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作案有多久了?
答:大概有一年多了吧。
问:发生在本市一年多来残害妇女的五起案件都是你干的么?
答:(略沉思,回想)都是。
问:你为什么要去伤害她们?
答:不知道,我觉得那样很痛快,就像和她们睡了一次觉。
问:请交代你每次作案的过程。
答:(先想了一会儿,似在回忆)其实很简单,趁她们一个人时,我在背后下手,先把她们打蒙或者一刀刺死,然后干我想干的事。
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答:就是男人想干女人那点事。
问:从每次案发现场看,你并没有强奸她们,也没抢走她们的钱物,为什么你要说干了她们?
答:和她们做爱那是别的男人的事,我不行,以前行,大约在两年前就不行了。
(说到这戴高不说话了,神情有些黯淡,他向审问者要了支烟,点燃后吸了几口,神情平静了些,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知道我活不成了,杀了这么多女人,你们一定会枪毙我,其实我也不想活了,活着就想去杀那些女人。(戴高说到这眼睛里有些潮湿)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们吧,免得你们问来问去的。(戴高吸完一支烟,又接上了一支,停了一会儿说)你们还记得两年前幸福大街68号楼那起煤气中毒的案子吗?(戴高望着审问者的脸)我知道你们记不得了,况且当时也不是你们过问的。当时死的那对夫妇被定性为煤气中毒,的确是煤气中毒,但不是他们失误,而是我干的。(说到这里戴高又笑了笑)说就说了吧,债多了不发愁。是我干的,是我用煤气杀死了他们。有些情况我还要向你们说明一下,要不然你们听不懂。
说来话长了,我是5年前结的婚,结婚那年我都30岁了。我在敬老院工作,天天和那些孤寡老人打交道,工作没什么意思,也没出息,工资又不高,没有女人愿意嫁给我。和我结婚的这个女人是我们院长的亲戚,我们院长做了一年多的工作,这女人才勉强答应嫁给我。一直到两年前和我离婚,她一直不满意我。那时我就想和她快些有个孩子,有了孩子就能拴住这个女人的心了。刚开始我们没有房子,只好住在敬老院一间堆放被褥的仓库里。后来还是好心的院长出面向别的单位借了一间房子,就是幸福大街68号楼。那是个两居室的房子,我们住一间,另外一间也住着一对新婚夫妇。他们感情很好,男的在工厂上班,女的是商场售货员。他们有时也打架,是男的打女的。刚开始我不知他们为什么要打架,后来知道了,他们是为了看球。男的是个球迷,我这人也喜欢看球,但没有他那么迷。
两年前,94世界杯外围赛,中国队先输给也门,后来又输给伊拉克,小组出线没戏了。事儿就发生在伊拉克对中国踢球的那天夜里。其实那天晚上我也想看球,我老婆不让我看,我就没看。我先睡了一小会儿,接着就醒了,隐隐约约的我能听见我的邻居电视里传过来的声音。当时我想,即使球看不成,就争取今晚要个小孩儿吧,没准今晚就能让我爱人怀上。在这之前我们曾到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我们都很正常,没有问题。后来医生又给我们讲了许多方式方法及时间等等,最后医生很幽默地鼓励我们,让我们再勤奋一些。
那天晚上,我就对她有了那方面的要求,她没有反对,却少有地主动。我们都感觉很好,正当我们夫妻双方齐心协力做那件事时,事情终于发生了。我们的邻居房内,先是“轰”然一声巨响,接下来邻居的女人披头散发一头撞开了我们的房门。我们的房门临睡前是插上的,那女人一定用了很大的劲。女人高呼:救命呀,杀人了。
当时我们夫妇俩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件事,都吓得不轻,又很难堪。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晚中国足球输给了伊拉克,进军世界杯没戏了。男人先是砸了电视,又要杀女人。女人没有杀成,却把我们吓得不轻。
事隔没有两日,邻居夫妇和好如初。我们夫妇之间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发现我再做夫妻的事不行了。怎么努力也不行,这病我懂,就是人们常说的阳萎。我的女人和我吵,吵也不行。
我们又一次去求医,医生得知我的病情后告诉我,让我放松,病因主要是精神方面的,药物不会起到根本作用,只能辅助。那些日子,我一边放松,一边吃药,很长时间过去了,还是不行。我女人骂我,越骂我越不行。刚开始我以为换一个环境也许行,我们就试着换了几个地方,公园的草地上,敬老院那间堆满被褥的仓库里,都不行。
