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的话,朝廷一百多位王侯,人人弹劾像什么样。
如今方林的王侯册封还在商议,册立文书还没发下。刘正勋在六部商议阶段,就上奏文书,进行弹劾。在程序上,是有些愈规矩。
刘正勋乃是周朝大儒,本来这些规矩不会不知道。只是,退隐多年,思想还一时没从元士的角色中转换过来。而且太过想当然,潜意识里依然认为才林是自己的外孙。自己这么做,是大义灭亲。情理可原。
“镇国侯跟我说,你唇枪舌剑,极善狡辩。我本来还不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我在六部商议阶段,土奏文书,虽然有违朝廷礼数。不过,国体为重,匹夫为轻。我既然知道他品行不端,又岂能容他占据王侯之位。你也不用多费唇舌了,回去吧!任你巧舌如簧,我也不会收回上奏文书。”
刘正勋嘴唇蠕动,沉声道。
“哼!好一个国体为重,匹夫为轻。”方云冷笑:“你也不用扯什么幌子了。你不就是爱惜羽毛,害怕我大哥方林,败坏了你的名声,才上奏的这封文书吗?你还真以为你是大义灭亲?告诉你,别人只会以为你老糊涂了!”方云说话,一针见血,直指本心。刘正勋听了这句话,全身颤抖,脸色气得一片煞白:“混账!”
方云瞥了一眼、一步步逼了过去:“当年你以为我父亲出身草莽,门不发户不对为由,要拆散我父亲。其实,你这么做,为了一己私欲,想要谁护刘氏家族书香世家之名。为了这个名,你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再后来,舅舅弃文从商,你认为这败坏门风,又是为了这个名,将他逐出家门。甚至为准他用‘刘’姓。因为这个,你又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儒家又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连做一个父亲都不合格,又凭什么去尽臣子之道?”
“人伦之道,乃是天下最大的道理。你为了名声,连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都可以舍弃。试问这样薄情寡恩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尽君臣之道,又有什么资格谈论国体为重,匹夫为轻?”
方云一言触及到了刘正勋心底的逆鳞,刘正勋顿时气得脸都紫,嘴唇都颤抖起来,他手指着门外,道:“你,你……你给你滚出去!”
方云又怎么可能会这个时候离开,老头子气焰嚣张,向来认为天大地大他最大、不打压打压他一番,他又怎么可能听得别人的话。方云得势不饶人:“你口口生生不认你的女儿、外孙。那你现在的‘大义灭亲’又是为什么?大周朝这么多大儒,镇国侯、平鼎侯凭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却偏偏找上你。如果你不是我和大哥的外公,你真的以为,你有资格让镇国侯、平鼎侯来求你?如果你不是我名义上的外公,你以为我会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吗?”
“实话告诉你,我其实非常不想来见你!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一点,值得我尊敬的地方。我十多年来,每年十月初九,都要看到母亲摆上香案,沐浴焚香,默默祈祷。一整天都会以泪洗面。我后来才知道,十月初九,正是二十多年前,你将她赶出家门的日子。”
“你如此刻薄寡思,不为人父。我母亲却天天惦记着你,为你沐浴焚香,祈求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并希望获得你的原谅。但你扪心自问,你到底做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母亲,你以为我偷偷过来求你?我问你,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生的吗?你知道孙世堃是谁吗?你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吗?你知道你还有个儿子叫孙仲荣吗?你知道他为了你一句,从来不敢踏足上京城吗?”
“你以为镇国侯是贵族,出身高贵。你知不知道,他是因为在军中争不过我父亲,又怕我大哥封侯,方家势大才来找你的?你说我大哥无法无天,把世子许权绑在旗杆上。那又知不知道、我大哥为什么这么做?世子许权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大哥方林与皇室福康公主相爱。当初人皇和武穆约定,福康公主金枝玉叶,不可能嫁给普通人。大哥只有封侯,才能迎娶福康公主。就为了这个约定,他隐姓埋名,投身军名,在边荒立下赫赫战功,才有了今天。眼看终于夙愿得成,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却偏偏插上一脚。你真的以为,我大哥在乎这个王侯之位?你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道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因为镇国侯和平鼎侯随便一句话,你就相信了,还冒冒然上书弹劾自己的外孙!你还真的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吗?”
