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采玉的石匠,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块无与伦比的绝世美玉一般。
唐十三注意到老人的变化,笑呵呵的道:“这孩子是我大哥六年前的冬天在山里发现的,大冷的天儿,他就光着身子躺在雪地里。我大哥当时还以为是个人参娃娃,赶紧拿出根红绳系住他的脚丫,生怕他跑了。可到了后来才知道,哪是什么人参娃娃,就是个孩子!”
老人的目光自虎子身上转回,抿下一口酒,道:“好!好!好孩子!”
唐十三随手拎起墙角的山鸡,一边收拾一边道:“这孩子学什么像什么,您老看看,”提着山鸡对老人晃了晃,“这么急的风雪,就是我们这些老猎手也不敢出去狩猎。他一个孩子,愣是弄了两只山鸡回来!”
虎子蹲在墙角,帮忙收拾着山鸡,道:“六叔说过,风大雪疾的时候,别的猎物都闭洞不出;山鸡没有洞穴藏身,只好躲在山坳里,动也不动;只要摸准了山坳,这些山鸡没得跑,一逮一个准儿。”
唐十三道:“你六叔也是胡吹,怎么不见他大雪天跑去山坳里捉山鸡,就知道糊弄你!”
虎子憨笑着道:“几只山鸡哪还用得着六叔出手啊!六叔说了,大雪天儿,为了几只山鸡,不值当!”
“是啊!”唐十三叹道:“自从你小子拉得开弓,鹰鹫岭上野兔、山鸡这些小东西就都被你包了,别说你六叔,就是你十三叔也有几年没动这些小东西了!”说话间,他和虎子已经将两只山鸡收拾干净,随即提来,架在火炉上烤。
老人轻轻抽动鼻翼,“这两只山鸡倒是不错!”随手从袖管里取出几块银子,递与唐十三,道:“这里有些散碎银子,小哥收着,全当是老朽的一点心意。”
唐十三一时间手忙脚乱,急道:“老神仙这是说的什么话!小的今日得遇老神仙,不过供奉了些许酒肉。只恨家中并无银钱,不能拜访仙山,敬上三柱高香,为老神仙添些灯油钱,哪里还敢收取老神仙的仙资!只求老神仙闲暇之时能为小的高堂老母颂上几句真经,为我那老娘添福添寿,小的就拜谢老神仙天恩了!”说着,他屈膝跪地,对着老人叩拜起来。
“好说!好说!”老人呵呵一笑,道:“难得你一片孝心,倒是老朽唐突了!”将那几块散碎银子收在袖内,再将唐十三轻轻扶起。
“咳咳……咳……咳……”虽然喝过了姜汤,可老人身后的少年似乎并不见好,反而严重了许多。
老人回头看了看,眼中闪过一线阴冷的目光。可待他转回头,脸上却又是一副慈祥和蔼的面容。
不一会,山鸡业已烤熟。酱紫色的烤鸡上不断渗出的油脂一滴滴落在火炉中,滋滋作响。本就不大的屋子里瞬时充满了烤鸡的香气。
“老神仙请用。”唐十三取下一只山鸡,垫在皮袄上,双手奉给老人。
老人微笑着点头,接过山鸡在手,扯下一条鸡腿,随手丢在身后。“咳……咳……咳……”脸色苍白的少年又在咳嗽,却见他轻展手臂,已然将老人丢来的鸡腿接在手中。
“虎子?来。”唐十三自火炉上取下另一只山鸡,递给了虎子。虎子接在手中,三两口下来,一只鸡大腿已经不见;又是几口,另一只大腿同样消失;片刻之间,整只山鸡便只剩下了他手中握着的两根大腿骨,其余尽皆入腹。
“老神仙!”唐十三笑着道:“您看这孩子,吃鸡不吐骨头,活生生一个虎崽子,怪不得我大哥给他取名叫虎子!”
