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前的一次不可思议的艳遇被盛珠重新勾起,施大爷觉得迷惑不解。
施大爷正如高文所料,在附近查访了好几家旅馆,施大爷期望“活捉”,施大爷甚至认为盛珠并不知道全部内情,施大爷认为高文三寸不烂之舌肯定部分地骗住了盛珠。
施大爷在查访的时候,脑子里并不是出现高文和另一个女人鬼混的情形,他脑子里叠印的是盛珠和那个小姑娘。
就是脸上有疤痕的那个“小同志”。
施大爷虽然在旅馆没查到高文,但施大爷并没有放弃捉拿高文“罪证’”的打算。
施大爷离开高文的时候,当然不知道高文正以惊惧的目光注视着他。
施大爷在来到那群人中间的时候,自然知道了围观的起缘来自这个干瘦的、个子极高的女人……
《北京往事》第十三章(1)
高文回到珍宝旅馆就躺在了床上。
高文平躺在床上的情形,完全就像在等待上帝的裁决。
高文奇怪,这时候也还居然能把那首歌词默诵了一遍:
神秘的船歌
无言的心曲
亲爱的,既然你的眼
像天空一样蓝
既然你的声音
像奇异的幻影
扰乱了我的理智
使它如痴如迷
既然你的心灵
洁白又芒芬
既然你的气息
纯真又朴实
啊,既然整个你
像动人心弦的乐曲
像已逝的天使的光轮
音调和芳馨
那平缓的律动
使心和心相通
感应着我敏感的心
但愿这是真爱
……
高文奇怪为什么在默诵这首诗的时候,脑子里闯进了盛珠的形象。
紧接着高丈的心像被一只铁爪紧攥着一样感到窒息。盛珠的丈夫是在患了忧郁症之后变疯的。
高文担心自己也会变疯,妻子郝青一旦把他的抄袭行为公布于众,高文知道他必疯无疑。
高文无数次在心里辩解,那根本不算抄袭,是合理引用。[。电子书]但最终战胜不了感性的癔想中的恐惧。《北京往事》这部小说里有一个表现一对饱经沧桑老夫妇生离死别的场面,原型就是那对来自北京的后来成为高文中学老师的老知识分子,高文为了在唯美的的安详中体现一种特别的沉重,一生一世的风云动乱化为零,化为爱,特让笔下的一个人物朗诵了这首简单的歌词,高文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记住这些句子的,他对流行歌曲从不感兴趣,书印出来之后高文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一首别人创作的歌词。
高文如果让笔下的人物唱,而不是朗诵,那么一点事也没有了。
或者朗诵完了,让她(小说中的人物)说一句这是一首歌词,那么同样一点事也没有。
高文的后悔得痛不欲生。
高文想象着郝青从施大爷那儿知道实情之后的情形,高文的精神再次接近崩溃。
高文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高文在这时候还能睡着完全得益于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在崩溃的边缘,高文突如其来地感到一种让自己镇静的力量,就像天使从天而降,魔鬼溃不成军;就像《圣经》中的摩西在西奈尔山上直接看到了上帝,高文想到自己站在诺贝尔奖的领奖台上,高文徒然发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温暖,轻松,镇静,勇敢。就这样睡着了。高文在睡梦中变得强大无比,成为世界名人,受美国总统接见,甚至引起外交纠纷,那几句歌词早就烟飞灰灭,至多成了使高文更有趣的狗仔队的八卦新闻。
高文傍晚时分倏然从美梦中醒来,看到郝青坐在床边。
郝青正对着一个镜子往脸上抹粉,郝青的神色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高文懵懂了,高文不知道郝青的泰然自若之中包藏着怎样的祸心。高文多想刚才的梦多拖延一会,面对郝青,就像面对恶梦。
“你醒啦?”郝青瞥了眼高文。
“嗯,”高文惊恐万状地坐起来,问了一句很不得体的话,“你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嗅,你是说刚才……”郝青放下镜子,把粉刷收起来,“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在大街上干喊几声心情就好多了。”
高文依然不能释然。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高文说。
“我怀疑你,是因为害怕失去你呀。你是搞文学的,你难道这都不懂?”
郝青的表情不是在装假,高文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心头的那根毒刺一下子飞走了。
高文长长地喘了一口气,郝青对高文的喘气自然做出了文不对题的理解:
“请原谅我。我不是有意让你出丑。实际上,出丑的是我,不是你”
“知道就好。”高文说。
“你说知道什么就好?”
“知道是你自己出自己的丑就好。”
高文奇怪,施大爷既然都去了那儿,怎么没有从她的哭诉或别人的劝说中察觉她就是他所要查找的他的“另一个妻子”,难道施大爷在察觉了之后没有直说,替他留了一手?
