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最恨天子剑张四海的应该是剑指苍天,也就是眼前的天涯,可他时下的模样怎么看也看不出高兴的意思。
掌柜翻着一双狼眼,怔怔的点点头,道:“不错,是我们做的。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眉心一剑,血流一线!”天涯的眼睛瞪向陆槐,“那不正是你们陆家家传的钻心剑法吗?”
“……”陆槐无语。
掌柜皱起眉头,道:“看起来你好像不太高兴?其实我也想过让你自己动手,可你未必杀得了他。再者我们接的是翠玉赌坊的生意,翠玉赌坊与你们万杀堂乃是同行,我们也要有所避讳。”
天涯挑着眼皮看去,道:“雇主出了多少银子?你们得到多少?”
掌柜脸上露出苦笑,回道:“雇主给了东家十五万两,附带章秀的消息,我们……我们只得到了纹银一两!”
“一两?”天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你们为了一两银子就把堂堂的天子剑除掉了!”
“谁让我们是朋友呢!”掌柜有些无奈。
“朋友?”天涯哼了一声,道:“你我都是杀手,杀手没有朋友!”
掌柜叹声道:“我也不想在同行的杀手之中有你这样一个朋友,可我们做杀手之前已经是朋友了,这是事实,没有办法改变!”
“走吧!”天涯陪同掌柜叹息一声,似已认下他的说法,道:“我们去看看那个女人!”
“该不会要把那个女人也杀了吧?”
陆槐的心有些冷,如果天涯当真要向那个女人下手,他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好啊!”掌柜露出了笑脸,道:“刚刚我还在骂他,如果是我,一定不留活口。”
“如果你杀了她,我也就不必来了!”天涯已经行在路上。
梧桐、红叶、似被干涸的血渍浸透的梧桐树!
张四海的尸体已经不见,树下站着十八位手握金刀大汉。
十八把金刀!
天涯本是十八金刀之一,可现在万杀堂的金刀却变成了十九把,看来天涯已经成为了领队之人。
一行三人来到,天涯径直发问:“人呢?”
一把金刀回道:“还在房里。”
天涯看了看掌柜和陆槐,道:“跟我进去!”大步跨出。
不管天涯接下来将要做什么,陆槐总算可以满足他的好奇心。
房子里究竟住着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妩媚、温柔、清纯、活泼……不管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起码应该是一位美女,否则也不会使得天子剑为之疯狂,身败名裂。
“谁?”当房门开启的时候,女人怯怯的发声询问,询问声中带有恐惧。
陆槐的眼睛瞪得差不多有鸡蛋般大小,因为他所看到一张扭曲的脸。或许上天打算把这张脸制作得精美绝伦,可惜他一不留神却毁掉了这张精妙绝伦的作品,所以这张脸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是什么人?”女人翻着白眼仁,双手胡乱抓摸着。
陆槐的嘴又惊讶的张开,差不多可以吞下整只鸡蛋,因为他发现这个被上天毁掉了容貌的女人竟然还是个瞎子。
“你们是来找小章的吗?”女人一瘸一拐的迎上前来,“他不在家,他已经出门好多天了。”
“我的天!”陆槐完全不能再用惊讶来形容自己,因为这个女人的一条小腿已经严重萎缩,哪怕说她是个瘸子也可以算得上是赞美之词了。
掌柜脸上的表情只能有四个字来形容——呆若木鸡。
女人一瘸一拐的走上,天涯伸出大手,让她胡乱抓摸的两只手紧紧的握住自己的两个手指,道:“彤彤?!”
“哥?”女人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欢喜之色,“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掌柜的脸色很难看,鬓角和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陆槐觉得背脊发凉,心底发冷。
“彤彤!”天涯扶着她转身走向屋内,问:“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好!”彤彤摸到了桌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哥,你坐。请你的朋友也坐。”
陆槐和掌柜哪里敢坐,怔怔的站在一旁。
天涯屈身坐在了她的对面,用粗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秀发,脸上露出了父亲般的慈爱,道:“小章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
“他不敢欺负我,可我总是欺负他。”彤彤脸上露出了调皮的笑,道:“他怕我怕的要命,也疼我疼的要命。”
天涯叹息一声,道:“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没要个娃娃?”
彤彤的脸刷的变白,垂着头道:“他总说他不行,还让我煎药给他吃。可我知道他是在骗我,因为我偷偷看过大夫,大夫说我……说我不能生养。”
“没有孩子也好!”天涯微笑着道:“少了一份牵挂!”
“哥!有件事……”彤彤的脸上带着慌张,道:“小章说外面的梧桐树有一股血腥的气味,可我没有闻到。但他说要另找一个住处,刚刚出去没多久,我就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而这几天那股血腥味却又不见了,你说怪不怪?”
天涯的嘴唇微微发抖,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彤彤道:“我怕他在骗我,偷偷跑到梧桐树下同什么人比剑,结果被人杀了!”
