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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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录-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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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魁梧彪悍的男人,年过三十,定已在江湖之中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加之他身上那件熊皮大氅,做工之精细,该是出自京城金一针之手,能请得金一针动手缝制一件熊皮大氅,那他名下的产业应该足以为傲了。

像他这样的男人,此刻应该在家中陪伴娇妻爱子,尽享天伦,为何要来到如此荒凉的鹰鹫岭,更何况又是这样一个鬼天气?

风起,依旧是狂风,短暂的停顿之后再又大作。“国”字脸男人已经来到鹰嘴峰下,一双虎目投射出炙热的激情,昂头仰视眼前这座高达百丈、陡峭难行的冰峰。

烟雪再又呼啸,“熊头”遮掩住“国”字脸,“黑熊”开始向冰峰攀行。渐渐的,“黑熊”淡化成一个黑影,黑影又在烟雪中消无……

鹰嘴峰上竟然无风,便连一丝微风也没有。雪还是有的,可却下得懒懒洋洋,似暖春正午时京城南城根下晒晌的老乞丐,懒散间透着舒畅与惬意。

“熊头”已经掀在了颈后,“国”字脸上虽然没有懒散之情,但同样充斥着舒畅与惬意。

浓云渐淡,雪虽未止,可孤零零的寒日却慢慢显现苍白的本色,或多或少投射出丝丝暖意。

“国”字脸上渐渐布起红光,那其中或许包含着少许激动,可大半却是由羞涩而来。

这是一件怪事,一个而立之年的彪悍男子冒着狂风暴雪跑来鹰鹫岭、攀上鹰嘴峰、对着懒懒洋洋飘洒的雪花激动、羞涩,又怎能不令人感到好奇?

突地,“国”字脸上红光全无,转瞬间变得冰冷而又苍白。

鹰嘴峰方圆百丈,其上甚为平整,只是尽被冰壳所覆,可“国”字脸上的寒气却比脚下的冰壳还要冷上三分。冰壳之上乃是白雪,白雪皑皑,却也远不及他脸上的苍白之色。

刚刚登临峰顶,刚刚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与羞涩,刚刚向峰顶正中迈出脚步……他的脚确已迈出,但却并未落地,只是这般悬在半空。

峰顶正中有一土丘,亦或是冰丘,方圆六七尺,高不过尺余。“国”字脸迈步所往正是土丘所在,可他却暮然止步、色变——因为他看到了一柄剑。

这柄剑竖在土丘的边际,半截剑身插在冰雪之中,若非剩余半截剑身所散发出的寒光,以它乳白色的剑柄以及护裆,在雪花纷飞的此刻,“国”字脸还真就不易发觉它的存在。

或许它本不存在,而是在“国”字脸抬脚的刹那间,借着雪花的掩护悄然出现在那里。

“国”字脸男人的脸色愈加难看,原本冰冷、苍白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晦暗之色。他的脸色之所以再变,不仅是因为竖在土丘边际的这柄剑,还因为一条剑痕,一条长六七尺,将土丘与他隔绝开来的剑痕。

剑痕很细,如不仔细观察绝难发觉。“国”字脸却将这道剑痕看得清清楚楚,仿佛纤细的剑痕早已化作一道划分天下的鸿沟。

有剑、有剑痕、自然有人,持剑之人。

“国”字脸的目光沿着剑痕一点一点移至那柄乳白色的剑柄,再又自剑柄一点一点移至土丘。

透过乱人双目的飞雪,他赫然发现一人。这人二十五六岁光景,身着锦袍,脑后系一条白色的丝带,腰间悬着一只白色的空剑鞘,脚踏一双白布靴,侧身、背手,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土丘之上。

“咯吱”一声,“国”字脸的第一步终于落实。一步、一步、再一步……他终于来到那条剑痕前,定身凝视。

年终岁尾,冰天雪地,又是身处山巅之上,锦袍男子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绣纹的锦袍,可脸上却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全然看不出半点寒意。

