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七个高手巨擘一齐动作,倒茶的倒茶,打开包裹的连忙取出食物。还有一人见茶水将尽,还将茶壶满上,提了出门去架在那女孩旁边的炉子上。马修人老身怠,紧赶慢赶也没有赶上。
这如同寻常农夫一般的人,也不知是什么大贵族。平常即使是桃溪郡里的伯爵大人,带上六七个这般的高手容易,但要这些高人如这般那样端凳如马走的服侍,都是想都不要想上一下。
这老人抬头,对着门外那少女道:“这位姑娘你且进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还能帮得上你一把。”
那孟家小姐浑不晓事,抬头道:“这位大叔,若是能帮我安葬了家人,小女子便是做牛做马,服侍大叔也是愿意。”
这老人闻言也不由得一愣,不禁有些莞尔。
他身份虽然极不寻常,却也没有到了随身带上十来斤黄金的地步。这少女也不思想清楚,这丧事本为一家大事,寻常村里都要靠着村人帮忖才能渡过。便是这沮桦帝国的郡守将军,许多死在任上的,都一时没钱运送灵柩回家。只能装了棺材放在茅蓬里,待回家筹了钱财,才能前来搬运。家中没那么富裕的,这尸骨放在任地二三十年都是不少。
这少女随便一句卖身,就想着要风风光光安葬这几十口人命,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成?事到如今,便是能卷了草席入土为安,也要感谢着老天保佑,众人帮忖了。
这老人心中虽然失笑,口中却依然和气:“你不进来说话,如何知道我们就帮不了你?”
那美貌少女闻言不再坚持,起身入内。这跪得久了,腿脚虽还有些酸麻,行路倒还稳健。
那老人见了道:“不想你这姑娘娇娇怯怯的,竟还练过几分功夫啊”。
那少女闻言,有些羞怯,先见了一礼,在凳子上坐下道:
“只是胡乱跟着成叔练的,不过是三级战士的底子”。说到这里,脸上竟显出一丝骄傲来。见老人有些疑惑,一忙着补充道:
“成叔是我家的护卫头领,是五级的高手。”
那老人道:“我姓庄,你唤我庄大叔就是,你且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那孟家小姐闻言脸上有些凄然,慢慢地说道:
“昨日大概二更过后,我已是睡下了,朦胧中听得外面人声呼闹。那孟大在下面咋咋呼呼地叫人往前院去,心里就有些好奇,便爬起来悄悄跟着去了前院。”
见老者眼睛看着她,心里也知道这个举动有些不太淑女,脸色微红,放低了声音分辨:
“我只是想去看看……真的……看一看便回的。”
老者也不为已甚,摸了摸胡子道:“嗯,好奇大家都有,这都无妨,你且说到了前院怎样?”
“我到了前院,偷偷躲了起来看,却见成叔,贺叔都已到了,我父亲也在那儿,正和外面的人搭话”。顿了一顿,又道:
“贺叔也是护院头领,他练得是掌上功夫,一掌便隔了寸许的纸打碎下面的石板,纸张不破一点……这功夫难练得紧,我却怎么也练不会。”
一掌隔了厚纸碎石,这是魔战士的手段,要到中阶战士的地步才能着手。这少女不过低阶巅峰,自是没办法练习。
这少女虽是说得模糊,但这老者又听她说有五级的护院,这贺叔应该也是五级的魔战士,这一晚上家中又死了几十口人。这少女又浑不晓事,明显平时父母关得甚紧。身上穿着都还精致,连写字的东西都用的绢布。老人自然也渐渐明白,这少女原先家中也是豪富,才会懵里懵懂地做出卖个身就要人家风光安葬几十口人的天真事情来。
正说话间,岭下又是脚步声声,转出五个怪异汉子来。那五个汉子刚一露头,老者便眯了双眼看去。看了一眼,却又收回眼光,转向眼前这少女。
二十五、铁板高庆
这打头一人,身材极为长大。穿了一身黄褐缎袍,一双手却团在长长的衣袖里,一丝一毫也不肯露出;上身还套着件花貂皮的马褂,扣子一个未扣,露出身前的那领袍子来,里面有意无意,晃荡着一条足有二两重的金链子,端的是长袖飘飘,衣袂翻飞。
头带束发紫金冠,凡是有棱有角的地方镶满了细碎的红宝石;眉勒二龙抢珠金抹额,当中一颗大东珠其径足有八分;脚踏藕丝步云履,上面俱用金线绣成。这咋一看之下,明晃晃,金闪闪,刺目一团,亮得人眼都睁不开。
只是这一张脸蛋儿,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日晒。人家是小麦色的黑,他是小麦烧焦了的黑。上面重重叠叠,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就如蒙了一张老蛇皮一般。偏生做出一番趾高气扬的样子,鼻孔朝天,杂着两撮油黑的鼻毛。也是大摇大摆走到桑树下的绢布面前一看,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什么卖的如此金贵,算她下面全是金打的,也没七八斤重啊”。说话间倒露出一口大白牙,上面还套着两个金箍子,黄的白的闪成一片。
