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堡的三堡主郭茂盛人称刚毛野猪,平时不言不语,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但若有事情逆了他的意,却是一点就着,火喳喳往上便冲的人物,有这等表现还真是正常。刘鸣桐想到这个郭茂盛,也是摇了摇头,“嗯”了一声,又道:
“这般布置到也合理,就算那苏十六也讨不得什么好吧?不过在黑夜里到了外面,权郁振和郭茂盛怕是就此被他缠住,退不回来了吧?”
晁庆杰眼中突然露出惊恐之色道:
“不……不是的,我们没迈出城门……”
“有这等事?你继续说。”刘鸣桐大为奇怪。
“那苏十六前面射箭,装的平常之极,谁知全是假的!我…我……从未见过这等箭法,我们八十多人射箭,竟然被他一人压制!”
“那小贼……那小贼先是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我们射一箭,他能射上十来箭!我们在城头,本以为稳占上风,结果,这小贼从右而左跑了二十丈,我们就倒了五个人。又换手发箭,从左而右跑三十余丈,这次更惨,竟然是百发百中,足足有二十四人死在他的箭下,而我们才刚刚射出第二轮。”
这些喽啰多处山林,常年打猎,箭法大多纯熟,好手几乎七八秒钟就能发出一箭。刘鸣桐仔细推测,这苏十六十多箭抵一箭是没有的,但他来回两趟,前面还要减去躲避城头箭矢的时间,怎么也能在人家发一箭的时间内射出八箭!这等箭法,不要说看见,就是听都没听过!
莫非这苏十六小小年纪,还是专修弓箭的魔师不成?刘鸣桐怎么想怎么不像,弓箭再怎么专业,毕竟还有着间隔。二十丈外,不要说魔师,就是一个初入高阶的人物,也不怕这样的箭射。而二十丈内,不过五秒,一个高阶战士就能冲到眼前,这样的弓箭又能济得甚事?
八十五、慷慨赴死!
刘鸣桐心中虽然已在细细推测,脸上却容色不动。“唔”了一声,温言道:
“后来呢?”
“此时大堡主他们已出城十五丈,我们就不再发箭,躲在箭垛后面察看。”
说到这里,晁庆杰脸色有些尴尬——刘鸣桐却知道,任谁在这样的弓箭攻击下,也不敢再抬起头来,更不要说城头大半还是没受过严格训练的男丁了。
“大堡主一直到了二十余丈开外,才知道我们城头的情况。但依然带人迎上接战,谁知那小贼有妖法,挥手之间,就有四五个人死去,竟然冲进阵去,我们的兄弟都是触手即倒,郭堡主在一个照面之间,就已受伤。”
刘鸣桐心中却是一宽,又气又妒——这就是魔师技了吧,郭茂盛既然被技能击中犹能再战,看来这种技能只适合于群战。而且三星堡的人马,缺乏配合训练,只能用于咋咋呼呼打劫杀人,等自家前苍堡人马上前时,也不怎么怕他。但妖法之称,有损士气,刘鸣桐立刻更正道:
“这是魔师技,按你所说,威力也不见如何了得。苏十六毕竟年幼,武技上也没什么突出啊。你呆会出去可不许乱说!”
晁庆杰、牛二、宋八九三人连声应诺,又接着说道:
“大堡主无奈,将阵形疏散,改成以枪阵为主。那小贼果然就有些束手束脚,但我们的人还是处在下风,只能拖延时间。”
刘鸣桐眉头稍展:“嗯,权郁振处理的不错啊,此时应该且战且退,据寨而守。”
晁庆杰点了点头道:
“大堡主确是如此,向城门慢慢退回,但不一刻,那小贼就找了个破绽,杀死了三堡主。大堡主抵挡不得,只能且战且退,一边呼喊我们带堡中老少四散逃命。权堡主……权堡主他就在城门缠住苏十六,活活战死!”