后一种判断不太可能。施大爷只要稍微一问,就会引起郝青的警觉。郝青知道他的房东是一个老头。
而郝青现在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心里存着施大爷给她留有疑问的样子,高文知道她没有这种城府,捕风捉影都会让她炸窝,何况是有了迹象?
“高文,晚上我请你上饭店,算是我赔礼,好吗?”
“你怎么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鬼?”
“跟我结婚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一半是人,一半是鬼?”
郝青笑了笑,又更正道:“应该说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天使?”高文诧然之中流露的讥讽显而易见。“天才的想象力。”
“我的好脾气是有限度的。别不把你老婆当人。走吧,出去吃饭。”
他们来到离珍宝旅馆不远的一家小餐厅。正是用餐时间,但这家餐厅却冷冷清清,郝青想要另找一家,高文已跨进来了。高文不敢跟她在附近过多地抛头露面。
《北京往事》第十三章(2)
郝青只好跟了进来。
郝青进这家饭店的时候噘着嘴,嘴角的温怒之色很明显,高文知道这是因为他违抗了她的意愿。
坐下之后,高文涎着脸,说:“别生气,我请客,我主要太累了,不愿跑了。”
服务员拿来菜单的时候,高文递给郝青:“你点吧。你尽管点。”
郝青点的菜尽是猪身上的,有红油猪肝、火爆猪肚、盐煎肉、麻辣腰花、叉烧肉、干炸里脊肉。都青不喜吃素菜,高文知道郝青为了增加体重,不放过任何一次多吃高脂肪食品的机会。
高文恰恰相反,他喜欢吃素菜。郝青点完菜之后,高文原本想补一两个素菜,他看了看郝青,便懒得开口了。
吃饭的时候,高文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其实高文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却一次又一次忍住了。根据高文的经验.跟郝青在一起只能就事论事,不能挑起新话头,任何一个新的话题都意味着冒险。但高文对憋在心中的这个问题还是问出了。
高文说:“我来北京好几年了,你一直说要来却一直没有成行,这次怎么突然来啦?”
“我说了,我是专门来‘捉奸’的。”
“为什么恰恰是这时候来?”
“这时候怎么啦?你说的‘这时候’是什么意思?你希望我什么时候来?”
郝青把准备送到嘴里的一块叉烧肉放在小碟里,神经质地望着高文:“你说呀!”
“说什么?”
“你为什么说恰恰是这时候来?”郝青把筷子也放下了,“啊?”
高文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过失。高文为了抢占制高点,先发制人地提高嗓门说:“随便说说,你又紧张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来得大突然了。这有什么?我说什么啦?难道我不能说话了?”
显然高文这一招平息了她的紧张。
“声音轻点。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你说我应该什么时候来?”
“‘好了,不谈这个问题。”
“我们那个厂子要倒了,上班不上班无所谓,”都青嚼着叉烧肉,说,“所以我就来了。”
高文心想,时间充裕了,不正好给你跟那个瘸子提供了更多机会吗?干吗跑到我这儿来讨没趣。
高文也只是心里嘀咕而已,高文知道这类话提及半句就会激起狂涛恶浪。
高文又想试探试探施大爷的情况,却不知如何说,高文担心不慎而露出蛛丝马迹。
正在高文斟酌犹豫的时候,郝青说:“今天早晨那个驼背老头儿真可笑!”
“哪儿的驼背老头儿?”高文掩饰住自己的恐慌,故作轻松问道。
“就是我在哭闹那一会儿,来了一个老头儿,他以为我被男人甩了,大骂男人,他说‘男人都坏透了’、‘男人狗屎不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男人都是色鬼’、‘男人都该杀”,你说那老头说的对不对?”
没等高文回答,郝青接着说:“老头儿说不值得为男人哭。”
“他自己不就是男人吗?”高文知道这老头就是施大爷,高文拿筷子的手颤抖不已,幸好郝青没有注意到他的手。
“是呀!他走了之后,我心里纳闷,他不也是在骂自己吗?”
“老头儿……”高文欲言又止。
“老头儿骂完掉头就走。老头儿不是疯子,就是大圣人。”
“你是不是在老头儿面前瞎说我啦?”
“没有。我一句话也没说。”
高文悬在空中的心回到了实处,高文知道施大爷有时候是非常粗疏的,这次老头儿的粗疏拯救了他。
高文在心里对老头儿感激不已。
其实高文的判断不尽准确,老头儿不是粗疏。郝青外貌丑陋帮了他的忙,施大爷根本没有把郝青跟高文联系在一起。
吃完晚饭回到旅馆的时候,高文再次说:“我们心平气和谈一谈,好吗?”