老人也是一笑,手提烤鸡凑在鼻下,轻轻一嗅,便要动口。就在此时,便听他身后的少年“哇……”的一声,将刚刚吃下的山鸡肉以及喝下的姜汤尽数吐了出来。老人先是一愣,看了看手中的山鸡,再慢慢侧转头去,看向身后的少年。
少年适才的脸色乃是苍白如纸,可现今却隐隐透出一股青黑之色。
唐十三急忙道:“老神仙!这位小哥怕是病得不轻,只靠些姜汤怕是不行,得送他去瞧大夫!”
“好!”老人满口答应,可他的脸上却露出一种诡异的笑,那是一种充满了阴冷与邪恶的笑容。
少年怯怯的看向老人,喃喃一声:“爷爷?”
“嘭……”的一声,一柄通体乌黑的宝剑自少年身后所背的木匣内射出,屋内瞬时不见它物,尽被阴冷的寒光所笼罩。
虎子虽然赤身裸体仍可不惧风雪,但对那柄宝剑散发出的阴冷寒光却是一颤。
唐十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声道:“老神仙?您这是做什么?”
通体乌黑的宝剑业已持在老人的手中。老人眼中透射出利刃一样的寒光,静静的注视着跪在脚下的唐十三。
“咕噜”一声,一颗人头落地。但见其上的人脸,苍白之中隐隐透出一股青黑之色。
第一章:邪魔现世(二)
(二)
“这孩子乃是老夫的剑奴,正因为他是老夫的人,所以老夫情愿自己动手也不愿别人来杀!”灰衫老人立于屋内正中,浑身上下隐隐散发出阵阵邪气,阴声道:“唐家老太?老夫知道你们蜀中唐门门下高手有七犬十三鹰之说,只可惜这二十个鹰犬加在一起也不是老夫的对手!老夫早就听说你唐家老太凭借手中一根翠竹杖行遍蜀中无敌手,不知老太可否有胆领教领教老夫手中这柄无极神剑?”他的声音愈到后来愈加尖细,最后几乎变成了尖声狂啸,直震得门外屋顶的积雪扑哧扑哧坠落。
伏在地上的唐十三只觉得双耳欲聋,疼痛难忍,禁不住哀声祈求:“老神仙!饶命,饶命!小的无心冒犯,如有不敬,还请老神仙手下留情!”
虎子缩在墙角,弯弓搭箭,瞪着一双小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老人。
灰衫老人见门外无人应答,转目看向唐十三,冷声道:“说?唐门人等藏身何处,唐家老太可否同来?”
唐十三抬起头,面带疑色,道:“唐门?小的从未听说过什么唐门!”灰衫老人面色一沉,怒道:“胡说!”唐十三这才想起老人适才之言,忙道:“老神仙,小的乃是自您口中第一次听说什么蜀中唐门,在此以前……的确从未听说过!”
灰衫老人冷笑一声,看样子自是不信,阴声问道:“你刚刚下得是什么毒?是不是你们唐门新近配制出来的无色无味的剧毒?”“下毒?下什么毒?”唐十三懵懵懂懂的反问了一句。灰衫老人猛然瞋目,剑指无头少年的尸体,道:“这娃娃乃是老夫的剑奴,若非中了你们唐门的剧毒在先,老夫又怎会砍下他的脑袋?”
“没……没有啊!”唐十三脸上尽是不解,道:“他只是受了些风寒,哪里中了什么剧毒?”
“胡说!”老人手中的利剑再又指向地上的人头,严声发问:“若非身中剧毒,他脸上怎会有一股隐隐的黑气?若不是你在那山鸡之中下了剧毒,这娃娃吃了你的山鸡为何呕吐不止?”
