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眼光移到苏明海脸上时,只觉眼前这少年温润如玉,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精致细腻,心中不由得起了爱护亲近之感。但他乃是金鹰帝国老牌魔师,心如止水、波澜不起,知道自己绝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绪。这等爱护之情一起,顿时吓了一跳,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忙咳嗽一声,方始掩盖了过去。
于慎行却全没注意到这两大魔师的目光交流,呵呵笑道:“金大人为帝国镇守悦平行省,劳苦功高,在下可当不起大人说辛苦二字。”
说罢拉了苏明海的手道:“来来,我来为二位介绍……苏大人,这位金炎正金大人,乃是我金鹰帝国的圣魔师,一向急公好义,刚勇无惧。特地放弃了自己清修的时间,为帝国镇守这悦平行省……金大人,这位就是苏明海苏大人,如今声名鹊起,天下皆知,哈哈,你认识了就行,苏大人最近的事迹,总不用我介绍了吧……”
武者到了圣魔师境地,几乎再不会流连世俗利益,大多隐居避世,领悟天地至理。象段家的老牌圣魔师段元承,在家中追剿苏明海之时,照样呆在王府里自己种田养猪,不管闲事;平山行省德兰家族的三大魔师也是一样,连家族扩张之事,都不愿掺和。当时若不是苏明海这个魔师到了,他们根本不会出来露面。最多也无非让家族借个名头,作为一种威慑而已。
这金鹰帝国的圣魔师,竟然会出来任一省总督,苏明海是无论如何也想之不通——刘鸣桐做了个前苍郡的土皇帝,从此就进步甚微,这位金炎正金大人,身为圣魔师,怎么会想不通这个道理。但人家既然是圣魔师,苏明海不管如何,还是要行后辈之礼,拱手道:“想不到金大人以圣魔师之尊,还能想着百姓疾苦,小子不如也!”
于慎行却不愿两人起了什么龌龊,一旁笑道:“我金鹰帝国虽然地大物博,却还没有奢侈到让一位圣魔师来治理民政的地步。哈哈,苏大人有所不知,金大人之所以愿任悦平总督,乃是为了东面的污浊之地啊!”
第三百零八章、酒宴
悦平行省以西,在一千八百年前,是海西洲一个人口众多的地区,叫做海东行省,面积二十余万平方公里,当时有人口七百五十万。境内以丘陵、平原和泽地为主,东有昌水、南有乐水,入境后汇聚为无垠海五大河流之一的番江,又有田河、津河斜贯境北,领内水网纵横密布,乃是海西洲著名的粮都。北接宜海帝国的大泽行省和瞰泽洲的东流行省,东面和怀玉公国和悦平行省接壤,南边则是金鹰帝国直辖的干越行省和万寿行省。
但在一千八百年前,神眼山系和南方福格森林中的蛮人结成联盟,无垠海以东以南,尽落入敌手,海东行省成为黄金种最后的桥头堡,双方再此大战,积尸五百余万,土壤皆为人血染红,滔滔番江都因为尸体堵塞而为之南流。黄金种虽然因此役获胜,重新占据了无垠海以东地区,但二百年不到,海东行省就沦为污浊之地,魔物猖獗,剿不胜剿,最后人类不得不步步为营,撤出了这片富饶之地。从此海东行省也改了名字,被称之为血染之地。
说起来,就连仴教的兴盛,都和这一片污浊之地有关,当时封印,以仴教的神官出力最大,而且当时人心惶惶,仴教天堂地狱的说法,最为贴合人们的心理,从此这个教派才一发而不可收拾,在海西洲彻底扎下了根基。
于慎行见苏明海隐隐也想到了这个道理,继续补充道:“血染之地魔气浓郁,虽说有神殿的封印在,但许多强横的魔物,还是会时不时地出来骚扰。南边的干越行省和万寿行省有乐水阻隔、东北的怀玉公国有高山屏障,损失倒还不大,但悦平行省乃是我金鹰帝国的煤石产地,人口稠密,不容有失。”
说罢向金炎正拱了拱手道:“金大人身为帝国圣魔师,本来可以隐居山林,参悟天道至理,但他抱着悲天悯人之心,毅然出山,担任了悦平行省的总督之职,为的就是保这一方的平安啊。”
一个人,到了圣魔师境界,想要得到什么,已经不需要通过权力或者商业的途径,要什么就有什么,心中不爽,连皇帝都可以拿来杀了。唯一在乎的,也无非是自己的进步而已。但同样的道理,一个魔师,所求无非天道,天下千千万万的性命,在他们眼中,无非如秋叶凋零,最多也不过有一丝伤感而已。苏明海才不会相信金炎正会因为悦平行省的四百万条性命,起了什么悲悯之心。这位圣魔师大人放下身段,能跑到这个地方来当个总督,必然有另外的好处。
