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情吗?父亲答:求上帝别让他那样吧!三天后,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获悉:负责寻找绑架使用的黑车的小组已经解散了。他去找欧尔迪斯·雷伯耶多要个说法。后者回答这是上级的命令。看来是警察打搅了某些达官贵人,他们的子弟是圣特莱莎的青少年体育运动员,拥有城内几乎全部朝圣者轿车(在贵族子弟中,这种轿车是一种时髦,如同天使长或者沙漠之风敞篷车)。这些达官贵人找有关当局谈话,让警察别再捣乱了。四天后,有个匿名电话打到了警察局,告诉警察加西亚·埃雷罗大街某栋房子里有枪声。半小时后,巡警赶到了现场。按了几次门铃,里面没人回应。询问邻居们,都说什么也没听见,可能是电视机突然提高了音量造成了耳背,音量很高,连街上都听得见。但是,有个男孩说他骑车兜圈子的时候听见了枪声。询问邻居们谁住在那栋房子里,回答是矛盾的,为此,巡警们觉得可能撞上了贩毒集团,最好走开,别惹麻烦。但是,有个邻居说,他曾看见有辆黑色朝圣者轿车停放在那栋房子旁边。警察于是掏出枪来,再次拍打加西亚·埃雷罗大街677号,结果还是没人回应。随后,他们通过无线电报告了警察局,等候支援。半小时后,又来了一辆巡逻车,据说是为了加强布控。又过了片刻,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和里诺·里维拉赶来了。据里诺说,上级命令他们等待后援。可是,胡安·德迪约斯说,来不及了。巡警们按照胡安明确的指示砸开了大门。胡安首先冲了进去。他说,房间里充满了精液和酒精的气味。怎么会有精液和酒精的气味呢?胡安说:很臭,坦白地说臭不可闻。但是,你慢慢会习惯那种气味。不是那种臭肉的气味,很难习惯,冲到脑海里,无论你怎么洗澡,无论怎样换衣服,第二天,以后好长时间,几个星期,几个月,还能闻到臭味。跟在胡安身后的是里诺。再也没有别人了。里诺想起了胡安的提醒:什么也别碰!他俩搜查了整个房子。正常。廉价的家具,但是还像样。有个桌子上放了报纸。胡安说:别动它!餐室里有两瓶索查龙舌兰酒瓶,里面是空的。有一瓶绝对伏特加,空的。厨房干干净净。正常。垃圾桶里有吃剩下的麦当劳。地面是干净的。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是个小院子,一半铺了水泥,一半是干土,贴墙长着一些灌木。墙外是另外一个院子。正常。二人后退。胡安在前,里诺在后。走廊。两间卧室。其中一间,床上俯卧着埃尔米尼亚裸露的尸体。哎呀,这群浑蛋!胡安听见里诺骂了一声。在卫生间里,爱斯特法尼亚的尸体蜷缩在淋浴蓬头下面,双手捆在身后。胡安说:你留在走廊,别进来!胡安自己进了卫生间,跪在尸体身边,仔细检查起来,没了时间概念。他听见身后里诺在用手机说话。胡安说:叫法医来!据法医说,爱斯特法尼亚脑后中了两枪。此前,还被殴打过,脖子上有勒痕。法医说:但不是被勒死的。凶手们勒着她脖子玩。脚踝上有明显擦伤。法医说:我估计是把她倒挂起来了。胡安望着天花板找横梁或者钩子。这时,房子里已经站满了警察。有人已经给埃尔米尼亚盖上了床单。在另外一个房间里,胡安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个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铁钩子,位置刚好在两床之间。他闭上眼睛,想像着爱斯特法尼亚头朝下悬挂的情景。他叫来两个警察,吩咐他俩去找绳子。法医在埃尔米尼亚的房间。一看见胡安进来,他说:这孩子脑后也挨了一枪。不过,我想不是致命的原因。胡安问:那为什么还要开枪呢?为了保险。胡安冲着大家喊了一声:不是技术部门的人都出去!警察们慢慢地走出了房间。客厅里,两个矮胖的家伙在搜集指纹,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胡安喊道:统统出去!里诺·里维拉坐在沙发上在看一本拳击杂志。有个警察前来报告说:头儿,绳子找到了。胡安说:谢谢。出去吧!这里只能留下技术部门的人。一个正在拍照的人放下相机,挤挤眼。这里还没完哪,胡安·德迪约斯?胡安一面在里诺的沙发上坐下来一面点烟,说道:没完,没完。傻瓜,你就慢慢拍照吧!还没等他抽完烟,法医请他到房间里去。法医对他说:两个女孩都被强奸了。我估计强奸了好几次,阴道和肛门都有伤,有可能卫生间里的女孩是三个人干的。她俩都挨过打。其中一个就是被活活打死的。另外一个没那么严重。明天我给你一份可靠的报告。现在,我要把尸体运出去。请你去街上给我开道!胡安走到院子里,吩咐警察搬运尸体。这时,人行道上站满了围观的群众。救护车消失在法医验尸所方向的时候,胡安想:真奇怪啊,几秒钟之内,一切都变了。一小时后,欧尔迪斯·雷伯耶多和安赫尔·费尔南德斯来了。胡安正在询问邻居们。