唐十三苦着脸道:“寒气入侵,自然要上吐下泻,吃两副草药发发汗也就无碍了!”“当真?”老人反问了一句,眨了几下眼,思索一番,道:“你把地上的烤鸡和桌上的腊肉吃给我看。”“诶!”唐十三应声起身,拾起地上的烤鸡,拭去鸡皮上沾染的尘土,道:“小的吃给您看!”凑在嘴边,便要下口。
“哼!”一声冷哼,灰衫老人的手臂突然一动,手中那柄通体乌黑的宝剑径直刺入唐十三的心口,又自后心透出一尺余长。唐十三先是一怔,垂下头看看自己的前胸,再缓缓抬起头,看看老人,道:“你……”他只吐出一个字,老人手中的利剑业已抽出。随着利剑的离去,唐十三立时气绝,尸体亦扑倒在地。
老人看着手中的利剑,冷笑一声,道:“你已经在烤鸡上撒过了解药,这只烤鸡自然毒你不死。可惜你逃不过老夫的法眼!”
“嗖……”龟缩在墙角的虎子偷偷转去老人的侧身,放了一支冷箭。
“臭小子!”老人一边笑骂,一边轻甩衣袖。来箭当即转向,“噗”的一声,射入土墙。
虎子哪里见过这等功夫,双眉上挑,瞋目一呆,随即又在墙角的箭袋之中取来一支箭,搭箭拉弓,再又向那灰衫老人瞄去。
灰衫老人甩袖拨开冷箭之后便不再理会虎子,而是一眼微闭,一眼微睁,对着唐十三的尸体自语道:“你若真是唐门十三鹰之一,怎么你的武功竟会如此不济?”
“嗖!”虎子再又转去老人的身后,对着他的后心射去一箭。老人看也不看,翻动手腕,回转利剑,刚好挑中来箭的箭镞。但见那支箭借力向上,“噗……”射入屋顶的茅草之中。
灰衫老人犹在喃喃自语:“莫说你是唐门门下,便是唐门老太亲临,怕也避不开老夫那一剑!”他摇头叹息,“唉!”踱步来到剑奴的尸体旁,解下剑匣,“铮”的一声,手中那柄通体乌黑的宝剑归入到剑匣之内。
此刻,虎子的弓弦上再又安好了第三支箭。但他并没有冒然射出,而是在皱眉思索,似要找寻出先前两箭接连失利的原因。
老人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却是不理。冷眼见到墙上挂有猎户使用的三爪挠钩,脸上笑意更浓,信手将那挠钩取下,“噗”的一声钩入唐十三的尸体,拖着尸体推门便去。
“嗖!”虎子的第三支箭终于放出,但却慢了一步,自老人身后掠过,射在了门框上。
“都出来?”老人在门外呼喝起来,“让老夫看看你们蜀中唐门一共来了多少好手?”
虎子单手持弓,拎起箭袋,疾步奔出。
屋外,风雪已停。随着灰衫老人的呼喝,唐家兄弟纷纷推开家门,向这边看来。
“六叔!七叔!”虎子一边奔跑,一边喊叫着:“他杀死了十三叔,你们快来。”
唐家兄弟的房屋彼此相邻,成环形建在避风的山坳里,靠得最近的便是唐六、唐七兄弟,相距不过十余丈。兄弟二人七听闻虎子的叫喊,急忙在自家门外拎起钢叉,奔着灰衫老人冲上。
唐老太太也闻声出门,拄着一根花椒木拐杖,跟在一群儿子的身后,颤颤巍巍的赶来。
灰衫老人手下略微发力,挠钩上拖拽的尸体“嗖”的窜出,跌落在唐六、唐七的脚下。
“老十三……十三弟……”唐家兄弟先后来到,扑在唐十三的尸体旁,哀声哭嚎。
虎子也已临近,距离老人四五丈远停下身来,搭弓瞄向老人的后脑,对唐家兄弟提醒道:“这个老头很厉害,我连射了他三箭都没有射中他。”
唐家兄弟一个个跳了起来,狂睁一双双充血的虎目,各持钢叉冲上。
灰衫老人飘身靠近,单手端起挠钩,一边挥动,一边数道:“一个……两个……三个……”随着他一个个数过,唐家兄弟不是被挠钩挂断脖颈,便是被挠钩撞破胸膛,相继惨死在雪地之中。
“住手……住手……”唐老太太一边颤颤巍巍的前行,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着。
唐家兄弟眼见自己的亲兄弟一个个惨死在灰衫老头之手,早就急红了眼,哪里还停得下来,拼了命的往上冲,恨不能当即便将这老头捅出百十个窟窿来。
