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的纪录片文化大盛,我认为与整体上彼岸的民众对直视自身所处的社会,有莫大的热情及动力有关。那当然不是指台湾的纪录片已成为观众眼中的宠儿,事实上纪录片要争取机会上档,仍然属千辛万苦的事情。每一次成功的经验如《翻滚吧!!男孩》(2005)又或是《无米乐》(2005)等,都一次又一次成为鼓动人心的正面例子。当然,彼岸创作人的誓不低头精神乃至身边环境的承担配合,都是令人钦敬的参考例证。《翻滚吧!!男孩》的导演林育贤及制片庄景燊便直言一定要让纪录片回归市场,不要被政府的补贴牵着鼻子走。事实上,有心人仍属到处可寻的,杨力洲及张荣吉导演便把NIKE委托的短片计划,沉浸下去发展成充满青春激情笑与泪的《奇迹的夏天》(2006),一个又一个坚毅奋发的故事,的确起了互相砥砺的作用,催化出台湾纪录片的小阳春。
以上提及的固然属业界内振奋人心的激情故事,但台湾整体上的大气候,恰好提供了适当的土壤,为纪录片工作者建构织梦的可能——直视现实南投九二一灾情的《宝岛曼波》(2007),从地域出发深化探索的《金高粱》(2009,导演董振良甚至因此而被金门人放言追杀),由少年工问题切入的《绿的海平线》(2006),而私人跨文化体验的电影情书《云的那端》(2007),何况还有以各式寻梦体验为骨干的纷繁作品如《星光传奇》(2008)、《野球孩子》(2009)及《唱歌吧!》(2009)等,无论对主客双方都有一种漩涡式的牵引力,催使大家都不用角度及范畴去揭视主流媒体以外的台湾真象。
二、由纪录回到现实
回到香港——是的,我们没有台湾的纪录片风潮成绩,那并非因为香港纪录片工作者的热情不及彼岸的同路人,而是观众自身的盲点:香港人喜欢逃避现实多于直视现实,由上而下从表到里的瞒上欺下乃至自欺欺人心态,说到底正是窒碍纪录片的最大敌人。至此我想回到文首提及的《街舞狂潮》,当中“刺点”并非在于当中誓不放弃梦想的阿伦又或一鸣惊人的“八个小孩”,而是他们背后的爸爸妈妈。有父亲提到非常羡慕子女醉心舞蹈,从而对照起自己年青时对音乐的相同热爱;亦有父亲不断要求子女给他参观及捧场;亦有母亲淡然道来儿子的毅然北上及自食其力的坚韧。电影给我的触动是片里片外都没有建构虚幻的梦想,在一出纪录寻梦历程的作品中,文本中不断提醒我们“八个小孩”升上大学后便要各散东西,阿伦也要卖掉房子甚至差一点剪发从良去当回一个平凡的上班族,而上述的父母也没有富豪家底去一力扭转子女命运的能耐。然而我们在胶片中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真诚的脸孔,各自陈述出心底的说话。用同样谈及追逐梦想的香港代表作《音乐人生》对照,我们便可以看到香港父母的伪善嘴脸何等丑陋。而我们正是活脱脱生活在这样一个反梦想的社会中,而且身处其中的你你我我,更加不甘不愿把自己的伪善本质呈现在观众眼前——此所以请不要说我悲观,每一出具质素的本地纪录片出现,只会令下一作更举步维艰,因为香港的核心价值就是伪善,而对伪善的精准捕捉只会警醒他人要提高警觉,于是后来者自然更加寸步难行。
2011年3月3日晚上在亚视看了一集《时事追击》,探讨日本动漫文化的种种,当中采访了两名在日本争取出道成为漫画家的香港人。数分钟的内容当然只得一鳞半爪的印象,只是我犹不自禁联想起《爆漫》的情景。我们没有适合纪录片生产的土壤,但我们其实更加需要纪录片去协助大家认识彼此——无论是去戳穿自身的假面具,又或是肯定寻梦的现实性,如此如彼的背后,其实真的有你有我。
第41章 香港精神观下的金像奖年代
香港电影金像奖到了第三十届,固然属可喜可贺的盛事。但随着香港电影的金漆招牌已今非昔比,再加上今年又有发哥回顾,看着他在台上侃侃而谈,甚至掏出与郑丹瑞于第一届的往事来言说一番,白头宫女话当年的气息益发浓烈,而且每节加插的昔日颁奖礼片段又过分精彩(就好像无线的《劲歌金曲》,最好看永远属资料室的剪辑光影),令到亚视制作马虎的毛病登时原形毕露(由户外直播嘉宾自红地毡漫步而来,到入场前于驻步区的访问,早已胡乱跳接不堪入目;到节目开始后嘉宾的出台时间不合,又或是衬托音乐与嘉宾步伐不一致的综艺节目死罪ABC,基本上已到达罄竹难书的地步)。如果不是守着香港电影精神的同气连枝本位,我相信不少人都会按捺不住转台抗议。
一、审美疲劳的香港精神观
或许我这样说言重了,但在场的业界人士的确难以否认以上的精神气氛。郭子健及林家栋在《打擂台》勇夺最佳电影之后,在台上兴奋莫名大喊此乃香港精神的体现,相信大家绝对不会陌生。如果去年惠英红的影后殊荣,还未能充分展示金像奖的自我寻根倾向;那么任达华凭《岁月神偷》摘下影帝,背后由柏林“儿童奖”延伸回来的永利街神话再复归金像奖舞台,台上台下全场一心为香港电影打气的亢奋状态,已经显明至无以复加的地步。