突然,“国”字脸感觉到一股凌人之气扑面袭来,激得他浑身一凛。

那股凌人之气似是来自竖立于冰雪之中的那柄剑,又似是来自傲然屹立土丘之上的锦袍男子,可究竟是来自利剑还是来自锦袍男子却又无从分辨。“国”字脸心头不由一抖,禁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的手原本便较常人粗大许多,此时握起拳头就似提起两只小笸箩。再看手背上紧绷的青筋,手指关节处厚实的老茧,可以看出,这双拳头着实经过千般锤炼,万般敲打,怕是早已修炼成铜浇铁铸的一副巨锤,足有开山裂石之能。

任何人看到这一双铜浇铁铸的拳头都要为之侧目,可锦袍男子偏偏看也不看,不仅不曾看这一双拳头,自从“国”字脸来到,他也未曾瞥来一眼。

锦袍男子自然知道“国”字脸的来到,否则他的佩剑便不会竖立在冰雪中,冰雪之上也不会出现那道剑痕。可他偏偏又对“国”字脸的来到视而不见。

面对他的傲然、冷漠、无视,“国”字脸像是遭受了莫大的侮辱,一双虎目瞪得铜圆,一张方脸也憋成了酱紫色。但他的拳头却松开了,只见他双手连动,唰唰……有声,竟将身上的熊皮大氅脱去,甩手丢在身后。似乎那件足以保暖的熊皮大氅便是锦袍男子对他傲然、冷漠以及无视的理由。

丢去熊皮的“国”字脸变成了一副紧身短打扮,上身一件黑色的棉布坎肩,腹部勒一条半尺宽的老黄牛皮护腰,身下宽松的黑棉裤,又有绑腿将裤脚与棉靴彼此相连,既可保证行动起来灵活便利又不透风雪,甚是实用。

再看他那棉布坎肩外露出的两条赤膊,一条条黝黑坚硬的肌肉如钢似铁,像树根古藤般盘错在一起。

他的腕上套着一副古铜色的牛皮护腕,护腕之上六六排开,镶嵌着鸽卵大小的铜钮……不,细观之下,那些鸽卵大小的“铜钮”竟然尽是由黄金铸就。

“哼……”一声鼻音,但却并非来自锦袍男子。

“国”字脸闻声转头,只见鹰嘴峰上又多一人。

来人二十出头,头戴一顶狗皮帽子,身穿一件老羊皮袄,一条七个补丁八个破洞的烂棉裤用根草绳系在腰间,脚下……脚下什么也没有。来人赤着足,顶风冒雪,靠两只脚底板攀上了鹰嘴峰。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抗在肩上的兵器。

那是一把下宽上尖的剔骨刀。

剔骨刀是肉案上的家什,最长不过六寸,可这个家伙肩上的剔骨刀却足足有六尺三寸长,即便将一头大象放在肉案之上,用这把剔骨刀剔骨也显得大了许多,绝不会适手。

狗皮帽子、羊皮袄、破棉裤的洞洞里面露着一撮撮灰黄相间的烂棉花、赤着一双大脚板、肩上加一把大得出奇的剔骨刀,这样的打扮已经足够古怪的了。可“国”字脸似乎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看着他的脸。

那是一张白皙的脸,五官端正,充斥着文弱与稚嫩。他似乎在笑,笑容之中带着几分羞涩,像是一位求学的书生正在听长者讲解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

这人的打扮与兵器已经够怪,再若加之他的相貌与表情,却又不再是一个“怪”字可以诠释的。还有适才那一声鼻“哼”,明明在他羞涩的笑容之下,可鼻“哼”之中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漠与阴邪,使得这个人从头到脚散发出一股邪气,邪得出奇。

“国”字脸对着“剔骨刀”瞪大了眼睛,粗着嗓门问道:“你哼什么?是不是在哼我?”