那孟家小姐听了此言,又羞又恼,脸上一片通红。但见了这五人都长的怪异吓人,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后面四个壮汉也是穿的锦衣绣袍,花团锦簇。明明年纪不大,脸上也全是皱纹。闻了前面老大开口,俱是哈哈大笑。
这四人大摇大摆,看也不看座中诸人一眼,嘻嘻哈哈走将进来。那当头汉子大马金刀坐下,四个壮汉一人端杯,一人倒茶,另两人各拿了一张烙饼,卷了肥肉葱条。争先恐后的喂上那汉子的嘴巴前面去。那汉子也不以为意,两手依然团在长袖子里,大剌剌端坐不动,只是张开了口,在四个大汉手上就着吃将起来。
场中那美貌少女、胖子、马修夫妇、四个闲汉俱是看得稀奇,瞪大了眼,也不知这五人是什么做派。那老者和七个随从却全不在意,似乎这等行径极为正常一般。
老者咳嗽一声,继续对那少女道:“嗯,这个我知道了,咦?你到了前院却是躲在了哪里?却让这么多家人都没看到?”这老人似乎有些问案的经验,一句就问到了细节上去。
那少女脸上更红,低着头顿了一顿,方始开口:“角门外假山后面有个废弃的……狗窝,我小时候经常和三哥捉迷藏……”
那老者也想不到一个大家小姐为了满足好奇心竟躲到狗窝里去,还逼人说了出来,一时大窘。连忙打断道:“你接着说,你接着说。”
“外面来的是丰记行的管家,后面还跟着四个随从,这丰记行是作瓷器买卖的。说是给我父亲送信,不小心崴了脚,到了半夜方才赶到……那四个随从是贼人假扮的……呜…呜…呜……”这说着说着就哭将起来。
“莫哭,莫哭,你爹就打开院门了?”老者又道。
孟家小姐抽抽搭搭地道:“这倒没有,过了一会,等我三个哥哥都到了,我爹才开的门。谁知那四人一进大门,就拔刀杀了我父亲。成叔也死了,过了一会贺叔和我三个哥哥也给杀了……呜呜呜……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待醒来时才看见房子都着了火,这方圆数里就我家一个大院,也没人来救。我跑到外面。才知道家中七十八口人,就活了我一个。”
这老者到这时才知道孟家死了七十八口人,那少女当时伤心过度,晕了过去,她也不知,只当自己是哭累睡着了。外面绢布上即没写死亡人数,更没写家人被人所杀,只写了遭了横祸。老者见这少女真的是完全没什么见识,也不去说她,又习惯性地摸了摸胡子,道:
“那管家呢,还是全都是这四个假扮的随从杀的?”
“不是,管家也死了,外面还伏了二十多人,好像听的护卫在喊,是盖了一种什么布躺在地上,夜里根本看不到……呜呜呜……”
夜间蒙一张和环境差不多纹路的盖布,这等粗浅有效的江湖伎俩,老者自是耳熟能详。他也不再去牵扯这些琐事,复问道:“你可知这些贼人劫走了多少钱财”?这少女对此也是模糊,只是答道:“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见过父亲从密室取钱,他有一个钱箱子,进货工钱都从里面拿的整数,金币有下面一层,上面金币好像只有一叠,其他满满的都是银币。”
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箱子大小,约摸一尺多长,半尺宽,一尺来高,显是记忆十分深刻。
老者见她比划,就知道应该有六十多金,三四百银币。思忖了一下道:“若这些钱财能取了回来,安葬你的家人倒也够了。”
这少女也渐渐知道办这场丧事没那么简单,闻言道:“只是这些贼人,我又到哪里去找?”老者显是对此极有信心,并不答话,又问道:“你可见过贼人的相貌打扮?”
那怪异汉子开始也听得好奇,这时见这边告一段落,突开口对那胖子道:“金钩子!严泽敬!你可记得死在你手下的高浩飞否?”
那胖子本来装出一副对闲事退避三舍、畏畏缩缩的模样。此时听了这话,身上气势一震,满脸的油光变成了宝相庄严,肥胖的身躯变成了雄伟宏大。腰板直起,脸上、手上肥肉乱抖,非但不让人觉得他是一个贩卖山货的商人,反而觉出一种如山屹立般的震撼来。竟然是一个到了高阶的魔战士!微眯了双眼,冷冷地向那汉子看去,淡然言道:
“我手下的无耻之徒死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知道这高浩飞是什么人?”
那汉子厉声道:“什么无耻之徒!在下苍山省船帮铁板高庆,去年八月初二在花市郡死在你手里的,便是我的儿子!”
