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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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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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郑女终身不读江东篇什,亦是恐回心故也。乃真正怜才者乎!”

○王巧儿

王巧儿歌舞颜色称于京师。陈云峤与之狎,王欲嫁之。其母密遣其流辈开喻曰:“陈公之妻,乃铁太师女,妒悍不可言。尔若归其家,必遭凌辱矣。”王曰:“巧儿一贱娼,蒙陈公厚眷,得侍巾栉,虽死无憾。”母知其志不可夺,潜挈家僻所,陈不知也。

旬日后,王密遣人谓陈曰:“母氏设计置我某所。有富商约某日来,君当图之。不然,恐无及矣。”至期,商果至。王辞以疾,悲啼宛转。饮至夜分,商欲就寝,乃抚其肌肤皆损,遂不及乱。既五鼓,陈宿构忽剌罕赤挞搏商,欲赴刑部处置。商大惧,告陈公曰:“某初不知,幸寝其事,愿献钱二百缗,以助财礼之费。”陈笑曰:“不须也。”遂厚遗其母,携王归江南。陈卒,王与正室铁,皆得守其家业,人多所称述云。

○真凤歌

真凤歌,山东名妓也,善小唱。彭应坚为沂州同知,确守不乱。真恃机辩圆转,欲求好于彭。一日大雪,起会客,深夜方散。真托以天寒不回,直造彭室,彭竟不辞。由是情好甚密。见《青楼集》。

○南都妓

太仓监生张某,嘉靖壬子应试南都,与院妓情好甚暱。张约,倘得中式,当为赎身。妓亦愿从良,明誓颇坚。

妓复接一徽友,豪富拟于陶朱。先用重赀买得字眼,悬于汗巾角上。饮酒沉醉归寝,将汗巾置枕席下,天明忘取而去。妓简点床褥得之,发其封,重叠印记甚密。妓素识字,知为关节也,谨藏于箧中。薄暮,徽友复来,觅汗巾不得,愿出厚赏。妓坚讳不露,佯令女奴辈遍索室中,竟无形影,悒怏而回。

妓遣仆呼张至,举字眼授之。张如式书卷中,遂得登科。因取妓为妾。后生一子,主家政,与张谐老焉。事出《泾林杂记》。

○马琼琼

朱端朝,字廷之。宋南渡后,肄业上庠,与妓马琼琼者往来。久之,情爱稠密。马屡以终身之托为言,朱虽口诺,而心不诺之。盖以妻性严谨,不敢主盟,非薄幸也。

端朝文华富赡,琼琼知其非久于白屋者,遂倾心事之。凡百费用,皆为办给。时秋试高中,捷报之来,琼琼大出犒赏。及春闱省试,复中优等。以策语过激,遂置下甲,注授南昌尉。琼琼恳曰:“妾风尘卑末,荷君不弃。今幸荣登仕版,行将云泥隔绝。忍使妾之一身,终沦弃乎?倘获脱此业缘,永执箕帚,受赐于君,诚不浅浅。君内政虽严,妾自能小心承顺。且妾箱箧稍充,若与力图去籍,亦未为难。”端朝曰:“去籍易耳。但内子非能容人者,设能相容,何待今日?既汝中心诚恳,沮之则近无情,从之则虞有辱。容先入数语探之。如其不从,亦无策矣。”因乘间谓其妻曰:“我久居学舍,急于干禄,岂得待数年之阙。近得一官,实出妓子马琼琼所赐。其人柔顺恭谨,今欲委身于我。若脱彼风尘,此亦仁人酬德之事也。”其妻曰:“君意已决,亦复何辞。”端朝喜出望外,即以报琼。于是宛转脱琼琼籍,挈之归家。

既至门,与正室一见如故。端朝藉其所携,家道稍丰。因整理一区,中辟东西二阁,东居正室,而琼琼处于西阁。如是三载,阙期已满,迓吏前至。端朝以路远俸薄,不肯携累,乃单骑赴任。将行,置酒与东、西阁相宴。因属曰:“此去或有家信来往,二阁止混同一缄,复书亦如之。”

