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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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往事-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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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一天在华润饭店门口见到于善子了?”

“见到了。”高文似乎平静了许多,“你听我说……我那一天见到千善子之后,跟她在东边的铁道旁呆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上哪儿。我们就往北京站方向走。到了北京站,正好有一趟去天津的列车,我们打了两张站台票就上去了。在车上补了两张票。我有一位做书商的朋友在天津,我们就在他那儿呆了几天。我们昨天上午回到北京之后,千善子给一位韩国老板打了电话.她想向他借一点钱,我们从天津回来已经身无分文。在延边的时候千善子就认识那个韩国人,中韩商贸公司在延边有一个分公司,那个老板常上那儿。韩国老板接到千善子的电话,就要她上他们公司去拿钱。没想到千善于去了之后就被把守在那儿的警察抓了起来,我没进公司,我等在公司对过的路边,千善子进去不到十分钟就被两名警察带了出来,我看到她手上已持了手铐……我吓懵了,打了一辆的士就跑了,下车时没钱给,把手表摘给了司机。我在北京东躲西藏了一天,我不敢回你这儿.我怕警察也守在这儿。”

“那个韩国老板出卖了她?”

“不知道。”高文说,“那个杀手的妹妹就在那个公司上班,前几天得知哥哥被捕的原因之后,就自杀了。会不会是因为公安局正在调查这起事件,她撞上了?”

“那个韩国老板应该知道呀。他怎么还要千善子去那儿呢?”

盛珠转而问道:“你刚才说……大胡子妹妹自杀啦?”

“是的。自杀了。”

高文经过几天的逃亡,他发觉他的感情麻木多了,想起那个长白山下的小学教师.不再那样震惊内疚了。

“太惨了!”盛珠沉吟道。

盛珠还是去厨房下了一碗面条,盛珠把面条端给高文的时候,说:

“这几天你肯定没好好吃饭,你把这碗面条吃下去。”

高文没再推辞。其实,他今天一天没吃任何食物。但高文一点也觉不出饿。高文吃了几口,把面碗放下了:“我实在吃不下。”

“你别这么害伯,”盛珠像母亲注视着惊恐中的孩子一样注视着高文,“你就呆在这里。什么地方也别去了。如果有警察找上门来,你就跟着他去就是了,把情况说清楚不就完事了?千善子肯定会为你洗刷的,她不会把你牵扯进去的,她会如实说。”

“千善子当然会为我说话的。”高文的脸部忽然僵住了,他不知道千善子现在被关押在哪里,想到千善子现在的处境,高文的心像刀绞一样。

“我去把热水器打开,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盛珠说,“天都亮了。”

盛珠从洗漱间回来,说:“柯迪就在今天出院。”

“柯迪?”高文一时竟想不起柯迪是谁。

“柯迪你都忘了?”

“啊呀……他明天出院?”

“就是今天。”

“你终于熬出头了。”高文意味深长地说,脸上呈现一种呆板僵化的兴奋。

《北京往事》第十三章(2)

“可我……”盛珠一下子扑到高文腿上,“为什么这么害怕?”

“你为什么害怕?”

“医生说,他画了几百张那样的画,一个女人骑在一个男人身上……”

凌晨时分的冥寂,像一股巨大的压力,盛珠和高文感到难以喘息……

此时离盛珠被残杀只有十四个小时了。

《北京往事》第十四章(1)

六月二日上午十时,柯迪被接回家。

小霞早晨六点就来敲门,盛珠没有浓妆艳抹,一身家常打扮,高文看到盛珠时,一年(差两天)前在天安门广场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不禁浮现眼前,而小霞捧着一个大塑料包进来的时候,高文在隔壁房间刚刚人睡,所谓人睡,不过是一种昏昏欲睡、腾云驾雾、心里明白却无法睁眼的状态。

许多现场采防的记者和了解情况的心理学医生都认为,如果高文在柯迪出院之后没有出现,这场令人震惊的血腥惨案也许会避免,高文在事发之后也曾想到过这一点,但是那天他不呆在这儿,他又能去哪儿呢?

—》文—小霞捧着的大塑料包里盛着玫瑰花,小霞对盛珠说:

—》人—“歌里唱的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可两千块钱买不了这么多,我买了九十九朵玫瑰。”

—》书—这就是小霞“蓄谋已久”的礼物,后来这一大束玫瑰上溅满了鲜血,盛珠在和柯达上床睡觉前,把小霞送的这种特殊礼物放在床头边。

—》屋—盛珠没有责怪小霞,盛珠知道责怪她也没用了,她已经买来了。

何况小霞有着她的理解,这种对她们来说显然是不可思议的奢侈品,寄托着小霞对生活的全新认识。

“我本来没想到要买玫瑰花,”小霞说,“以前那些勾引我的男人给我送花,我从不领情,我责怪他们干吗不送我衣服,一支雪糕对我来说比一束花也实在,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要把最丑的东西变成最美的东西。”

