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间,前来参加男孩抓周礼的十几对夫妇,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领队的锦衣卫将目光转向窗外。那里站出了几个锦衣卫,对他微微摇头。
“人呢?”领队的锦衣卫怒喝一声,转过头来,突然出手掐住梁妻的喉咙,将她从梁大的身后拉出,对梁大厉声喝道:“把人交出来,本官饶你们不死。”
“人……什么人?”梁大怯怯发问,目光却投向了妻子。
领队的锦衣卫叹了口气,道:“我们在找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梁大抬起眼皮看来,颤声回道:“天亮的时候……的确来了一个女人,我们给了她一些吃食。她在这里歇了歇脚,然后就离开了!”
“离开了?”领队的锦衣卫呵呵笑了两声,猛的板起脸,喝问道:“既然离开了,为什么我们没有找到她离开的迹象!”说话间,他慢慢收缩手指。梁妻为之窒息,脸色渐渐变得紫红。
“大人!”梁大脸上露出惭色,吞吞吐吐的道:“请大人……手下留情!”
“好啊!”领队的锦衣卫松开了梁妻,对梁大严声发问:“说?人在哪儿?”
梁妻一边剧烈的干呕,急速喘息,一边向梁大递去眼神,再又偷偷摇了摇头。
她自认为做的隐蔽,可这些举动根本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睛。
领队的锦衣卫阴着脸看看梁妻,再又看看案上的男孩,冷冷的道:“匿藏钦犯,满门抄斩!你们可以不为自己想,但总该为你们的孩子想想。况且今天又是他抓周的日子,你们应该不愿意看到他身首异处吧?”
“不要碰孩子!”梁大咬着下唇,跺了跺脚,叹道:“我说!”
“不能说!”梁妻叫了起来,瞪着眼睛对着他摇头。
“那就别怪本官心狠了!”领队的锦衣卫甩了甩衣袖,伸出一双手,脸上露出残忍的笑,道:“本官只要双手一动,你们的孩子可就要身首异处了!”
“孩子?”门外传来一声鬼叫。
“道长?”梁妻面上一喜,欢叫出口。
领队的锦衣卫闻声看去,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乱须的老道已经扑在案边。
老道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破旧的道袍上满是污垢,胡乱摇着头,打量着案上的孩子,疯疯癫癫的道:“谁说这孩子身首异处了?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原来是个疯老道!”领队的锦衣卫面带不屑,哼了一声,斜着眼看向梁大,道:“说吧!看在老道长的面子上,本官再给你们废句话,交出人,饶你们一家三口不死!”
梁大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可却有意无意瞥向大案的下方。
屋子的地面由青石铺就,三尺见方的青石。
大案下方拼有七八块青石,其中一块青石的四周留有极其细微的缝隙,如不细心留意,的确很难察觉。
“梁大?”梁妻显然发现了丈夫的举动,严声疑问,沉着脸挡在他的面前。
梁大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满脸惭愧,低下了头去。
“哦?”领队的锦衣卫已经有所察觉,看着大案下方的青石,抱拳施礼,道:“下官姚震,奉先帝遗诏,有请刘娘娘为先帝殉葬!”
“啊……”一个极轻微的惊呼声从大案下传出。
前传二十一:疯老道
疯老道趴在案头,嘻嘻哈哈的打量着案上的男孩。
男孩正用肉嘟嘟的小手触摸着钉入案板的绣春刀,摸着它锋利的刀刃。
“那颗狼心的确有些用处……你小子生来就是一个武痴!”疯老道痴痴的喃喃着。
梁妻拦住了姚震,面带惊惧,连连摇头,支吾着道:“她已经走了,真的不在这里。”钦犯的行踪已经泄漏,可她仍然在作无用的辩解。
“闭嘴!”姚震淡淡的龇出两个字,一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对属下的锦衣卫令道:“把刘娘娘请出来!”
梁妻略有挣扎,像是要从他的手中挣脱。
姚震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拇指一动,当即掐断了她的脖颈。
梁妻吭也没能吭出一声,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已然气绝。
眼见妻子惨死当地,梁大顿时瞠大了双眼,暴吼一声,挥舞双臂,扑向姚震。
怒吼声中,只听噼啪一阵爆响,他的双臂瞬间暴涨了一倍,一条条粗壮的肌肉呈现在手臂上。
姚震微微一怔,瞥眼看去,道:“还是个练家子?”随手拍出。
梁大的双手紧握成拳,对着姚震的鼻梁砸来。可他的拳头距离姚震的鼻梁尚有三寸,姚震的手掌却已先一步抵住了他的胸口。
姚震的手掌看似绵软无力,可就是这样一只绵软无力的手掌,刚刚抵在梁大的胸口上,就听噗的一声闷响,梁大的背脊上瞬时炸出一团气浪,猛瞪着双眼,直挺挺的摔倒了下去。
“莽夫!”姚震不屑的斥了一声,喝道:“出来!”吼喝之间,他已经飞身跃起,脚踩案板,拔出钉入的绣春刀,对着男孩迎头劈下。
轰……
半尺厚的案板被生生劈成两半,左右倒去。可端坐在案板上抓周的男孩却没有了踪影。
姚震眼中精光一现,却见男孩被疯老道抱在了怀里。
“他们杀他们的人,不关我们的事!”疯老道对着怀里的男孩傻笑着。
眼见老道刀下救人,围上的锦衣卫纷纷露出惊疑之色,斜着眼看去,七手八脚的搬开了劈成两段的大案。
姚震虎着脸问:“道长如何称呼?”
