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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节 战场奇观（2）
次日上午，新一轮的攻防战开始了。在高级军官的督促下，日军第4师团第7旅团再次向180师的阵地发动了进攻。远远望去，日军的攻击队形中规中矩、严谨刻板，充满了教科书式的标准，虽然也算是声势浩大，但怎么看都觉得有股松软无力的味道，就像用木头做出的刺刀，虽然看上去跟真的刺刀一样的规格，但却缺乏实际的杀伤力。
孟翔跟赵海军等高级军官们紧张地蹲在180师最前沿的工事里，等待着接下来的战斗。十多分钟后，前线部队开始和日军的先头部队交上了火。又过了十多分钟，一个个营长连长等基层军官们飞奔着跑来：“副座！师座！鬼子展开进攻了！”
“鬼子的攻击力度怎么样？”孟翔急忙问道。
“非常松懈！鬼子的子弹好像都往天上打的！弟兄们的压力都不大，鬼子并没有全力地突进，只是在几百米外跟我们打对射，但准确度很低，像是故意乱开枪的。”
“好！”孟翔和赵海军等人忍不住一起激动地喝彩起来。
“副座…”李兴武目瞪口呆，“真的假的？这批鬼子还真的被我们收买了？”
“谈不上收买，我们只不过向他们传达了我们希望跟他们‘和平相处’的愿意，他们也是正中下怀。我现在能肯定，这个师团的鬼子不太愿意卖命打仗，只要我们跟他们通个气，那双方就能一拍即合。”孟翔兴致勃勃，“命令各部队，礼尚往来，子弹尽量往天上打，发出枪炮响声就可以了，不需要浪费子弹。除非鬼子冲到两百米范围内，否则尽量不要攻击鬼子。各部队再派出一些警戒部队，看住鬼子的动向，这样就行了。”
“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爱和平’的日军…”李兴武摇摇头，显然还难以置信。
“呵呵，如果所有日军都是这个样子的，那这场战争也不会发生了。”孟翔微笑道，“能用这种方式跟第四师团交手，何乐不为呢？就这样吧！”
确定第四师团并没有决死作战的精神后，孟翔放心大胆地命令吉星文和何基沣带着两个师赶去南线增援，至于180师和38师，则继续和第4师团进行这种奇特的“和平的战争”。
既然第四师团也知道了中国军队不愿意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的愿望，那双方的和平程度立刻水涨船高，短短一星期内，180师和38师与日军第4师团的关系已经升温到能用“亲密”这个词语来形容了。同一时间内，第31集团军跟第18混成旅团在界首、临泉一带杀得血流成河，而在淮阳战场上，180师和38师则与日军第4师团则一起沐浴在和平的阳光里，关系好得就像在举行跨国军事联合演习。两个战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充满死亡和鲜血，一个充满了和平和宁静，让人分不清楚中日两国究竟是在进行战争中，还是已经握手言和了。
淮阳战场上发生的战斗是这样的：中国军队有两个师，而日军第4师团也有两个旅团，因此双方都兵分两路，180师和第4师团第7旅团在淮阳东北的四通镇展开“激战”，38师和第4师团第32旅团在淮阳以东的城关镇展开“争夺拉锯战”。白天，日军频频地展开进攻，将中国军队击退数公里或十数公里，取得“辉煌的战果”，但到了晚上，狡猾的中国军队便会展开夜袭，将日军白天攻占的阵地又夺回去。当然，这是日军的两个旅团长、四个联队长每天交给北野师团长的战斗报告上所描绘的作战场景；而实际情况是：在中国军队和日军中基层官兵们的心照不宣中，双方白天隔着几百米在各自的阵地上胡乱开枪、大肆鼓噪，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来掩人耳目。日军基本是一顿胡乱射击，消耗大量的子弹炮弹以交差了事，而180师和38师也十分默契地配合演戏，双方的子弹都不知道射到了哪里，炮弹也都打到对方的无人区域。在浪费了几万发子弹后，日军开始装模作样地推进，中国军队则很配合地暂时退后，以此让进攻的日军能够向上级交差；到了晚上，发动夜袭的中国军队也胡乱开枪、大肆鼓噪，听到枪声“提醒”的日军便同样配合地放弃白天占领的阵地，装作是因为遭到中国军队的夜袭战而坚持不住才败退回来的，从而为丢失阵地获得敷衍上级的借口。几天下来，双方都已经把这套把戏玩出了配合默契。对第4师团来说，这样的战役非常符合他们的胃口，既能向上级交差，又能不会真正遭到进攻和死伤，可真是太美妙了，真可谓是“美好的时光”。