“剔骨刀”一笑,再又自鼻孔“哼”了一声。他的笑依旧带着几分羞涩,而“哼”声之中也同样透着阴邪。

“哼”声代表不了什么,因为那毕竟不是“剔骨刀”的回答。但“国”字脸还是握紧了拳头,看样子似要将这双铜浇铁铸的巨锤向着“剔骨刀”单薄的身躯砸落。

“国”字脸确有出拳之势,可他并没有动。动的反倒是“剔骨刀”,只见他猛一拧腰,箭一般射出。雪地上只余下片片虚影,似在冰雪之上飘舞,又似在冰雪之上滑行……但当这些虚幻的影像消散的时候,他的人却落在了“国”字脸的熊皮大氅上。

“国”字脸的一张方脸立时被气成了黑紫色,因为他看到“剔骨刀”的那双大脚板正以他的熊皮大氅作擦脚布,先是擦擦脚趾缝,再又擦擦脚底板,接着是脚弓、脚背……

若是平日,眼见此景,“国”字脸的一双拳头定要似暴雨般泼洒而出。可今时偏偏不同往日,即便他有着烈火一般的火爆脾气,却也得压着、忍着、让着。

一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国”字脸心中的火气顿时化于无形,脸上的黑紫之色也渐渐消散开去。

“三位早!”随着一声招呼,一位身背银枪,身着锦衣的英俊青年耍出一记漂亮的身形,飘然跃上峰顶。

自“国”字脸登抵峰顶,透着邪气的“剔骨刀”大刺刺闯来,锦袍男子始终动也不动的矗立在土丘之上,对此二人连瞟也未曾瞟去一眼。

而今身背银枪的锦衣青年来到,锦袍男子竟然破天荒的瞥来一眼,淡淡的道:“早!”随即收回目光,回复原态。

锦衣青年面露微笑,轻轻顿首,却也不再言语,默默的站在一旁。

云散,雪止,晴空万里。

鹰嘴峰上四人都在暗自唏嘘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嘻嘻……嘻……”一阵银铃般稚嫩的嬉笑声传在鹰嘴峰上。

锦袍男子闻声转身,脸上固有的那种冷傲之气霎时不见,换以温文尔雅的谦逊之态。

“剔骨刀”的脸上还是带着微笑,微笑之中还是带着几分羞涩,可任谁都能看出,除此之外,他的脸上再又多出了几分激动与祈盼。

自打嬉笑之声传入“国”字脸耳中,他那张方脸便渐渐开始发红,呼吸之间也愈加急促,足见他的心绪业已慌乱不堪。

最能稳住心性的乃是刚刚来到的锦衣青年,除去双眼之中显现出少年英侠所独有的一种柔情之外,再看不出他身上有丝毫变化。

不过是一阵稚嫩的嬉笑,显然是出自一个幼小的女娃之口,竟然能引得场上四人为之瞩目,却也是件怪事?

寒冬腊月,冰雪连天,四位江湖中人相继来此野岭孤峰,难不成是为与这女娃一聚?

引子(二)

(二)

“嘻嘻……”又是一阵嬉笑,但见一个脚蹬虎头靴,身着绿裤红袄的女娃子喘着粗气爬上了峰顶。

鹰嘴峰上四人神色依旧,目光却不在这女娃身上,而是看去她的身后。

“看什么?”女娃双手掐腰,撅着小嘴嚷嚷道:“时辰还早,小姐怎会提前来到?”

“国”字脸闻声一窘,捧着笑脸道:“这位小妹妹……”

“妹妹?”女娃把小脸一沉,道:“伯伯?”两手食指相交,“我今年只有十岁,您叫我妹妹?”

