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总是土罐的先驱者,所以它就成了土罐的模型。
15“土器是一个篡位者,它把先驱者的地位和衣服都占据过来了。”
那些匠人竭力想把新的陶器制造得和旧有的篮子相象,不论在本质上和非本质上都要相似。他们虽然不用旧的样式,或采用篮子上的编织花样:并不是他们以为要这样看了才舒适美观,却是因为他们觉得一个罐子是不能没有一些编织花纹的。我们不要以为只有那些野蛮人才如此无理由的保守,其实我们号称文明的德国乡民,也是时常在他们的盘碟上涂上一些重复的老花样的,那完全是因为相信日晷仪盘“应该”有粗糙的玫瑰花,碟子上“应该”有那些难看的白线的缘故。澳洲人枪矛上的装潢用的带条,也是可以用同样方法来解释。这种画上去或刻上去的带条形,就是原来缚枪头的带子的摹拟,这身带子,因为后来技术进步就取消了。
16北极民族骨制用具上的“几何形”的美丽刻痕,就不会是属于同样的起源的吗?
由事实上说,那些大多不是工艺花样的抄袭,而是从工艺的题材上自由描写下来的。总之,我们对北极民族的装饰,也可假定他们最初也是抄袭真的带条的,而后来却成了纯粹习惯的应用了。
我们无须向自己或向别人隐讳,我们上面所说关于工艺装潢起源的话,都只是建立在假设上面的;但是这些假设都有很高的可能性,所以我们不能将我们不肯给予摹拟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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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潢的纯美的价值,来归给工艺的装潢。
我们至少可以肯定,我们以前所讲的原始装潢的图形,最初并不是发源于一种纯审美的要求,而是由于另一种不同的动机。此外我们还要认识,要把这些类似的装潢和真正的装潢区别开来是很不容易的。
幸而我们可以说这种区分也是不必要的。
我们已经讲过,这些宗教象征、部落徽章、产业标记以及字形等装潢,除掉实际用途以外,都有审美的作用存在,所以我们可以把它们看作主要装潢之外的次要的装潢。为了不要重复,我们在此地就单举一个例来说明吧。我们来谈一谈绘画文字,那是离纯粹的装潢最远的。我们不必举中世纪的烫金字体,或文艺复兴时代印刷品上的头号字体,来证明文字的美术性质。只要看看逐日送来的任何信件——只要不是出于村夫或书法大家之手的——就可明白了。书法的第一条件是清楚;但是还有旁的条件也是重要的。譬如某商人要征求一个助理员,他不但要求他书法端整,而且还须写得漂亮;就是不以誊写为职业的人,也喜欢写得清晰美丽——除非他们在学校时代就得了一种观念,以为写得最粗劣的字体,就是天才的明证。
看一看歌德的亲笔字罢,尤其是他晚年的手迹——例如美国图书局影印的美国纪念册子上所有的。如果歌德是单求写得明晰,则他在笔画之间很可以节省许多气力。大写字的美丽的配合,悦人而波动的线划,各行间匀整的间隔——凡此种种都足说明这种笔迹是为了美术的创造,不但是内容美,而且也有外行美。
歌德的这种手迹,给我们的悦目的艺术印象,实在比他自以为乐的其他绘画更为良好。书法是被文雅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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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装潢321
人当作和其他的艺术并重的。许多日本的大画家,他们的成名,都由书画并长。我们可以说,文字的收获,不单是文字本身的收获而已。所以不论是象征、徽章、标记和所有的符号,虽则本来的目的是实际用途,也都可以按照外形,归在美术的名下。然而,直到如今,美术还不能够行使其统治权。
那位以为研究美学之最简单的共同关系是目前最切要之工作的腓赫纳,竭力举荐那“由用途去比较美术的形式和关系的方法。”
17但是当我们研究古瓦、巧克力片、笺纸和美术馆等上面的图画时,可惜就把那些“最简单的关系”忘掉了。我们不可以十分肯定地说,以为对于原始形式的忽视,就是美学上的严重疏忽。我们现在要讨论的,乃是那全世界所共有的对于美的快感之有无的问题——即至少在人类当中,究竟有没有绝对美存在的问题。美学者往往把他自己的原理当作是一定真确的;然而到了发见那些东西在事实上是完全相异于学校中所求得的知识时,这种自信也就失去了。美的原理的普遍妥当性,只有从低级民族起去研究人种学才能得到证实。
假如我们证明了文明人和原始人的艺术创造是受同一原理支配的,则我们就应当更进一步去追究它们表现的形式是否相同;或者更进一步去指出新形式和老形式之间的区别——就是由粗陋到精致,由简单到复杂的发展情形。我们不想在下面对这些问题作彻底的回答,但是为了要阐明几点适当的事实,就不得不有所申述。