“十一……”当灰衫老头数到“十一”的时候,唐家一十三位兄弟便只剩下了唐老大。
虎子的箭袋早已空空如也,可他却连灰衫老头的一片衣角也没能碰到。
唐老大的眼中有愤怒、有狂躁,但更多的却是疑惑。他想不明白,唐家兄弟聚在一起可斗豺狼虎豹,为何偏偏斗不过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
气喘吁吁的唐老太太终于赶到,眼前是十二个儿子暴尸雪地的惨景。“老二?老三?老四……”老太太声音悲戚,一个儿子一个儿子呼唤着,直至唤到“老十三”,但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回应。
“娘……你和虎子……快走……”唐老大的嘴里呛着鲜血,却还不忘提醒老娘和虎子逃命。而在此时,他的右胸已被灰衫老头手中的挠钩洞穿。那支挠钩的一爪自他背脊钩入,再由前胸透出,锋利而又闪烁着寒光的挠钩钩刺、龇出胸口的皮肉与胸骨、泂泂涌出胸外的鲜血,共同勾画出一副人间炼狱般凄惨的景色。
灰衫老头松开挠钩,自唐老大身前缓缓探出头来,看向唐老大身后的唐老太太,微笑着道:“唐老太太?可还认得杨某?”
虎子绕过老头,跑去拉住唐老太太的手臂,一边拉扯,一边叫道:“奶奶,快走,我们快走。”
唐老太太未动,颤抖着手拭去脸上残留的老泪,花椒木拐杖猛的一顿,道:“老先生?我们唐家和你有何冤仇,你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灰衫老头用警惕的目光注意着老太太的一举一动,慢腾腾的道:“唐老太太?四十年未见,你的模样的确变了,变得杨某都不敢认了。你的声音也不一样了,连我这个老相识都听不出你是谁了。你看看,我们都老了。杨腾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无极神剑,而在你身上同样也找不到当年唐家大小姐的半点影子了!”
“四十年前?”唐老太太的脸上满是迷惑,沉吟良久,道:“老婆子十四岁便嫁入了唐家,一直住在这鹰鹫岭上。四十年前……老婆子记不清了。老婆子只记得,刚来到岭上的时候,这里确有几家猎户,可邻里间互敬互助,并无嫌隙。都是穷苦人家,谁家短了些柴米油盐,还要相互周济。等到男人们外出狩猎,鹰鹫岭上的女人们便要相依为命,整天还要为自己的男人担惊受怕,彼此间相互劝慰,形同一家,哪里还生得出仇怨来?”
唐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老婆子不是你说的什么大小姐,也不认得什么无极神剑。杨老先生?你敢确定自己认准了人,寻对了仇?”
杨腾脸上起疑,可警惕的目光依旧不敢离开老太太。他用手指向唐家兄弟的尸体,道:“唐老太太?这唐门十三鹰都是你的儿子?”
唐老太太点点头,道:“他们都是老婆子的儿子!”又再摇摇头,“可老婆子从未听说过什么唐门十三鹰!”
“扑通……”一声,唐老大扑倒在雪地里,口中喃喃道:“你……你杀……杀……”话未说完,人已气绝。
唐老太太瞪圆了双目,替儿子说出了未完的话,“你杀错了!”
杨腾“哼”了一声,道:“唐门有十三鹰,你唐老太太就有十三个儿子,而且同样以年纪排序,从唐大一直排到唐十三?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
唐老太太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杨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