天涯叹声问道:“为什么不是他杀了别人?”
“不会!”彤彤非常肯定的摇着头,道:“如果是他杀了人,那他绝对不会让我闻到血腥,因为他知道我讨厌那种味道。”
天涯眯着眼睛问:“那如果……如果他被别人杀了呢?”
彤彤的脸色反而镇定下来,道:“江湖不就是杀来杀去的,你可以杀别人,别人当然也可以来杀你。当年大地和山河找到小章一起对付你,小章反而为了我倒向了你,你们两个反倒把他们杀了。结义的兄弟都可以杀来杀去,别人杀他难道还是怪事不成?”
天涯呼出了一口气,道:“我还真怕你想不开,你想的开就好!”
“他真的被人杀了?”彤彤脸色大变,猛的站了起来。
“是!”天涯咬着牙点了点头。
陆槐刚想做出解释,却见彤彤急得满头大汗,慌慌张张的道:“这个死鬼!死了也不让我知道,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受苦!”
陆槐大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天涯缓缓站起,道:“彤彤,你想跟他一起去?”
彤彤看起来很着急,“他死了几天了?应该……”她似乎在盘算着日子,“三天了,他还跑不远!”转向天涯,催促道:“动手吧!”
第九十三章:血色梧桐
陆槐同掌柜都已经惊呆,因为彤彤不带任何做作之态的表达着自己心中所想——生死相随,不弃不离。
“彤彤,别怕,不会很痛!”天涯抽出了金刀。
“我不怕!”彤彤的脸上带着微笑,“死鬼,看我下去怎么收拾你!”
刀已出,径直插入彤彤的心脏。
彤彤只是一颤,立时失去了气息。
天涯扶着她的肩,拔出金刀,收入刀鞘,俯身将她抱起,道:“彤彤,哥哥把你和小章葬在一起!”
“为……为什么?”掌柜颤抖着嘴唇发出疑问:“为什么要杀死她?”
“因为小章答应过我,如果彤彤不在人世,他会陪着彤彤一起去死!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小章,没有小章,彤彤就不会再有快乐!我只是不希望她痛苦的活着!”天涯头也不回,抱着彤彤步出房去。
梧桐树下垒起一座新坟,陆槐怔怔的站在稍远处,站在他射杀张四海的位置,默默看去,暗红色的梧桐叶似乎鲜亮了许多。
坟头的木碑上刻有四个字,“章秀、彤彤”,除了名字,他们什么也没有留下。
十八把金刀站在百丈以外,坟前只有天涯、掌柜、陆槐三人。
“谁要杀他?”天涯像是在问掌柜,可同为杀手,他知道掌柜和陆槐不可能知道雇主的身份,所以他又像是在自问。
“如果你想要我们的命,我们现在就可以为他们夫妇陪葬。”掌柜的脸上带有愧疚之色。
天涯扭过头看了看掌柜和陆槐,一脸无奈的道:“杀手是刀!”
杀手是刀,只是刀。真正的凶手不是刀,而是出刀的人。谁是出刀的人?只有翠玉赌坊的东家尹大坤才知道他的身份。
“我去找尹大坤。”陆槐掉头便走。
“找他又有何用?”天涯反问一句,道:“哪怕你用尽天下酷刑,他也不敢坏了杀手界的规矩。”
掌柜拦在陆槐身前,轻轻摇头,道:“你这样做只会坏了杀手界的规矩,你可以不要命,可破坏规矩的事不能做。如果你不听劝告,你可以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还有我的!”天涯也站在了掌柜的身边。
陆槐眼圈发红,因为他心有怨气,喃喃道:“他们死的很冤枉!”
“彤彤死的并不冤,冤的是四海!”天涯苦笑着道:“可冤死在四海手下的人也不少!”
他的态度很明确,张四海被仇家发现了踪迹,仇家自知不敌,所以才会雇请杀手来了结这件事。
“难道就这样算了?”陆槐内心的愧疚令他感到不安。
“还能怎样?”天涯的大手搭在陆槐的肩头,叹道:“你怎么还没有彤彤看得开?这就是江湖!”
“这就是江湖?”陆槐默默的注视着梧桐树下的坟包,一种雷霆震怒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你应该知道他们夫妇很恩爱,所以你杀死小章的同时便该杀了彤彤。那样便不必我来动手,让我杀自己的妹妹真的很痛!”天涯已经离去,带着他的十八把金刀离开了这株血色梧桐。
掌柜陪同陆槐静静的站在梧桐树下,直至落日西垂。
红日似火,也似血!
骑在马上的唐善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剑眉高挑,向着路前的驿站看去。
陈珪在马车的另一面催马赶来,微微一笑,道:“看来我们今天的晚饭还是羊肉!”