如果我们把安达曼人腰带上的花纹和我们客厅里的地毯上的图案两相比较,我们将会在各种不同之中发见了一个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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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的原理。腰带上歪曲的笔划是用一定的间隔重复着的,而且也成节奏的排列,所以和地毯上的花纹一样。这种类同之点,不单在这一个例子中可以找到。如果我们继续作比较的观察,我们就会相信那种节奏的排列,不论在野蛮人的艺术或文明人的艺术中,都是一样的显明常见的。所以我们可以断定说,这种节奏的快感,实在是全世界人类所共有的东西18。
节奏的本质形态,是某一个特别单位的有规则的重复;无论一种声音,一种动作,以及现在所说的一种图第十七图 明科彼人的腰带。形,都是的,然而节奏的单位并不一定要严格意义的一个单位;就是几种元素合起来的,也可以称他为单位;只要有一个单位的作用的,都可以算在内。最简单的就要算上述的那个例子,即点子、直线或弧线等一个单位有规则的重复所形成的东西。在文明人的装潢艺术中,如此绝对简单的例子是很少的,可是在原始人的装潢艺术中,却比比皆是。
19明科彼人的用具上,时常可以看见一些用红土绘成的歪斜并行线条,排列得非常整齐匀净。澳洲人的盾牌上,有时饰上一圈简单的小圆圈。北极民族也喜欢同样的装潢。埃斯基摩人骨器上整套的动物图形,也是属于这类节奏的排列的初期时代的,然而没有一种民族是专门只有这种最简单的作风的,就是原始的装潢艺术上,也常有较为复杂的节奏出现。在实际上,进步是很容易而且不能避免的。例如安达曼人的那些歪曲线,只要把两线的顶端和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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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的下面连接起来,就成功一种较高级的节奏配置——曲折线了。
20这种两元素的节奏单位所造成的曲折线,乃是原始人类生活中最流行的一种节奏配置的形式。这种形式,澳洲人的盾牌和棍杖上都装饰得很多。
明科彼人的用具和武器上,差不多全有这种屈折线,颜色或红或棕色。
埃斯基摩人的针盒、弓背和水桶提梁上也以这种题材为主要。虽然,就是明科彼人的装潢艺术中,也有许多图形是远胜这些曲折线的。例如在十七图上那根腰带上面两根并行的曲折线,就不过是较大的节奏单位的一部分而已。以前在十图e上看见的针盒上的悦目的装潢艺术,就可以表明北极人有时也能表现复杂的节奏花样的。狩猎部落的装潢艺术中常有节奏的排列,我们在认清它们的艺术意义时,决不想望就此决定其美的起源。我们反而确信那些原始的艺术家并没有发明这种原则,而是和我们一样,也是从那非有节奏排列不可的编篮子的工作发见出来的。
那些编织状的花样,在最初恐怕是一种习惯的抄袭,并不是为了其中所含的某种特殊的愉快。到后来人类才觉醒到它的审美价值,而专门去扩充那种有节奏配置的花样。然而到底这种机械的抄袭什么时候截止,而审美的动机什么时候开始继续下去的那个交点,却难断定。但是我们却可以确定,节奏的分化促进了节奏中的快感,而节奏中的快感也促进了节奏的分化。
既然节奏的原则是由工艺上摹拟出来的,则另种主要的形式上的原则——对称——也可推断是由于对自然界的摹拟了。
我们已经明了,原始的装潢艺术,多应用自然的实物,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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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用人类和动物的形式。自然界中的实物都是两端的形状对称的,所以摹拟自然的艺术上的图形也成了是对称的。这种对称的应用有一种特殊的限制,证明了我们的推断并不是一种任意的构造,观察了澳洲人的装潢艺术,或用动物图形的学派,或欧洲古代峨特式(Gothic)
的艺术以后,就可以明白。
让我们把第十八图中的那三个澳洲盾牌,照土人携带时一样
第十八图 澳洲人的盾牌。
(依布拉夫。斯迈斯)
地直放起来,观察一下最上面的那个是横直两面都完全对称的,直面的花纹在数目上却不相等。这种特点在澳洲和欧洲都很流行,21可以给我们的推论以一种证据。这些盾牌上横断面的对称花纹,和动物身上的横断面对称花纹恰正一样。我们虽然知道原始装潢艺术是从自然界学得这些对称花样的原则的,但是,不能就此断定没有其他的来源。我们在本章的开头,就讲过用具和武器一定要在形式上对称才为合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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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装潢721