刘正勋盘坐在地上、神色剧震,开始是极度震怒。但自从方云提及,华阳夫人每年十月初九都要流浴焚香之后、怒气突然消散不少,整个人沉默不少,目光十分复杂。
天地人伦之道,乃是一切大义道理的根本。就像心里再坚固的人,听到这些,也会心中有所触动。
“你母亲……”刘正勋犹豫了一下,目光有些惶然:“真的,每年十月初九,都……沐浴焚香……”
方云也没在意,随口答道:“当然,这种事情,还能做假不成?”
刘正勋立即沉歇了不少,目光闪动,没要知道他想什么。
方云回过神来,感觉到茅屋内不同寻常的沉默,微一沉索,立即明白过来,冷笑一声道:“不妨再索性告诉你一件事。二十多年来,每天接济你的那些村民,其实都是舅舅和母亲授意的。只不过,怕你发觉,所以不敢送的太频繁。你的房屋,没有你的同意,更是不敢修葺。只有每次实在破败的不像样了,才会大胆修葺一会。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发觉吗?你如果自己觉得怀疑,可以出去找那些村民印证一下。”
“你每个月都会出去几天,去山间散步。我问你,看到那些田间的老人,儿孙满堂,你有什么威风?当别膝下子孙缠绕,你独自居住这又旧又破的茅屋里,又有感受?”
“哼!你刚进来的时候,你出了个对子来考我。现在,我也送你一个对子。”
方云说罢,袖袍撩起,一根手指伸出,对着地面虚划,便见一缕极细的刀气射出,随后一行文字显现在地板上:“寿至耄耋,喜今世儿孙满堂!”
“呼!”
方云写罢这则上联,衣袖一扳,也末等外公刘正勋回答,径直走出了茅屋。
走出茅屋,清风徐来,方云立时清醒了不少。耳中又回想起忠信侯的告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外公这种秉性的人,绝不是一番雄辩,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他主意的。这种性格的人,只能是谆谆善诱,让他自己去思考。而不能太过逼迫。自己再留在里面,就会使得气氛僵滞,适得其反。
至于忠信侯所说的“人伦”二字,方云也已经做到了。余下的,就只能看事情自己的发展了。若是在外公刘正勋心中,“人伦”二字,已经无足轻重了,他真的做到了无情无义,那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上去!”
方云坐上马车,迅速驱车离开了茅屋。
与此同时,极遥远的一座山上、两道人影长身而立,正站在山顶,透过一根军制的单筒望远镜,目视着马车离开。
“大哥,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方云擅离职守,离开驻地,跑到上京城来,我们若是把他揭露出来,对于方家必然是个极重的打击。”
旁边一道穿着青色锦衣的瘦弱人影道。
第050章 天地人CC壇
“方云此人,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心思极其细腻,我们撺掇他外公的事。他必然早已察觉。我敢肯定,他其实一直在等着我们出手,然后好把我们一网打尽。我且问你,你有把握对付他吗?鲲鹏之能,瞬息千里?他一个意念就遁出千里,你能抓住他吗?”左侧那名穿银白华服的年轻人道。
“我们是对付不了他?但是武侯总是可以吧?而且这里是天子脚下,我就不信真的对付不了他!”
青衣少年道。
“武侯位高权尊,仅仅凭一个臆测,怎么可能说动他们过来。而且,方云极擅狡辩。我怀疑,即便揭露了,他也有种种手法推解。况且,他在京中还有十三皇子照应。听说,他这次还奉了朝廷命令,去大瀛洲调查瀛人希望联合中土宗派的事情。他到时,只需要把这件事情拿出来,我们不但对付不了他,反而暴露了自己。”银白华服的年轻人从容道,声音中自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气度。
青衣少年哑然,如果真的是这样,还真的没办法对付这个方云。
“走吧!和方云这样的人打交道,需要格外小心。我们在这里待得太久,很容易被他发现。”
银白华服年轻人说罢,从山顶走了下去。
青衣少年望了眼远处渐行渐远的马车,犹豫了一下,终究也是跟着离去了。
茅屋内,刘正勋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目光注视着方云刻着地面的一行字,恍惚不定。
与刘正勋开头出的对子一样。方云留下的这句上联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对联之外的东西。
“寿至耄耋,喜今世儿孙满堂……”
刘正勋伸出一根手指,在方云留行的这行字体上,摸触了一遍。儒家讲究以字观人,身斜则字不正。刘正勋贵为前任朝廷元士,自然也有识字之能。
方云留下的这行字体,笔走龙蛇,入木三分,字体飘逸潇洒。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轻浮,正暗合了他狡诈、雄辩的评语。但这行的风骨……
刘正勋摸着这行字体,心中发出一生生的叹息。他沉浸笔墨许久,当然看出来,方云的字体外表飘逸,但骨架却是方方正正,堂堂皇皇。写出的字体,有如此风骨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奸险、狡诈的小人呢?