“国”字脸立时憋成了猪肝脸。女娃蹦蹦跳跳跑到他的身前,仰头看来,道:“伯伯?您是属鼠的吧?今年三十三了!小姐属兔,今年十八……”两声“伯伯”,“国”字脸早已羞得无地自容,而这女娃此时又再提及他的年龄,着实令他尴尬难耐。

得见“国”字脸被自己两句话呛得羞愧难当,女娃却突然收声,“呼扇呼扇”的眨着眼上长长的睫毛,神色猛然一正,稚声稚气的叫道:“谢天魁?”

“啊?”“国”字脸冷不防被她直呼大名,应声出口。

女娃见自己三言两语便将这谢天魁搞得神慌意乱,得意之余,童心大盛,禁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谢天魁被她一唤便有些发蒙,此时又见她捂嘴偷笑,更是不知所以,就这般傻乎乎的站在当地,直着眼睛看去,静待下文。

眼见谢天魁受了这女娃的戏弄,“剔骨刀”觉得着实有些好笑,但他只是将脸上的笑容稍加改变,绝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莫老七?”女娃竟然察觉到“剔骨刀”脸上细微的变化,小手一指,声色俱厉的叫道:“你个杀猪的死屠夫,竟敢把金一针作的东西用来当擦脚布?告诉你,小姐穿的衣服可都是金一针的手艺,难不成你也想把小姐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擦你的臭脚?”

“剔骨刀”早已不在谢天魁的熊皮大氅之上,自女娃那一声“莫老七”起,他便嗖的蹦出一丈开外,将那一双大脚板藏入了冰雪之中。

刚开始,他还在暗自得意,为自己先知、先动而欢喜。可当他听完女娃的数落以后,脸上便再也见不到半分血色;或许是越想越怕,他的身躯逐渐变得僵硬,双腿竟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眼见女娃一语道破谢天魁与莫七的身份,锦袍男子以凌厉的目光对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疑声发问:“你是谁?”

“我是谁?”女娃气鼓鼓的反问一句,挺了挺胸脯,用眼角的余光瞥去,不屑的道:“司徒锦?你算什么东西?我是谁也是你可以问的吗?”

司徒锦脸色大变,似要动怒。锦衣青年急忙打起圆场,道:“小妹妹!司徒兄不苟言笑,还请见谅。而你小小年纪,如此说话也是不该,司徒大哥哥毕竟年长你几岁……”“年长又如何?”女娃打断了他的话,“正因为他们年长,刚刚以为小姐来到,怕自己的年岁与小姐不相配,所以才致心绪不宁,举止失常!”小手一指,叱道:“钟离克?刚刚小姑……”众人皆知她欲自称“小姑奶奶”,尽是一笑。

女娃生生将“奶奶”二字吞入肚去,接着道:“你自以为年岁与小姐相当,相貌也还说得过去,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要落在你的头上了吧?”

“不敢!不敢!”钟离克的脸上泛起儒雅的笑,双手抱拳,一躬到底,道:“若能得到鸾儿小姐垂青,实乃钟离克毕生之幸!”

女娃斜着眼看着他,阴阳怪气的道:“你连小姐都还没有见到,小姐是美是丑你也不知,便如此猴急想要认下这门亲,我看你想娶小姐是假,想要小姐陪嫁的锟铻宝剑和那套‘追风剑法’才是真!”

“不……不……不……”钟离克连连摆手,解释道:“鸾儿小姐人称‘碧月仙子’,自是有闭月羞花之貌。在下若得小姐垂青,不求小姐任何陪嫁,只求能与小姐同结连理,共度百年。在下平生再无憾事。”

“噢……”女娃点着他鼻子教训道:“原来你根本不在乎小姐是善是恶,是淑是蛮,便只是贪图她的美色!我要告诉小姐,说你是个好色的登徒子。”

听了她的教训,钟离克的脸色立时变得晦暗无光。寒冬之下,他的额头之上竟然渗出一层细小的汗珠。

“乖乖!”莫老七终于制止住双腿的颤抖,叹声道:“你这娃娃小小年纪便如此尖酸刻薄,刁蛮任性,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女娃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得意,可莫老七看得出来,她那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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