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特注意看丘乔开始画第九幅画像。
法特说:“仅仅一个人能杀害这么多女人!”
“是啊,朋友,太多了,就是一个墨西哥凶手也太多啦。”
法特问:“她们是怎么被害的?”
“这问题眼下一点都不清楚。她们总是失踪,消失在看见和看不见的空气里。过了一段时间后,她们的尸体出现就在沙漠里了。”
法特开车向索诺拉胜地旅馆驶去,打算到那里后查查自己的电子邮箱;他忽然想到,写一篇关于被杀妇女的报道不是比皮凯特与费尔南德斯比赛更有意义吗!于是,他给部门主任写了一封信,要求在圣特莱莎多留一周,请主任派遣一名摄影记者来。随后,他去酒吧喝酒,与那里的几个美国记者会合在一起。大家在谈比赛,一致认为费尔南德斯坚持不了四个回合。有个记者讲了墨西哥拳击手埃尔古雷斯·卡雷纽的故事。此人身高两米。这在墨西哥很少见,墨西哥人通常矮小。这个埃尔古雷斯·卡雷纽还力大无比,在市场里扛大包,要么就是在肉铺扛肉。有人劝他搞拳击。开练的年岁大了一些。大约二十五岁吧。但是,墨西哥重量级选手不多,他每场比赛都赢了。墨西哥是个盛产好斗的公鸡、有钱人和优秀作家的国度,有时,偶尔也造就出来次中量级业余选手,但是没有重量级和轻重量级选手。这是个传统问题,是个饮食问题。是个形态学问题。如今,他们有了比美国总统个子要高的总统。这样的事是第一次啊。慢慢地墨西哥总统会越来越高啦。这在从前是不可想像的。过去,一个墨西哥总统顶多到美国总统肩膀。有时,墨西哥总统的头顶勉强超过咱们总统的肚脐眼几公分。以前是传统。可如今墨西哥上层社会在变化。上层人士越来越有钱,常常去边境以北找老婆。他们说这是“优化人种”。墨西哥的侏儒父亲送自己的侏儒儿子去加州上大学。这孩子有钱啊,为所欲为,打动了一些女生。世界上按照平方米计算,傻姑娘最多的地方就是加州。结果:这个侏儒小子拿了大学文凭,捞到一个媳妇跟他去墨西哥过日子了。就用这种方式,墨西哥侏儒的孙子们不再是侏儒了,有了正常身高,皮肤也白了。这些孙子们长大后,像父亲年轻时那样游历一番:上美国大学,娶美国老婆,生下的儿子越来越高大。实际上,墨西哥上层社会自己冒风险干西班牙人曾经做过的事情,但做法相反。那时西班牙人淫荡好色、缺乏远见,与印第安女人交配,强奸她们,强迫她们信仰天主教,以为用这种方式墨西哥就能变成白色了。西班牙人相信白人血统。过高估计了自己精子的质量。结果他们错了。你绝对不可能强奸那么多人啊。从数学角度说,这是办不到的。身体也吃不消。于是,你就筋疲力尽了。再说,他们是从下向上强奸,事实证明,比较实际的办法是从上向下强暴。假若西班牙人能够强奸自己的私生子女,然后强奸自己的孙子,甚至重孙子,或许他们的方法能产生好结果。可当你满了七十岁、勉强站立的时候,你还有心思强奸什么人吗?其结果是不言自明的。西班牙人的精子,本以为是力大无穷的,却迷失在成千上万个印第安人没有个性的群体里了。第一批私生子,就是一半西班牙人血统、一半印第安人血统的人们,担任起国事了,成了国务秘书、军人、零售商、新城市的开创者。他们继续强奸印第安人妇女,可是从此之后,后代开始体质下降,因为他们强奸的印第安人妇女生出的混血儿身上,白人血液所占百分比越来越少。就这样代代相传下来,到了这个名叫埃尔古雷斯·卡雷纽的拳击手,起初,他场场都赢,这或者是因为对手比他还懒散,或者因为有人打假拳,这样一来让一些墨西哥人飘飘然起来,开始吹嘘有了真正的重量级冠军。结果,有一天,他们把卡雷纽带到了美国,先后让他跟一个爱尔兰酒鬼、一个吸毒的黑人、一个大胖子交手。卡雷纽全胜。这让墨西哥人欣喜若狂。于是,安排他们的冠军去参加大范围比赛。于是,让卡雷纽签约与亚瑟·阿什利比赛,地点在洛杉矶;不知道你们谁看过那场比赛,反正我看过。阿什利的外号叫“虐待狂亚瑟”。这个外号就是他赢了卡雷纽之后得到的。可怜的卡雷纽被打得体无完肤。大家从第一回合就看出来比赛会成为流血事件。这个“虐待狂亚瑟”的打法每个回合都占据主动,打得不慌不忙,钩拳打得位置很准确,每个回合都有专门的部位:第三回合专门打脸,第四回合专门打肝脏。总之,卡雷纽做了相当大的努力才忍耐到第八回合。那次比赛后,他还在三等的场子打过。几乎总是打到第二回合就倒下。后来,他在一家歌舞厅当了保安。但是,他太有名了,闹得每个工作都超不过一周。他再也没回墨西哥。或许,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墨西哥人了。当然,墨西哥人也把他给遗忘了。据说,后来他四处乞讨,有一天死在了大桥下面。那记者说,这就是墨西哥重量级的骄傲。
