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筏重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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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筏重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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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一个遥远的南海上,然后又开走了。

    这时是十点半。班德刚从摇曳的桅顶上下来,等别人去接班。接着我们都惊
起来了。我们清清楚楚听见从黑暗中海面上传来的声音。又有声音了,是波利尼
西亚人在讲话。我们拼命向黑暗中大叫。他们也回叫,而且—声音之中有纳德的
声音!我们高兴得发狂。我们的疲劳忘掉了,阴霾散尽了。我们漂过安格图又有
什么关系?大海上有的是别的岛屿。这九根筏木,现在这样喜欢旅行,愿意漂到
哪里是哪里,只要我们六个人都聚在筏上。

    三条有支架的独木艇从黑暗中破浪而来。纳德第一个跳回这亲爱的老“康提
基”身上,后面跟着六个棕种人。没有多少时间来解释;岛民一定要带上礼物,
马上冒险回到岛上去。他们看不见灯光,看不到陆地,也没有什么星星,却要顶
着风浪,寻路划去,划到看不见火光为止。我们以食粮、香烟和其他礼品重重酬
谢他们,他们每人都热情地和我们握手,向我们最后告别。

    他们显然在为我们担心。他们指着西方,表示我们前去要碰到危险的礁石。
那位领班双目含泪,轻轻地吻我的下颏。然后他们上了独木艇。我们六个人留在
木筏上,又单独在一起了。

    纳德原来带了木筏上的领班,坐在橡皮艇里,一心一意划向陆地。领班坐在
划桨的位置,划动小桨,直奔礁脉的缺口而去。这时,纳德却出乎意料地看到
“康提基”发出灯光信号,要他回去。他做手势要领班划回去,领班不理会。纳
德就自己去划桨,但是领班把他的手掰开了。他们四周的礁脉上水声如雷鸣,打
起架来也无用。他们一直穿过了礁脉的缺口,到了里边,被浪举起来,直接搁在
岛的一块坚固的珊瑚石上。一群岛民跑来抓住橡皮艇,拖上了岸。纳德一个人站
在椰树底下,身边围了一大群岛民,叽哩咕噜在说一种听不懂的话。棕色皮肤的
光腿的男女老少围住他,摸摸他穿的衬衫和裤子的质料。岛民自己穿的是破旧的
欧式衣服,但是岛上没有白人。

    纳德盯住几个最能干的人,向他们做手势,要他们和他一起坐橡皮艇出海。
接着一个又大又胖的人蹒跚而来。纳德猜他一定是岛上的领袖。因为他头上戴一
顶旧军帽,说话声音响亮,带有权威的意味。大家让路给他走。纳德用挪威语和
英语向他解释:需要有人帮忙,一定要在我们其他的人漂走之前回到木筏上去。
领袖笑着,一句话也不懂。不管纳德怎样最猛烈地抗议,全体欢叫的人群还是把
他推到村子里。村里的狗和猪也出来迎接他,还有美丽的南海姑娘拿着新鲜水果
来欢迎他。情况很清楚,岛民在尽可能使纳德舒舒服服地呆下来。但是纳德不受
诱惑,他悲哀地惦念着向西漂去的木筏。岛民的用意是很明显的。他们很希望我
们去,他们知道白人的船上有许多好东西。如果他们能使纳德留在岸上,这只怪
船上的其余的人也一定会来。没有一条船会把一个白人留在像安格图那样偏僻的
岛上的。

    又经过了若干希奇的经历,纳德才脱身跑到橡皮艇那里,许多人围着他,男
女都有。他那国际性的演说和姿态已不再使人误解他的意思了,他们了解到他一
定要在夜里回到那条怪船上去。

    三条独木艇回来了,艇上的人把便条带给纳德。他的处境狼狈不堪:一方面
是便条上的命令,不让他单独划艇出海;而另一方面,所有的岛民都坚决拒绝和
他同行。

    接着,在岛民之间发生了一场激烈的论辩。那些出了海、看到了木筏的人,
充分了解到,把纳德留下是没有什么用的,我们其他的人是不能上岸去的。其结
果是纳德以国际性的口音,又软又硬地使得三条独木艇上的人陪他出海,去追
“康提基”。他们在热带的夜里出海,后面拖着随波上下的橡皮艇。岛民一动不
动地站在快要熄灭的火堆旁边,眼看着这位匆匆而来的黄头发白皮肤的新朋友,
又匆匆而去。

    “上岸去玩得好吗?”陶斯坦羡慕地问道。

    “噢,你真没有看见那几个跳草裙舞的姑娘!”纳德捉弄他。

    接连三天,我们在海上漂去,看不见一点陆地。

    /* 36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驶到南海群岛(5 )

    我们是在直对着凶多吉少的大贡、拉洛亚珊瑚岛漂去。这两个岛在我们前面,
一共遮拦着四五十英里的海面。我们拼命努力想避开,避到这许多危险的礁石的
北边去。努力的结果,情况不坏。可是到一天晚上,值班的人匆匆进来,把我们
都叫了出去。