疯老道傻笑一声,道:“本座乃是天一真人!”
明太祖朱元璋曾经封授龙虎山张道陵的后裔张正常为真人。宪宗、孝宗两朝也多次封授他姓道士为真人。可这“天一”乃是天下第一,唯我独尊之意,历朝历代绝无封授。
“天一?”姚震沉吟片刻,冷笑道:“好狂妄的老匹夫,竟然盗用天一名讳,妄称真人。阁下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锦衣卫已经撬开地上的青石,在里面拉出一个纤弱的女子。
女子虽然已经换了一身村姑的装扮,可根本无法掩饰姣美的面容,婀娜的身姿,正是锦衣卫前来追捕的刘女。
眼见遍地横尸,刘女早已吓得面无血色,颤声求助道:“道长……道长救我!”
天一真人瞪着眼看去,道:“凡尘俗世,不关老道的事!”
莫名其妙跑来一个老道,看起来武功竟然不俗,想来应该是张太后派来保护刘女的高手。可他竟然对刘女的求助不屑一顾。
姚震不由一愣,疑声道:“道长真的不想插手此事?”
天一真人四下看了看,把男孩抱在面前,皱着眉,径自喃喃道:“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断奶……现在你的爹娘都死了……麻烦……真是麻烦!”
“难道老道只是为了救下这个男孩?”
姚震心中起疑,可又不敢肯定。
任谁也想不通,如果老道当真与梁家交情不浅,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梁大夫妇和一众亲朋死于非命而置之不理,却只是救下孩子。
“难道有诈?”姚震心存疑问,用眼神示意窗外的锦衣卫,留心戒备屋外的情况。
“姚震?娘娘已经怀有先帝的骨血,你若胆敢相害,定会被诛灭九族。”房外传来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
“果然另有蹊跷!”
姚震喝问一声:“什么人?”手中突然一动,绣春刀横出,奔着老道拦腰割去。
他已经认定老道是东厂请来的高手,屋外情况不明,屋内存有劲敌,他自然要抢先下手。
眼见来刀,天一真人惊叫一声,缩着身子护住了怀里的孩子。可他并不躲闪,将整个脊背完全暴露在绣春刀下。
绣春刀猛然扬起,猝然挥下。如果他仍然不加躲避,那他和孩子都将被劈成两半。
当的一声,天一真人的背脊如同铜浇铁铸,竟然无伤。绣春刀反被弹开数尺。
反弹的劲力巨大,就连姚震手中的绣春刀也在颤抖中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姚震更是被震得手臂发麻,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抵挡住锋利的刀刃?”姚震险些惊声出口。
就在此时,两条人影窜入屋内。却是一对手持利剑,身着官衣的中年夫妇。
“陈珪?方琳?”姚震脸上惊容未退,骇色又起。
陈珪冷眼看向抓着刘女的几个锦衣卫,严声喝道:“放开娘娘,饶你们不死。”
“咦?”天一真人尖叫一声,眼中流动有精光,正色喝问:“这些人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屋内众人尽皆一愣。
“咳!”天一真人忽然嘻嘻发笑,道:“死都死了,关我屁事!”
眼见疯老道神智不清,姚震微微一笑,道:“刀剑无眼,如若误伤了道长,岂不是罪过,还请道长回避!”
“走……走……我走!”天一真人傻傻的点点头,抬腿便走。
姚震急忙使了使眼色,让大门左右的锦衣卫让出去路。
方琳缓缓转身,用利剑指着众多锦衣卫,道:“你们当真不怕被诛灭九族么?”
众多锦衣卫相互打量起来,像是有所顾忌。
姚震急道:“先帝留有遗诏,我等不敢抗旨?”
陈珪在袖中取出一只卷轴,托在手中,道:“太后懿旨在此,先帝遗诏乃是杨廷和伪造,诸位锦衣卫立即撤回京城。”
众锦衣卫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姚震。
姚震思量片刻,道:“带上刘氏,我们一同回京。”
“不必!”陈珪跨步来到刘女面前,对左右的锦衣卫道:“把娘娘交给我们就行了!”
“陈珪?”姚震沉声断喝,道:“本官已经做出了让步,希望你好自为之。”
陈珪冷冷的道:“交出娘娘,回京侯旨。否则……休怪洒家无情!”
“凭你们两个,就想对付二十位锦衣卫?你们把锦衣卫当成酒囊饭袋了么?”姚震轻轻摆了摆绣春刀,带领屋内锦衣卫,压着刘女退出房门,同屋外的同伴会合一处。
陈珪、方琳跟出,眼见锦衣卫人多势众,二人的神情里隐隐透出忧虑之色。
“不妥!不妥!”刚刚离去的天一真人转了回来,摇头晃脑的道:“老道刚刚想了想,既然你们杀了他的父母,那我就该替他报仇,也算对他有所交代!”
