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筏重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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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筏重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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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的猜测和注意越来越离开旧大陆—很多人在旧大陆上搜寻过而一无所
得—转到已知和未知的美洲印第安人文化方面,在这方面至今还没有人重视过。
而在正东最近的海岸上,今天那里是南美的秘鲁共和国,国境从太平洋沿岸连到
山区,如果你到那里去寻找,就不难发现许多迹象。曾经有过至今不知究竟的人
们在那里居住,建立了世界上最奇特的文化之一,然后,在很久以前,他们突然
不见了,像是从地面上被抹去了似的。他们遗留下了巨大的、雕刻成人形的石像,
就像在皮特克恩岛、马克萨斯群岛和复活节岛上的石像;他们遗留下来一层层构
筑上去的巨大的尖塔,就像在塔希提岛和萨摩亚岛上的尖塔。他们用石斧从山上
开凿出来大石块,大如一节火车车厢,比大象还重,搬运好几英里地,运到各处,
竖立在那里,或者一块叠一块,叠成大门、巨垣和高台,和我们在太平洋中若干
岛上所找到的完全一样。

    当第一批西班牙人到秘鲁的时候,印加印第安人的伟大帝国是建筑在山区里
的,他们告诉西班牙人,这些荒凉地立在田野中的巨大纪念物,是由一种白皮肤
的神建立的;白皮肤的神,在印加人成为统治者以前,就曾在那里住过。这些已
经消失了的建筑家,被形容为聪明平和的教师,是很久前开天辟地的时候从北方
迁来的,曾向印加人的祖先传授建筑、农业以及礼节、风俗等知识。他们皮肤是
白的,长胡子,不像印第安人,身材比印加人高。后来他们突然离开秘鲁,印加
人就统治了全国。这些白人教师永远从南美洲海岸上消失了,横渡太平洋向西逃
去。

    凑巧的是,当欧洲人到达太平洋上各岛时,很是吃惊。他们发现许多岛上的
人皮肤几乎是白的,长着胡子。在许多岛上,他们发现有的全家人和别家不同,
有着极淡的皮肤,头发从红色到金黄色不等,蓝灰色的眼睛,几乎像是犹太人的
鹰钩鼻子。这和真正的波利尼西亚人差别很大。真正的波利尼西亚人是金黄色的
皮肤,乌黑的头发,相当平扁的软鼻子。这些红头发的人自称为“尤罗胡克”,
说他们是岛上第一批领袖们的直系后裔;这第一批领袖们都还是白皮肤的神,例
如台格洛亚、凯恩和提基等人。关于最初的岛民就是从神秘的白人传宗接代下来
的神话,在波利尼西亚到处流传。1722年罗吉文发现复活节岛时,他惊异地注意
到,岸上人群中有他所谓的“白人”。复活节岛上的人,自己还能数出他们的白
皮肤祖先,一直数到提基和霍图马塔时代,那时候,祖先们“从东方太阳如火
烧的山岳地带”扬帆渡海,初次到达岛上。

    当我追寻材料时,我在秘鲁发现了文化、神话和语言方面意外的迹象,这便
迫使我更深地往下挖,更集中精力去追查波利尼西亚族的神—提基的发源地。

    我找到我想找的东西了。我是坐着阅读印加关于太阳之王维拉科查的神话。
维拉科查是秘鲁的神话般的白人的最高领袖。我读道:

    ……维拉科查是一个印加(克家)名字,因此是一个相当近代的名字。太阳
之王维拉科查原来的名字,在秘鲁古代似乎比较常用的,是康提基或伊拉提基,
意思是太阳提基或是火提基。康提基是印加神话的“白人”的大法师和太阳之王,
他在的的喀喀湖畔留下了宏大的遗迹。神话上说,这些长胡子的神秘白人,被一
个从科昆坡山谷来的名叫卡里的领袖攻击。在的的喀喀湖中一个岛上打了一仗,
白种人被屠杀了,但是康提基自己和他的亲信逃走了,后来到了太平洋海岸,最
后他们从那里漂海西去,不见了……

    我不再怀疑,那白皮肤的领袖兼神—太阳提基,印加人宣称是他们的祖先把
他逐出秘鲁赶到太平洋上的,就是那白皮肤的领袖兼神—太阳之子提基,东太平
洋群岛上的居民都欢喜地称他为他们种族的始祖。太阳提基在秘鲁的生活详情,
以及围绕着的的喀喀湖的许多地方的古代名称,在太平洋群岛居民中流传的历史
神话里,又不时地出现。

