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情绪,人们才会有空间、有信心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和自己未来的发展道路。
星云大师:有一个富翁和海边老渔民的故事。故事里的富翁认为,人要拼命工作赚钱,要奋斗半生,才有钱去海边度假。但是那个坐在海边看日落的老渔民说,他每天都可以欣赏这样的美景。大海、落日、沙滩是不需要用钱买的,人人都可以欣赏、享有大自然的赋予。所以,在人生的旅程上,当我们遇到烦恼时,不妨从大自然中汲取经验与教化,感受大地普载众生的平等,感受海洋无有拣择的包容,感受阳光温暖普照的关怀。
信仰可改变一国之精神格局
长乐先生:
印度阿育王从亚历山大穷兵黩武的下场中,从自己征伐时遭到的顽强抵抗和亲身体验的惨烈场面中,从佛教慈悲安忍、轮回因果的教义中深刻意识到,只有摒弃武功而以文治,才能真正收获胜利,开启太平盛世之门。于是,他刹那间顿悟,放下武器,转身成为了名垂千古的一代英主。
在中国的历史上,秦王李世民与其父李渊推翻隋朝暴政的关键时刻,有少林寺的十三棍僧为其护驾,方才夺取了洛阳通往东南许昌、南阳方向的咽喉要道擐州城。玄宗即位以后,将李世民为此事写的一封亲笔信钦赐给少林寺,刻在了一块石碑上。
这说明信仰在历史的关键时刻具有重大贡献,甚至能够改变一个国家的精神格局和发展进程。
星云大师:当今有一些人,认为佛教对于国家没有正面的贡献,这是错误的。其实历代都有许多高僧,用心为国家为人民做事。“人间佛教”的倡导者太虚大师也曾经是一个救国英雄,他在抗日战争期间代表国民政府到世界宣扬中国文化,获得了很多佛教国家的同情与支持。
历史上也有过一些统治者,不了解宗教的意义、信仰的价值,只知为自己的长生安乐求神问卜,这是自私的。真正的信仰,一定是利益大众的。没有众生,哪里有佛;没有人民,哪里有国家。所以,无论是一国的领袖或各行业的领导人,应胸怀“但愿众生得离苦,不为自己求安乐”的悲愿,才能得到民众的拥护,凝聚起大众的力量。
长乐先生:美国人肯在宗教上花时间和金钱,每逢重大国事关头,远如珍珠港事件,近如“9·11”,都显示出宗教文化的向心力和凝聚力。这可能是最大的软实力。
我们愿意接纳人类文明的所有成果,并且认为任何事物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宗教也不例外。当然,中国佛教在复兴的过程中,还有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比如对于佛学的研究通常由两方面人来做,一个是由出家人对佛教进行研究整理;还有一个就是在家的居士,以及非佛教徒的学者专家。这对于悠久的佛教历史、浩如烟海的佛学典籍来说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大量对传统文化有造诣的人士参与进来。
好在我们也看到了,大师的佛光山已经荟萃云集了一批中国学界非常重要的学者和专家,他们编著了若干种著作,在佛教学说的论著研究整理方面做出了很大贡献。然而,从整个中国的佛教文化和佛教学说开发的角度看来,仍旧有很多的空白需要填补。
星云大师:佛教有一种现象,“上智”的人研究佛学,但可能不信仰佛教;“下愚”的人拜佛求佛,但又不了解佛教。所以我们希望今后在中国社会、在民间,不要只是把佛教当学术来研究,也不要把它当成一种求富贵的手段,而是要把佛法应用在生活里,提升生命的意义。
我们有什么可自卑的呢?
长乐先生:
曾经有人提出,我们到底该用谁的方式生活?现在,这确实是一个需要全社会深入思考的问题。
星云大师:谁都不能代替自己。
长乐先生:是的。就像流浪在海外的华人一闻到中国菜的味道就会难以自已;就像在国外见到神闲气淡、着对襟长衫的中国老者,总会油然而生亲切和感动;就像大年三十鞭炮齐鸣的时候,无论在哪,都想要奔回家去吃妈妈包的饺子一样——这些渗透骨髓的冲动,其实都是传统文化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悄然留下的印记。
正如佛说“人人皆有佛性”,其实每个中国人都有一颗中国心。只是,当我们在车水马龙的都市里仓促奔走,在灯火绚烂的繁华街头寂寞徜徉的时候,常常会因迷惑而忘记了自身的价值。
“肯德基”真的就比佛跳墙好吃吗?拳击真的比太极好看吗?西服牛仔真的比长衫体贴舒适吗?为什么我们会如此轻易地认同陌生人和摒弃自己?
星云大师: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我们有什么可自卑的呢?倘若不能重视自己的文化,我们不就是那个守着万贯家财还喊饿的孩子吗?