说到底,我认为香港精神的高度回归,值得标记的应为2009年一届,当中的象征意义乃从最佳女主角的改弦易辙开始。香港影坛的阳盛阴衰,如果用影后的身份来作界定,大抵转捩点在2002年。香港电影金像奖的影帝影后大赢家一向属梁朝伟及张曼玉,两人各据五台奖座,远远抛离其他同业。自张曼玉于2001年凭《花样年华》结束王朝出走他乡后,2002至2008年基本上便进入影后非港化的年代,当中除了2004年一届由张柏芝凭《忘不了》摘后冠外,其他各届分别由张艾嘉、李心洁、章子怡、周迅、巩俐及斯琴高娃获得,直至2009年才由鲍起静重新以本土演员身份夺回影后。
我想指出列举以上的资料,绝非旨在营构对立二分的表述,而是从客观上的形势而言,如果20世纪80年代是香港电影全速起航的年代,那么90年代显然已见中衰势成,至于千禧之后则更深陷水深火热的局面。影后的非本土化除了反映出女优人才上接棒乏力的窘境,更重要是反映出香港电影市场自身的复制困局——香港电影的创作团队一向以雄风当道,作品题材亦以阳刚勇悍为正色,此所以对女优成长而言绝非适合的土壤。何况在市场迷失方向及缺乏自信的环境下,创作团队纷纷以求稳为首要之务,冒险创新自属痴心妄想,于是影后殊荣偏向非限于香港市场为对象的作品寻索(《2046》、《如果·爱》、《满城尽带黄金甲》及《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等),绝非稀奇之事。2009年一张成绩表的主要成员,由许鞍华到张家辉到鲍起静到《叶问》到《天水围的日与夜》,包揽对本土大小制作乃至实干分子的高度热情赞颂肯定,可谓属借金像奖来名正言顺肯定香港电影打不死精神的最佳榜样。
二、“残务整理”色彩浓烈
然而由2009年至2011年,又已经过了三年。通过电视荧光幕感受到业界同坐一条船的激昂影像(今年《打擂台》团队的热情澎湃,更加为颁奖礼增添不少色彩),其实观众或多或少已进入审美疲劳的阶段。在此先作声明,过去数年自己一直也是评审成员之一,由衷而言对建构出上文提及的“香港精神”气息,绝对责无旁贷同属“共犯”的一分子。但一旦转换角色身份,从观众的角度出发,一年又一年的勉励打气,很容易便会陷入自我肯定的循环中去,对外人而言难免有自说自话之感。
尤其是近年的成绩表,不少均属肯定业界实干分子的努力——刘青云、李连杰、张家辉、任达华、谢霆锋以及鲍起静、惠英红、刘嘉玲等(还有在男、女配角奖项上,甘草演员的大丰收)。作为演员,他们的成就当然毋庸置疑,但获奖的影片未必真正属于他们的代表作(今届刘嘉玲在踏地毡入场时接受访问的一句,委实可圈可点——她直言凭《狄仁杰之通天帝国》获得提名已经“赚了”)。当然,每年获提名影片均有所不同,任何评奖都受天时地利人和因素影响而出现不同赛果,不过从观众角度而言,金像奖始终予人回望传统自我嘉许的气息较浓,而在创新前行展示方向上的着墨,相较而言仍有比例不平衡的情况。于我而言,最不希望的就是观众抱着看《劲歌金曲》的心态,来“消费”香港电影金像奖——热切等待过去精华片段的剪辑播放。如果不想三年又三年的怀旧肯定下去,大抵下一个三年计划便要开始重新构思……
2010年最重要的“港产片”,个人认为乃由香港资深导演叶伟民执导,由文隽监制的《人在囧途》,他们克服千辛万难,以内地的春运为题材,拍出完全令人嗅不出“港产”气息的贴近中国生活面貌之作,彻头彻尾精准演绎出香港电影人的“专业”一面来。在迷失方向之时,肯定本土色彩以及回顾传统,绝对有适切的时代意义,然而在重拾自信之后,下一个命题大抵便是要展示时代活力重临的新变,来诱使荧光幕前的观众入场再看香港电影。
第42章 原地踏步的《金瓶梅》
想不到港产片的江郎才尽,即使置于色情片类型上也并不例外。我其实仍抱存一丝希望,意思是王晶麾下由钱文琦执导的《金瓶梅》,只不过是以不为而非不能的态度处理,从而希望港产片不要连色情片也陷入低处未见低的境地。
既然《金瓶梅》敢于分上、下集篇幅安排上映,其中也反映出幕后创作人对票房颇具信心。事实上,上映三天票房即破百万大关的成绩,也的确证明了幕后班底的市场眼光。但从更深层的创作考虑,我委实有想过他们是否故意把《金瓶梅》拍得如目前般的拖沓难耐,目的是为了延缓观众的快感获得,从而可以用最低成本去赚取最大利益——背后的如意算盘,难道不是只要在下集撒多两把盐花,构思多一两场香艳惹笑的场面,所有的本地色情片潜藏观众还不就好像瓮中之鳖,乖乖地甘心就犯上网入场?