其他的人都笑了。接着,人人都露出严肃的表情。默哀二十秒,纪念倒霉的卡雷纽。这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让法特产生一种假面舞会的感觉。在飞快的一瞬间里,他没了空间感,好像看见了母亲那空空荡荡的单元房,预感到在一间令人伤心的房间里有两个人在做爱,在同一时间里发生了一切,一个由“气候”这个词确定的时间。你是什么?是三K党[6]报刊撰稿人吗?法特问那个记者。记者连忙说:好,好,好,又是一个敏感的黑人。法特打算走过去,至少给那记者一拳(没想煽耳光),但是,讲故事的记者周围有些记者拦住了法特。他听见有人说:这仅仅是个笑话嘛。咱们都是美国人。这里谁也不是三K党。或者我是这么认为的。接着,他听见了更大的笑声。平静下来后,法特独自到酒吧的角落里坐下了。这时,一个一直在听关于卡雷纽故事的记者来到法特身边,向他伸出手来。
“我是查克·坎贝尔,芝加哥《体育杂志》的。”
法特握握对方的手,说了自己和杂志的名字。
坎贝尔说:“我听说你们的记者被害了。”
“是的。”法特说。
“我估计是女人的事。”坎贝尔说。
法特说:“我不知道。”
“我早就认识吉米·洛厄尔。”坎贝尔说,“我俩见面至少有四十次。他的情妇和什么老婆的数目比我能说出来的多得多。他是个好人。喜欢好酒、好菜。他说,一个工作多的人应该多吃,饭菜的质量要好。有时,我和他一起坐飞机出差。我在飞机上睡不着觉。吉米·洛厄尔在飞机上总是睡觉。醒过来也是为了吃东西,讲讲奇闻逸事。实际上,他不太喜欢拳击。他的体育项目是棒球。可是你们的杂志覆盖所有体育项目,甚至网球。他从来不说任何人的坏话。他尊重别人,也赢得了别人的尊重。你不这么想吗?”
法特说:“我从来没见过吉米·洛厄尔。”
“小伙子,别错误理解我刚才说的话。”坎贝尔说,“当体育记者是很乏味的,常常不多想就信口开河,或者为了不重复老一套就改编故事。有时候,我们不经意就胡说八道。那个讲墨西哥拳击手故事的家伙不是坏人。他是讲文明的,与别人相比,他相当开通。惟一的是有时为了消磨时光,常常玩谁更无赖。但是,我们并不当真。”
“我这里没问题。”法特说。
“你认为孔特·皮凯特在第几回合能赢?”
法特说:“不知道。昨天我看见莫罗里诺·费尔南德斯在他的宿营地进行训练。我觉得他不像输的样子。”
坎欠尔说:“到不了第三回合就得躺下。”
另外一个记者问法特费尔南德斯的宿营地在什么地方。
法特说:“离城里不远。可说真的,我不知道,我不是自己去的。几个墨西哥人带我去的。”
法特再次打开电脑时,看到了部门主任的回复。既没兴趣,也没经费去报道他建议的妇女被害案。在电子邮件里,主任建议他只要完成体育部主任交办的差事就马上离开墨西哥。法特跟胜地旅馆的服务员说要连接一个打到纽约的长途电话。
法特一面等待纽约电话,一面回想起过去不许报道的那些事情。最近的一次是不许报道一个哈莱姆区政治小组的事,该组织名叫穆罕默德兄弟会。法特是在支持巴勒斯坦解放运动的游行中认识兄弟会的。游行队伍的组成形形色色:里面有阿拉伯人的组织,有纽约左派老兵,有反对全球一体化的新兵。但是,穆罕默德兄弟会立刻引起了法特的注意,因为他们行进的队伍高举着本·拉登的巨幅画像。所有成员都是黑人,个个身穿黑色皮夹克,头戴黑色贝雷帽和墨镜,这让他模模糊糊想起黑豹党来,只不过黑豹党的成员都是少年,不是少年的都有青年标记,是一种青春光晕和悲剧色彩的混合物,而穆罕默德兄弟会的会员是百分之百的成年人,虎背熊腰,肌肉发达,都是在健身房里长时间练习举重、摔跤的人,个个都有当保镖的本领;可问题是给谁当保镖呢?纯粹是人才储备库,有他们在场可以起威慑作用,虽然他们不超过二十人,有可能不足二十,但本·拉登的画像(天晓得怎么搞到的)发挥了多种效应,首先因为是世贸中心爆炸案已经过去将近半年了,高举本·拉登(虽然仅仅是画像)一起游行,那是极端的挑衅行为。当然,不仅法特一人注意到了兄弟会几个人的挑战表现,而且电视台的摄像机也在追踪他们,采访他们的发言人;而且几家报纸的摄影记者也拍下了那群似乎在要求被压迫人民呐喊的人群。