任凭南线战场和几十公里外的界首战争打得如何天昏地暗，淮阳战场却犹如世外桃源。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士兵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因此越来越出格的事情出现在了淮阳战场上。夜晚，180师、38师与日军第4师团对峙地区，两军中央地带的十几个大土坑。
这些大土坑原先都是重型炮弹炸开的弹坑，但已经被加工扩大过了，每个弹坑的形状都像是直径百八十米的圆形，深五六米，边缘处还有专门用来让人爬上爬下的木梯。此时这些土坑里早已经是人头攒动，热闹程度不亚于城市里的夜市或乡村里的赶集菜场。而最令人吃惊的是，土坑里的人都是士兵，并且一半是日本士兵，一半是中国士兵，但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带武器。看这些中日士兵此时的亲热模样，真让人怀疑此时究竟是不是中日两国交战期。而更加令人吃惊的是，这些土坑里正在发生的事情，还真的跟夜市或菜场没什么区别。
“诸位…诸位中国的朋友们…看看这些啊，这些是满洲原产的貂皮啊！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十块大洋一件！绝对是物美价廉啊！赶紧买一件…给你们心爱的姑娘…机不可失啊…”土坑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满脸油光的小个子日本兵正在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卖力地推销着他的产品，在他身后足足堆着几十件东北的原产貂皮。而在他的面前，十几个中国士兵或基层军官正在饶有兴趣地挑选着。
“我说，你这个小鬼子咋这么黑？一件貂皮居然卖十块大洋？抢钱哪！”一个180师的下士班长笑嘻嘻地讨价还价着，“八块大洋怎么样？”
“九…九块！不能再少了！这是我的朋友渡边君的货物，我不能…不能随便降价的。”
“你那个朋友怎么不自己过来卖呢？”
“他不会说中国话。朋友，这些貂皮真的是满洲原产的，我们驻扎在满洲时经常打猎，打到的貂皮我们就卖给当地的中国人。你们关内是很少有这些东西的，卖九块大洋…真的很便宜了。”小个子的日本兵吃力地解释着。
“那就给我来十件吧！”
“好咧！”小个子的日本兵麻利地给顾客包扎那些貂皮。
“班长，你买这么多貂皮干什么？”下士身边一个士兵惊讶地问道。
“你个笨蛋！我们跟这些小鬼子买才九块大洋一件，转手买到大后方去，起码能翻两三倍的价钱！买十件，起码能赚二百大洋呢！”
“哎呀！班长，你太聪明了！”
“人参！满洲的原产人参啊！包治百病！延年益寿！”旁边一个日本兵大声吆喝着。
“香烟！满洲的香烟！日本的香烟！”
“清酒！日本的清酒！比中国的白酒更好喝，价钱更低！朋友们，过来看看啊！”
日本兵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挑选货物和讨价还价的中国士兵们也忙得不亦乐乎。在这些俨然已经成为了战地集市的大土坑里，这样的场面比比皆是。第4师团之前隶属于关东军，长期驻守在东北，因此拥有很多东北或日本的特产货物，此时一些胆大的士兵纷纷在前线开办起了战地商店。每个土坑里起码开了十家地摊，出售的基本都是皮货、毛料、人参、鹿茸、药材、清酒等东北特产或酒类，每个土坑里都有上百人，但双方都心有默契地没有带武器。还真别说，在得到孟翔的允许后，各个部队的主官们也都批准官兵们每天晚上去逛“战地商场”的行为了，既然有供有求，这场第4师团和180师、38师暗地里形成的战地经济活动立刻蓬勃发展。客观上讲，第4师团的日本兵们出售的都是从关外带来的东北货，这些东北特产在关内和大后方都是比较罕见的，而且这些日本兵们开出的价钱也不是很贵，自然吸引了大批的中国官兵去购买。官兵们一方面是买了给自己或邮寄给家人，另一方面则是准备转手卖到后方国统区内，把价钱翻几倍赚点小钱。由于孟翔平时给官兵们发放的军晌和奖金都比较优厚，这使得官兵们手里都有着不少闲钱。得到中国军队的支持，第4师团的这场战地经济活动自然是兴旺得如火如茶。双方白天装模作样地打仗，晚上则聚在一起亲密地做生意。
第4师团主力的官兵们不但热爱和平，而且热爱钱财。说到底，最起码他们一直在“孜孜不倦”地用“友好协商”加“慷慨馈赠”这双管齐下的法子，把战线向前缓慢而坚决地“推进”着，这就已经很对得起“大日本帝国”发的那点薪水了。要知道，日本虽然已经跻身世界级列强，但日本政府发给士兵的军饷比号称是“贫困国家”的中国军队的军晌都要少得多。另一方面，第4师团的组建地正是日本著名的“商业都市”大阪，自然而然，这些出身大阪的日本兵们自然也把故乡那浓浓的铜臭味带进了军队里，再加上物以类聚的效应，全师团这两万多大阪人混在一起，自然使得第4师团内部的商业气息在发酵般的酝酿中越来越浓烈。