他的神智的确有些不正常,姚震当着他的面杀害了梁大夫妇,那时他不加拦阻,此时却又跑来报仇!
“道长?”姚震疑问一声,刚想辩解,就见老道突然瞪起了眼睛。
天一真人只是瞪了瞪眼睛,吹了吹乱糟糟的胡子。姚震身前却啵的炸开了一团气浪,整个人像是海棠树上飘落的海棠花,仰面飞出三四丈,摔落在地,没了声息。
“护身真气?”
陈珪面带疑色,因为他看不懂老道所用的武功。
人影一动,天一真人突然站在了刘女身前,一手将她拉出,抛给了方琳,嘻嘻哈哈的笑道:“既然你们是救人的,老道总要帮帮你们!”
二十个锦衣卫围了上来,二十把明晃晃的绣春刀,同时指向了天一真人。
天一真人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幻出了一柄剑。一柄长达一丈,宽达两尺,翠色欲滴的巨剑。
“哦?”一众锦衣卫顿时傻了眼。
天一真人嘿嘿发笑,随意挥了挥手,但听一阵叮当爆响,二十个锦衣卫全都倒在了地上。
陈珪轻轻拉了拉同样傻眼的方琳,低声道:“我们快走!”
天一真人将巨剑丢在空中,双手掐着孩子的腰,挪在自己面前,道:“臭小子?老道给你的爹娘报仇了!”话音未落,空中的巨剑却已经消散,像是一阵香风,飘过之后,无影无踪。
“妖……妖……妖怪!”方琳直着眼睛,眨也不眨,怔怔的看着巨剑消散的半空,早已被吓得动弹不得。
陈珪拉扯着方琳、刘女噔噔噔退去,逃向远方。
咻……一阵凉风刮过,抱着男孩的老道已经没有了踪迹。
刘女挣脱陈珪的拉扯,跪地叩拜,“刘氏拜谢老神仙救命之恩!”
“娘娘!”方琳恢复了神智,扶起刘女,叹息一声,道:“后续的锦衣卫马上就会赶来,我们该走了!”
三人逃离,偌大的一处海棠林变得寂静无声。
良久,姚震睁开了眼睛,偷偷打量一番,坐起身来。解开衣带,在他身上出现了一件软甲。可这件软甲却像是燃尽的纸灰,随着他掀开衣襟,一片片散落了下来。
春去、秋来、冬至!
时光飞逝,一晃已是数年。
又是冬雪纷飞的时候,鹰鹫岭上走来一个六七岁大小的男孩。
“爷爷……爷爷……”男孩举目四顾,放眼所见,尽是皑皑白雪,禁不住哭嚎了起来。
他的身上只穿了件单衣,可身上却隐隐升腾着热气。
风雪起,男孩无法辨别方向,哭嚎声也湮灭在风雪的呼号之中。
风雪整整呼号了一夜,等到旭日东升的时候,鹰鹫岭上终于恢复了平静。
小男孩身上的衣衫已经不见了踪影,赤身裸体的蜷缩在雪地中,看起来睡得正香……
正文
引子
御剑录
引子
(一)
大雪、狂风。
鹰鹫岭、鹰嘴峰。
好大的雪,连天蔽日,鹰鹫岭方圆百里张手不见;好狂的风,烟雪呼号,鹰嘴峰上鬼哭狼啸。
酷雪寒风,这样的鬼天气,寻常百姓自是闭户不出。就连鹰鹫岭上最具经验的猎户也会取一条腊肉,捧一壶烧酒,龟缩在自家的火炉旁,宁死也不肯出门。
雪还在下,雪势不减。嚎啸的寒风却似一个剧烈喘息的巨人,冷不防憋了口气,猛的停了下来。
风停,漫天飞舞的烟雪失去了肆虐的劲力,噶然而止,齐刷刷坠落。
鹰鹫岭上显现一个黑影,虽然大雪依旧洋洋洒洒的飘落,可那个硕大的黑影却清晰可见,该是一头黑熊。
严冬,鹰鹫岭上的黑熊早已躲入树洞休眠,除非它在入冬以前曾被人所伤,未能积蓄足够的脂肪越冬,才会出现在冰天雪地之中。
却又不该,如此恶劣的天气,可以猎取的动物自是龟缩不出,黑熊又岂能胡乱闯入这片冰雪的天地,徒劳无功,枉费体力?
该是一个人。
确实是一个人,狂风肆虐的间隙,昏沉的地平线上映射出一缕阳光;“熊头”掀在了颈后,一个“国”字脸的男人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个魁梧的男人,虽是一整张熊皮做就的熊皮大氅,仍然无法遮盖他的彪悍之躯。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看起来业已过了而立之年。
这样一个魁梧彪悍的男人,年过三十,定已在江湖之中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加之他身上那件熊皮大氅,做工之精细,该是出自京城金一针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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