    风向转了,我们在直奔大贡珊瑚岛而去。天下起雨来,一点也看不见。礁脉
不会离得太远。

    夜半,我们举行会议,商量军国大计。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救我们的性命。从
北边绕过去,现在已无希望。我们必须改变计划,从南边过去。我们调整了帆,
掉转了橹,战战兢兢地开始航行,背后吹着靠不住的北风。如果在我们经过全长
五十英里的礁脉的前缘以前,又吹起东风来了,那我们一定要被巨浪卷起,冲向
礁脉,生死难料。

    夜来临,我们在海上已经一百天。

    我深夜醒来,觉得心神不安。波浪的运动有些异乎寻常。“康提基”的动作,
比起它在这种情况下的一般动作来,有些异样。我们对于木料的节拍的改变已很
敏感。我立刻想到是由于海岸传来了吸力,海岸已渐渐近了。我不断地跑出来到
甲板上,爬上桅杆。除了海,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无法安然入睡。时间在消逝。

    破晓,快到六点,陶斯坦忙忙地从桅顶上下来。他看见前面远远的地方,有
一连串被椰林覆盖着的小岛。我们不管其他,先尽可能把着舵向南去。陶斯坦所
看见的,一定就是在拉洛亚礁脉后面,像珍珠似的连成一串的小珊瑚岛。我们一
定被一股向北的水流带着走了。

    七点半,西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串椰林覆盖的小岛。最南边的一个,大体
上正在我们筏头前面。因此我们右舷边的地平线上,有许多海岛和椰林,渐渐地
变成许多小点,移向北去,最后看不见了。最近的岛距离我们有四五海里。

    我们知道,我们在“康提基”上的时间不过几个钟头了。这段时间必须用来
准备应付我们无可避免地撞毁在礁石上的危险。每人都知道,在这一刻到来时该
怎么办,我们每人都知道各自所负的一定责任。因此等到时间到了,每一秒钟都
关系重大的时候,我们不会乱成一团,彼此碍事。风在强迫我们驶进,“康提基”
被抛得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在“康提基”上,一切结束航程的准备工作已完成。每一样有价值的东西都
搬进小屋,紧紧捆住。文件和文字材料,胶卷和其他沾不得水的东西,都装进不
漏水的袋里。整个竹屋都用帆布盖上,用特别结实的绳子周围捆住。如果到了一
切希望都没有的时候,我们可打开竹甲板,用大刀把所有绑住龙骨板的绳子都砍
断。把龙骨板拔出来不是一件容易事,因为上面都厚厚地长满了很硬的小蛤。拔
了龙骨板,木筏吃水不会比大木料的底部还深,因此我们会更容易地冲过礁脉。
没有了龙骨板,又卸了帆,整个木筏在侧身漂着,一切听凭风浪摆布。

    命令第一号,这是最要紧的:紧紧抓住木筏!无论情况如何,我们一定要紧
紧依附在木筏上,让那九根大木料去忍受礁脉的压力。我们要顶住水的冲击,已
经很够受的了。如果我们跳离木筏,那我们便成为吸力的无可挽救的牺牲品。吸
力会把我们在嶙峋的礁石上抛进抛出。橡皮艇在壁立的浪涛中会翻;如果不翻,
如果里面重重地装着我们这些人,那也会在礁脉上撞得粉碎。但是木头是迟早会
被冲上岸的,只要我们能紧紧抓住,我们人也能跟着上岸。

    其次,大家都知道得穿上鞋,这在一百天内是第一次。各人还把救生带准备
好。准备救生带实际上没有多少价值,因为如果有人掉下水,那他会被撞死,不
是淹死。我们还有时间把我们的护照以及留下的几块钱装在口袋里。但是使我们
担心的不是时间的缺乏。

    我们听天由命,木筏侧着身一上一下地向礁脉漂去。大家也不神经紧张,这
表明我们都渐渐地对木筏有了不可动摇的信念。如果它能载着我们横渡大海,它
一定也能够把我们安全送上岸。

    “康提基”的航海日记上写道:

    —八点十五分。我们在慢慢接近陆地。我们现在已能用肉眼看见右舷那边岛
上的一棵棵椰树。

    —八点四十五分。风转向,转得对我们更不利了,我们已没有避开的希望。
筏上没有人神经紧张,但是甲板上正忙于种种准备工作。我们前面的礁脉上有什
么东西搁着,看去像是一条破船,但也可能只是一堆漂集起来的木头。

    —九点四十五分。风吹送我们,直奔我们看见的在礁脉后面的倒数第二个岛。
我们现在能够清楚地看到整个礁脉。它的构造像一堵有红白斑点的墙,刚刚露出
在群岛前面的水上,像是一条带子。沿着礁脉,到处是白浪滔天。班德正在摆开
一顿丰美的热餐,这是在伟大行动之前的最后一餐!