“谈什么?”郝青用火柴棒剔着塞在牙缝里的肉屑,吐了出来,“谈离婚?告诉你,没门儿。如果你执意跟我离婚,我不会手软的。我会让全国各大报纸都刊登你的抄袭丑闻。标题我都想好了。《获国际大奖的电影原著原来是一篇抄袭之作》,怎么样,标题够吸引人的吧?”
高文原来想跟郝着谈的是租不租房子的事,如果她呆的时间长,只得租房子;时间短,高文打算就住旅馆了,等她走了高文再搬到施大爷那儿住。
高文没想到她又神经过敏。高文强作锐气,说:“这样只会搞臭你自己。那能算是抄袭吗?美国阿肯色州一名妇女状告克林顿总统对她性骚扰,结果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靠骂名人出名已经不行了,到头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哟,”郝青拉长语调,“你还有这一手?跟谁学的?你是克林顿总统吗?啊?”
“我不是克林顿总统。但也是一位名作家。”
“在中国阿猫阿狗都能当名人。想当初我也是名人。否则我们一个在新疆,一个在湖北,怎么搞到一块儿的?”
“你是阿猫阿狗式的名人。可我不同,我是堂堂正正的名人。”高文意味深常地补充一句,“而且抱负远大!”
郝青不知道高文心中的“诺奖之作”,因为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更不会对郝青说。他的准备素材一直是随意的,暗地的,这到不是因为害怕别的,而是心理学范畴的事,最能安慰自己的事最不愿跟别人说。道理很简单:没法说!折磨的理由有多么隐秘荒诞,安慰的理由就有多么隐秘荒诞。所以没法说。
《北京往事》第十三章(3)
“好意思说!”郝青恶声恶气地说,“你还能自我标榜堂堂正正?你是为什么跟我结的婚?你不清楚吗?”
“当初我因为爱你才跟你结的婚……”
“见你的鬼吧。别把我当三岁的小孩。你因为爱我……”倏然,郝青暴发一阵令人毛骨惊然的大笑,“因为爱我……爱我?我俩站在大街上,你说你爱我,看看别人会不会相信?你会爱我?爱我这么多年不跟我同一次房?连孩子都是向别人借的种才有的。你说……你爱我?”
在郝青歇斯底里痛哭声中,高文颓然无语。
这时候,我们知道了另一个事实,高文的女儿高婷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更隐秘的事实是:高婷是郝青跟那个瘸子的结晶。
高文奇怪的是,这并没有妨碍他对婷婷父性的情感。
而且还多了一层深刻而秘不可宣、难以诉说的同情。
父亲对女儿的同情是一种什么滋味,局外人是无法知道的。
在郝青哭喊的时候,婷婷的形象又一次浮现在高文的脑际。高文感到眼睛发潮……
《北京往事》第十四章(1)
夜色降临的时候,高文突然想起寻呼机已关了一天。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寻呼机类似现在的手机,是交流通讯的至高无上的工具。高文此时正在大街上游荡。和妻子争吵了一天,斗智斗勇了一天,担惊受怕了一天,高文借故出来时浑身松坦多了,在晚风的轻拂下,高文甚至有了一种悠哉悠哉的感觉,高文已经忘了多长日子没有这种感觉了,高文刚要意识到要好好珍惜、体味这种感觉的时候,这种感觉戛然而止,取代的依然是郁结在心的沉云乱絮。就在这时候,高文想到盛珠今天可能呼他了。
高文打开寻呼机,嘀——嘀——嘀声在高文听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意味,高文知道这是开机的信号,不是有人呼他。
高文想到盛珠在等一个公用电话亭呼他而久久不见回音的情景,心里产生一种酸涩。在关机的时候,当然接不到她的寻呼信号,但盛珠肯定没有想到他关机,盛珠一定以为他遇上什么麻烦了,盛珠在猜测他遇上麻烦的时候心里一定不好受。盛珠当然不会想到别的麻烦,盛珠想到的肯定是他妻子察觉了什么,所以他才没有回话。
高文决定到那家饭店找她。高文听盛珠说过那家餐厅的名字,文化餐厅这一名称还曾遭到他的暗暗讥笑。高文知道那餐厅在小庄那一块,便乘车去了小庄。
很快找到了“文化餐厅”。板寸在高文询问盛珠在不在这儿上班的时候,脸上有一种莫测高深的古怪表情。
“你是这儿的经理?”高文问
“这还有假吗?”板寸扬了扬头。
油滑的京腔令高文生厌,但高文说话的语气依然平和:
“能不能告诉我,盛珠到底在不在这儿上班?”
“被我解雇了。”
“什么时候解雇的?”
“昨晚。”
高文意识到盛珠被解雇与昨晚她陪这位老板和他的朋友上歌厅有关,高文问:
“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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