秘书鞠一躬退了出去。
“现在这方面我们可以放心啦,”白金汉转向达达尼昂说道,“如果那两颗坠子还没有带走,它们就比您晚到法国。”
“这怎么可能呢?”
“我刚才下了一道命令,凡现在停泊在英王陛下所有海港里的全部船只,一律禁止驶出港口,除非得到特别允许,否则一艘也不得起锚。”
达达尼昂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人,他凭着国王的信任,手里掌握着无限的权力,却居然利用这些权力来为自己的爱情服务。白金汉从年轻人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他的想法,便微微一笑说道:
“是的,不错,我真正的女王是安娜·奥地利。只要她一句话,我就会背弃我的国家,背弃我的国王,背弃我的上帝。她要求我不要向拉罗舍尔的新教徒派遣我许诺派遣的援军,我照办了。尽管我违背了诺言,但那有什么关系,我遵从了她的意愿,您说吧,我遵从她的意愿不是得到了很高的报偿吗?是的,我因此得到了她的那幅肖像。”
达达尼昂惊叹不已:维系一个民族的命运和芸芸众生的生命线,是多么脆弱,多么不可知啊!
正当他深深地陷入沉思的时候,首饰匠进来了。这是一位手手艺精湛的爱尔兰人,他坦白承认,每年要从白金汉公爵手里挣十万镑。
“奥瑞利先生,”公爵带他进了小圣堂,对他说道,“您看看这些钻石坠子,告诉我每颗要值多少钱?”
首饰匠只看了一眼那些坠子精工镶嵌的方式,与一般钻石的价值相比较估算了一下,毫不优豫地答道:
“一千五百比斯托尔一颗,大人。”
“制作两颗这样的坠子需要多少天?您看,这上面少了两颗。”
“一星期,大人。”
“我付三千比斯托尔一颗,后天就要。”
“大人将如愿以偿。”
“您是难得的人才,奥瑞利先生,不过条件我还没有说完:
这些坠子不能交给任何人,必须就在我府里制作。”
“这不可能,大人,只有我能做得看不出新旧的差别。”
“正因为如此,亲爱的奥瑞利先生,您成了我的囚犯,现在您要离开我的官邸是办不到啦。请拿定主意吧。请告诉我您所需要的帮手的姓名,还有他们应该带的工具。”
首饰匠了解公爵,知道任何异议都是徒劳的,他当即拿定了主意。
“允许我通知我太太吗?”他问道。
“啊!甚至允许您与她见面,亲爱的奥瑞利先生。对您的监禁绝不会严厉的,放心吧。此外,对别人的任何打搅,都理应给予补偿,所以除了制作这两颗坠子的工钱之外,这里是一张一千比斯托尔的支票,请您忘掉我给您造成的麻烦。”
这位首相随心所欲地支配所有人和成百上千万的金钱,令达达尼昂惊愕不已。
首饰匠给太太写了封信,连同那张一千比斯托尔的支票捎给她,嘱咐她收到信之后,把他那个最心灵手巧的徒弟,一组注明了重量和成色的钻石,以及单子上列出的必需用具,全部带来。
白金汉把首饰匠带进一间专门供他使用的房间。半个小时后,这个房间就改成了作坊。白金汉在每个门口派了一个哨兵,禁止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除了他的心腹跟班帕特里克。更不消说,他也绝对禁止首饰匠和他的帮手以任何借口走出那个房间。
这件事安排妥了之后,公爵对达达尼昂说:
“年轻的朋友,现在英国是我们俩的啦,您需要什么,希望得到什么?”
“一张床,”达达尼昂回答,“说实话,这是我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白金汉给了达达尼昂一间卧室,就在他自己的卧室的隔壁。他不让这个年轻人离开他身边,倒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为了有个人可以不断与他谈谈王后。
一个小时之后,一项命令在伦敦城里颁布了:禁止任何装载人货准备驶往法国的船只开出港口,甚至包括邮船。在所有人心目中,这意味着两个王国之间宣战了。
第三天上午十一点钟,两颗钻石坠子制作成功,仿造得非常精确,完全一模一样,白金汉根本就看不出新旧之分,就是首饰行业中最有经验的人,也会像他一样区分不出来。
公爵立刻叫来达达尼昂。
“瞧,”他对达达尼昂说,“这就是您来取的那些钻石坠子。请您为我作证,凡是人的能力所能做到的,我都做到啦。”
“放心吧,大人,我会说明我所看到的一切。不过,大人把这些坠子交给我而不放在匣子里吗?”
“匣子您带了碍事。再说,这匣子对我特别珍贵,我只剩下它啦,您就说我留下了。”
“我会把您的话一字不漏地带到的,大人。”
“现在,”白金汉两眼注视着年轻人说,“我怎样才能报偿您呢?”