前线既然成了兴旺繁荣的商贸市场，那属于第4师团各级官兵的那些堆在后方城市里各个日本商行仓库里的那些正愁销路不畅的货物立刻抓住这个机不可失的商机，用车队源源不断地送到淮阳前线。当然，孟翔可不会真的拿钱养鬼子，在他的授意下，180师和38师的军需部门成批大肆收购鬼子兵们手里的这些东北特产，然后这些貂皮、人参、虎骨、鹿茸、皮货、毛料、熊掌…便会通过孟翔的地下渠道，飞到许昌、洛阳、西安、长沙、桂林、昆明、成都、重庆等大后方各大城市的黑市里，并且价钱都会翻了好几倍。这样一来，第4师团成了供货商，孟翔则是批发商，因此他在这些地下交易里获得的丰厚利润，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孟翔虽然要麻痹第4师团，但不会真的要去跟日军搞跨国经济，他更在乎的还是情报。因此在他的授意下，几个营长团长级别的高级军官也跑过去以买东西的名义去跟日军的高层军官接触，以获得情报并进一步加深双方的合作关系。在双方的心照不宣中，军事情报也成了这些战地市场里买卖的东西。
“松本君，这是三千大洋，是我们赵师长对你和川上联队长的一点意思。这一个星期以来，贵部和我们都是和平相处，我们也非常希望能把这份和平给维持下去。但是倘若你们的高级长官过来督战，那就不可避免要流血了。今天还算可以，但是明天呢？你们明天会不会进攻？”
“莫桑，我跟你实话实说。明天上午没有大太君过来催，我们应该不会进攻的。但是，旅团长古贤一少将下午会来亲自督战，我们不得不要进攻你们了。你是知道的，第十八混成旅团正在界首一线奋力作战，多次要求我们师团攻占淮阳以驰援他们，可我们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这让第十八混成旅团十分不满，我们北野师团长也多次下死命令，这让各个联队和各个大队都承受了不少压力，所以古贤旅团长才会在明天下去过来亲自督战。莫桑，你能不能跟你们的赵师长说一下，明天把你们师占领着的四通镇让一部分镇区给我们，后天晚上你们再发动夜袭，我们就乘机还给你们，这样我们也好向古贤旅团长交差呀！”
“松本君，你们好大的胃口啊！四通镇是我们师的核心阵地，放弃几道外线阵地给你们不要紧，我们要是送一部分四通镇的镇区给你们，就彻底破坏了我们师的整体防线的稳固。你们到时候吃进嘴里不吐出来，那我们岂不是引狼入室了？松本君，你是不是在乘机骗我？”
“不不不，莫桑，我怎么会骗你呢？我们也不想把命丢在这里，这不是上面的大太君催得紧，不得不做些样子嘛！过去几天来，我们顶多‘攻占’了你们外延的防线，但晚上就被你们‘夺回去’，这让古贤旅团长和北野师团长都很不满意了，所以下达死命令要求我们攻进四通镇，我们也没办法呀！这样吧！这三千大洋仍然还给你们，我这里有二十张上好的貂皮，是送给莫桑你的，另外还有五张上好的虎皮和十根长白山人参，是送给你们赵师长的，请你们通融通融。事成之后，我们还有重谢。”
“那好吧！我就帮你们在赵师长面前说说吧！”
“真是麻烦您了，莫桑。”
正在拿军事行动用大洋做着买卖的这两个人，一个是180师805团副团长莫永万中校，另一位穿着如假包换的日本陆军中佐军装的，则是第4师团辎重兵联队第1辎重大队大队长松本正三中佐。此时，两人趁着双方部队偃旗息鼓休战时正在战场中一个大弹坑里做着交易，从两人交谈的语气和交易现场“愉快的气氛”来看，两军之间干这种勾当明显已经不止一次。
这七八天以来，在中国军队的配合下，第4师团虽说一直在“顽强进攻”，但实际情况基本是原地踏步。对此，不但友军第18混成旅团十分不满，而且师团长北野中将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北野中将声色俱厉地命令自己的两个旅团长“必须要在短期内获得突破性的重大战果”，并且北野中将还给两个旅团长亲自分配了任务，要求第7旅团必须攻入四通镇内，要求第32旅团必须攻入城关镇内，打通前往淮阳的这两个通道。随着师团部和旅团部的严厉命令，这下子没法糊弄上级的日军各个联队长、大队长不得不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完成任务，有的部队灵机一动，准备用“花钱买战果”的方式来交差。松本中佐是第4师团辎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