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明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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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明代史-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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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居民的统治,但它治理的范围大大地向北方延伸而超过了旧的中国行政
区,所以作为一个中国的直接治理分区,它一部分是事实,一部分是假象。
反映载于明代史料中职官表的中国地图并不分清假象和现实。中国最佳
的这个时期的历史地图显然使人产生一个虚假的印象,即明朝的北方和西方
边疆甚至比同一个地图声称的版图最大的清帝国的边境更为广袤,也远比今
日中国的边境更为辽阔。①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它是通过以下的办法做到这
一点的:模糊了中国本土的各个区域与主要在亚洲内陆和满洲的北方和西方
的更加辽阔的领土之间的区别,前者直接由中国的地方和省的政府文武官署
治理,而在北方和西方的领土上,中国和当地的掌权者之间存在着一种表面
的联系纽带——基本上是名义上的纽带。也就是说,抱有期待心理的中国朝
廷封给较小的部落首领以王、都司直至卫指挥的头衔。这种做法由来已久,
但在明代,它的使用的范围却是前所未有的。
受朝廷封赐了中国官衔的人,把那些官衔加到他们以其他的方式所取得
的本民族的有实权的官衔上。但是,中国的官衔不是没有意义的。在有些情
况下,拥有中国的官衔有助于加强几个敌对的争权者之一的合法性,而中国
人也感到不得不通过外交的或军事的手段去帮助有中国官衔的人。在其他情
况下,除了保证给有中国官衔的人以重要的经济特权——参加纳贡贸易的权
利——以外,中国的官衔和行使权力毫不相干。但是,无论如何,在中国人
居住区以外,这类官衔就丧失了在中国境内的那种重要意义,在中国境内,
它们表示完全受中央政府控制的官僚结构中的职务。
当独立的国家和部落的非汉族领袖们争取到承认他们已经担任的职务的
证书时,其结果将有利于他们参加贸易和得到源源而来的朝廷的丰厚的礼节
性礼品。为了给边缘区普遍地赐予恩泽(从中国人的观点看),中国的朝廷
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朝廷并没有幻想通过这些手段去真正地管理这些边缘
区,而是,可以这样说,它通过在遥远的领土上飘扬中国的旗帜,来施加一
定程度的限制性的影响。
在极西的蒙古民族的几个部已经皈依伊斯兰教,并且深深地卷进了中亚
和西亚的政治事务之中。瓦剌(准噶尔、喀耳木)蒙古族的征服者也先力图
把从亚洲内陆偏远的西北直至东面满洲的所有非伊斯兰化的民族统一起来;
随着他在 1455 年死亡,这一努力也成为泡影。过了一个世纪,才又出了一个
蒙古领袖,即来自鄂尔多斯的俺答王(1507—1582 年),他的业绩可以与也
先的短暂的成就相比,甚至还超过了后者。在成化和弘治时期,一度令人生
畏的瓦剌人由于已远远地向西撤退,很少与中国接触,只是他们屡次与以河
中地带为基地、但一直朝中国方向延伸到土鲁番的莫卧儿斯坦的察合台蒙古
国进行的战争,才明显地促使中国人力图保留他们在中突厥斯坦(今新疆)
的一定的影响。在成化统治时期,中国对中突厥斯坦的兴趣转到对其首都位
于现在的同名城市的古维吾尔国哈密的控制方面;哈密城在甘肃西部最后一
个中国驻守地西北约 500 英里之处。①
哈密连续地被一批信伊斯兰教的维吾尔王所统治,中国人封他们以“王”


① 这个时间及某些细节系根据屠勋的讣告;见焦竦:《国朝献征录》'76'(约 1594—1616 年);《中国史
学丛书》,6(台北,1965 年),44,第 71 叶。关于萧敬,见张廷玉等编:《明史》'41'(1736 年;北京,
1976 年再版),304,第 7784 页。
① 《明史》'41',300,第 7676 页。
 