盛珠知道小霞说的最丑的东西是什么,那两个非洲黑女人给小霞心里带来的阴影一直没有消散,这两千块钱的来历像浊浪也像清泉冲击她的心扉。

这九十九朵玫瑰到明天也许就枯萎了,但小霞觉得没有任何其它有用的东西可以替代。不知为何,如果送其它有用的东西,比如手表、衣服等,小霞都会觉得是肮脏的,这些东西甚至会给盛姐和姐夫的新生活带来不和谐的暗沟。

小霞甚至想到,手表、衣物之类的实物会时时勾起盛姐的回忆,那次业已久远的恶梦会重新折磨盛姐。

盛姐在好多天之后跟小霞讲起那次陪两个黑女人鬼混的事,依然恶心。

小霞当时对盛姐要她亲手撕掉那两千块钱很激愤,后来她从心底理解了盛姐的苦心,她对盛姐的感情由此而加深了。也由此而深沉了。

盛姐打工的钱若不买成鲜花,她都觉得别扭、难受,如果用了当时分得的那两干块钱,小霞知道她只会面临两种结果,一种是无法安宁,另一种则是“走出那一步”,走向最后的堕落。

盛姐是她的恩人,小霞常常在心里怀着一种隐秘的感激。

小霞自然没有想到,她送的这九十九朵玫瑰后来成了调查盛珠凶案的一个谜点。一些报道上说,在盛珠被出院不久的丈夫用菜刀砍死的现场,有第三者高文送的一大束玫瑰,有一张小报的记者这样写道:

“总共九十九朵玫瑰,这很符合作家的浪漫气质……”

由于高文逃离了现场,这九十九朵玫瑰究竟是谁馈赠的,一时无法证实,人们只是想当然地猜测是高文所赠。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文化不高的来自四川的打工妹用两千块钱买了九十九朵玫瑰,送给这一对苦尽甘来的夫妇,祝贺他们开始新的生活。

更没有人知道那两千块钱的故事。

这一切显然过于离奇,超出人们的想象。人们能够明白柯迪杀害妻子的原因,但没人能够理解小霞送九十九朵玫瑰的心情。

小霞没有把盛玫瑰的大塑料兜放在家里,她拒绝盛珠的这一建议,是因为在她的脑子里已经不只一次出现过想象的画面,柯迪在护士的陪同下走出医院大门,盛珠迎上去跟柯迪紧紧拥抱,这时候她把怀里的九十九朵玫瑰举到他们眼前,挥动着,说:

“祝你们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在幻觉中,小霞早已泪流满面。对盛姐和从未谋面的姐夫在医院门口重逢拥抱的想象,每次都让她激动得发抖。

盛珠自然没有阻拦她带着这些玫瑰去医院。盛珠准备妥当之后,小霞惊讶地叫道:“啊呀,盛姐,你这是干什么?”

“什么?”

“瞧你这身打扮,你这是怎么回事?”

小霞沮丧万分。盛珠说:“你不知道,你的那个姐夫思想很保守,他不希望我穿得花枝招展。”

“不行。这是在北京,不是在你们里板镇,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穿得这么土气,太扫兴了。姐夫肯定不会愿意你穿这身衣服的。快脱了,换一件时髦裙子。”

“不,”盛珠的眼底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我穿这身,他看了心里踏实。”

“穿得这么土气,还配接受我这么漂亮的玫瑰花吗?”小霞嘟着嘴,满脸不高兴。

盛珠还是坚持穿从家里带来的过时衣服去接柯迪了。

小霞在惨案发生之后,突然明白了盛姐如此穿着的道理,同时也隐隐忆起,那一天早上她发觉盛姐并没有像她期望的那样开心兴奋,眉宇之间其实一直有一些隐忧。

在何迪被接回家之后,小霞忙这忙那,兴奋无比,而事后小霞回忆柯迪和盛珠在那一天的情形时,发觉他俩始终不太自然,盛珠把高文从屋子叫出来之后,气氛甚至有些沉闷、乖张。

《北京往事》第十四章(2)

柯迪变得又白又胖,脸色红润健康。盛珠搬出一大盘棕子,说:“迪迪,这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今天正好是端午节,你好好吃吧。看你又白又胖,就知道你在病房里吃得不错。但不会有粽子吃吧?”

柯迪没有回答。他坐在桌旁吃粽子的时候,高文神情局促地站在旁边。

高文说:“柯迪,你还记得我吧?”

柯迪抬起头,然后又低下头,柯迪一边吃着粽子一边说:“记得。我住院之前,你就住在这儿了。我记得。”

盛珠从包里拿出那件从医院带回来的黄呢大衣,抖开,笑着说:“迪迪,还要这件大衣吗?”

