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老师说,这好办,给杨帆准备个闹钟,订好时间,每晚叫他起床。
杨树林想,这个主意很好,小沈老师不仅热情,还冰雪聪明,对她的好感又进了一步。
杨树林给杨帆买了一个闹钟,时间订在凌晨两点。每天这个时候,子夜幼儿园的寂静便会被一阵清脆的铃声打破,杨帆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去上厕所。杨帆的褥子从有了闹钟的那天起,再没有湿过。
但每天都半夜鸡叫太吵人,幼儿园的许多小朋友都被吵醒,也去上厕所,陈燕便在其中。
陈燕胆小,夜里上厕所必须有老师陪着,但老师们不愿意觉睡一半被打断,便把这个艰巨任务交给了杨帆,理由有三:一,远亲不如近邻,杨帆的床离陈燕最近;二,从小培养孩子们互助友爱的精神;三,谁让杨帆是让陈燕非得夜里起来一趟的罪魁祸首。
于是每天夜里,都会看到两个孩子在闹钟声响过后,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手拉手,进了厕所。杨帆先完事,在一旁半睁半闭着眼睛等陈燕,陈燕需要酝酿,时间长了杨帆能站着睡着,陈燕完了事儿,会叫醒杨帆,杨帆睁开眼,说,怎么这么慢啊,我都做梦了,然后两人又手拉手回到各自的床上。
这段时间,杨帆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在褥子上摸摸,然后光明正大昂首挺胸地从床上下来,等待老师来叠被子和之后对他的表扬。
一次杨帆在厕所等陈燕的时候梦见自己从高处掉下来了,腿一蹬,眼一睁,就醒了。这时他发现陈燕正在坑位上方蹲着,便好奇地问道:你不赶紧尿尿,蹲那儿干什么呢。
陈燕说,我就是在尿啊,别催,越催越出不来。
杨帆说,那你倒是站起来啊。
陈燕说,我只会蹲着。
杨帆降低机位,往陈燕那看了看,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杨帆惊讶地站了起来:你那怎么少东西啊。
陈燕知道杨帆说的是什么,小时候爸爸带她去洗澡的时候,她发现了这一区别,爸爸告诉她男女有别。
陈燕说,不少,我就这样。
杨帆说,肯定少,然后摸了摸自己那里,又万分肯定地说,不骗你。
陈燕说,你不懂,我说不少就不少。
杨帆不服:你才不懂呢,你的被猫叼走了你都不知道。
陈燕说,咱俩不一样,我是女孩。
杨帆觉得陈燕的话很深奥,若有所思地说:那你每次都得脱裤子蹲下,多麻烦啊。
陈燕说,习惯了就好了,虽然这事儿上女孩麻烦了点,但是我们可以穿漂亮衣服。
杨帆说,那倒是。
在陪陈燕上厕所的同时,俩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日后,当杨帆有了性别意识,回想起自己和陈燕初遇的场所,不禁面红耳赤。再后来俩人成了情侣,一次逛商场,陈燕去卫生间上厕所,杨帆在外面等,当陈燕出来的时候,杨帆感慨万千:我陪你上厕所想来已有近二十个年头了。
有人对杨树林说,你儿子这么大了还尿床是遗传。杨树林说他是裁缝丢了剪子——胡扯,自己才不尿床。那人说,没说你也尿床,看你的脸色肯定是肾不好,影响到儿子。杨树林说,说我肾不好更是扯淡,我都光棍儿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的光棍生活,其中难言的苦闷只有杨树林自己心里最清楚。虽然照料杨帆耗去他很多精力,无暇顾忌自己,可有一种精力是耗不去的,这几年他一直积攒着,连厚积薄发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杨帆住进幼儿园,给他省去很多麻烦,使他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自己了,注意力也从杨帆身上偶尔转移开,开始留意自己膨胀的下身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辗转反侧,无心睡眠,总感觉小腹处蕴藏着一股暖流,汹涌澎湃,山呼海啸,一次次拍打着他身体的岸提,翻江倒海,呼之欲出。他被这种好像被人捂住鼻子呼吸不畅的感觉击垮了,他顾不得一切,只想畅快一次。
于是他将手举到自己面前,反复端详。这双手并没有特别之处,一双普普通通的三十多岁男人的手,一双光棍儿的手,一双十几年前使他兴奋过的手,这双手慢慢向自己的身下伸去。
第二天清晨,杨树林醒来看到昨夜留下的一片狼藉,心想: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小沈老师突然在这个时候跳入他的脑海。