刘鸣桐将身一俯,长叹了口气:
“权郁振沉稳果毅,果然不愧揽苍铁链之称!你们应该为有这样的堡主自豪,我亦以有这样的下属高兴啊!嗯,下面的事情不必说了,你们也都乏累了,今天起就在前苍堡做事吧,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接下去,无妨是苏十六以快箭袭杀大半人马,然后追击。逃跑的人分路突围,被人家不断剿杀的经过。刘鸣桐数十年征战搏杀,既然知道了人家的底子,对这些已不需要再问。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晁庆杰咬了咬牙,突然走到堂中,匍匐于地禀道:
“大人!我们这一众人,皆已手染血腥,罪孽深重,大家也都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还请大人允诺,让我们就此归家,做个闲散农夫吧。”
这些人被苏明海一顿好杀,竟然都起了自家有罪之感,反而不怪苏明海手段酷烈。刘鸣桐也看出了这点,拿了茶杯,将杯盖在茶面上横着划了划,啜啜的喝起茶来。
牛二、宋八九也是匍匐在座上,见刘鸣桐闷声不响,神情渐渐绷紧,慢慢地控制不住肌肉,全身瑟瑟地颤抖起来。
刘鸣桐沉声不语,许久,才听得他飘忽的声音缓缓传来:
“你们能留在前苍堡,自然最好。不过,你们的这种心情,我也理解,以后在乡间过些安稳的日子,也未始不是好事。但你们对揽苍山有功,我却不好亏待你们。”
抬头对蒂姆斯道:
“蒂姆斯,你出去,更外面的侍卫和黑衣众交代一下,这些三星堡的兄弟一路辛苦,如今厌倦了厮杀,让兄弟们陪着他们喝一顿酒,算是给他们送行。”
又对晁庆杰三人道:
“如今这一个月,揽苍山的损失也是颇重,你们此次返乡,就先每人发四个金币,让你们回家也能置办些家产。你们这就去吧,和兄弟们喝上一通,在休息一晚,消消疲乏,等明日再走吧……”
晁庆杰三人本打定了主意,就算刘鸣桐生气,事后也要偷偷逃跑。如今见伯爵大人这般好说话,不由得感激万分,在地下将头碰得当当响:
“属下谢大人恩典!”
晁庆杰等三人向刘鸣桐告退,出门之后,蒂姆斯道:
“几位请跟我来,其余的二十二位兄弟都在侧院等着呢。”
一边和三人说些佩服三星堡血战的勇气之类的客套话,一边和三人沿着走廊走去。
刘鸣桐的宅院,极近奢豪之能事,走廊屋舍,都是雕花涂漆,精致非凡。反而是院中园林布置,不见多少雅致。沿途侍卫都隐在暗处,反而是许多艳丽的侍女,往来不绝。晁庆杰三人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沿路一边和蒂姆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边东张西望,赞叹不绝。看到有美貌侍女过来,更是直勾勾将眼睛盯住不放,看得这些侍女在一旁咯咯嬉笑。
三人正乐此不疲之时,转眼就到了偏院。里面嘻嘻哈哈的,刘鸣桐一干手下都已赶到,在尽着地主之谊,情形颇为融洽。蒂姆斯一把拉住晁庆杰,哈哈大笑:
“来,来,我们到里面会齐喽,去好好喝上一顿,也给你们压压惊!”
晁庆杰知道蒂姆斯是刘鸣桐手下爱将,身份超然。见他欲亲自作陪,受宠若惊,连连谦谢不敢。
里面有两个猎鹰众见牛二、松八九进来,也过来搭讪。他们昨天今天都在一起走路,早已相互熟悉,此刻见面,分外亲热,立刻搂肩搭背,打成了一片。
蒂姆斯搂着晁庆杰肩膀走到中间,大声道:
“兄弟们,三星堡的弟兄初来乍到,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大家都给我照顾好了,走!我们这就陪他们进去!”