是的,《金瓶梅》的班底不可能不熟知本地色情片的传统脉络,正如吴伟明指出当年在三级片的风潮中,其中最重要的关键人物正是蔡澜,因为他一手引入了一众日本AV女星如工藤瞳、贝冢里美、村上丽奈及一条小百合等,一方面以“聊斋艳谭”及“肉蒲团”系列打开本地的三级片市场,制造了票房神话(前者曾在1990年打破了千万票房大关),同时也下启了本地脱星杀入市场的契机,一时之间如叶子楣、叶玉卿、陈宝莲及翁虹等人的涌现,为本地观众制造一浪接一浪的话题,而叶玉卿主演的《卿本佳人》(1992)更创下3000万票房的佳绩,把整个三级片浪潮的盛世推至高峰。今次的若菜光、上原Kaera及早川濑里奈等AV女优,自然都不过是复制的后来翻版而已。至于利用武侠类型去戏谑色情内容,更加肯定是曾拍过《玉蒲团2之玉女心经》(1996)的钱文琦所优而为之。现在《金瓶梅》由徐少强指导林伟健的习武过程,又或是林伟健被山贼虏走后的擂台性爱,显然均是依循以上“传统”所建构出来的类近桥段。问题是:为何今次一切均显得有神没气,令人看得恹恹欲睡。
我一向认为本地色情片吸引观众入场的主要诱因,往往不在于当中展示的色情场面上。事实上,尤其在后AV年代泛滥成灾的时空下,入戏院为色情场面看三级片,不啻是瞎子摸象的变奏笑话。事实上,齐泽克(Slavoj Zizek)早已道破了色情片的挑衅特质,他把其中两项的关键特征:重复及观看,诠释成通过全身裸露的女体回视,从而令到观众感到“羞愧”,而生回避尴尬之情。这一点在日本的AV发展中,早已证明他们深谙此道,故此女角欲仙欲死双目半开半闭的拟似万分享受表情,其实已经过时褪色了好一段日子。通过各种手段,去挑衅观影背后的男性目光,几已成为眼前的正色制作。而我们在《金瓶梅》中,所看到的色情场面,大抵仍停留在史前时代,因而更加令观众对此无欲无求。
当然,利用色情场面去挑衅观众,从来不是本地色情片的强调。我所指的并非本地色情片对挑衅观众不感兴趣,而是它们从来都是通过色情场面以外的世界,去达致以上的效果。过去我一直奉为奎皋的本地色情片经典作《大内密探之零零性性》(1996),固然具备以上的能耐(可参看《香港电影血与骨》的分析);至若如林庆隆的《满清十大酷刑》(1995),同样可以把花巧的噱头以密集的形式,排山倒海地堆到观众眼前,且看你是否可以忍受得来。本地色情片当中的挑衅成分,既具备如前者知性上的下战书(关于书写权的角力讨论),亦有如后者般的感官无尽疯癫逼迫。无论如何,均构成令人追看下去的热切因由。
好了,至于今次的《金瓶梅》,会否无风无浪又过一关,乘风破浪地可以上、下两集美满收场?我不知道——经历三级片热潮而走过来的观众,不可能会感到称心满意;新一代观众对搔不着痒处的《金瓶梅》,真的又会有耐性吗?我肯定会看的下集,大抵应该会是《赤壁》,而非《金瓶梅》。
第43章 詹瑞文的名师假象
2007年香港电影圈刮起的詹瑞文热潮,我认为无论从娱乐角度又或是影评角度审视,均出现完全错配的情况。先说蔡卓妍向詹瑞文拜师的虚妄,我先不把它看成为娱乐新闻处理,反而想细察一下背后所代表的是什么态度转向——尤其是对电影界来说,那代表一种怎么样的范式转移来。
一、单一非立体化性格
今天蔡卓妍借《戏王之王》向詹瑞文讨教,其实并非第一人;上一次公开表示向詹瑞文学戏的女艺人为林嘉欣,她受训后的代表作就是《怪物》(2005)。先不谈林嘉欣在《怪物》中的表现如何,今次詹瑞文在拜师会中劈头便提点蔡卓妍要戒浮夸、失控、虚假及自我等,甚至即席加以示范各自的毛病。
我觉得背后的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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