达达尼昂的脸腾的红到了耳根。他看出来,公爵正在想办法让他接受点什么东西。认为他的同伴们和他自己所流的血,可以用英国金子来报偿的想法,使他特别反感。
“咱们不妨把话讲清楚,大人。”达达尼昂答道,“咱们先得摆一摆事实,以免产生误会。我是为法国的国王和王后效劳,是埃萨尔先生的禁军队的一员,而埃萨尔先生和他的内兄特雷维尔先生,特别忠于国王和王后陛下。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后,而并非为了大人您。再说,如果不是为了讨一位我所钟爱的夫人喜欢,这一切我可能根本不会干;那位夫人之于我,就像王后之于您一样。”
“是啊,”公爵微笑着说,“我想我甚至认识那个人,她是……”
“大人,我可没有说出姓名。”小伙子连忙打断他。
“对。”公爵说,“因此,我应该为那个人,感谢您的忠诚罗。”
“您说着了,大人,现在是两国交战时期,老实讲,在我眼里,大人只不过是一个英国人,因此是我的敌人。我宁愿在战场上遇到,这比在温莎公园或罗浮宫的走廊里遇到您要高兴得多。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使命,并且为了完成这一使命,在必要的时候我可抛头颅洒热血。我向大人再说一遍:我与大人已经见过两次面,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为大人作了点事,这第二次见面我是为我自己作事。因此就个人关系而言,大人您这一次不应当比第一次对我表示更多的感谢。”
“我们有句俗话,叫做‘自豪得像个苏格兰人’。”
“我们也有句俗话,叫做‘自豪得像个加斯科尼人’。”达达尼昂回答道,“加斯科尼人就是法国的苏格兰人。”
达达尼昂向公爵鞠一躬,准备出发了。
“喂,您就这样走了?往哪儿走?怎么走法?”
“您说的倒也是。”
“天哪!法国人总是这么自信!”
“我忘了英国是个岛国,而您是这岛国之王。”
“您去港口,找一艘名叫桑德的双桅船,把这封信交给船长。他会把您送到法国的一个小港口。那里肯定没有人等您,平常只有渔船在那里靠岸。”
“这个小港口叫什么名字?”
“圣瓦莱里。请别急,到了那里,您进入一家不像样子的客店,那客店既没有名字,也没有招牌,是一家名副其实的水手小酒店。您不会弄错的,那儿只有那么一家。”
“然后呢?”
“您找到客店老板,对他说:‘Forward.’”
“这意思是?”
“‘前进’,是暗号。他会给您一匹鞍具齐备的马,并且告诉您该走的路,路上您会得到四匹这样的驿马。如果您愿意,您不妨把您巴黎的地址告诉每个驿站,那么四匹马就都会跟您去巴黎。四匹马当中,您已经认识两匹,您作为马的爱好者似乎很欣赏它们,这就是我们骑过的那两匹马;请相信我吧,另外两匹一点儿也不比这两匹逊色。这四匹马都配备齐全,准备打仗的。不管您多么骄傲,我想您不至于不接受其中一匹,而让您的三位伙伴接受其他三匹吧。再说,接受它们是为了同我们打仗呀。正如你们法国人所讲的,只要目的正当,可以不择手段嘛,对吗?”
“好,大人,我接受。”达达尼昂说道,“只要上帝高兴,我们会很好地使用您的礼物的。”
“现在握握手吧,年轻人。可能不久我们就会在战场上相遇,但眼下嘛,我们是作为好朋友分手的,我希望是这样。”
“不错,大人,不过同时也希望不久成为敌人。”
“放心吧,我答应您。”
“我相信您的诺言,大人。”
达达尼昂向公爵施过礼,就迅速向港口跑去。
在伦敦塔对面,他找到了公爵指定的那艘船,把信交给船长。船长找港务监督办了签证,接着很快就启锚了。
有五十艘本来准备启航的船,现在全部停在港口等待。
达达尼昂这条船从一艘等待着的船旁边驶过时,他看见那条船上有个女人好像是在默恩镇见过的,也就是那位陌生绅士叫她米拉迪,而达达尼昂觉得非常漂亮的那个女人。不过,由于水急风顺,不一会儿就看不见她了。
第二天将近早晨九点钟,船在圣瓦莱里靠岸。
达达尼昂立刻向指定的那家客店走去,凭里面传出来的吵嚷声便认出是这一家。人们正在谈论英法之间的战争,认为这场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不可避免了。乐天安命的水手们在里面大吃大喝。
达达尼昂穿过人群,走到店主面前,说了暗号
“Forward”。店主马上暗示他跟他走。他领着达达尼昂出了一扇通向内院的门,到了马厩里。一匹鞍具齐备的马在那里等候。店主问达达尼昂是否需要什么东西。
“我需要知道路怎么走。”达达尼昂回答。
“您从这里走到布朗吉,再从布朗吉走到诺夏特尔,到了诺夏特尔,您进入金耙子客店,把暗号告诉店主,您就会像在这里一样,得到一匹鞍具齐备的马。”
“我要付点钱吗?”达达尼昂问道。
“钱全付过啦,”店主回答,“而且付得挺多。走吧,愿上帝一路保佑您!”