的爵号,而赐给一枚金质的官印;它定期地向中国纳贡并与中国进行贸易。
维吾尔王与社会的上层很可能使用蒙古文(它以他们的维吾尔文书写,与维
吾尔文属同一语系),作为重要的第二种政治语言。进行统治的哈密王处于
莫卧儿斯坦蒙古王的影响之下,最后被后者所杀害,后者自称吐鲁番苏丹,
他的领土紧邻哈密的西面。这位蒙古王在其西北的伊犁河谷还与仍为“异教
徒”的瓦剌蒙古人交战。这样在 15 世纪 70 年代初期,接着又在 1489 年直到
15 世纪 90 年代连续地发生动乱,在动乱中,中国试图进行军事干涉。
在以上两起动乱中,可以预料得到朝廷的争论转到了中国是应求助于武
力,还是用文的措施来解决问题,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断绝一切贸易往来。
1473 年,首先试用武力。一名中国将军及作战幕僚,连同一支小分队被派到
哈密和西甘肃的中国边境之间的两个最大的蒙古军事行政区。中国人已给它
们起名为赤斤卫和罕东卫,它们的卫指挥实际上是其部落王子,拥有中国朝
廷发给的委任状。这两名靠近中国边境和受中国影响的蒙古领袖愿意帮助中
国保持穿过他们领土的商路一直畅通到哈密及更远的地方。他们把据说兵力
达 30000 人的部队置于中国人的麾下,一起向哈密进军。这支中国人领导的
蒙古军队快要攻取哈密城和实现中国人恢复维吾尔王系的目的时,他们得知
来自土鲁番的强大的蒙古部队正在计划的行动不是在哈密正面进攻,而是直
趋此时无兵力守卫的赤斤和罕东基地。蒙古的指挥放弃了他们对中国将领的
诺言,赶回故土保卫自己的国家。人数不多的中国军队这时失去了主力军,
被迫不光彩地撤退;哈密被敌对的土鲁番蒙古人所占,直到 15 世纪 90 年代
初期。
当时突厥斯坦不断的夺权斗争似乎又给中国人提供了干涉的机会,从
1489 年起是外交干涉,1495 年又进行军事干涉。一支又由大部分愿意合作的
蒙古人组成的中国部队从甘肃向西北进军。这一次土鲁番人后撤,同时带走
了维吾尔王和他的金质官印。哈密被中国人占领,但为期短暂,又毫无意义;
在年末前,土鲁番军队重新进城。这时中国人求助于另一种更有威力的武器。
这发生在非常能干的马文升任兵部尚书的孝宗统治期的中叶。国策由有经验
和有创见的大臣来执行。中国人禁止通过丝绸北路的一切贸易。到 1497 年,
禁止贸易给正常地参加这一重要贸易的亚洲内陆诸政治实体造成的困难,促
使土鲁番人作出妥协。他们释放了维吾尔王,归还他的官印,1499 年中国人
护送他回哈密重登王位。不幸的是,这个王颟顸无能,本国的人民痛恨他,
因此政治局势依然很不稳定。
中国和土鲁番争夺控制哈密的斗争在 16 世纪的头几十年中呈拉锯战形
势,但以后中国的地位逐渐削弱。②马文升在他仕宦生涯早期曾多年在西北边
境任职;也许是出于这种经验,他对蒙古政治的洞察力,多于其他中国政治
家通常所具备的。他在 15 世纪 90 年代预言,蒙古人最终会在突厥斯坦占上
风;他说,那里不同民族的居民早就适应了蒙古的霸权,而不会加以抵制,
特别是在成吉思汗的一名真正的后裔出现时更是如此。总之,在这种环境中,
蒙古的皇权象征比与之竞争的中国的皇权象征更有力量。
哈密的例子是说明问题的。前往哈密的中国使者和军队在离开长城西端
中国行政领土中最后一个前哨嘉峪关时,一直被描述为出塞,这说明中国和
亚洲内陆的分界线并不是现代地图显示的那一条。越过长城,就是离开了中


② 夏燮编:《明通鉴》'约 1876 年,北京 1959 再版),40,第 1530 页。
 



国。但是这条界线以外的中国影响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与中国的关系对哈密
的王公和哈密与甘肃边境之间的蒙古首领们是重要的;这一事实就成了迤西
诸国关系中的一种力量。中国可以结盟,有时成功地让内亚诸国为中国而战
和把亲中国的首领扶上台。另外在少数情况下,中国会使用一种更加强有力
的武器,即贸易,去努力压制遥远的首领们,这种手法与它通常利用贸易去
诱使四面八方的国家忍受中国纳贡制度的约束完全一样。
使现代的读者难以理解的是,中国没有一贯地和合理地利用它相当强的
经济实力去支持它的外交目标。司律思和其他学者争辩说,如果它这样做了,
它完全可能清除造成北方边境的冲突和紧张局势的主要根源。这个时期的中
国不能更充分地做到这点,可以用以下的事实来解释:明代的贸易是作为纳
贡制度的一个方面,而不是作为国家对它有兴趣的一种独立的活动来管理的
(这个解释适用于整个明代,但不适用于它以前的朝代)。因此,贸易不受
财政思想和经济管理的制约;它的形式是作为普天之下的君主与四海的礼仪
关系的一个方面而由礼部制定的。
容许与纳贡相结合的贸易——也就是说一切陆上的对外贸易在法律上应
由国家进行和经营——是作为皇室的一种特权进行的。(一切法定的贸易决
不是只在陆地边境上存在;在沿海边境,政策同样有限制性,而且在 1567
年海禁解禁以前都知道是行不通的。)礼仪性的礼物交换以外的各种贸易和
交换,至少在名义上是为了取得供皇室使用和享受的物品而进行的(军马和
兵器则是例外,它们的采购由兵部负责)。这样,一切对外贸易都掌握在宦
官手中,以皇帝私人利害关系的名义来经营,一般不受制于朝廷所制订的政
策。蒙古人认为明朝是一个被腐化和贪权的宦官所控制的国家;他们就伴随
纳贡活动的很不合心意的贸易而不断地与中国争吵、摩擦和交战,由此积累
的经验很容易说明,他们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误的看法。
总之,中国试图通过外交去保持它在整个亚洲内陆的利益。可是,如同
司律思注意到的那样,中国在成化统治时期似乎已经停止向所有不同的蒙古
国家派出使团,以后也没有再派出。因此中国的外交变得依靠来到北京的使
团和使者的单方面的活动。在蒙古人眼中,这样做主要是要求赏赐和从贸易
中取利的机会。中国用来支持其外交活动的制裁有两种:一是军事惩罚,主
要依靠蒙古人去与其他蒙古人交战;一是利用贸易。但是中国人不能充分地
利用后者,把它当作一种资源或者一种武器,因为不合常情的和不像商业经
营的管理操在为自己和为内廷服务的宦官手中。明朝与亚洲内陆抗衡的地
位,既不像许多优越条件使它应有的那样强大,也不是高度合理的,也不能
在不断变化的条件下灵活地调整,以便为中国的持久利益服务。

