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海伸展了几下左腿,感觉了一下腿上的力量,腰板微一运力,就坐起身来。在地上跳了两步,第三步用力一蹦,跃上了门前的台阶。右手一晃,多了几根指头粗细的胶皮电缆,放在地上,又拿出一把长剑——却是原先赵弘之插在武冠伦院墙上的那把,剑身已经有了些许扭曲。用力往电缆上一斩——果如所料,竟是连胶皮都未破一点。
他左脚跳上踩住电缆的一端,右手将三根电缆绕了几绕,变成了一股,立时从观察小窗的铁格栅上穿了回来,在里面用牙齿咬住打了个结。
这时,外面那老狱卒大概听到了响声,迈着小碎步跑将过来。
“呯!”
门内突然多了一张巨大的工具桌!
这桌面差不多有三尺半宽,刚好把门面扳的死死的。苏明海将电缆放台虎钳的虎口中一套,手指滑着摇杆哗哗旋转,转眼就将虎口合拢,将电缆紧紧咬合在虎口之内!
那老头见铁格栅挂了这么粗一根绳子,还以为苏明海知道了自己武功全失,一时想不开想要上吊自杀。心中大急,抖抖索索地来开牢房,一边大声喊叫:
“快来人那!快来人那!”
外面立时又有许多脚步跑动起来,但哪里还来得及。老狱卒刚将大锁取下,苏明海已掏出一把小锄头,往电缆中间一插,团团拧动。那电缆越绞越紧,终于把开了一丝缝隙的牢门嘭地一声重新拉紧。
苏明海再绕了两圈,将锄头面朝下,立时扣在了台虎钳旁边的桌面上。独手单脚并用,吃力得爬回了牢房,哈哈大笑道:
“你们就再外面呆着吧!这牢房暂时归我了!”
外面此时已有许多狱卒赶到,纷纷嚷作一团:
“开门!开门!你作死嘛?在这个地方还想逃出去不成!”
“里面那大桌子他从哪里来的?俞老爷子,您怎么会给他带这么件东西进去?”
那老狱卒在旁边大声喊冤:
“哪有的事,我管了这么多年牢狱,还能给人带东西进去不成?那东西我来的时候就有了!”
“还说这些干嘛?门拉得开嘛?大家一齐用力试试,李四,你力气大,来拉这个门环,张三,你抱我的腰,快快快!”
这李四倒也有初入中阶的水准,力气甚大,七八个人一齐较劲。“嘣”的一响,竟把铁门铆上的门环都拉了下来。
这些人哎哟哎哟摔成一团,其中一人顶断了肋骨,另一人摔脱了手腕,躺在地上雪雪呼痛,再爬不起身来。
苏明海自顾自在里面疗伤,这些人在外面想尽了办法,却有些顾忌这苏明海的身份,许多恶毒的计谋也不敢用出。但这样的地方,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苏明海体内真气还在,也不怕他们这些毒烟毒水之类的说法。到后来,这些人终于不敢隐瞒,将谢广找了过来,谢广取了苏明海的血炼长剑对着电缆砍了无数,也自奈何不得,只能在外面说些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之类威胁的话。
苏明海将之当作过耳清风,独自躲在墙角用功,连模样都不让谢广看见一下。生怕他牛脾气发作,用什么暗器打将进来,取了自己小命。
过了一夜,苏明海将左臂和右腿坏死的血肉恢复,回到了当时受刑后的状态,右臂虽未刻意疗伤,但也拥有了原先中阶战士的力量。谢广却渐渐发现局势不妙,想尽办法要破开铁门。
但这牢房本就是为关押高手而设,墙壁皆用青石筑成,厚达二尺四寸,铁门竟是安装在墙壁中间三分之一的位置。到了下午,谢广命人凿开门柱一侧的石头,准备从这边把门拉开。
但这时苏明海左手也已略可动弹,拿出几枚铆钉,拆下了橱门的两块铁摇皮,用榔头、起子叮叮几下,把铁门和石墙铆接得严严实实。这些东西都经了混沌之气浸染,坚韧无比,碰上这些熟铁和石头,自然是势如破竹,一拧而入。
谢广一番苦力俱化在了空处,在外面气得破口大骂。竟把苏明海的七姑八婆外带不知在哪儿的十八代祖宗都牵了进来。旁边累得半死的狱卒和兵士从没见过少将军这般失态的模样,俱都口角流涎,在那里听得呆了。
再过了一夜,苏明海手脚已可动弹,索性将睡觉的床铺拆了当作木材,在里面拿出了吃食,生火做起了早饭。谢广闹了一夜,已在外面睡了,听得手下这般禀报,也是呆呆得愣在了那里。
他再忠直再傻,也知道了苏明海是个魔师,而且不是一般的魔师——是拥有破开一个空间的魔师。开始不由得为自己没有杀了苏明海庆幸。
能破开空间的法师或魔师,都会把固定物品点具化在自己的大后方——一旦死亡,这些东西就会在具化的地点掉出来。到时给人上门报复,只怕自家满门被灭还是轻的,说不定连整个石柱关都要死上一半人马!