既到南昌,参州交印。人事方毕,而巡警继至。倏经半载,乃得家信,止东阁有书,而西阁无之。端朝亦不介意,复书中但谕东阁以宽容之意。琼琼闻书至,不及见,疑之,请于东阁。东阁言颇不顺。西阁乃密遣一仆以往。端朝开缄,绝无一字,止见雪梅扇面而已。后写一词,名《减字木兰花》云:

雪梅妒色,雪把梅花相抑勒。梅性温柔,雪压梅花怎起头。芳心欲诉,全仗东君来作主。传语东君,早与梅花作主人。

端朝详味词意,知为东阁所抑,自是坐卧不安,每思弃官归隐。盖以侥幸一官,皆西阁之力,不忘本也。后竟托疾解绶。

既抵家,而二阁相与出迎,深怪其未及书考,忽作归计。叩之不答。旋命置酒,会二阁而言曰:“我羁身千里,所望二阁在家和顺,使我居官少安。昨见西阁所寄梅扇,后词云云,读之使人不遑寝食,吾安得而不归哉!”东阁乃曰:“君且与妾判断此事,据词中所说,梅雪是非安在?”端朝曰:“此非口舌所能剖判。”因索纸笔,作《浣溪沙》一阕云:

梅正开时雪正狂,两般幽韵孰优长?且宜持酒细端详。梅比雪花多一出,雪如梅蕊少些香。花公非是不思量。

自后二阁欢会如初,而端朝亦不复出仕矣。

○李师师

道君幸李师师家,遇周邦彦先在焉。知道君至,匿于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隐括成《少年游》云: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家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李师师因歌此词。道君问谁作,师师奏曰:“周邦彦词。”道君大怒,坐朝语蔡京云:“开封府监税官周邦彦者,闻课税不登,如何京尹不按发来?”蔡京罔知所以,奏云:“容臣退朝,呼京尹叩问,续得复奏。”京尹至,蔡以御前圣旨谕知。京尹云:“惟周邦彦课增羡。”蔡云:“上意如此,只得迁就。” 将上,得旨:“周邦彦职事废弛,可日下押出国门。”

隔一二日,道君复幸李师师家。不见师师,问之,知送周监税。道君方以邦彦出国门为喜。既至不遇,坐久,至更初始归。愁眉泪睫,憔悴可掬。道君怒云:“汝从何往?”师师奏:“臣妾万死,知周邦彦得罪,押出国门,略致一杯酒相别,不知得官家来。”道君问:“曾有词否?”李奏云:“有《兰陵王》词。”道君云:“唱一遍看。”李奏云:“容臣妾献一觞,歌此词为官家寿。”乃歌云: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惜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恻,恨堆积。渐别浦潆洄,律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吹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曲终,道君大喜,复召为大晟乐正。后官至大晟乐府待制。

长卿氏曰:“道君以一词而逐美成,复以一词官之,好名耶,好才耶?曰,好色耳。天子与贫士争风尘一席之欢而不敌,情固有别肠耶?呜呼!若李师师者,可云有情,亦可云无赖者也。当时师师家有二邦彦: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道君狎客。士美因而为宰相。吁!君臣遇合于倡优下贱之家,国之安危治乱,可想而知矣。”

《宣和遗事》载:宣和五年七夕,道君幸李师师家,留宿。临别约再会。乃解龙凤鲛直系为信。都巡官贾奕,师师结发之婿也。深妒其事,题《南乡子》词云:

闲步小楼前,见个佳人貌似仙。暗想圣情浑似梦,追欢,执手兰房恣意眠。一夜说盟言,满掬沉檀喷瑞烟。报道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当宿钱。

次夜道君复至,得词于妆盒,笑而袖之。后谪贾奕为广南琼州司户。然则道君之醋,非止一呷矣。

○钟夫人

王浑妻钟夫人,每尝卿浑,浑曰:“讵可尔。”妻曰:“怜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樊事真