我女人比我还急,急得她一有空就在电线杆子底下转悠,你们别笑,电线杆子上贴的到处都是治各种男女病的广告。我们试着找了几个这样的江湖郎中,没用,一点用也没有。我女人看我真的没有希望了,便哭了,她哭了一夜,我的心里也不好受。第二天早晨,女人就跟我提出了离婚。刚才我说过,她嫁给我一直就不满意,再加上我又有了这病。我知道她的决心已定了,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是个废人了,我不能再拖累她了,就同意了。
离婚以后,我仍住在幸福大街68号楼。我一个人住在那间房子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邻居把电视砸了,男的发誓再也不看球了。他们没了电视,干那事的次数明显地多了。我们那幢楼是旧楼,建筑质量很差,隔音不好。他们做那事时,我听得一清二楚。我越听那种声音越睡不着觉。我在黑夜里睁大眼睛,想我从前的女人,可她却和我离婚了。从那时开始,我就恨上了我的邻居,他们那么快活,我却这么痛苦,我听着他们做爱的声音,我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有很多次我想冲进他们的房间,也惊吓他们一次,让那男的也阳萎。我想了千百次,可我一次也没有那么做。邻居男人阳萎也挽不回我失去的女人了,我知道我这辈子毁了。这样不阴不阳地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我这么一想,我就决定杀人了,我要杀死我的邻居,我这么痛苦,也不想让他们快活。
我自从晚上睡不着觉之后,我就主动要求上晚班。敬老院里,晚上也有人值班,那些老人经常在夜晚犯病,他们死去的时间也大都在晚上。
那天晚上我一边值班一边看电视,电视里放映一部外国电影,一个男人为了害死他的女人,采用的就是让女人煤气中毒的方法,这个细节触动了我,我想,何不让我的邻居也来一次煤气中毒,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说干就干,那天晚上我偷偷地溜回了幸福大街68号楼,我先在煤气灶上坐了一小锅水,然后打开煤气,我做这一切时动作很轻,邻居肯定没有发觉,我离开时在他们房下听了听,他们仍兴致勃勃地做那件事。
我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敬老院,我想象着那小锅水烧开后浇灭了煤气,然后煤气进入他们的房间……
下半夜,敬老院一个老头的心脏病犯了,我和院长一直在抢救那位老人,直到天亮,老人才苏醒,我几乎忘掉了煤气的事。
快中午时,我回到了幸福大街68号楼,楼门口聚了很多人,有警察,也有看热闹的人,两个警察把那对夫妇抬了出来,他们身上盖着白布,我想他们肯定什么也没穿。
看热闹的人就议论煤气中毒什么的。他们死了,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是我杀了他们,我一点也不恐惧,我倒希望警察来找我,可是没有,警察定案的结果就是不慎煤气中毒。
(戴高说到这停住了,他的神情有些疲惫,他又点了支烟,闭上了眼睛,很快又睁开了。)
问:你说这些和残害那些女人有什么关系,她们并没有伤害你?
答:是的,她们并没有伤害我,她们是无辜的。可我管不住我自己。我虽不能干那个事了,可我的欲望和正常男人一样。我一看见年轻漂亮的女人,就想占有她们,我知道就是她们同意和我睡觉,我也一事无成。那滋味你们正常人没法理解,也不可能理解。我痛苦,难受,我占有不了她们,我便开始恨她们。当我一次又一次伤害她们的时候,我的心才好受一些。我用刀砍她们,刺她们,就像和她们干那事一样痛快。我知道这样做很可怕,她们是无辜的,可我管不住自己,隔一段时间我不伤害她们,我就憋得要发疯,我只能一意孤行地做下去。我也清楚,你们早晚会抓住我的。我不怕你们抓我,我真的不想活了。
(戴高用手抓自己的头发,样子很痛苦,接下来他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浑身抖着,有泪水流出来。)
……
三月北方的阳光仍显得有气无力。实习记者王小妮看完卷宗久久没有说话,她站起身,倒背了手,踱步。神情很深刻,很不符合她的身份。
李警员事不关己地照着镜子,不时冲镜子里的自己挤弄眉眼。久久,又过了久久,李警员终于收起镜子,又从兜里掏出一支护唇膏往唇上小心地涂。
王小妮拧着眉头看他,然后又踱步。
李警员涂完唇膏,小心地伸出舌头去舔自己的唇,样子很像只猫。
王小妮终于忍不住说: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李警员被王小妮的话吓了一跳,他呆定地看了半晌王小妮,脸有些红,嗫嚅着答:我爸是警察。
你爸希望你做一个警察?王小妮说。
李警员点点头,便不再理王小妮,拿出指甲刀,小心地剪着指甲。王小妮发现李警员的一双手又细又长,很像女人的手,王小妮的眉头又拧了一次。她踱到苏群的身旁,苏群一边吸烟一边翻看戴高的卷宗。
给我支烟。王小妮说。