    —搁在礁脉上的是一艘破船。我们现在已经近得能一直望到礁脉后面发亮的
礁湖了,望到在礁湖那一边的许多岛的轮廓。

    在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浪潮沉重的冲击声又来得近了。这声音是从整条礁脉
上传来的,响彻云霄,有如急骤的鼓点。这是“康提基”动人的最后一幕的先声。

    —九点五十分。现在离得很近了。沿礁脉漂着,距离只有约一百码。陶斯坦
在和拉洛东格岛上的人说话。一切准备停当。现在一定要把航海日记收藏好。全
体精神饱满。看来情况不妙,但是我们能闯过去!

    /* 37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驶到南海群岛(6 )

    几分钟之后,赶紧把锚抛下水,钩住了底。这样,“康提基”便转过身来,
筏尾向里,对着巨浪。锚拉住了几分钟,这几分钟对我们很有价值,陶斯坦正坐
着发疯似地按键子。他现在已经叫通了拉洛东格。巨浪在半空中响如雷鸣,怒涛
起伏。大家都在甲板上忙着。这时陶斯坦已把电报发出了。他说我们正向拉洛亚
礁脉漂去。他要求拉洛东格用同一波长,每小时收听一次。如果我们过了三十六
小时还没有音讯,拉洛东格一定要通知华盛顿的挪威大使馆。陶斯坦的最后几个
字是:

    “好了。只剩五十码了。我们要闯了,再见。”

    命令又在大声传达:“紧紧抓住,不管货物,紧紧抓住!”

    大家都已准备好,站着,每人都紧紧抓住自以为最可靠的绳子。

    没有人站在筏尾,因为那是受礁脉震荡最厉害的地方。也没有人站在两根从
桅顶连到筏尾的结实的帆索附近,因为如果桅杆倒下来,帆索就会被甩出木筏,
吊在礁脉上。

    当我们了解到浪涛已经控制了我们的时候,就把锚索割断了。接着,我们被
冲走了。一个大浪从我们底下直升起来,我们觉得“康提基”被举入空中。伟大
的时刻到了。我们正在波面上飞速前进。我们那歪斜的木筏在我们脚下发抖,咯
吱地呻吟着。这种紧张使人热血沸腾。我记得,当时我想不到别的主意,曾挥臂
拼命大叫“乌拉!”这一叫使人轻松些,而且无论如何不会有坏处。其余的人一
定以为我发疯了,但是他们都热情地笑着。浪涛从后面冲来,我们跟着前进。这
是“康提基”的水的洗礼。百无禁忌,百事如意!

    但是,我们的兴头不久被泼了冷水。一个大浪从我们的筏尾高高地涌起来,
像一堵发亮的绿玻璃墙。在我们下沉的时候,它滚滚追来,一刹那间,我刚看见
它高高在我之上,便觉得一个猛撞,自己被没到洪流里了。我周身都感到那股吸
力,其力量之大,使我必须把身上每一块肌肉的气力都使出来才顶得住。我心里
只想着一件事——紧紧抓住,紧紧抓住!我想,在这种危险万分的情况下,谁都
会死死抓住,因为一松手就完蛋了。接着我觉得水山过去了,抓住我身子的魔爪
放松了。当整座水山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轰隆之声冲过来的时候,我看见纳德
还在我后面吊着,身子弯缩成一个球。从后面看去,那大浪几乎是平的、灰色的。
它冲上来,从耸出水面的小屋屋脊上横扫过去。屋脊上趴着另外三个人,身子贴
着屋顶,浪水在他们身上冲过去。

    我们还是浮着。

    瞬息之间,我抓得更紧了,双臂双腿盘住结实的绳子。纳德从绳上松下来,
一个虎跳,加入到箱子上的人里,那里有小屋阻挡水的冲击。我听到他们叫我,
鼓励我。但在同时,我看见又一堵绿墙涌起,高耸着向我们冲来。我大叫一声,
要大家小心,自己在吊住的地方尽量把身子缩小,用足气力撑住。刹那之间,我
们又在地狱里了,“康提基”全部淹没在巨浪里。巨浪挟其全力,对几具可怜的
小小的人的身躯,拖来拽去。第二个巨浪从我们身上刚冲过去,接着来了第三个
差不多的巨浪。

    纳德这时正吊在绳梯上,我听见他得意地叫道:

    “看木筏呀—它撑得住!”

    三个巨浪之后,只有两根桅杆和小屋被冲得稍稍走了样。我们又有了战胜大
自然之感。这一种胜利的感觉给了我们新的力量。

    接着,我看见又一个比其他的浪更高的大浪,高耸着滚来。我又向筏后大叫
一声,要大家小心,同时自己尽速爬上帆索,能爬多高便是多高,紧紧挂着。然
后我自己侧身没入绿墙之中,这堵墙比我们人都高。其余的人在筏后,看见我首
先没入水中,估计这堵水墙高达二十五英尺;这堵透明的墙冲来,把我淹没了,
墙顶上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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