但心中可以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苏明海立刻摆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躬身拜道:“前辈悲天悯人,活人无数,在下身为晚辈,这都是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啊……”
金炎正倒也实话实说,笑道:“我故居便在悦平洎阳郡,一则不忍看着故居沦入魔物之手,二则以前做惯了惩恶除奸之事,如今守护一方,反而更利于我从中体悟天道。哈哈,虽然保下了一些百姓,却也不是没有私心在,倒叫苏大人笑话了。”
苏明海忙道:“金大人本心即善,守护这悦平行省,正是上体天心、下合人道,通透明达之举。原来魔师之进步,还要符合本心,看准了道路才行啊。金大人寥寥数言,在下听了,却有茅塞顿开之感,呵呵,便是不为悦平行省这四百万百姓,晚辈也还是要谢过大人的。”
一个人,即便是到了高阶,于招式上的领悟和见解,就已经到了巅峰,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再要提高自身,第一当然是打破身障,晋入魔师,从而盗取天地元气来弥补自身;第二就要知道自己的本心,保持纯净,以免沾染后天的各种习性和情绪。如屠教所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之流,无非是虚妄之人拿来骗庸人的东西,真要如此去做,不过是水中捞月,不得边际而已。
苏明海前世久读道书,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本性平淡,却又睚眦必报,当时苏家让他当了四年奴仆,苏明海就想过先拿苏令南等人做经验;刘鸣桐还没开口要杀人,他却先出手杀了汲星飞;武冠伦蔑他偷人家东西,他便说武冠伦偷了他的钱财;最近乃至于钮民友说了一声要轮了靳晓竹,他竟然逼着人家把自己老娘轮了一遍。心性坚忍,又有许多随意之处,一开始刘鸣桐出口以苏家作威胁,他就立刻退让,正是立见本心之举;其后立荆兰馆来作明面上的挡箭牌,后来反而将重心从苏家倾斜到荆兰馆,也是他心性随意的地方。
但金炎正既然如此说,苏明海也不惮装出一个后辈的样子。而且这等道理,本来就要一个魔师经过无数年才能了解,如今金炎正略略一点,苏明海立时领悟,也能给人家留下一个不可小觑的印象。
于慎行在一旁奉承道:“八年前血染之地魔气爆发,一时突破了神殿的封印线,金大人往来奔波,据守于塔杨郡、雍港郡一带,剿灭魔物十余万之多。魔潮初定,又四处奔波,安置流民,亲自施粥取药,活人无数。我金鹰百姓,皆称大人为三面席诃,悦平之民,受大人之惠实多啊。”
金炎正笑道:“于大人言重了,我不过是尽我的努力而已,真正要感谢的,还是金鹰帝国浴血奋战的将士啊。”
此时诸人已经行近总督府正殿,金炎正道:“于大人此次巡视天下诸省,数千里风尘,到了我这里,可要好好歇上一歇了,几位里面请。”说罢伸手虚引,请于慎行、苏明海等人入内。
圣魔师请吃饭,便是跟随于慎行护卫的曹家星也不得入内,早已有人过来带这百余精兵去偏殿用餐。不过于慎行也就在苏明海面前将金炎正夸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此刻到了吃饭时,立刻显出了两人的关系不同来。见曹家星正要往后退下,于慎行伸手虚招道:“曹将军,金大人请吃饭,你也一齐来吧,哈哈,两大魔师当面,你若能在旁边听上一二句,当能得益不浅。”
曹家星显然极为意动,但他谨守身份,躬身谢道:“金前辈乃是我等武者的楷模,他的面前,小将岂敢就座。”
金炎正此刻显然极为随和,开口道:“唔,你叫曹家星是吧,我见过你,不错!你身负于大人的护卫之责,如何坐不得里面的位置了?一齐进来吧,等下若有什么武学上的疑难,也可向我和苏大人请教一二!”