法特站在远处望着兄弟会的人们。他看见他们跟电视台、地方广播台的记者谈话,看见他们在喊叫,在人群里前进,便尾随其后。没等游行队伍解散,兄弟会的成员便离开了队伍,按照预先制订的方案,向一个街口走去。那里有两辆厢式货车等候他们。直到这时法特才发现他们不到十五个人。他们在跑步。法特向他们跑去。到了他们跟前,他说要为自己的杂志采访他们。他们谈话的地点在那两辆厢式货车旁边,一个小巷里。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物,高大、肥胖,剃光了头发,问法特替哪家杂志工作。法特说了。那人带着嘲笑的表情看看法特。
他说:“你这个什么操蛋杂志没人看啊。”
法特说:“这是属于兄弟们的刊物。”
那家伙依然笑着说:“这个操蛋的兄弟杂志只能让兄弟们感到讨厌。它已经成古董啦。”
法特说:“我不这么认为。”
一个中国厨师的助手出来扔垃圾袋。一个阿拉伯人站在街口看着他们。远处有陌生面孔出现,就在法特这样想的同时,那个头领人物告诉了他几天后在纽约布朗克斯区的见面时间和地点。
法特没有爽约。兄弟会三个成员和一辆厢式货车在等着他。他们转移到贝切斯特大街附近的一个地下室里。那个光头胖子在等候他们。胖子说他叫卡里。其他人没有说名字。卡里谈起了圣战。法特说:请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圣战是什么玩意儿?卡里说:圣战说的是我们,因为我们的嘴巴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圣战就是哑巴说话的方式,就是失去说话权利的言说,就是从来不会言语的人们的话。法特问:你们为什么要游行反对以色列呢?卡里说:因为以色列人压迫我们。法特说,没有一个以色列人参加三K党。卡里说:这是犹太人企图要我们相信的话。实际上,三K党遍布世界各地。在特拉维夫,在伦敦,在华盛顿。三K党的很多头目就是犹太人。一向如此。好莱坞里面挤满了三K党的头目。法特问:有哪些人?卡里提醒他:下面说的话不许发表!
卡里说:“犹太富豪都有犹太律师。”
法特问:“哪些人?”卡里点了三个导演和两名演员的名字。接着,法特来了灵感,他问:伍迪·艾伦是三K党吗?卡里说:是。你看看他导演的影片吧!那里有黑人兄弟吗?法特说:没见过几个。卡里说:一个也没有!法特问:你们为什么高举本·拉登的画像?因为本·拉登第一个意识到当前斗争的性质。接着,他俩谈起本·拉登是无罪的,谈起了珍珠港,谈起了攻击世贸双子塔对某些人的好处。卡里说:得到好处的人是在交易所工作的,是在办公室存有风险证券的,是军火商,他们需要一次这样的行动。法特说:按照你们的说法,穆哈默德·阿塔[7]是中央情报局或联邦调查局的卧底。卡里问法特:那么穆哈默德·阿塔的尸体在什么地方?谁能肯定穆哈默德·阿塔就在其中一架飞机里呢?我来告诉你我的想法。我认为:阿塔已经死了。他在刑讯中被打死了,或者给了他脑后一枪。我想后来他们把阿塔的尸体切成碎快,把骨头磨成粉末,弄成鸡粉的样子。我估计后来把他的骨粉装入木盒,填满水泥,扔到佛罗里达州的沼泽地里了。对付阿塔的其他同志,他们也是如法炮制。
法特问:驾驶那两架飞机的是谁呢?是三K党的疯子、中东疯人院的无名患者、被催眠后准备自杀的志愿者。这个国家每年有几千个人失踪,没人打算去找。后来,他俩谈起了古罗马人、古罗马竞技场、狮群吃掉的第一批基督徒。法特说,狮子咽不下去咱们黑人的肉。
第二天,法特在哈莱姆区的一个地方拜访了兄弟会的人。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什么易卜拉欣,一个中等身材、满脸疤痕的男子,由他详细介绍兄弟会在居民区从事的慈善活动。他俩在小区旁边一家咖啡馆里共进晚餐。一位妇女在一个小伙子帮助下照看咖啡馆,厨房里有个老头不停地唱歌。黄昏时分,卡里也来参加采访。法特问二人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他俩说,在监狱里。在监狱里,黑人兄弟就互相认识了。三人谈到哈莱姆区里另外一些穆斯林组织。对这些组织,易卜拉欣和卡里的看法不太好,但是二人极力不夸大其词且表示欢迎的态度。优秀的穆斯林迟早会来找穆罕默德兄弟会的。
分手前,法特对二人说当局可能永远不原谅兄弟会高举本·拉登画像游行的事。易卜拉欣和卡里大笑起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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