杨树林周五傍晚意外地出现在幼儿园,杨帆以一个小孩特有的敏锐提醒杨树林:爸爸,今天不是星期六,今天中午发的是苹果,明天中午才发桔子,发了桔子才到周末,就可以回家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杨树林的真实目的是来找小沈老师。杨帆已经适应了幼儿园生活,当时他正在吃饭,顾不得和杨树林多说,捏起一个饺子蘸着醋说,爸你回去吧,我这忙着呢,没时间和你说话,别分散我注意力。
杨树林看着杨帆忘情地吃着饺子,羊肉萝卜馅的,弄了一嘴油,放心地向小沈老师办公室走去。
小沈老师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杨树林的出现将她到家的时间延期了。在杨树林掏心掏肺软磨硬泡下,小沈老师答应和他去北海荡起双桨。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花,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六月的北京,傍晚时分,在晚霞的映照下,杨树林和小沈老师,一个手握船桨,一个端坐船头,和周围的很多对恋人,把北海湖面装点得生机盎然。
小沈老师能接受杨树林的邀请,是因为杨树林打出了希望能和小沈老师好好聊聊如何更好地教育培养杨帆的旗号,爱岗敬业的小沈老师为了祖国的下一代,只好放弃准时回家,跟随杨树林找了个诗情画意的地方畅谈教育工作。
但是到了船上,杨树林除了问一句杨帆最近还听话吧,便没再说和杨帆有关的话,而是盯着小沈老师傻笑,不好好看路,有几次差点撞到旁边的船。
小沈老师只好自己制造话题,问道,每次都是你接杨帆,他妈妈怎么不来。
杨树林说,我也不知道他妈去哪了。
小沈老师没明白杨树林的意思,脸上出现了费解的表情,被杨树林注意到,他以为小沈老师不相信,便郑重其事地说:真的,不骗你。
小沈老师对杨树林的话似懂非懂,知道他不愿提及和杨帆妈妈的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杨树林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婚姻状况告诉小沈老师,这样两人的关系才能进一步展开,于是将薛彩云的事情说给小沈老师,后者听完,沉默了一会说,那你一个人带杨帆很累吧。
杨树林说,要是两个人就能好些。
小沈老师扭过头,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就说话。
杨树林心里想的是,当然有,需要你给杨帆当妈妈。嘴上说的却是,小沈老师,你人真好。
小沈老师没有转过头,但是从她脖颈和耳朵的颜色,可以看出内心的波澜。
绕完北海一圈,天黑下来,杨树林和小沈老师登了陆。看到有卖棉花糖的,像朵云彩,杨树林觉得好玩,就给小沈老师买了一个。小沈老师不要,杨树林说,都已经买了,我不吃糖,你要不吃只能扔掉了,别浪费了。小沈老师只好接过来,咬下一块棉絮状的糖丝,到了嘴里,变成一股糖水。
杨树林问,甜吗。
小沈老师说,甜。
杨树林笑了:甜就好。
在结束了和小沈老师的第一次约会后,杨树林迫不及待地寻找第二次约会的机会。船不能再划了,免得让小沈老师觉得自己乏味,可以滑冰,但是现在刚六月中旬。半年太久,只争朝夕,要想出一切办法,约会她。
一天杨树林正在车间里干活,来了一个记者,胸前挂着照相机,身披马甲,背后印着《人民日报》,是来拍摄打倒四人帮后实行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工业恢复健康生产的壮观场面的,看着记者同志一会趴在地上,一会踩在梯子上,把快门按得咔嚓直响,吸引了不少女工的注意力,杨树林知道该怎么办了。
下了班杨树林直奔摄影器材城,当得知一款新型海鸥单反相机要400多块的时候,他摇了摇头。
售货员说,这可是人民大会堂的指定相机,共和国第一代领导人就是汽车坐红旗,照相用海鸥。
杨树林说,好是好,可是买了就倾家荡产了。
售货员说,别看倾家荡产,但是享受到的是国家领导人的待遇,你说值不值。
杨树林说,我是照相的,被照人享受,我享受不到。
售货员说,买了你就是领导人的御用摄影师。
杨树林说,我回家再想想当不当这个御用摄影师吧。
回到家,杨树林从褥子底下拿出存折,把里面的几笔存款加了一下,数量上够了,但是日子还没到,死期的。
杨树林拿着存折去找杨芳,要借四百块钱,并把存折留下,说,放心,我有能力偿还这笔债务。
杨芳说她的钱在银行存的活期,得明天中午下班时候取。
杨树林说,那行,明天我去医院找你。
杨芳问,哥,你怎么突然喜欢上照相了。
杨树林说,嗨,瞎玩。
次日,杨树林拿到钱,直奔器材城。还是昨天那个售货员,见杨树林用手捂着兜向柜台走来,说:想通了?