    但是,在波利尼西亚各处,我发现了材料,证明这支康提基领导的爱好和平
的种族,没有能够很久地把海岛单独占有。材料证明,像中世纪海盗船那样大的、
能航海的独木战艇,一对一对地联扎起来,曾载着新大陆西北部的印第安人,漂
海到夏威夷,更向南漂到其他各岛。他们和康提基的种族混了血,为岛国带来了
新的文化。他们便是约在公元1100年才到波利尼西亚的第二批石器时代人,他们
没有金属,没有烧制陶器的本领,没有轮子、织布机和耕种五谷的技术。

    因此,当1940年德国人侵入挪威的时候,我正在英属哥伦比亚西北海岸印第
安人聚居地中,发掘有古代波利尼西亚风格的石刻。

    向右转,向左转,向后转。洗刷营房的楼梯,擦皮靴,无线电学校,降落伞
—到最后是一支摩尔曼斯克的护航队到芬马克。在那里,整个冬天,长夜漫漫,
太阳神缺位,讲究打仗的战神统治着。③

    和平来临,到了有一天,我的理论已经成熟。我一定要到美国去,发表这个
理论。

    /* 5 */ 第一部分:远征实现了远征实现了(1 )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在南海小岛上一堆篝火畔,一位当地的老人坐着讲述他
本族的神话和故事。许多年之后,我又和一位老人坐在一起,这次是纽约一所大
博物馆楼上一间光线暗淡的办公室里。

    “你错了,绝对错了!”他说,并且愤怒地摇着脑袋,拒绝我的意见。

    “但是你还没有读过我的辩词。”我迫切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怀着希望地
向放在桌上的论文点头。

    “辩词!”他又说了一遍,“你对待人种学的问题,不能像对待一桩神秘的
侦探案那样!”

    “为什么不能?”我说道,“我全部的结论,是根据我自己的考察以及科学
所记载的事实得来的。”

    “科学的任务是简单明白的调查研究,”他安静地说道,“不是想要证明这
个或者那个。”

    他把没有开封的论文谨慎地推在一边,身体斜倚到桌子上。

    “这是很对的,南美洲是古代若干最奇特的文化的发源地,而我们既不知道
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在印加人取得政权时,他们消失到哪里去了。但是有一
件事我们肯定是知道的——那就是,没有一个南美洲的人,到了太平洋中的岛上。”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继续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吗?答案简单之至。他们没法到那里去。他们没有船!”

    “他们有木筏,”我迟疑地驳道,“你知道的,筏木②木筏。”

    那老人笑了,静静地说道:

    “嗯,你可以试试,坐在一只筏木木筏上,从秘鲁到太平洋岛上。”

    当天晚上,我去格林威治村③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到一所旧公寓房子的一层
楼上。每当我碰到一些小问题或生活中发生一些纠缠,就愿意把问题带到这里来。

    我敲了敲门。一个长鼻子的瘦小的人先把门开了一条缝,然后满面笑容,把
门大开,拖我进去。他直接领我走进小小的厨房,让我动手搬盘子叉子,同时他
自己把他正在煤气灶上烧的、叫不出名目来的、但是香气扑鼻的烹调品加了一倍。

    “你不错,来看我了,”他说道,“怎样了?”

    “糟得很,”我答道,“没人肯看我的论文。”

    他把盘子装满了,我们向盘子里的东西进攻。

    “情形是这样,”他说道,“你所见到的人,都以为这是你一个心血来潮的
意见。你知道,在这里,美国,常有人带着许多奇怪念头,在各处出现。”

    “还有另一方面呢。”我继续说道。

    “是的,”他说道,“你处理这问题的方法。他们这许多人,全都是专家,
他们不相信这样的工作方法:从植物学到考古学,每个科学领域中都沾上一点。
他们限制自己研究的范围,为的是能深挖下去,更集中力量来搞细节。现代的研
究要求每一部门都挖它自己特定的洞。至于选择洞里挖出来的东西,再要把它们
联系起来,那不是一个普通什么人能做的事。”

    卡尔是对的。但是在我看来,要解决这太平洋上的问题,而不从各方面去设
法解决,那等于只有一种颜色的木块,却想拼成一幅彩色图案。

    我们把桌子收拾干净。我帮他把盘子洗净擦干。

    “芝加哥的大学那边没有新消息?”

    “没有。”

    “今天你那博物馆的老朋友究竟怎样说的?”

    “他也不感兴趣,”我嗫嚅地说道,“他说,既然印第安人所具有的只是光
秃秃的木筏,那考虑到他们会发现太平洋群岛是没有道理的。”

    这瘦小的人突然开始猛力地擦干盘子。

    “是的,”他到最后说道,“说老实话吧,依我看来,这一点也是证明你的
理论的一个实际障碍。”

    我沮丧地看着这个瘦小的人种学家,我还以为他是我的死党哩。

    “但是别误会我,”他赶紧说道,“从一方面考虑,我觉得你是对的;但是
从另一方面考虑,又是那么不可思议。我在图案上的研究帮助了你的理论。”

    “卡尔,”我说道,“我是完全肯定印第安人坐在他们的木筏上横渡太平洋
的。我情愿自己造一只同样的木筏,坐着过海,来证明这是办得到的。”

    “你疯了!”