北方的边境战争

在整个明代中叶,蒙古人是中国的民族敌人。在北方边境与蒙古人的战
争是最持久、费用最大和最危险的战争。北方边境战争的一个重要的发展可
以定在成化统治时期;这就是新建长城和改组利用长城的防御体系。
从 15 世纪后期的中国史料中可以认定的蒙古集团从东到西依次如下:所
谓的兀良哈三卫;山西北部的土默特部;鄂尔多斯和陕西北部的鄂尔多斯部;
在旧蒙古故土(今外蒙古)并向南延伸到从今之热河往西直至陕西和甘肃的
中国北方防区的、明代中国人称为鞑靼王国的虽然并非一贯团结却是庞大的
 



蒙古部落集团;西北长城内外的不同的蒙古领地,其中上述的赤斤和罕东两
卫是其代表。
兀良哈是一个笼统使用的蒙古部落名称;在兀良哈三卫治理下的人民并
不都是这个部落出身的蒙古人,甚至也许不全是蒙古人。三卫在洪武时期已
经设立,为的是给那些试图逃避当时整个蒙古普遍存在的内部纷争和接受强
大的新的明王朝的庇护以保持其自治的蒙古人提供一定程度的安全和稳定。
它们的基地是在西满洲沿西辽河(西拉木伦河)的大兴安岭的东麓,正好是
10 世纪建立辽帝国的契丹族的故土。
契丹人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呢?他们多半已被吸收到蒙古民族之中。他们
的肥沃的牧地已被赠给有世袭卫指挥头衔的朵颜、泰宁和福余的王公们。在
中国的史料中,这三个卫被视为中国在东北的防御联盟中的中流砥柱。中国
人授予三卫以有纳贡国特权的保护领地的地位,以期促使它们脱离其西面的
所有蒙古人和充当防备其东面跃跃欲试的女真人的屏障。但是也先在 15 世纪
40 年代已经成功地压制住它们,使它们在 15 世纪 40 年代至少是半心半意地
与他的统一蒙古的运动合作,而中国人一直担心新的大蒙古运动将破坏它们
与中国的关系。但无论如何,在明代的大部分时期内,它们是蒙古人社会中
最稳定的部分,中国的对蒙政策在那里执行得比任何其他地方都好。
在行政上,整个东北,从大兴安岭西麓往东穿过满洲直至海滨,从辽东
往北直至在北极地方的一条模糊的界线,被称为奴儿干都指挥使司。根据《明
史》,奴儿干与三卫一起,共包括难以置信的 384 个卫,其中大部分是授予
小的女真部落首领的空头衔。③当时的战略思想是,必须使三卫的蒙古人继续
成为该区域稳定的核心。但是在奴儿干以西,变动的形势使蒙古社会的其余
部分在 15 世纪较晚的时期处于流动的状态。在它的中心部分,即中国人所称
的鞑靼王国,它的所谓的小王子们(他们作为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有权要求
领导全部蒙古人,而中国人对他们的了解则很少)的命运正在好转。
这个时期出现了杰出的巴图蒙克(约 1464—约 1532 年),他蔑视明朝
皇帝,自称大元可汗。他的 11 个儿子将成为以后几个世纪重要的蒙古领袖的
前辈,而他正在促使统一的蒙古的力量重新强大。在他的孙子俺答的统治下,
这个运动将在下一个世纪中叶达到高潮。从 1483 年起,当巴图蒙古成为中国
史料中记载的小王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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