苏群抬起头看了眼王小妮,很熟练地从烟盒里弹出支烟递给王小妮,王小妮接过来,自己用苏群的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半晌才缓缓地把烟吐出来,样子很老到。
李警员呆定地看着王小妮,突然说:我不喜欢吸烟的女人。
王小妮笑了一笑,唇红齿白地说:是么,我也不喜欢不吸烟的男人。
李警员说:讨厌。
王小妮笑着道:这话应该我说。
苏群把卷宗合上,伸了下腰对李警员说:把卷宗给预审科送去。
李警员白一眼王小妮夹着卷宗走出去。
王小妮望着李警员的背影:我想他不适合当警察。
是么?苏群笑笑。
你怎么看戴高这个案子?王小妮问苏群。
在我的眼里他这案子很简单,罪大恶极,杀人偿命。关于其它背景原因,那是社会学家的事。苏群一边说一边在摸自己的胡子,胡子们正方兴未艾。
王小妮吐了一串烟圈,把烟头狠狠地丢在烟缸里。
昨晚那场球看了么?王小妮这么问。
当然,你也喜欢看足球?苏群有些吃惊地望王小妮。
我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当然是足球,我准备写篇文章,题目叫“足球·文化及其它”。
很有意思。
王小妮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很认真地看了眼苏群问:你说这次中国队能不能出线?
苏群点支烟,眯着眼:中国队目前胜哈萨克斯坦,平沙特,最后一仗对韩国,打平即可小组出线,我想小组出线问题不大。
你错了,我敢说中国队肯定出不了线,对韩国队一场一定会输。王小妮挑战似地望着苏群。
苏群大度地摊摊手:敢打赌么?
赌什么?
若我输了,我请你吃饭,若你输了呢?
我请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王小妮伸出手,很响亮地和苏群击了一下掌。
李警员这时走了进来,他很愤怒地盯了眼王小妮的后脑勺。苏群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李警员走过来,站在王小妮身后,声音发颤地道:你的采访该结束了吧。
不,我要等结果。王小妮头也不抬地说。
死刑。李警员面无表情地说。
不,我不是指这种结果。王小妮斜了眼李警员。
讨厌。李警员说。
真有意思。王小妮说。
苏群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枪,别在腰里:我们应该出去转一转。
带上我吧。王小妮说。
苏群笑一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讨厌。李警员说。
一辆三轮摩托,载着三个人驶在大街上。李警员双手抱住苏群的腰,脸贴在苏群的背上,王小妮坐在车斗里,初春的风很大,扬起了她的头发,像一只飞翔的鸟。
摩托驶到黑鸽子咖啡屋前停住了。
苏群先跳下摩托,冲两人:进去。
王小妮茫然地望苏群。
进去喝一杯,我请客,不过这次和打赌的事没关。
王小妮挺胸气壮地向里走。
苏群似乎对这里很熟,他径直把两人带到2号桌旁,三个人坐下。
一个女人很不情愿地走过来,立在座位的出口处。她不语,三人也不语。
苏群看眼立在一旁的女人:怎么样,还好么?
要什么快说。女人似乎很不领情。
当然是咖啡,老一套,我那杯不加糖。说完他拍了一下女人的屁股。
少来这套。女人说完转身走了。
怎么样?苏群问王小妮。
什么怎么样?王小妮不解。
这女人。
很漂亮,也很性感。王小妮真心地说。
是我老婆,起码现在还是。苏群无奈地说。
王小妮不明真相地望着苏群。
分居了,快有两个月了。苏群一边点烟一边说。
这时一个很胖的男人走了过来,很热络地和苏群打招呼。胖男人四十多岁,秃头,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男人走后,苏群冲王小妮:他是老板,目前我老婆和他同居。
王小妮张大嘴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一个月以后会结婚。苏群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你同意和你夫人离?王小妮这么问。
干嘛不同意,和我生活水深火热的。苏群的话说得轻描淡写。
女人复又走来,托盘里端着三杯咖啡。
苏群喝了一口,冲女人:味道不错,谢谢。
女人眼皮也没抬,款款地离开。
其实来这里我就想看看她。苏群小声说,不知冲谁。
王小妮一口咖啡哽在喉咙口。
李警员叹了口气。
三人走出咖啡屋时,李警员买了只巧克力雪糕,向后街走几步在一个幼儿园门前停住了。一群孩子在做游戏。一个小女孩看见了李警员,跑过来,李警员弯腰把孩子抱起。小姑娘在李警员脸上亲了一下,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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