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存在于灵魂之中,你怎么见得着?”柏拉图答道。“灵魂是跟肉体纠缠在一起的,不经过磨炼,灵魂会永远埋没在肉体之中。 不摒弃一切使人劳烦而无用的东西,人会获得幸福吗?不可能。”
柏拉图见这人出语不凡,便请他到内室坐下,与他叙谈起来,第欧根尼瞧不起柏拉图的严肃和谨慎,要去追求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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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骸的自由生活。柏拉图并不赞赏第欧根尼无所作为的态度,然而他却欣赏他那种超脱任何束缚的风骨。 这不正是追求真理所需的精神品质吗?
他于是告诉学生:一个真正的哲学家是不关心饮食男女之乐的。肉体和具体的感觉给灵魂的是负面的影响,它扰乱人的心灵,阻碍获得真知的道路。 只要灵魂和肉体在一起,灵魂就会受到肉体的欺骗,视觉、听觉、快乐和痛苦就会搅起心海波澜,肉体的无数需求就会妨碍人们寻求真理,灵魂就会被肉体的恶所玷污。需求和欲望本身就是束缚,需求过多或者过甚,就会破坏心志的清醒、宁静,结果必然是鼠目寸光,蝇营狗苟,在俗务的泥淖中起浮。所以,只有使思想不受任何感觉的干扰,专心致志,才能获得真智慧,获得正义自身、美自身、善自身,还有大小、健康,有力这些东西的真正的性质;只有得到闲暇进行沉思才是最有价值的。闲暇和自由是世界上最可贵的两样财富。完全摆脱肉体的束缚是最高意义的解放。 只有从肉体中解放出来,才能得到真正的实在。 所以,哲学家并不惧死,因为一旦死亡来临,我们的灵魂得到净化,分离肉体和灵魂,将分布在肉体各部分的灵魂集中起来,打破桎梏得到永生。后来,柏拉图和第欧根尼结为朋友。 有一天,柏拉图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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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第欧根尼来家里,第欧根尼践踏柏拉图室内的地毯,戏谑地说:“我践踏了柏拉图的虚荣。”
柏拉图回答说:“第欧根尼,你用似乎谦逊的样子表现得多么自傲。”
四、太阳和洞穴:灵魂由黑暗到光明
高尚灵魂的成就之路是一个漫长的求索之路,是一个不断舍弃自身的缺陷,求得不断完善的过程。 哲学家之所以成为哲学家,就在于他具有辨别美丑和善恶的能力。 他志趣高宏,只有一个崇高的目标,那就是智慧的相。 善是这个世界的绝对价值,是具体事物的源泉,是最高的人格。这个最高相像太阳。认识这个最高相的道路艰辛而曲折,柏拉图打了一个洞穴的比喻。沿着地面有一斜形的地洞,进入洞穴是一条幽长而宽敞的黑暗通道,人可以借着太阳走入洞里;洞内深处是一排从小就面朝洞底洞壁的囚徒,他们的头部、脖颈、手、脚、身子都被缚住,坐在那儿不能转身;囚徒身后是一垛矮墙,矮墙后是一条和矮墙平行的道路,来往道路上的是肩负器物的人。 在行人后面和洞口之间有一堆火。 火光将行人扛的器物投影到囚徒对面洞底的洞壁上。 囚徒们看到的只是器物或木偶的影像,却误以为影像就是原物。 这种情形,可以用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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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形表示①:
但是,当其中一位囚徒被释放以后,经过一番艰辛的历程,就会发现和治愈自己的无知。 这位囚徒转过身来,越过矮墙,看到在火光照耀下的器物,就会发现自己原先被囚禁时,看到的不是原物而是原物的影像;这个囚徒继续前行,走出洞口,由于他的眼睛长期习惯于黑暗,他这时还不能直接看到洞外的生物、星辰、月亮、太阳,只能看它们反映在水中的影像;以后才能直接看太阳和生物本身。 以后这个人再重返洞穴,经过一番艰难险阻再去解放其他尚被囚禁的人,逐步使他们和自己一样,走出洞口,认识太阳等事物的本身。灵魂之路,受肉体的迷惑,常常是只见影子,不见实体,雾中观花,只见鳞爪,不得全貌。 人们应该从这黑暗的洞口走出来,从这象征愚昧的洞口走入光明,解除欲望意见等等
①转引自范明生《柏拉图哲学述评》第1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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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束缚,去发现一个又一个相,最终发现那个最高的相——像太阳一样滋养万物的善。柏拉图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学生们:他早先沉迷于诗,在想象的圈子中生活,只看到“影子的影子”
,后来认识到政治上正义的必要性,但却没有发现真正的正义,只看到正义的“影子”
,随后,他从无数政治的得失中,归纳出一个原则:理智即正义。 然而这还只是对正义的零碎把握,真正认识正义的本质,是在对正义进行纯粹的思维过程之中。
五、灵魂马车
虽然追求灵魂的宁静高远,柏拉图也常常感到外界的诱惑实在太强大,有时真是难以抵抗。灵魂好像就是一驾马车,驶往何处?要作选择,太难,太难!