猎鹰众、黑衣众俱是揽苍山精锐,最低的也有五级战士的水准。而且他们平时受的都是严酷的训练,打起仗来,更在寻常五六级战士之上。三星堡二十五人中,真正的精锐喽啰不过十三人,其余皆是堡中青壮,虽然大家也有三四级的水准,但平时哪里能攀得上这些亲戚?见这些人如此亲近,都有些惶恐不安。
蒂姆斯道:
“晁兄弟,你可不要和我客气,见外了,我可要生气啦!”
转头咳嗽一声,“呸”地啐了口痰在地上,手中突然显出一把解腕尖刀,一刀抹在了晁庆杰脖子上!
这一口痰还未落地,拉着三星堡二其余二十四人的猎鹰众和黑衣众高手,也是骤然变脸,二十四刀如同一刀,几乎同时在对方脖子上一抹。顿时,这偏院之中,绽开了二十五朵艳丽的血花!
三星堡的这些人纷纷软倒在地,他们都被割断了颈侧动脉和气管,倒在地上,喉中鲜血一跳一跳地涌出,压力过大,又呛到气管里去,咳嗽着,从嘴中汩汩地喷出血来。
晁庆杰到底有五级水准,到了这时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地上眼神茫然,用力伸出手指,向蒂姆斯指了一指,喉中嘶嘶有声,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挣了几挣,终于无力地放下手臂,瞳孔渐渐放大,悲哀地死去。
这二十五条活生生的人命转眼完结,院中站着的黑衣众和猎鹰众,都有些呆愣。他们虽然和这些人没多少感情,也是自己下的手杀人。但这样活蹦乱跳的二十五个大活人突然就变成了一地的尸体,心中一时还真有些失落之感。
这些人想着返乡务农,刘鸣桐何等经验,立刻看穿了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知道这些人不但胆气已丧,而且反而有了认同苏明海这等杀戮的想法。若是放了这群人出去,在揽苍山地界到处传言,自己手下的兵马,可真要不战而败了。
因此,他喝茶时将杯盖平平一抹,就是告诉蒂姆斯做出安排杀人,而且必须是抹喉而死,事后就可以说他们自杀,决意要去地下陪着死去的亲人战友。到揽苍山逃命,就变成了英勇报信。到时向手下这么一公布,自然是士气大振。这些事情,平时刘鸣桐也没少做。蒂姆斯作为最亲信的猎鹰众头领之一,自然知道他这个暗号的含义。出门一趟,立刻就把事情安排地妥妥当当,三星堡众人,到死也没弄清人家辛辛苦苦救了他们回来,为什么到了现在又要杀他们的原因。
刘鸣桐在堂中孤身独坐,宽敞的袍服,在地上摊开,足有六七尺方圆。室内光线有些阴暗,连带着面容都有些模糊起来。蒂姆斯入内禀报:
“大人,事情已经处理妥了。三星堡等人伤心三位堡主死得英勇,都要陪伴而去,都已自刎身亡,属下阻止不及,还请大人降罪。”
刘鸣桐深邃的眼睛隐在暗中,面容模糊,仿佛上面全没坐了这么一人一般。蒂姆斯匍匐于地,心弦也不由得渐渐绷紧。许久,才听得刘鸣桐的声音幽幽传来:
“三星堡,都是好汉那……唉…求仁得仁,亦复何怨……吩咐下去,命先生挑选吉日厚葬,我要向揽苍山所众,宣扬这些义士之所为!”