具既有对称的形式,进一步自有对称的装饰。对称的原则自有其直接而广大的基础,因为没有一个民族间会没有对称的艺术的;澳洲盾牌的雕花者无疑和雅典、巴特农(Parthenon)的建筑师是一样地认识对称的价值。
22在实际上,原始民族对于对称形式的需要,比我们要差得很多。他们只要在图画上大体有了对称的印象就算满意了;而尤其是澳洲人安达曼岛人的错误百出的对称,当然更为一个希腊人所不满。而且在澳洲,除掉这些对称的形式外,更有大多数不对称的花样存在。有些棍杖和盾牌上面的雕刻是完全找不到对称的排列:飞去来器上的花纹就时常不照规则。说起飞去来器,又使我们回想到上述的南澳洲部落,“他们把重要的事体记在飞去来器上”。恐怕有些不对称的花纹并不是装潢,而是一些字形。美术的意义却仅占次要的地位。我们还知道有许多武器上的图形,原是部落的标识或产业的记号,压根儿就不用对称的排列;我们在第六图中所举的那个例(一张速写图)就可作代表。现在我们就将这问题留给美学者去作进一步的研究罢。本书的目的我们早已经说过,在多提出问题而不在多答复问题。
我们已经有过多次的机会可以指出原始装潢和原始文化之间的某种关系。现在我们已经对装潢有了一个概念,很可以进而研究它们的一般关系了罢。在前面我们已经宣言,经济事业是文化的基本因素——能左右一个社会集群的一切生活表现的确定性格。如果这种断定是正确的,则我们便可在狩猎民族的装潢艺术和经济事业之间找到一种联系的影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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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的影响在原始装潢的一般性上是极明显的。题材和形式上的贫乏和简陋,是他们生产方式所决定的精神及物质的贫乏的结果和反映。他们因了生存上的贫穷和不安,物质的缺乏使他们除了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事情以外,不能有更远大的眼光;而且就是在鸟兽最丰多的地方,他们的生活仍是不安定,他们就不能有工艺上的完善成功,因而也不能在装潢艺术上有充分的发展。因此所有的民族都有同样的形式;在北极、澳洲和安达曼岛,各处的画样的题材都非常简单,只有少数不足轻重的例外使原始装潢的贫乏更形昭彰。这种千篇一律的现象,也是由于事业的影响。如果装潢艺术的性质和一般人所说的一样是取决于气候和种族的,则至少在澳洲人和北极人的装潢之间,必当有基本的分别。原始的生产和装饰的关系,还可以作进一步的详细讨论。狩猎部落由自然界得来的画题,几乎绝对限于人物和动物的图形他们只挑选那些对他们有极大实际利益的题材。原始狩猎者植物食粮多视为下等产业,自己无暇照管,都交给妇女去办理,所以对植物就缺少注意。于是我们就可以说明为什么在文明人中用得很丰富、很美丽的植物画题,在狩猎人的装潢艺术中却绝无仅有的理由了。
23我们已经说过,这种相反现象是有重大意义的。从动物装潢变迁到植物装潢,实在是文化史上一种重要进步的象征——就是从狩猎变迁到农耕的象征。但是我们不能根据这种断定便认为装潢转变到植物的时期,是和狩猎生活转变到农耕生活的时期恰正相同的。原始农耕民族的装潢艺术的进步,大半是受了工艺题材之精美复杂的影响,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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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界的画题日益变化而被弃置在后边了。就我们所知,在那一文化阶段的民族之中,只有婆罗洲的代阿克人(Dyaks
of
Borneo)用植物装潢,然无疑地是从中国和印度传过去的。我们在安空(Ancon)的秘鲁人的华丽布匹中,也寻不出一个究竟来。另一方面,在中国古代的铜器上却有很明显的花草图样;在古代的埃及,植物装饰也很普通。原始装潢艺术的其他画题都是从手工业上和编篮子的工艺中取出来的,至于编篮子,就生活极不安定的狩猎者也会。贫乏和狭窄的环境实在只能生产一些水准不甚高的作品。不是处在极优越的文化条件之下,非常的美术结晶是不会出现的。狩猎民族就只会应用最简单而最少变化的花样。
不论自然和工艺的画题,都是移植和抄袭来的,有时因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