“阿门!”小伙子说了一句,催马疾驰而去。
四个钟头之后,他到了诺夏特尔。
他严格按得到的指示行事。在诺夏特尔和在圣瓦莱里一样,也有一匹鞍具齐备的马在等候他。他想把头一匹马鞍子上的几支手枪,挪到第二匹马的鞍子上去,但第二匹马鞍子两边的皮袋里,已经装了同样多的手枪。
“请问您在巴黎的地址?”
“埃萨尔禁军队队部。”
“好的。”店主说道。
“路该怎么走法?”达达尼昂问道。
“走去卢昂那条路,不过您从卢昂城左边过去。到了艾库伊那个小村庄您停下来。那里有一家法兰西盾牌客店。您别看它外表不起眼,马房里也有一匹备好的马,和这匹一样。”
“暗号不变?”
“一点儿也不变。”
“再见,店家!”
“一路顺风,绅士!您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达达尼昂摇摇头表示不需要,快马加鞭又上路了。到了艾库伊,又是同样的情形:他找到一位同样殷勤的客店老板,一匹精力充沛的马;他像在前一站一样,留下他巴黎的地址,然后向蓬图瓦兹飞驰而去。在蓬图瓦兹,他最后一次换了马。九点钟光景,他骑着马奔进了特雷维尔先生官邸的院子。
他十二个钟头走了将近六十法里。
特雷维尔接待了他,就像当天早上还见过他一样随便,只是握手比平时热烈点儿。他告诉他,埃萨尔禁军队正在罗浮宫值班,他可以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第二十二章 美尔莱宋舞
第二天,整个巴黎城里纷纷传说,市政长官们就要为国王和王后举行舞会了,而舞会上,两位陛下将跳著名的,也是国王最喜欢的美尔莱宋舞。
的确,一周以来,市府一直为这次盛大的晚会忙着做各种准备。市里的木匠搭起了台子,好给应邀出席晚会的女宾们坐;市里的杂货商在会场里插了两百枝白蜡做的火炬,这在当时,可算得上空前豪华的排场了;还事先请了二十位提琴师,讲定给他们的报酬为平常的两倍,这报酬当然很高,但要演奏整个通宵。
上午十点钟,禁军营的掌旗官拉科斯特,带了两名士官和数名弓箭手,来找市政府的书记官克雷芒,向他索取市府大厦所有门、所有房间和办公室的钥匙。钥匙立刻交给了他,每把上面有一个标签,便于使用时辨认。从这时起,拉科斯特就担负了把守所有门户和要道的重任。
十一点钟,禁军一位队长杜哈烈也来了。他带来五十名弓箭手,立刻把他们分派到市政府各处,把守所有门户。
下午三点钟开来了两连禁军,一连是法国籍的,另一连是瑞士籍的①;法国籍禁军连的组成,一半是杜哈烈手下的人,一半是埃萨尔手下的人。
……………………
①瑞士籍禁军为雇佣兵。
晚上六点钟,应邀的来宾开始入场。他们进来之后,有些坐在大厅里,有些坐在搭起的台子上。
九点钟,议长夫人到了,市政府的官员一齐出迎,领她进入专用包厢,位于王后将坐的包厢对面,王后是晚会最重要来宾,没有出迎。
十点钟,在靠圣约翰教堂那边的小客厅里,为国王摆了一桌甜食小吃,对面就是市府的银色酒菜台子,由四名弓箭手看守着。
午夜时分,实然喊声震天,欢声雷动,原来国王已经从罗浮宫启驾,穿过条条被彩灯照亮的街道,朝市政府这边来了。
市政长官身穿呢袍,由六名手持火炬的士官开路,立刻出来迎接国王,与国王在台阶上相遇。巴黎市长对国王的驾临表示欢迎;国王则表示歉意,说自己来迟了,但这要怪红衣主教,主教阁下要与他谈论国家政务,一直谈到十一点钟。
国王陛下身着礼服,陪同他的有国王御弟殿下,索瓦松伯爵,大修道院院长,龙格维尔公爵,埃勃夫公爵,阿尔古伯爵,拉罗什-吉永伯爵,梁古尔先生,巴拉达先生,克拉马耶伯爵,苏弗莱骑士,等等。
大家都注意到,国王脸色忧郁,心事重重。
为国王预备了一间休息室,为御弟也预备了一间。两间休息室里都放有化妆的衣服。为王后和议长夫人也准备了化妆的衣服。两位陛下的侍从和侍女,也都要成对成双去专门为他们预备的休息室里化妆。
国王进休息室之前吩咐,红衣主教到了立即向他禀报。
国王到达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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