这胖子严泽敬笑道:“原来竟是此人,去年七月你这好儿子在花市周围三郡之内,几乎每夜入室。短短一月,竟有二十二家闺秀坏在他的手里。杀了此人,却正是我人生一大快事!你来寻我报仇,我在此接着就是。”
马修在一旁听了,知道这花市郡乃永平行省十三郡之一,也正是严胖子返货的地点。去年六月间这胖子从此前往永平,可不正拖延了一个多月才回?估计这事应该是真的了。
只是他和这严泽敬交往多年,却也没有看出这胖子竟是武德有名的游侠金钩子。平常人等把这人传说的神神叨叨,说这人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冤屈人家半夜多了一个画了金钩子的包裹,里面装了仇人的人头之类的故事,连他这十五六年不出门的老头子都听了有好多遍。
高庆怒极惨笑:“我只知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老子!什么夜入人舍、坏人妻女,不过是你一家之言。来来来,我们也别坏了别人清净,就在这外边决一生死就是!”
他那儿子也算天资出色,虽是从小娇生惯养,从没让他上船去受什么风雨,却也在家中早早练到了六级巅峰,这才放他出来多经些历练。哪知出门不过半年,就给人在永平取了性命。
他闻讯立时出门,好容易才在桃溪寻到了仇人踪迹。在对方家乡不敢动手,天幸过年不久这严泽敬就往永平方向而去,高庆心中大喜,终于在这陶岭之上追到了仇人。
高庆言罢,两袖渐渐分开,露出一双黑油油的双手来。
这双手的皮肤简直就如二三百年的老松树皮一般,全是皱褶裂缝。
缝隙之中红丝丝的,如同张开了无数婴儿小口一般,似乎能看到里面的血肉!
皮肤之上却在茶寮之内也能看出金属般的泛光,双手只有大拇指能够动弹,其余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竟然连血肉都连成了一片,就好像只生了一个超长的手掌,没有生出手指一般。
座中诸人见了这般恐怖的一双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他刚才连吃饭喝水,都要随从伺候。
这苍山的船帮,却是温迪得联盟的一个帮会,势力盘踞在苍山行省一带。平时做的都是近海贸易、内河运输之类的水上生意。
这帮中有一种铁掌功夫,乃是将双手在桐油浸过的竹缆绳上摩擦拍打,数千下后,两手血肉渐渐欲出,再在药汤中浸泡,如是三五日就要反复一次。练到后来,五指全无,指间血肉生成一片,两手变得如同一块铁板。两手互拍铮然有声,可以徒手硬接刀剑利刃,半尺厚的船帮子都能抓下一块来。
而且浸泡的药汤中混有腐烂的海鱼内脏和铅沙,因此手上还有腐毒,寻常人挨了一记,骨肉尽碎,创口还腐烂不止,往往到最后全身烂尽而死,极是歹毒。这门功夫的名字就叫铁板双刀。
这高庆能以这门功夫的名字作为外号,本身也是船帮前十的高手。此人不但手如铁板,还身如铁板,练有一身极高明的横练功夫,寻常利器,就是砍在他身上,轻易也伤他不得。曾经徒手击杀过两名携带兵器的高阶战士。
此时他两袖一开,茶寮中便淡淡地弥漫开一股铁锈和鱼腥的臭味来。武功高的感觉还好,那四个闲汉和胖子的两个随从,都不过是低阶战士,立时脸色铁青,几欲作呕。
那老者旁边两个战士突然站了出来,衣袖一震,将周围的毒气排开,怒声道:“你们出去打,不要在这里祸害好人!”
二十六、魔师庄敬
高庆见这边有七个六七级的高手,也有些忌惮。双掌在桌上一拍,将一张杂木做的桌子拍的四分五裂,整个身子如大鸟一般,反跃出了茶寮。
四个随从随后跟上,还没到门口,却见身边呼呼风响,一个酒坛子般的物事,已先他们一步骨碌碌滚了出去。正是里面的金钩子严泽敬。这胖子虽然肥胖,身法却极为高超,无怪乎能成为一省有名的游侠。
那高庆见严泽敬出来,双目通红。将一只铁板大手一挥,呼的一记,也不分身体四肢,将这胖子的整个身形都笼罩在内。
他久在海上作战,凡有海盗跳帮,只得一两个突破口。因此都讲究这第一次出手的力量,寻常海盗受他这般一击,骨肉粉碎不说,往往连跳板都给他一掌拍断!
严泽敬见他这一掌威势赫人,倒也不敢硬接,云、崩、刁、粘,愣是用了四种手法,才消去对方劲力。这才变掌一震,将对方掌势引开,身子滴溜溜一转,也是用的双掌,向对方前后攻了四招。
这高庆在苍山极为有名,严泽敬也知道他有一身横练功夫。因此这四掌他全用元力柔劲,不敢用刚力对敌。
高庆身法没严泽敬灵便,但他常年驾船,下盘极稳,且又手长脚长。因此也不转身,只凭掌劈脚踢,就破了对方这四掌。严泽敬每次都是掌未近身,就遭高庆一脚或一掌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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