樊事真者,京师名妓也,周仲宏参议嬖之。周归江南,樊饮饯于齐化门外。周曰:“别后善自保持,毋(贝+拖右)(贻)他人之诮。”樊以酒酹地而言曰:“妾若相负者,当刳一目以谢君。”

无何,有权豪子来。其母既迫于势,又利其财。樊始毅然,终不获已。后周至京师,樊语曰:“别后非不欲保持,卒为豪势所逼。昔日之誓,岂徒设哉!”乃抽金篦刺左目,血流盈地。周为之骇然,因欢好如初。好事者编《金篦刺目》杂剧行于世。见《青楼集》。

使金篦之刺,移于权豪子相逼之时,则旧约可无负矣。然使周仲宏为李十郎者,不枉却一刺乎!周来而刺,刺而周骇然,情昵益笃,樊盖善用刺者也。罗夫人一刺,而房公终身不畜妾。樊殆袭其智乎?若世所传汧国夫人剔目劝读,则借用樊事耳。

○般般丑

般般丑姓马,字素卿。善词翰,达音律,驰名江湘间。时有刘廷信者,南台御史刘廷翰之族弟,俗呼曰黑刘五。落魄不羁,工于笑谈,天性聪慧。至于词章,信口成句,而街市俚近之语,变用新奇,能道人所不能道者。与马氏各相闻而未识。一日相遇于道,偕行者曰:“二人请相见。”曰:“此刘五舍也。此即马般般丑也。”见毕,刘熟视之,曰:“名不虚得。”马氏亦含笑而去。自是往来甚密,所赋乐章极多。

○丘长孺

丘长孺,名坦,楚麻城世家子。性喜豪华,尤工诗字。其姊丈刘金吾,亦崇、恺之亚也。先是吴中凌尚书云翼,以坑儒挂弹章。长子廷年,官锦衣都中,行金求免。刘以僚谊,贷之数千。已而,两人者皆罢归。时吴中女优数队,白姓最著。其行六者善生,号为六生,声色冠绝一时,凌与狎焉。闻刘有游吴之兴,度必取偿,乃先居六生为奇货。刘既至,六生以家姬佐酒,清歌一发,四座无声。刘惊喜欲狂,愿须臾获之,不复计明珠几斛。凌俟其行有日,杂取玩器辅六生以往,刘为焚券而去。刘本粗豪,第欲夸示乡人,无意为金屋置也。比归日,索六生歌娱客。楚人不操吴音,惟长孺能。以故长孺以六生遂以知音成密契。每在夕,目授心许,恨开笼之无日也。久之,刘意益怠,长孺乃乘间请偿金,如凌准数而纳六生为侧室。刘亦浮慕侠名,即日遣赠。长孺大喜过望,自谓快生平所未足。而六生亦曰:“吾得所天矣。”

居无何,客或言此两人先有私者。刘怒气勃发,疾呼六生来讯,不服,鸩之。长孺适在乡,闻报驰马亟归,哀乞其尸。刘愤然曰:“人可赠,尸不可索得也。”长孺致五百金赎之以归。面如生,惟右手握固。长孺亲擘之乃开。掌中有小犀盒,盒内藏两人生甲及发一缕。盖向与长孺情誓之物也。长孺痛恨,如刳肝肺。乃抱尸卧,凡三宿,始就殓。殓殡俱极厚。事毕,哀思不已。曰:“吾见六生姊娣,犹见六生耳。”乃携千金至吴下,迎白二,同栖于张氏之曲水堂下。复进其妹十郎。十学讴于二,故相善。两姬感丘郎情重,愿为峨皇之从。事未成,而十郎适以谑语取怒于居亭主人。主人漏言于白氏,白乃率其党百人,伺长孺早出,突入其舍,于衾帷中赤体劫两姬去。长孺恚甚,将讼之长洲江令。令楚产也。长孺谋之朱生。朱生曰:“徐之,且不必然。”乃以危言动白氏,俾以二归长孺,而薄其聘。长孺乃罢。