他想象道:人类灵魂的御车人驾驭着两匹马:一匹温顺、一匹顽劣。如果灵魂是完善的,羽毛丰满,它就能往上飞,并且能控制整个世界;如果由于御者的过失,或者由于马陷入泥淖,羽翼便坠落到地上,不能看见真理,以意见为食物充饥,便成为速朽的动物。灵魂的羽翼靠着美、善、智慧等类似的品质滋养成长,把思想作为唯一的观赏对象,产生真知识,当他一次又一次完成这种高雅的观赏归来,御者就把马安置在厩里,饲之以不死之药,饮之以神灵之酒,为下一次理性之旅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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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一旦遇到相反的丑、恶等品质的侵犯,羽翼就会受到损伤,灵魂就难以负重飞行到神的境界;如果马是顽劣的,或者没有受到好的训练,就会将他们拖到地面,深陷痛苦而难以自拔。“灵魂马车”
是西方思想史上的一个著名的比喻。他当时提出来时,有些学生不解,柏拉图就另从一个角度发挥了这个比喻。御车人驾驭的这两匹马,一匹驯良,一匹顽劣。 右边的那一匹长得俊美,它爱好荣誉,谦虚和自制,驾驭它不需鞭策,只要劝导;另外的一匹顽固又骄横,乱蹦乱跳不听使唤。当御车人看到他所爱的对象时,整个灵魂充满了感情和欲望,那匹驯良的马知道羞耻不敢贸然行动,那匹顽劣的马却要带着它的主人去追求欢乐。直到御车人来到所爱的美少年面前,回想起美的本性,能够自制,拼命约束劣马,让它丢掉野性,俯首贴耳,听命于御车人。 这时候情人的灵魂才肃然起敬地去爱他所爱的人。劣马是灵魂中情欲的代表,御车人象征意志,它们和理性相互斗争,最后理性战胜情欲,认识到真正的美,获得完美的人格。认识这种真正美,心灵就处在“爱的迷狂”状态。 人有两种;一种像野兽一样放纵情欲而不顾羞耻,肤浅而浮躁,看不到美本身;另一种人看到真实的存在,一旦面对这真正美的面孔或形体,他便全身发热、战栗不已。 美通过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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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入他体内,灵魂羽翼受到滋润,沸腾发热。他坐立不安,仿佛有漫天的微粒刺激他的每一个神经,感到无上的甜蜜和快乐。 这后一种就是“爱的迷狂”
,它是对智慧人格不懈追求的奖赏。
六、自身内部有动力就能不朽
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草木禽兽,都是由幼小而茁壮,由强盛而衰朽,时光易逝,生命易枯。 一旦停止运动,也就宣告生命终结,其存在也就因此而消失。而自我运动的东西,动力在自身内部,就像永远燃烧的火,不止不歇的江河,它是不朽的。柏拉图相信人格是不朽,因为灵魂是不朽的,理性是不朽的,理性不朽的根源就在于它是自我运动的。自我运动,不依赖外力,自己不断扬弃自我,还能更新其他。我们知识的对象——相,是不生不灭的一个永恒事物,灵魂在坠入肉体之前,就处在这样一个永恒世界里,因此对世界的一切早已有知识。 但当他离开相的世界进入肉体世界之后,就会受到玷污,原先所具有的相的知识也被埋没了。 所以,人们要用回忆的方式重新获得这种被埋没的知识。 当迷失的灵魂和人格由理性细心滋养,逐渐飞升而上,最终达到没有颜色、没有形状、不可触摸的天上存在,就会发现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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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的正义、自制和知识自身。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认识到真正存在,因为有些灵魂不能完全驾驭劣马,或者对真正的存在只知皮毛、或者下到地面以后不幸沾染了恶行,以至忘记了他一度看到过的神圣东西,只有少数人才能回忆,这些人就是哲学家。 哲学家运用人类理智,在杂多的事物和感觉中发现它们的相,凭借回想和神交往,羽翼丰满,心情静穆,目光深邃,品德完善。柏拉图按照灵魂羽翼丰满程度,将人分为九等:第一等是爱好智慧,爱好美和缪斯的,其次是守法的战士和统治者;第三等是政治家或理财者,第四等是爱好体育训练或治疗身体的人,第五等是预言家或者掌管宗教仪式的人,第六等是诗人或其他艺术家,第七等是工人和农民,第八等是智者或蛊惑者,第九等是僭主。 按照正义生活,便可上升一等,否则就下降。 灵魂的羽翼一旦折断,要一万年才能长好。 只有哲学家例外,他们如果连续三千年保持灵魂的真善美,便可以恢复羽翼高飞上天。其他的灵魂在一生终了时便要受审,或到地底受罚或因正义上升。 到了一千年,这批人的灵魂又面临一次选择机会,自愿选择下一生的生活方式,或为兽,或为人,但是没有看到过真理的灵魂便不能投身为人。在令人厌倦的宗教语言的外衣下面,柏拉图注入了崭新的内容。 