杨树林说,嗯,我要继承领导人们的良好作风,支持民族工业。
背着相机回到家,杨树林捧着说明书仔细阅读,一会调光圈一会拨快门,理论结合实践,一个小时后基本掌握了相机上每个键的功能。在收起相机前,杨树林站到大衣柜前,回忆着那个记者的姿势,反复练习了一遍,当他对镜子中那个端着相机的人的动作足够满意时,心满意足地把相机装进皮套里。
想好了明天如何邀请小沈老师,杨树林很充实地睡下了。
第二天是周六,杨树林去接杨帆,见到小沈老师,问她是否愿意明天和他带杨帆去颐和园玩,小沈老师犹豫了一下,杨树林怕她不答应,便把昨晚准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了一遍,他说自己是一个摄影爱好者,要去拍夏日的颐和园,但是带着杨帆不方便,怕他乱跑,希望小沈老师同去,可以照看杨帆。
小沈老师正好周末没事儿,她又不会撒谎,找不出理由拒绝杨树林,只好答应。
杨树林说,那好,一言为定,明天我和杨帆去找你。
小沈说,还是我去找你们吧,我一个人,方便。
杨树林说,也好。然后告之地址,带着杨帆欢天喜地回了家,路上买了两卷黑白的乐凯。
周日一早,杨树林早早起床,把自己和杨帆梳洗打扮了一番,又给相机上了卷儿,坐在藤椅里等待小沈老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使他感觉有一点点燥热。
杨帆并不知道这一天对于杨树林的重大意义,他像往常一样,拿个不倒翁在地上没心没肺地玩着。杨树林给他擤了一把鼻涕说,别把衣服弄脏了。
第一个看见小沈老师进了院子的是王婶,她正在院子里晾毛巾被,见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面前,不仅一愣,问道:姑娘,你找谁。
小沈老师问,杨树林家住这吗。
王婶明明听清小沈老师的话,但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谁,杨树林?
小沈老师说,对,他儿子叫杨帆。
王婶说,在,住北屋。然后冲那边喊道:树林,有姑娘找你。特意强调了姑娘二字。
杨树林应声出来,看见小沈老师,笑容满面地往屋里请:坐下喝口水,歇会儿咱们就走。
王婶以一个生过几个孩子的女人的敏感看着小沈老师的背影自言自语:看来杨帆有妈的日子就要来了。
一个多小时后,杨树林三人已置身颐和园中。又看见卖棉花糖的,杨树林买了两个,杨帆一个,小沈老师一个。
杨树林说小沈老师拿着棉花糖的样子很漂亮,要给她在湖边照一张。杨树林看了一眼天空:晴天,有云,阳光斜射,湖边,又掏出胶卷盒查上面的曝光参数:光圈11,快门125。然后调整相机。
小沈老师拉过杨帆一起照,杨树林撅着屁股在相机里看了看,说,有落差,镜头装不下,还是一个一个来吧。
这时候的杨帆已经知道有个让梨的小孩叫孔融,一直想学习却苦于找不着机会,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于是大大方方说,老师,你先照吧。
小沈老师摸摸杨帆的脑袋,说,还是你先照片吧。
杨帆认真地说,不,我还是后照吧,老师你别跟我抢,行吗。
小沈老师笑了:那好吧。
杨树林在一旁举着相机说,看这里看这里。
小沈老师看向杨树林。
杨树林让小沈老师笑一个。
小沈老师腼腆地笑了笑。
杨树林在相机后面说,再笑点儿。
小沈老师又把嘴咧大了一些。
杨树林右手食指按下快门:一……二……
然后从相机后面抬起头:不好意思,忘过卷儿了。
小沈老师笑了,很自然。
杨树林及时抓拍下这一场景。
然后给杨帆照,杨树林蹲下,视线和杨帆呈水平,做鬼脸逗他笑,杨帆却不笑,杨树林说,笑了照出来才好看。
杨帆说,爸,你还没过卷儿呢,我笑了也白笑。
一旁的小沈老师乐了,杨帆也跟着乐了。
在佛香阁的长廊休息的时候,杨树林禁不住显摆一下自己的相机,举着它左顾右盼。
小沈老师问他,机身上印的Seagull是什么意思,杨树林不懂英语,但又不愿在小沈老师面前表现出无知,便揣摩说,可能是“海鸥”的意思,相机的牌子。
小沈老师又问,那镜头上的HAIOU是什么意思。
杨树林上小学的时候没学过拼音,就说,是不是镜头的意思。
但是小沈老师会拼音,把这几个字母的意思告诉了杨树林。
杨树林说,既然这样的话,那Seagull就不是海鸥而是机身的意思了。
整个游园过程中,杨树林不停地给小沈老师和杨帆照相,鲜花丛中,楼台长廊,杨柳岸边,到处是杨树林弓着步举着相机对着微笑的小沈老师的场面。
换卷的时候,小沈老师说,别总照我了,拍点景儿吧,多好美啊。
杨树林说,景美,人更美。
小沈老师脸红了。
可惜相机是黑白的,杨树林心想,小沈老师脸上的那片红晕在照片里只能是一片灰色,让人以为脸没洗干净。
小沈老师说,我给你和杨帆照一张吧。
杨树林调好了光圈和快门,把相机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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