刘正勋耳中又回响起方云喝斥的声音:“实话告诉你,我其实非常不想来见你!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一点值得我尊敬的地方。我十多年来,每年十月初九,都要看到母亲摆上香案,沐浴焚香默默祈祷。一整天都会以泪洗面。我后来才知道,十月初九,正是二十多年前,你将她赶出家门的日子。你如此刻薄寡恩,不为人父。我母亲却天天惦记着你,为你沐浴焚香祈求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并希望获得你的原谅。但你扪心自问,你到底做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母亲你以为我偷偷过来求你?”
方云所的话中,只有这句话,给他的触动最大。人伦之道,为天地常情。即便再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些,也不免心生触动。人生七十古来稀,到了他这种年纪什么大道理,什么喝斥都已经无法打动他了。他心中唯一的缺憾,不能享受天伦之乐。
“唉!”
刘正勋心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手指再次抚过方云刻下的那行上联。
“寿至耄耋,喜今世儿孙满堂”,方云的心思,他又岂会不懂。每次外出的时候,看到那些老人含怡弄孙,刘正勋也会羡慕,只是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已经回不了头了!
“咚咚咚!”
一阵敲击声,在门外响起,声音敦厚老实:“刘老先生,在吗?今年新熟的青菜。我们一家人吃不完,特意给老先生准备了一份。”
刘正勋目光变幻,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进来吧……我有事要问你。”
门外,青布衣衫,卷着裤管的农夫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端着一盘新抄的青菜,走了进来。
“顺之,”刘正勋叫出了农夫的名字,道:“说吧!是谁让你搬到这里的?又是谁让你一直这么做的?”
刘正勋目光凌利,直透人心。在这种目光下,农夫下意识地低下头来,目光飘忽,有些颤声道:“刘,刘老先生……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正勋看到这一幕,心中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名农夫外表老实巴交,十多年前就搬过这里来了。刘正勋从没怀疑过他。但如今,听到方云的话,又看到这一幕,刘正勋又如何不知,这件事情里面有问题。
“说吧!所有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不用再隐瞒下去了。”
刘正勋叹息一声道。
农夫身躯一震,看到老人的神色不似作假,犹豫了一下,终于在老人身前坐下……
忠信侯府。一局黑白棋子展开,纵横交错,互相厮杀。棋盘两侧,一名俊美的少年,风度翩翩,一名大周风度,卓而不群。
“你这招瞒天过海,用得不错。管公明的卷宗,已经递入六部。六部对他的意见倒是不大。至于他曾经蹲过的牢狱这件事情,也只有吏部王大人诘难过。不过,这本身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过,仅凭这点,他想掌控实权,那是不可能的。”
忠信侯说着,拿起一枚黑子,轻轻落下。
方云神态从容,波澜不惊:“只要他能封侯,我的目的就已达到。至于实权、虚权倒是无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军权这种东西,说不定的。”
方云说着,从容地落下一枚白子。
忠信侯微笑着点点头:“兵法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方云,你倒是得了兵法精猛。虽起于战场,却不止于战场。管公明蹲过牢狱这点,放在平时,足可以挡了他升迁之路。不过现在,六部诸位大人,连同上京城里的人,都被吸引到了世子身上。至于管公明,反而没多少人注意了。”
“管公明那边,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等到我大哥封侯的事结束,这边也尘埃落定了。”
两人说话间,手指飞起拈落,一枚枚黑白棋子,顿时纵横交错,在棋盘上形成一片杀伐气息。
“对了,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说了。英武侯杨弘返回上京城了。你大哥封侯,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没有出面。”
忠信侯轻啜了一口香茗,随后一指按落。棋盘西北角,顿时形成一道大劫,将方云的一条龙卷入其中。
方云沉默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杨弘是个聪明人。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武穆和人皇。除了儒家的诸位大人,兵家哪一位敢特意刁难,那就是插手武穆和人皇的约定。给武穆难看。我大哥封侯之事,势在必行。其他的身在局中,看不真切。不过,杨弘倒是看得清楚。”
“啪!”
方云一子拈落,顿时局势一转,忠信侯的一条天龙,转被方云所吃。一枚枚黑子,全部拈出棋盘。
忠信侯瞧了一眼,随即大笑:“哈哈!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沧!我承认,我大意了。不过,兵法之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局部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