灵魂等级的高低、灵魂是否获得不朽,灵魂是否轮回,都以智慧人格为标准。 越爱好智慧者,拥有的真善美就更多,灵魂的等级就越高,喜好丑和恶的,灵魂等级最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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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爱好诗神缪斯者,是有智慧的人格,划入第一等,而一味靠摹仿现实事物来激起人们哀怜之类情绪者,只能算作第六等。 智者散布的是谬论,是颠倒黑白的诡辩,不是智慧,只能同蛊惑民众的人划为一类。 守法的君主在一定程度上将智慧和政治结合起来,划入第二等,而专制君主鄙视智慧人格,践踏真理,属于最低一层。获得智慧人格的灵魂飞升上天,遗忘智慧的灵魂沉沦入地。
七、灵魂工厂的产品
在阿卡德穆学园里,柏拉图一边讲授学问,一边积极派遣学生到各地去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实现更大范围的灵魂转向工作。从学园建立的第二年起,学园就开始成为希腊和希腊以外邻邦关注的热点,许多政治学家纷纷上门求教政治、法律问题,许多学术流派的人也常常到学园与柏拉图展开论战。在追求至高无上的“相”的过程中,他发现,如果只满足于纯粹的思维,得出一个完美的结论,于世于人也许毫无用处,还必须从象牙之塔走出来,介入社会。 所以,当政治家们、学者们走入柏拉图的门庭时,看到柏拉图的第一印象是高屋建瓴,雄心勃勃,没有丝毫的迂腐气,内在的丰富与外在的活力完整地统一在一个人身上。他毫无例外地告诉来访的政客们:没有哲学指导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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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会一塌糊涂。有一天,有两位行色匆匆的人来到阿卡德穆,十分诚恳地对柏拉图说:“我们阿卡狄亚人和底斯人要建立美伽珞玻利城邦,诚挚邀请您帮我们立法。”
柏拉图和这两位来客一番交谈,才知道这是当地有声望的两位长老。两位来客继续说道:“我们那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服谁,一件大事都办不了。”
柏拉图当晚请两位来客住下,并和他们一番长谈,第二天早晨起来,柏拉图告诉他们,他不愿去他们城邦,两位来客惊问何故。“你们城邦的所有权不平等,有权有势者拥有太多的土地房屋资产,却不承担社会责任,这种城邦是没有希望的,这个城邦的统治者也是没有哲学头脑的。”柏拉图说。两位长老对哲学之说似懂非懂,欲再恳求之。柏拉图告诉他们,他确实有意于政治改造工程,但他选择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通过灵魂和人格的改造来实现,在你们城邦的统治者贪婪自私,是难以改造的。柏拉图请两位来客住下来,和他的学生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体会体会他所说的哲学意境。两位长老将信将疑地在柏拉图学园住下来,想住几天再作决定。一周以后,两位长老请柏拉图正式收他们为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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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后,两位长老回到他们的故乡。两年以后,两位长老的故乡传来消息,因为他们一味奉行柏拉图“迂腐”的哲学,被当权者处死。柏拉图哲学确实令许多人胆战心惊。 大概是学园创立的第五年,有一位雅典公民向雅典法庭递上一个诉状,诉状称卡伯利亚私通斯巴达人。卡伯利亚是雅典有名的将军,曾两次领导雅典军队打败斯巴达的军人,获得广泛的赞誉,有一批不怀好意的人嫉妒他的得势,便把他推上法庭,并四处散布谣言,说谁敢为他辩护,就要谁的命。法庭开庭审理这一案件,果然没有人敢站出来为卡伯利亚辩护。 起诉者请了所谓的证人,列举了卡伯利亚几条“罪状”
,法官正准备给他判处刑罚时,柏拉图从外面冲了进来。“我有几句话要对法官讲。”
法官见柏拉图进来,已有几分头疼,平时不止一次领略过柏拉图锐利的谈锋和逼人的深沉,听柏拉图要发表讲话,就不耐烦地挥手,让他快讲。“尊敬的法官,难道您不知道这些控诉者背后的作为吗?
您总该想想,一个在战场上屡建奇功的将军怎会通敌?一个为理性和正义拼命的人,怎会放弃理性和正义?那些居心叵测的控诉者们,蝇营狗苟,狼狈为奸,挟人为恶,又怎么看得惯理性呢?理性正义的法官啊,请学一学哲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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