曹家星兴奋的整个人都几乎要抖了起来,连忙“诺”了一声,规规矩矩地跟在了后面。林易光、柯常隆自从跟随于慎行之后,于慎行对这两位高手极为看重,平时皆以先生称之,也一齐落座。习厉被苏明海称之为兄,而且他身为八级战士,金炎正虽然不知道他还是一个法师,但作为多年的魔师,对于这人身上怪异的魔力波动还是能感觉得到,不敢怠慢,因此亲自引了二人落座。到了靳晓竹,她却小心翼翼地站在了苏明海背后。
金炎正目光一闪,开口欲问,靳晓竹却极为识趣地道:“奴家乃是苏大人的随身侍女,只要能在一旁服侍大人便好。”
这话说了出来,金炎正也不由得一愣。他身为多年的圣魔师,当然看得出靳晓竹乃是高阶战士,暗道即便是我,也不敢用高阶人物来做仆人。他妈的这少年怎么如此嚣张,竟把这样一个高手来当侍女使用?武者惺惺相惜,乃是天性,他这么一想,对苏明海就有了些看法,有意在两人中间添些疙瘩,开口道:“你身为高阶战士,天下俱可去得,呵呵,于大人也是七级的魔战士,今日咱们只是武人相聚,不论身份,你也一齐坐下吧,旁边自有下人服侍。”
靳晓竹躬身相谢,身子却不移动,苏明海开口道:“晓竹,在我眼里,你和我家人也没什么两样,况且你一路跟随,极为辛苦,如今得金大人允准,那就一齐坐下吧。”靳晓竹这才谢过金炎正,小心翼翼在苏明海身边落座。
金炎正却不知靳晓竹初遇苏明海之时,内劲虽然有了四级的底子,却是连武艺都不会,真要动起手来,连一个二级战士都能打个平手。也就是跟了苏明海后,受了无数好处,才会有今日的局面。此时见这女子对苏明海唯命是从,不敢逾越半分,大为惊讶。不过他为人宽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居航节虽然是金炎正的亲兵统领,但他同时还是金炎正的徒弟,只得老老实实在一旁端菜盛饭,服侍到酒尽人散。
第三百零九章、这儿也能捞经验
吃完了饭,自然还要喝茶,刚才于慎行提了让曹家星向金炎正和苏明海二人请教,金炎正就指点了曹家星几招战阵用刀的散手。
苏明海见金炎正每一出刀,身前身后都是刀光,仿佛有七八只手在同时挥刀一般。但这人的刀法,看上去让人眼花缭乱,其实一招就是一招,一刀就是一刀。金炎正的刀法,乃是尽量借用翻腕之力,刀势即快,而且往往将刀身藏于背后,再翻腕出刀,这样刀尖走过的路程长了,力道自然也大。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出刀方法,才会显得声势吓人,四面八方都是刀光。
曹家星得了这几招散手,大为惊喜。饶他为人老成,也不免有些失态,当下就不避冒昧,在堂下演练起来,生怕一时疏忽忘记了。于慎行对曹家星一路护卫的所行所为极为满意,有意要提拔这个青年将军。待他练得熟了,笑着对苏明海道:“苏大人,你可不要藏拙啊,也帮着指点几招如何?”
本来金炎正一个前辈既然已经指点了,苏明海就不便再说话。但如今见于慎行执意不肯放过,略略谦逊了几句,就对曹家星道:“曹将军,我看你是骑战士出身,后力长远,精于防守,不知可是如此?”
曹家星忙道:“是,小将一直走的骑战士一路,比旁人要耐打一些。”
苏明海点头道:“一个武者,最要紧的是知道自己的长处所在,骑战士往往在后段发力,最关键就是要能守能防,对于出手的刚猛,却不必过份追求。”
曹家星刚刚还沉浸于金炎正几招散手的威力强大之中,但他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闻言立刻惊醒。旁边金炎正也不以为意,反而点头赞许道:“苏大人此乃实诚之言,这几招散手,乃是让你在占据了上风后,尽快的结束战斗。你若是拿来和人家一开始拼命,那反而是害了你了。武者最要紧的,是坚持自己的道路,这个道理,你务必要记得清楚。”
曹家星心下战战兢兢,连忙点头称是。苏明海又道:“上马冲杀,我也并不擅长,不过在防守方面,倒还有一点运劲的技巧,这便给你说说,你却还要自家取舍,做个参考。”
一般武者交流都是有的,但往往只涉及招数,绝不会透露运劲的方法。苏明海此言一出,旁边众人皆是意动,曹家星更是诚惶诚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的好。苏明海却有意赚些人情,遂上前将一手太极云手的运劲方法,变化成盾牌的使法,细细和曹家星说了。
曹家星乃是六级的人物,学起来极易上手。运转了几遍盾牌,大喜道:“好一路功夫,我才初学乍练,怕就能在盾牌防守中,多坚持一半以上的时间!”
面向苏明海躬身道:“大人恩德,曹家星没齿难忘,日后当以师事之!”
金炎正也看出其中奥妙,大笑道:“你以师事之,可没屈着。这一路运劲手法,玄之又玄,足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仔细钻研。便是我这个老头子,也得益匪浅。”又以手点居航节道:“你可看清了,这运劲之法,不但可以使盾,以后若能真正领悟,还能化入拳、剑之中。航节,你性子平和,与人打斗,也喜欢借力使力,得了这等运劲手法,以后大有裨益,还不快快上前谢过苏大人?”
他这一句客气话说出来,以后金氏一门徒众,就可以光明正大用上这路手法。居航节果然过来向苏明海道谢,苏明海也知道金炎正的意思,知道万万不能推托,端坐在椅上,受了居航节一礼。这才对金炎正道:“金大人镇守悦平行省,抵御魔物侵袭,在下年少,武艺尤须磨练,却是想在前辈治下做一个草民,也好为这儿的百姓出一份力气,还请前辈答允。”
他知道悦平行省东面有这么大一块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