又数年,刘金吾有姻家为云间司李,乃复为吴下游。而白老适坐盗诬,丐刘为雪。事定,具觞楼船中,使十郎称谢,因留宿。中夜,十郎讯及长孺。刘曰:“吾妹婿也。”十郎谈及往昔,泣下不止。刘慰曰:“无伤,在我而已。”乃密戒舟人挂帆。觉而追之,则在京口矣。白夫妇叩头固请,刘曰:“汝女与丘公,有语在前,吾当成之。今偿汝百金,多则不可。”夫妇持金哭而返。刘竟携十郎归楚,送长孺家,曰:“吾以谢六生之过。”

子犹氏云:“余昔年游楚,与刘金吾、丘长孺俱有交。刘浮慕豪华,然中怀麟介,使人不测。长孺文试不偶,乃投笔为游击将军。然雅歌赋诗,实未能执殳前驱也。身躯伟岸,袁中郎呼为‘丘胖’。而恂恂雅饰,如文弱书生。是宜为青楼所归矣。白二墓在城外之五里墩,而十郎竟从开閤之命。盖十郎性轻,遇人辄啼。少时,属意洞庭刘生,强使娶己。及度湖,遂凄然长叹。年余复归于白。未三月,遂为金吾掠去,依二以居。二死而遂去之。杨花水性,视二固不侔矣。长孺夫人,即金吾娣,亦有文。所著有《集古诗》及《花园牌谱》行于世

○范笏林

范生牧之,名允谦,号笏林,华亭世家子也。年少举于乡。生而颀,广额,颐颊而下小削,目瞳清荧,骨爽气俊,不甘处俗。华亭世胄,出必鲜怒,锦衣狐裘,舞于车上,童子骈肩而随,簪玉膏沐,如妇女之丽。牧之见之,往往内愧肉动,毛孔蝟张,辄障面去。居恒单衫白袷,着平头弁,与诸少年颉颃而游。游遇豪贵人,牧之欠抑唯诺,阳嗛不敢言。众以为寒酸,意狎之,牧之乃快。或坐客小觉,则牧之飘风逝矣。性嗜书,无所不读,能跳梁翰墨间。客非韵,斥门者不纳。纳必以名香、清酒为供。或宴语夜央,童子更烛割炙,复张具如客初至时。屋下鸡鸣,犹闻鼓琴落子声。由是四方之客日益集,而杂宾亦稍稍得进。

未几,杜生之事起。杜生者,妓女也。以风态擅名,慷慨言笑,自起女侠。与牧之一遇于阊门,目注久之,退而执手叹曰:“吾两人得死所矣!君胜情拔俗,余亦侠气笼霄。他日枕骨而葬太湖之滨,誓令墓中紫气射为长虹,羞作腼腆女儿。”下指鸳鸯,上陈双鹄,言罢大泣。众惊其不祥。嗣后淹系旬月,无反顾意,毁顿精神,废辍家政。客乃有为文告神以绝牧之者。牧之答曰:“仆闻亏名为辱,亏形次之。诸君子具当世贤者。仆虽不才,忝惠庄之遇旧矣。诸君子一旦摄齐束带,矢之神前,击钟伐鼓,以绝鄙人。一时观者,莫不骇遽狂走,谓仆当得夷族之祸,以至于此。甚而造作端末,飞流短长,笔之隃糜,付子尸祝,无烦简考,遽定爰书,不须左验,遂成文案。是忠告之义,同于(扌适)觖,捃摭之过,近于文致。使仆不能舍生于覆载,强息于人世,辱云甚矣。仆亦何人,其能甘之?惟有蹈东海而死耳!”牧之既深情胶粘不解,而复为诸客所激,若圆石遇阪,转触转下,势不得不与俱尽。会太守窘杜生,出辱之庭。牧之忍愧,以身左右翼,多卑词。太守徘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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