长乐先生:两年前,中国京剧院在北京一些大学里演出《四进士》、《将相和》等传统京剧时,打出了这样的广告:“同学们,吃惯了比萨饼、麦当劳,不妨也品味一下中国茶吧!”
京剧与中医、武术、国画并称中国的“四大国粹”,半个世纪前,那些名角、“头牌”在演出时,往往万人空巷,一票难求。而在当今,年轻一代往往对本土传统文化弃之如敝屣,对带洋字的文化则趋之若鹜。难怪台湾诗人余光中痛惜地说:“当你的女友改名为玛丽时,你怎能送她一首《菩萨蛮》呢?”
星云大师:人间的许多文明都曾经历过历史的大风大浪,物是人非,是常情,但也令人感到悲哀。
长乐先生:中国人这场“文化认同危机”的总根源,就是在追求“现代性”的过程中,撼动了民族文化的根基。也就是说,我们是“不得不在文化的根基处,即观念体系和制度体制方面进行西方化的改革”。
在国内外,我见过许多成就颇高的华人文化艺术大师,这些人往往是一袭中式对襟衣裳,神情淡定,举止儒雅。那种华人特有的气质和风度,令人倾倒。我深信,文化就是一举手一投足中所流露出的秘密,这些生命与文化的密码,是任何形式的全球化都无法消弭的。
禅者眼中,万物皆美(1)
星云大师:
药山禅师有一次在山顶上散步,看到山边有两棵树,一棵长得很茂盛,另一棵早已枯萎。这时,正好他的徒弟道吾禅师和云岩禅师走过来,药山禅师就问他们:“你们说,哪一棵树好看呢?”
道吾禅师说:“当然是茂盛的这棵好看!”药山禅师点点头。
云岩禅师却说:“不,我倒觉得枯的那棵好看!”药山禅师也点点头。
一旁的侍者不解地问药山禅师:“师父,您两边都点头,到底哪一棵好看啊?”
药山禅师于是反问侍者说:“那么,你认为哪一棵好看呢?”
“枝叶茂盛的那棵固然生气勃勃,枝叶稀疏的那棵也不失古意盎然。”侍者回答。
可见,万有诸法自性平等一如,没有善恶、美丑、高下、贵贱的分别,在禅者的眼中,荣茂的树木和枯萎的树木都一样美好。
长乐先生:人的本性是平等一如的,但人的境界有所不同。盲目的自卑或盲目的自大都是不可取的。这也是一个领跑者的境界:即使你的文化奇葩已经被全世界认可,但也要有能力看见,人类花园里还有那么多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婀娜,不同的芳香。只有我们放宽眼界和心胸,我们享有的世界才会无比富饶。
佛光山上就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大佛城佛殿里的佛像是密宗和显宗并存的,这样一种圆融的姿态,在佛光山很多地方,譬如仪轨、厅堂、佛像设置上,都能很好地体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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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大师:我不喜欢佛教分门别派,又是分南传、北传,又是分藏传、汉传,又是分比丘、比丘尼,又是出家、在家,把佛教分割成这许多派别,力量就减少了(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所以我最初到台湾宜兰弘法的时候,就立下“解在一切佛法,行在禅净双修”的原则。
多年来,我在佛光山倡导融合,显密要融合,禅净要融合,南北传佛教要融合,在家出家要融合,由此,佛光山便成了八宗兼弘的道场。
长乐先生:中国传统文化中还有一个非常独特的现象,就是把道教、佛教和儒教的偶像供奉在一起,比如重庆的大足石刻。经过漫长的历史年代,释迦牟尼佛、孔子还有老子,他们先是共存于一个县,后来共存于一个山,最后被供奉在一个殿里面。我们将此称为“儒释道”的和谐统一。
星云大师:这就是中国文化伟大的地方。我童年是在寺庙的佛教学院受教育的,那个时候还没有道观学校,所以同学里就有来求学的小道士。他们先接受佛法的教育,然后再回去做道士。所以我童年时就知道,“儒释道”是不分的,同中有异,异中求同。
每一个宗教都有教主、教义、教徒。教义可以不同,你是有宗,他是空宗,你主张这个,他主张那个,但大家可以互相往来,彼此和谐包容。这就像大学里很多的科系共存,科系里面各个学生可以互相来往、互相学习。
长乐先生:即使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科系,也会有不同风格的老师,不同的理论体系。应该说,任何一个精神领域的知识,都是需要反复熏陶,反复讲解,反复思考和印证的。佛教是如此,中国的哲学思想也是如此。