有些邻居说,677号住着一对男女;有些邻居说,住着三个小伙子,确切地说,是一个成年男子,两个少年,三人只是在那里睡觉;有些邻居说,那里住着一个怪人,不跟小区里的任何人讲话,有时一连几天不露面,好像在圣特莱莎以外的地方工作,有时一连几天不出门,看电视到深夜,或者听歌看舞,然后睡到中午以后。那些断言677号住着一对男女的人们说,他俩有一辆康贝或者什么其他的厢式货车,经常双双外出上班、下班。他俩干什么工作?不知道。但有个人说,可能二人都当服务员。那些认为里面住着一个男子和两个少年的人们认为,那男子驾驶一辆厢式货车,很可能是康贝货车。认为住着怪人的人们说,不记得那人是不是有汽车,但是他们说经常有朋友开车来看他。欧尔迪斯·雷伯耶多问:一句话,到底谁他妈的住在里面啊?胡安说:应该调查!说完回家去了。第二天,验尸完后,法医重申他原来的看法,但补充说:埃尔米尼亚不是因为脑后中枪,而是死于心脏停止跳动。法医对一群检察员们说:这可怜的孩子受不了折磨和侮辱。根本过不了那一关。使用的武器可能是一把史密斯威森9毫米手枪。尸体所在的房子属于一位老太太,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是圣特莱莎上层社会贵妇人,依靠房租为生,左邻右舍的房子都是她的产业。老太太有个孙子管理一家房产中介公司,负责收房租。根据该公司经理的收据,全部都是合法住户,677号的房客名叫哈维尔·拉莫斯,总是去银行交付房租。警方去银行调查的结果发现:这个哈维尔·拉莫斯早就缴纳了大量现金,足以支付六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可是没人见他回来过。这个情况很有意思,应该加以注意,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去产业登记处调查,发现加西亚·埃雷罗大街下一个街区的房屋统统属于佩德罗·任西福,还发现与加西亚·埃雷罗大街平行的塔布拉达大街的房屋都属于一个名叫洛伦索·胡安·伊诺霍萨的人,而此人是受毒贩子埃斯塔尼斯劳·甘波萨诺操控的。同样地,与塔布拉达大街平行的奥尔坦西亚·伊·里森夏亚多·卡韦萨斯大街的房产都注册在圣特莱莎市政委员会主席或者他儿子名下。还有,再往北过去两个街区,吉列尔莫·欧尔迪斯工程师大街的房屋建筑都是巴勃罗·内格雷特的产业,此人是佩德罗·内格雷特的哥哥和圣特莱莎大学的功勋校长。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心里想:这多奇怪呀!跟死尸在一起,你发抖。等尸体运走了,你就不抖了。这个任西福也卷入了杀害女孩子的罪行里了吗?甘波萨诺也卷入得很深吗?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想:任西福是好毒品贩子。甘波萨诺是坏毒品贩子。真是咄咄怪事!没人在自己家里附近强奸和杀人吧。除非此人是个疯子,故意让人家抓他。在发现死尸后过了两夜,在高尔夫球场附属的一家私人俱乐部里,有个聚会,参加的人有,圣特莱莎市政委员会主席何塞·雷夫西奥先生、警察局长佩德罗·内格雷特、佩德罗·任西福先生以及埃斯塔尼斯劳·甘波萨诺先生。会议开到凌晨四点钟。弄清楚了几件事情。第二天,可以说是动用了全城的警察开始搜捕哈维尔·拉莫斯。四面八方都找了,甚至沙漠里的石头缝。可实际上,警方连个嫌疑人的逼真画像都做不出来。
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有好几天的时间在想埃尔米尼亚死前遭受的四次心肌梗死。有时,他边吃饭边想此事;有时,去咖啡馆的卫生间撒尿时想此事;或者是在检察员经常光顾的餐厅想此事;或者是睡觉前,刚好在熄灯前想此事,或是在熄灯前一瞬间想此事;而一旦发生这种事情,他就无法关灯了,于是下床,走到窗户前,看看外面的大街,一条丑陋、平庸、安静、照明差的大街,然后去厨房,烧开水,沏咖啡;有时,一面喝着不加糖的苦咖啡,一面打开电视机,观看从沙漠方向传来的晚间节目;这个钟点可以收到墨西哥和美国的频道,一个在星空下骑马的弱智疯子的节目,里面用让人听不懂的西班牙语夹杂英语跟大家打招呼。这时,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双手抱头,从嘴巴里发出一种微弱、清晰的号叫声,好像在哭泣或者极力要哭;但是,等双手放下来的时候,电视屏幕上反映出来的还是那张老脸,皮肤干黄,没有一丝泪痕。