接着,盛珠模仿当初的语气说:“这大衣是你在石河子广汇大夏买的,不是从家里带来的。谢校长已经知道了。”

说完,盛珠观察着柯迪的反应。

柯迪望着大衣,眼神有些茫然,而盛珠欣喜地在何迪的嘴角上发觉了羞怯的神色,盛珠意识到她的迪迪确实康复正常了,挂在他嘴角的羞怯之色完全属于一个正常人在回忆难堪往事时的神色,盛珠很快收起大衣,说:

“吃吧,不提那些旧事了。”

小霞觉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发问的时候,盛珠朝她使了个眼色。

小霞便缄口了。小霞想象中的柯迪跟她见到的柯迪几乎没有两样,这一点小霞很惊奇,小霞似乎有满腹话要说,但自始自终她不知道说什么。

柯迪吃了一个粽子之后,就没再吃了。盛珠把剥好的粽子递给他,要他吃的时候,小霞说:“盛姐,姐夫不吃就算了。粽子特抵饱,你让姐夫吃撑了,我们那些菜谁吃呀?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上厨房做饭。我要好好犒劳犒劳姐夫。”

盛珠把粽子放下,说:“就用你偷来的那些东西犒劳你姐夫?”

小霞不满地瞥了盛珠一眼:“干吗说得这么难听?是我从饭店里拿的,怎么能说是偷?你这不是成心在姐夫面前作难我吗?”

盛珠说:“哟,既然是在姐夫面前,还有什么难为情的?迪迪,你说是不是?”

柯迪无措地望了望盛珠,重又耷拉着脑袋。很显然,柯迪还不适应这一切。

高文很想跟柯迪说说话,但他和小霞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不时拿眼偷窥着柯迪,到目前为止,他还捕捉不到柯迪的心事,他不知道柯迪怎么看他,是把他当朋友,还是当情敌。

高文听盛珠说过,柯迪出院之后会有一个艰难的适应期,以前的记忆会复活。高文因此始终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盛珠则敏感到了柯迪对高文的敌意。盛珠今天去亚运村那家医院接柯迫回家的途中,看到北京的各大报纸都刊登了著名作家高文“败诉”的消息,所有报纸都提到“橡皮”是著名作家高文的笔名。《虚假的广告与真实的新闻》一文作者严重侵犯了当事人的名誉权的法院判决条文,赫然充塞昨天的京都各大报纸。

第二次转车的时候,背着小霞和柯迪,盛珠买了几张报纸揣进兜里。

盛珠见到高文时没敢拿出兜里的报纸,她担心高文承受不了。

发觉柯迪对高文怀有敌意,盛珠心里很难过,她把柯迪叫进屋子,她要把报纸拿给柯迪看,然后告诉柯迪事实真相,高文是为了他的一万元出院费才遭此巨大的污辱与伤害的。后来一万元增加到十万元。高文是想把剩下的钱悄悄留给千善子。

盛珠希望消除柯迪的敌意,却没有料到她正在酝成罕见的悲剧。

柯迪看了看报纸.他不知道盛珠要让他看什么,神色很恐慌,瞥见报纸上的“著名作家高文”字样的时候,柯迪低声问道:“是他?”

“是的。”

“他是著名作家?”

盛珠没有直接回答,盛珠指着报纸说:“你知道你是怎么出院的吗?”

盛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柯迪。

盛珠讲得很动情,“他跟你一样,内心受过许多莫名其妙的折磨,甚至也患过忧郁症。他出版过许多书。写过很多小说,是名人,可是,他从不摆架子。在北京这些日子,没有他,我是呆不下去的,没有他.你也不可能顺利出院。你喜欢画画,他喜欢写文章,你们应该是朋友。”

柯迪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盛珠却没有注意到。

盛珠继续说:“本来我打算很快带你回老家的,可是他最近遇上了麻烦,等他的事情有了结果,我们就回家,回里板镇。”

吃午饭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柯迪的眼睛,只是感到气氛呆滞、压抑,其实.这种令小霞惶然不安的气氛来自柯边那阴鸷的眼神.柯迪桌前的小碟里被盛珠谦满了菜,柯迪却没有动一筷子,只是机械地扒了几口饭,任何劝吃的声音他都充耳不闻……他的脑子里凝固着一个经久不变的画面,这也是他在几百张画纸上重复勾勒的画面,赤身裸体的盛珠骑在同样赤身裸体的高文身,高文那挺拔的生殖器好像一直戳在他的心脏里一样。

所有记者在报道这起惨案的时候,都未能自圆其说。这当然是因为当事人柯迪的坚决持久的沉默。

心理学家的分析和残酷事实本身相比,也属浅尝辄止的皮毛,没有任何人会想到柯迪的心脏上会戳着一根高文的生殖器。人们接近事实的分析主要来自柯迪千篇一律地画的那幅画,凶案现场,几百张同样的画散散落落,许多画面上都有血迹,但有人认为,这些画上的血迹不是溅上的,而是凶手涂抹上去的。

《北京往事》第十四章(3)

有一点几乎没有人怀疑,当天深夜,如果高文还睡在隔壁屋子,显然也会遭到残害。甚至有人说,如果高文还在的话,盛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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