星云大师:人类社会发展到当今,给我们的启示是:要用智慧去庄严一切,不要用我执、我见去分裂。
中国的媒体是喜鹊叫,外国的媒体是乌鸦嘴长乐先生:当今世界如火如荼的信息整合,早在二次世界大战前后的英语世界中便已出现。当时,美国《时代周刊》设立了“朝着一个大英语世界媒体进发”的目标。它逐渐建立全球发行网,各地派驻特派员、记者,快速分享了全美国及其他英语国家和地区的信息。美国的信息大网,为美国网住了全球“英语人”的心,也建立了一个媒体王国,为战后的“美国世纪”奠下重要的基础。
进入“信息就是财富,新闻就是权力”的时代,媒体的整合更是风起云涌。我做了一个小小的统计:世界媒体的前5名——时代华纳、迪斯尼、索尼、维亚康姆、新闻集团——年营业额最多的为(时代华纳)447。88亿美元,最少的(新闻集团)为238。59亿美元,其业务范围涉及电视、电影、有线电视、因特网、期刊、出版、报纸、体育、娱乐、电子游戏等14个大项。相比之下,华人媒体的规模、财力和人才都处在弱势地位,许多传媒人都意识到了整合扩大的必要。同时我们作为媒体人也应反思,怎样对国家人民的发展结果更好。正如大陆传媒学者展江所说:中国的媒体是喜鹊叫,外国的媒体是乌鸦嘴。
禅者眼中,万物皆美(2)
星云大师:
华人媒体的弱势,实际上反映的是经济、政治、文化的弱势,大家经过反思,团结才能有力量。
长乐先生:《亚洲周刊》总编邱立本先生认为,目前全球华人紧密互动的暖流,也是信息传递的暖流。全球华人社会不再是割裂的信息板块,不再是彼此鸡犬不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相反的,由于亲情的密集交流以及商情的紧密联系,全球华人社会也是一个全球的信息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须臾不可分离。
华商张先生参与收购了香港、北美以及马来西亚等地的《星洲日报》、《光明日报》、《明报》、《亚洲周刊》、《南洋商报》等中文媒体。张先生是这么说的:“在自由贸易全球化的今天,如果没有强大的集团力量,中文传媒根本就无法跟其他同行竞争……”华人加大传媒的发声分贝,显示出不甘示弱的企图心。
整合、做大并不是垄断。垄断不仅限制了自身的活力,也会使全体华人媒体的活力受到影响。例如,香港只有香港无线、香港亚视两个电视台,其中香港无线是一家独大,通吃,跟“四大天王”等许多艺员都签了约,不允许他们在其他媒体上出现。这在相当程度上制约了香港电视的发展。现在香港立法会提出,如果这种电视管理方法持续下去,所谓“东方好莱坞”的地位想都不要想。
美国的电视业为什么发展那么迅速?因为美国很早就有规定,任何一个电视台自制的节目量不能超过12%,其他的88%要从社会上采集。这就扶持了媒体制作业,保证了鲜活、变化和多种观点并存。
意识形态是一道墙,佛教则是门窗
长乐先生:
《亚洲周刊》近期发表文章称:“当下,中国大陆经济学界、理论界关于反思改革的争论如火如荼。不过,从地方执政的高官到中央领导人,始终没有对这场争论直接表态。他们摒弃争论,绕过语言漩涡,超越政治标签,摆脱意识形态之争,着力解决具体民生问题。”文章认为,这是中国在政治上、思想上表现出更大灵活性的具体表现。
超越意识形态是中国走向科学和成熟的标志。对于华人传媒,如果说意识形态是一道墙,那么墙上一定要有可以互相来往的门,有可以透气的窗。佛教可以是门,是窗。
星云大师:真正的佛教是超越意识形态的。因为所谓的意识形态,只不过是为了方便分割而治所想出来的办法。梁启超说过,佛教的信仰,是正信而不是迷信,是兼善而不是独善,是住世而非厌世,是无量而非有限,是平等而非差别,是自力而非他力。
佛教因应时空背景变换与众生的不同需要,发展出各种不同内涵、形式、仪规的宗派。生活习俗、语言习惯完全不同的人,可以有相同的信仰和认知。在这个方面,国界不是问题,民族不是问题,意识形态更加不是问题。
长乐先生:这也是佛教“无我论”精神的现实验证吧。在中国历代文人看来,成佛即是成圣、即是做人的新境界。“不说过去未来,只说现在;不说出世,只说入世;不说神道,只说人事……满街都是圣贤,处处无非佛地。”
对于华人媒体来说,超越意识形态差异就标志着必须以华人利益为最高准则,对外,开展多边对话与合作;对内,则不能简单地以意识形态或社会制度的异同划线,不以意识形态定亲疏。相互尊重,不搞争论。台湾东森媒体集团主席王令麟曾表示:“有人说,华文媒体不可能成为主流媒体,我的理想是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