苏明海打坐一天,休息时就弄些吃食消闲,又过了一晚,到了二月二十七凌晨,碎骨已完全恢复。苏明海回到了被打光血量时的状态,拥有了中阶巅峰的实力。
门外响起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十六郎,为兄来迟了,想不到竟让你受了这等委屈!”
苏明海站起身来,转头外望:那格栅中空隙仍在,倒是也能看个清楚——赵弘之俊俏的脸蛋贴在格栅外,双目之中皆是血丝,面上灰蒙蒙全是风尘之色,头发凌乱——显是连夜赶路,到现在脸都没洗。
五十一、流血夜
苏明海呵呵一笑,道:“些许小事,竟劳赵兄一路辛苦,小弟这里多谢了。”
赵弘之急道:“苏兄弟,我听闻消息,得知你身受重伤,就一路直赶。生怕兄弟你出了什么事情,好在天可怜见,能见到十六郎无事。兄弟你快快开门出来,我这就教谢朋策父子过来赔罪。”
苏明海心道:“若这时出去,这一出戏岂不就变成了:‘苏十六身陷囹圄,赵弘之百里救弟’?”
“自家化了好大劲头,要的可不是这么个结果。就是以后真编到什么骑士美女的书里去,也平白教人看轻三分。而且现下身体未复,万一出了人家出了歹心,也是不好”。
索性翻下脸来,冷笑着对赵弘之道:
“我有事无事,赵兄何不先问问谢广做了些什么?”抬眼看了看湿漉漉的天花板,又道:
“此地清爽幽凉,清净宜人,我这几天也住得惯了。还想着多住一二天,还是等事情有了结果,再出来罢。或者赵兄帮我提上一提,将我的几件兵器盔甲先送送进来?”
赵弘之急赶了一日一夜,路上根本来不及细问,谢广派去的人也不愿提起。因此只知道苏明海受了刺杀,进了衙门,又吃了些苦头,倒还真不知道谢广起的那些心思。但如今听得苏明海这般夹枪带棒的说话,自然听出了几分明白来。因此也不强求,佯怒道:
“什么?这些当差的竟敢昧了十六郎的东西?我这就教他们还了回来”!又涎着脸笑道:
“只是我和兄弟分开了十来日,实在想念得紧,你就算在这里住得凉爽,可也要早些出来,莫让我在外面久等啊。”
苏明海见他如此,无奈之下,笑着点头应了。赵弘之也不避这深牢之中寒气逼人,臭味熏天,站在外面和苏明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听苏明海说些路上趣事。听到他们从山前镇出来,竟有这么一批小贼跟上了苏明海,还用出了碰瓷这般下作的手段,不由得莞尔一笑。待知道苏明海用那把锈剑,骗了人家一把百锻好剑外加四个金币,又有些不忍,半开玩笑地道:“你一个大财主,连人家乞丐的钱也要抢嘛?还让这十几号人怎么回家,可真恶毒的紧啊!”
苏明海连忙谨谢不敏:“哪里哪里,我只是一时想磨练一些自身武艺罢了,谁知他们竟完全不给我这个机会呢?”
他也不提到了石柱关后发生的事情,留着赵弘之出去自己相问。赵弘之也知道苏明海的意思,凑趣地没有提起,也只说些在秦家的见闻。
不一会,就有几个兵丁将苏明海的皮甲、皮靴、两把长剑,还有百多个金币拿了过来,赵弘之亲手将东西塞进了下面的小洞,才和苏明海告辞而去。
苏明海收了兵刃盔甲,到了晚间,才恢复全身元力。外面倒有送了精美的吃食进来,苏明海谨慎起见,也将之收进了空间,自己做自家的点心来填肚子。他也不着急,见自己元力虽复,但全身经脉气血,因为这几日周天运转过多,都还有些疲乏,又盘坐下来,仔细温养这些细微的损伤。
赵弘之回到前面,谢朋策却已知道了苏明海是魔师的事情。谢广出了这等滔天大祸,自然不敢再行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在老爷子面前将所有的一切都倒了出去。
谢朋策闻言大惊,他这个儿子,小小年纪就到了高阶战士,平时行事又颇得名望人心,自己一直将他当作家族振兴的种子来看待,不想竟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知道没拿出诚意来,现在去苏明海牢房前说话都是空的。因此一日一夜都在团团忙活,了结这件事情的手尾,希望能籍此保下自家儿子的一条性命。
赵弘之在旁边知道了事情首末,不由得一股怒火滚滚而上。想帮忙,但又插不了什么手,只得扳了张漂亮脸蛋,在堂中转来转去,到了半夜,也忍不住疲乏,沉沉睡去。
……
轰!