怀柔郡主掀开车帘探出头,筋了筋鼻子,噘嘴蹙眉,凑在方琳的耳边,道:“方姑姑,我不吃羊肉,一股子羊膻味,让他们准备两只鸡。”
方琳驱车慢行,轻声笑道:“郡主平日里吃的都是宫廷皇鸡,要以黄芪、砂仁、杏仁、甘草饲喂活体,加以宫廷秘方配制、烹饪。这里地处偏僻,有的只是土鸡,怕是难合郡主的口味。”
出示了东厂的腰牌,驿丞带着二十多位驿卒趴在了地上。等方琳护着怀柔郡主和霞儿下了车,进入驿站。陈珪收起腰牌,严声令道:“都在门外候着,不得打扰。”
“是!”驿丞连头都不敢抬。
这已经是出了京城的第三家驿站,每驿八十里,一行五人业已远离京城二百余里。
“呵呵!”方琳看着院中几只身披黄毛、行走如舞、颇具气派的公鸡发笑,道:“郡主好口福,没想到这里真就饲养着几只宫廷皇鸡。老奴露一手,不加任何辅料,给郡主做上一碗清汤,保证郡主口齿留香,欲罢不能!”
“宫廷皇鸡?”
唐善围着院子里的几只公鸡打量起来。
“三黄、三毛、六翅,正宗的凤凰鸡。”陈珪指指点点,为唐善解释道:“嘴、皮、趾是为三黄,冠、腮、趾是为三毛,翅、翼、轴羽一共六翅。因为它是专供皇家观赏和御膳的贡品,所以又叫宫廷皇鸡!”
“说道还蛮多,宫廷供奉就是不一样,不一样!”唐善眼珠子乱转,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还是去弄我的老本行。”陈珪将驿卒们刚刚收拾干净的小羊提在手里,赶去了灶房。
怀柔郡主养尊处优,陈珪、方琳都在灶房里忙活,唐善像大爷似地背着手闲逛,打扫灰尘、擦擦抹抹的差事便落在了霞儿身上。
大明朝天子钦封的顺宁公主亲自动手打扫房间,擦抹桌椅?如果驿站之中还有旁人,一定要大跌眼镜!
熏香炉已经摆起,霞儿在盘内拨了些“冰片”,淡淡的芳香很快在堂内弥漫开来。
茶也已经沏好,霞儿拉着怀柔郡主围坐在桌旁,倒了三杯茶,轻轻敲了敲桌面,道:“唐大人,请用茶。”
“龙井?还好!”唐善品了口茶,端着茶杯踱开脚步。
“唐大人?”怀柔郡主挑着眼皮看去,嘲声挖苦道:“皇上钦封的顺宁公主也要为您端茶递水,您的官威可真是不小!”
“这里不是皇宫!”唐善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头也不转,回道:“霞儿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公主。郡主要摆郡主的架子可以返回京城,此处荒凉偏僻,讲不得那么多礼数。”说这话,他随手拉开堂门,又再跑去了院子里闲逛。
“他……”怀柔郡主气得小脸发白,嘟着嘴向霞儿告状,“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竟敢这么跟我说话?等他回了京城,有他好看!”
霞儿抿了口茶,挑起嘴角微微一笑,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嘴上无德,不必理他。”
“不必理他?”怀柔郡主显然对霞儿的回答很不满意,气呼呼的发着牢骚,“他在练武场上打过我的屁股,今日又对我不敬,你却说不必理他?”
霞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前日若是没有他,我的御剑录已经被剑老人夺了去。此去无极宫,不知道还有多少凶险在前面等着我们。如果我不说不必理他,难道还要为你出气,把他赶走不成?”
“那……那倒也不用!”怀柔郡主忸怩的道:“可他……”“拜见郡主!”唐善一声高呼,跳进门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微臣对郡主不敬,恳请郡主降罪!”
怀柔郡主被他一声高叫吓了一跳,话语也被打断。此时见他一反常态,规规矩矩的趴在脚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起身转去一旁,道:“你……搞什么鬼?起来!”
“谢郡主!”唐善爬起身,跑来为自己添了杯茶,再又蹦出了门去。
“疯子!白痴!坏蛋!”怀柔郡主不知唐善究竟是来真心赔罪还是只为添些茶水,嘟着嘴跺了跺脚,对着唐善消失的门口翻了个白眼,脸颊上却飞起一片红霞。
霞儿见状一愣,暗道:“这丫头该不是喜欢上唐善了吧?”
太阳西下,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陈珪端来了一盆羊肉,方琳盛了两碗鸡汤。
方琳的手艺没的说,怀柔郡主浅尝一勺,的确口齿留香。只是两位女儿家都带有少女的矜持,虽是美味,却也并不多用。
霞儿吃了两块鸡肉便放下了竹筷,怀柔郡主虽然连连夸赞方琳的手艺,但也只喝了小半碗鸡汤。
唐善似乎在同陈珪比拼食量,围着装满羊肉的盆子狼吞虎咽。十多斤羊肉见了底,陈珪率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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