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把发生的事情讲给精神病院女院长爱尔维拉·甘波斯,她静静地听着。后来,过了好大工夫,二人都在昏暗的卧室里裸体休息的时候,她坦率地说,梦想把一切都丢下了。也就是说,彻底丢下一切,不加任何保留。比如,她梦想着卖掉那套单元房以及圣特莱莎城里的两处房产,卖掉轿车和首饰;卖掉一切,凑够可观的数目;梦想坐上飞往巴黎的航班。到了以后,租上一个小房间,比如说,在维利耶和克利希门之间租个写字间;然后,去看名医,一个创造奇迹的整容医生,请他给我整容,修鼻子和颧骨,做隆胸手术,总之,一下手术台,焕然一新,变成另外一个女人,不再是五十多岁,而是四十几岁,或者最好是四十岁出头,青春焕发,面貌一新;当然,有一段时间需要缠着绷带,像个木乃伊,不是埃及那种木乃伊,是墨西哥的,这叫人喜欢,比如,去逛地铁,人人都吃惊地望着你,甚至给你让座,想像那是多么可怕的痛苦、烧伤的感觉、交通事故,那陌生、安静的坚忍女人已经度过了上述一切;她走出地铁,迈进博物馆、画廊或者书店的大门;她每天学习两小时法语,高高兴兴地学习,充满幻想地学习,法语多美啊!多有音乐感啊!会说“je ne sais quoi”[17];然后,一个雨天的早晨,轻轻地拿掉绷带,就像一位考古学家刚刚发现一块难以形容的骨骼,如同一个动作缓慢的女孩一点点地拆开有意拖延时间的礼物,拆呀,拆呀,永远拆不完,直到绷带落地,落到哪里去了?落到了地毯上,落到了地板上,一流的地板;所有的绷带像几条长虫那样颤抖,或者说所有的绷带像蛇群那样睁开了睡眼,尽管她知道那不是蛇,而是守护天使;后来,有人拿来一面镜子,她照照镜子,点点头,表示认可,表情里再度露出了童年最美的样子,那是父母的心肝啊;然后,在什么纸上签字,签文件,签支票;然后,去逛巴黎的大街。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问:是走向新生活吗?女院长答:我认为是的。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就很喜欢。女院长说:我要一种没有墨西哥、墨西哥人、墨西哥病人的新生活。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已经让我爱得发疯了。
1996年年底,有些墨西哥报纸上说,北方正在拍摄电影,杀人实况的色情片,杀人的首府就是圣特莱莎。一天夜里,两名化了装的记者跟翁贝托·帕雷德斯将军谈了话,将军曾经是首都警署的署长,地点在谷地区的城堡里。两位记者是四十多年来从事警务报道的资深记者马卡里奥·洛佩兹·桑托斯和塞尔希奥·贡萨莱斯。将军招待两位记者的酒菜是特别嫩的肉馅饼和无形女人牌龙舌兰。晚上要是吃别的什么东西,会让将军感到胃酸。饭吃到一半,马卡里奥·洛佩兹·桑托斯问将军如何看待圣特莱莎杀人实况的色情片。将军说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里,见过很多野蛮行径。但是,从来没看过这种性质的影片,他怀疑这种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老记者说:存在。将军回答说: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奇怪的是我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可是没见过这样的影片。两位记者一致认为,这的确奇怪;但是,他俩提示说,将军在任的时期,那种表现恐怖的形式可能还没有发展起来。将军不同意,他的看法是,在法国大革命前不久,色情淫秽的东西已经发展到全面的程度了。人们今天能在一部荷兰电影里看到的一切,或者淫秽照片上看到的东西,或者淫秽图书里的内容,早在1789年之前就已经确定了位置;后来,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复,是看了再看。马卡里奥·洛佩兹说:您有时说话的口气跟奥克塔维奥·帕斯[18]一模一样,您没看他的作品?将军放声大笑起来,说道:我惟一读过的帕斯作品,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读的是《孤独的迷宫》,一点也看不明白。将军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记者说:我那时很年轻,大约四十岁吧。马卡里奥·洛佩兹惊叫道:啊,是吗!我的将军!后来,三人谈起了自由和邪恶,谈起了自由高速公路——邪恶在上面就像法拉利一样飞奔。过了一会儿,一位老女佣撤走杯盘,问三位先生是不是要咖啡。三人再次谈起了谋杀影片的问题。马卡里奥·洛佩兹的看法是,墨西哥的形势早就发生了新变化。一方面,腐败现象从来没有这样严重过。再加上贩毒和围绕毒品的大量洗钱活动。在这样的环境里,谋杀电影仅仅是一种症状。具体到圣特莱莎就是一种病症,但归根到底,也就是一种病症吧。将军的回答是息事宁人的。他说:我不相信现在的腐败现象会超过历届的政府。比如,如果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