这一声响,震天动地,偏偏又沉闷非常,仿佛在九地之下驶来了一辆百十丈高的巨大战车一般,隆隆的车轮声滚滚而来,在整个衙门里轰鸣不绝。
赵弘之正迷迷糊糊间,突被这一声震天巨响惊醒,猛地跳了起来。他见识过苏明海手段,曾将武冠伦家中库房铁门踹得一飞而起。知道怕是苏明海又在故伎重施,耀武扬威,打破了牢门出来了,连忙疾步往监狱方向跑去。
才跑到监狱门口,就见墙角一口接天落水的大七石缸边,苏明海正趴着哗哗洗脸。听到脚步声传入,才立起身来。
此时苏明海已换过一套粗布衣衫,只是不太合身,穿在身上袖口脚杆,都是短了一截。头发蓬乱,眼角颈后、手指脚腕还有许多污垢。赵弘之也是两眼通红,头发披散得乱七八糟,衣服在椅子上坐了一夜,也是皱皱巴巴,一副邋遢模样。
两人这般素面相对,还真个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愣了半晌,突然异口同声开口道:
“唔,你可真有些脏了,我看先去泡个澡罢……”
言罢又是一愣,哈哈大笑,牵了手一同泡澡去也。
赵弘之两个随从受过苏明海好处,得知此事也甚为愤怒,守在门外,也不让谢朋策的下人帮手,亲自为两人烧汤备衣。
这一顿热汤泡将下来,两人俱是神清气爽,疲乏尽去。相顾一笑,一同向前堂行去。
堂中谢朋策侧身而立,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里,脸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子。
冰冷的地面上,谢广被反背绑了,正跪着等候发落,背上血痕根根,衣衫破裂,也不知被打了多少荆条。
谢朋策这人久守边疆,行事谨慎干练,虽然武艺不高,却也有着英士身份。镇守石柱关十余年,大战三四场,小战无数,从未出过纰漏,乃是永平有名的儒将,公爵赵袛特意为他求取了沮桦南中郎将的职位,可见对他也是十分器重。
苏明海还是第一次得见这位名人,见他身材削瘦,面色黝黑,脸上皱纹甚多,鼻梁极为长大,眼睛却小。但即使在这等情况下,眼光却依然犀利,精芒闪动,刚毅果决,气度极大。苏明海见得这般人物,心中也不免感叹了一声。
谢朋策身形岿然不动,直等到赵弘之和苏明海在上首坐了,才侧身谢道:
“三公子、苏先生,石柱关昨日兰斯敌寇潜入报复,当日苏先生遇刺时一百兵士、及这几日重狱三班衙役,连同其老少家口共七百四十二人,皆被杀死。此事关系我石柱关数万百姓安危,老夫也不敢怠慢,忙于肃奸清匪,没有前往探视二位起居,还请恕罪则各。”
他知道苏明海堂堂一个魔师,这几天被人当一条死狗一般,拖来拖去,要打便打,要骂就骂,这等糗事,那是万万不能传将出去的。
如今自家的儿子得罪了苏明海,也等若自己这个一关郡守得罪了这位魔师大人。本来这么一个魔师被锁在牢里,也不是就杀灭不了,但人家还有背后的靠山,十七岁晋升魔师,埃希大陆数万年来,还从未这等妖孽人物。他背后的家族又岂能罢休?到时报复起来,自己满门固是不保,便是谢家长房,也要受到牵连。
这个世界,家族为上,族人在外,若是因私人恩怨被杀,除了他的亲故会出面报仇外,家族并不会因此而与人为敌;但若是在外面被无辜冤死,家族就必需为他的家人讨得一个满意的公道——这也是许多官员到了地方,反而要讨好当地宗族的原因。这些兵士、狱卒及其家眷,如今能落个为国捐躯的名头,又能得一笔不菲的抚恤,足以对他们的家族作出交代了。
即便除开这个原因不谈,人家还有赵弘之这么一个朋友。他谢朋策只要还在永平行省做这个官儿,就得把这段纠结解开。
所以,事情一定要做的让苏明海满意,也要让赵弘之有面子!
至于撮儿小民,便是死上一千一万,又哪有公爵家三公子的面子重要?又哪有苏明海的喜恶值钱?
这七百四十二条人命,若是能这位魔师大人心中略略宽松,就已是不亏,如果因此还能得人家一点情分,那就是做生意的赚头!
因此谢朋策昨日一日一夜之间,将经历此事的人员尽数灭口。
这些人虽然事先或事后被下过封口令,但他还担心其中难免有说给家人得知的情况,故此日以继夜地密密排查,将凡是有可能得知此事的诸人家口,一并杀绝!
石柱关内,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苏明海闻言,倒也暗暗佩服他的铁腕手段。这石柱关一共只得一万四五居民,又有驻兵一万,这人倒也狠得下心,一杀竟杀掉了差不多二十分之一的人口!
赵弘之眉头颦起,叹了一口气道:
“谢郡守一心奉公,行事以职责为先,又何罪之有。”言罢偷偷看了苏明海一眼。
他虽然老实,但久居上位,这千儿八百条人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数字而已。但谢朋策乃是他父亲爱将,故而此时更多担心的反而是苏明海的态度。
苏明海见赵弘之眼光看来,也索性放开肚量,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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