“诺,属下这就去安排。”
蒂姆斯如释重负,暗暗出了口长气,行了一礼,退出门去。
堂中又归于寂静,刘鸣桐久久端坐,终于也叹出一口气来。
八十六、花和刺(上)
前苍堡依山而建,背后是一条峻陡的山岭。岭上密林遍布,许多树木粗可合抱,更显得前苍堡风景俊秀。本来这样的地形,容易让敌人掩近,但因为山岭两边崖壁陡峭,无法立足,所以刘鸣桐特意留了这片林子作为前苍堡的风景林,毋需担心敌人从后山攻城。
这一条山岭蜿蜒直上五里,乃是一块平地,旁边建有赏景的平台和亭榭,在悬崖上挑出一半。周围人烟村落,山色风光,尽入眼中,直有‘荡气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之感。
平地再往里,还有连绵的踏步,通向更高处的瞭望哨,可以看到二十来里的动静。周围郁郁葱葱,林木葱茏,就已经是揽苍山的范围了。
四月初四
一个女子长身玉立,白衣胜雪,斜斜倚在乌漆的亭柱边。山风徐来,俯视之下,远处松涛滚滚而起,带着低沉的雷音,渐渐靠近。
“想不到转眼又是春深时节,唉……这漫山的灿烂,才刚刚放开,就又要凋落了……”
刘鸣桐刚刚走完了一路拳脚,满身冒着腾腾的热气,笑嘻嘻地走来:
“哈哈,夫人又在伤感春花之易落了嘛?”
这女子转过头来,容色极美,肌肤之上微微朦胧出一团晕光。伸手掠了掠耳边吹乱的鬓发,将一抹温柔沉静的如春水一般的眸子,凝视在刘鸣桐脸上。朱唇勉强扯了一扯,似乎想笑,却终于没露出笑容,语寒幽怨地道:
“人家只是随口一句,你也要来奚落嘛?”
这女子正是刘鸣桐的夫人,管天旭的姐姐管璧禾。自管天旭在落乌镇死后,伤心之下,大病了一场,身体孱弱。刘鸣桐每日上山练武,都带她出来,也能活动活动筋骨,强健一些体质。
刘鸣桐本就有些怕这个夫人,这下见一句话又得罪了人家,立刻陪了笑脸走到管璧禾面前,柔声道:
“夫人,你对天旭的事,总这样耿耿于怀,不开心,愁坏了身子,可叫我怎么办才好……”
管璧禾道:
“我不是想不开,天旭既然走了战士的路子,我自然就有这个准备……况且你待天旭如何,我也是知道的,又怎么会来怪你。”
“只是…只是……我们管家就这么一条根,如今就这么断了,可教我怎么和爹爹交代啊……一想起这个,总不免心中愁苦。”
见管璧禾又要难过,刘鸣桐也不由得焦急万分,轻轻覆住了管璧禾扶在柱子上的纤纤素手,温柔地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清晨的微风吹来,略有些凉意。管璧禾广袖飞舞,仿佛神仙中人一般。但她偏偏体态纤弱,眉头浅颦,略带愁意,有许多弱不禁风的孤寂和疏淡。让刘鸣桐见了,忍不住生出要搂在怀里,细细呵护的心疼来。
管璧禾和刘鸣桐夫妻多年,被他用手一摸,冷风一吹,头脑有些清醒了,立刻就知道了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打的什么主意。用力将手抽了回来,嗔怒道:
“你看你!风这么凉,打完了拳,就立刻将衣服披上啊!”转身就要去取刘鸣桐的长衣。
刘鸣桐却抢先从旁边取过一件小坎肩儿,给自家老婆披在了肩上,涎着脸道:
“嘿嘿…嘿嘿…我身体健壮,不妨事的。”
说罢还象孩子般拉了个架势,秀了秀胳膊上的肌肉。见管璧禾弯腰要拿自己的外衣,肩上的坎肩眼见得要滑了下来,连忙伸手按住:
“别…别…你身子才好不久,你先穿上这坎肩罢。”说罢就要帮管璧禾穿衣服。管璧禾见刘鸣桐又凑了上来,又羞又怒,将身一拧,避开了他的魔掌。
刘鸣桐见这女子又要发怒,连忙转头指着林子里的一片花海道:
“你看!你看!你一朵花多好!插在你头上,一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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