    我的朋友当是说笑话,大笑起来,却又害怕我是当真。

    “你疯了!一只木筏?”

    我现在看到了,实际上没有一个人会接受我的理论,因为在秘鲁和波利尼西
亚之间,明摆着渺无边际的海洋,而我想要把两头联系起来,却没有别的帮助,
只有一只史前的木筏。

    /* 6 */ 第一部分:远征实现了远征实现了(2 )

    我的房租这星期到期。同时挪威银行来了一封信通知我,我不能再支取美元
了。外汇限制。我提了箱子坐地铁到布洛克林④。我住进了挪威“海员之家”,
这里的伙食好而且量多,价钱也适合我的钱袋。我住在楼上一间小房间里,但是
吃饭是在楼下大餐厅里,和所有的海员一起。

    海员来了,海员去了。他们的类型、见解和好酒的程度各人不同,但是他们
有一个共同之点—当他们谈到海,他们是言之有物的。我学到了,海浪的大小和
海面的汹涌情况,并不随着海的深度和离岸的距离而正比例地增加。情况正相反,
沿海的狂风比大海上的更危险。浅滩上的水,沿海的倒流,靠近陆地夹峙中的洋
流,比起远洋来,更能使波涛汹涌。一只船,如果能够单独沿海航行,便也能够
单独远洋航行。我又学到,在风浪大作的海上,大船常会连头带尾没入浪涛中,
成吨的水会冲上船,像扭铁丝一样把铁管子扭弯了;而一只小船,在同样的海面
上,情况会好得多,因为它能在一排排浪涛之间找到空隙,像海鸥一般自由自在
地在浪涛上漂动。我曾和脱险的海员谈过话,他们在海水把大船冲沉后,坐着小
船安全地逃生得救。

    但是这些人对木筏知道得很少。木筏——那不是一只船,没有龙骨也没有船
舷。那只是一样浮着的东西,紧急时爬上去救自己的命,等候一只什么船来营救。

    “但是你无法驾驶一只木筏,”他又说道,“它向旁边去,向后退,兜圈子,
完全跟着风转。”

    我在图书馆中找出曾经到达南美洲太平洋海岸的第一批欧洲人遗下的记录。
记录中并不缺少印第安人的大筏木木筏的图样和解说。木筏上有一片方帆,也有
能移动的龙骨板,船尾上有一枝长长的、可以把舵的橹。因此木筏是可以操纵的。

    我在“海员之家”过了好几个星期。无论从芝加哥或者其他城市,都没有就
我的论文回信来。我曾把我论文的抄本分送各地。没有人看了这篇论文。

    于是,在一个星期六,我打起精神,走到水街一家做船上生意的铺子里,买
了一张太平洋的航行海图,我被很客气地称为“船长”。我把海图卷起来夹在胳
膊下,坐上去近郊的火车到奥雪宁,一对年轻的挪威人夫妇在那里有一所舒适的
乡间别墅,我是他们的周末常客。这位主人以前是轮船的船长,现是福来特。奥
尔森轮船公司纽约办事处经理。

    阿姆乔格端来了放着鸡尾酒的盘子,我们在大太阳下坐在草地上。我无法再
憋下去,便把海图铺在草地上,问威廉,照他看来,一只木筏能否载着人从秘鲁
到南海岛上,人还活着。

    他不看海图看着我,有点吃了一惊,但是立刻答道是能够的。我觉得松快得
好像从我衬衫里放出一只气球,因为我知道,对于威廉来说,凡是有关驾驶和航
行的事,既是工作,又是爱好。他立刻初步了解了我的计划。然后他出乎我意料
地宣布,我这想法简直是发疯。

    “但是你刚才说过,你以为这是可能的。”我插话道。

    “确实不错,”他承认道,“但是事情搞糟的可能性也很大。你自己从来没
有坐过筏木木筏,而突然间你想像自己坐上一只,漂渡太平洋。说不定木筏会散
了,说不定不散。秘鲁的老印第安人有着好几代造木筏的经验。说不定每有一只
木筏渡了过去,便有十只木筏沉到海底——在若干世纪中,说不定有好几百只沉
到海底。照你所说的,印加人在大海上航行时,这种筏木木筏是成群结队的。那
时,如果发生了意外,最靠近的木筏可以把他们救起来。但是,在大洋中心,谁
会来把你救起?就是你带着一架无线电准备紧急时使用,你也不要以为,在离陆
地几千英里的浪涛之中,找到一只小小的木筏,是很容易的事。在一阵暴风中,
你可能被冲下木筏,在任何人能找到你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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