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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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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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队伍这才慢慢平抚了心神,待收拾好各自的东西,轿夫又重新抬起刚刚被丢下的花轿。

郑苏易下马,大步走至花轿前,温和询问道:“翩翩,可有吓着?”

等不来回答,郑苏易看向一旁喜婆,却被喜婆笑话:“新郎官,迎亲路上,新娘子是不能说话的。”

苏易脸一红,亦笑了笑,便回身上马。两支迎亲队伍各归其位,各走其路,插身而过,再不相会。



红烛帐里,锦绣妍妆,凤冠霞帔,银钗金钿。

端坐于床头的长安因盖头遮了视线,只低着头看着素白的双手。新房离正厅许远,可长安似乎能听见觥筹交错、众宾喧哗。

夜幕已深,才听见脚步渐近,步伐虚浮,想是喝了许多酒,长安竟有心情想着,新郎官看来心情不错呢。

“翩翩。”轻柔的呼喊,却引来新娘子的轻颤。

“怎么了?莫怕。”察觉新娘的异样,郑苏易走上前,握住新娘的双手,“今后你我即是夫妻,举案齐眉、永世同心。”

身边新娘却是略带疑虑地轻问:“郑苏易?”

可惜,喝多了酒的新郎官并未觉出新娘语气中的疑问,自顾自嬉笑道:“差些忘了,得先掀盖头。”

红盖头被喜称轻轻挑起,接下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没人知道新房里发生了什么,只看着新郎官快步的跑出新房,策马离去。

胡府位于城西,几十年过去,却未有变化。胡府主人今日大婚,本是桩大喜事,却不知为何下半夜南平王府世子闯入,直奔新房。

下人们不敢拦着也拦阻不下,只得眼睁睁看着郑世子推开新房,而后僵硬在门房外。

胡府新房里,麝香弥漫,满地新衣凌乱,暖帐内,双人交缠,唇齿溢出羞人声音,轻轻浅浅,直击郑苏易心房。而后,却是转身,双拳紧握、低垂着头,黯然离去。

看着风风火火闯入的郑苏易这般黯然离去,胡府下人都是不解。

“世子不是找大人有急事么,怎么就走了?”

“不知道,听说今日也是郑世子大婚的日子,不抱着美娇娘,倒是跑来咱府里,奇怪了。”

“算了,还是等明儿大人醒来,再上报此事吧,可别去打扰了大人洞房。”

待郑苏易回到新房时,房里已是多出三人。郑苏易出府的举动自是惊动了南平王夫妇,前来一探究竟的二人在看见新娘后,也是吓了一跳。

南平王妃端坐于床前桌旁,看着空手而回的郑苏易,叹息:“易儿,早些歇息吧。”

“娘亲,这明明不是翩翩嫂子,怎么歇息啊!”郑玲在一旁不依不饶说着。

“玲儿,莫胡闹,这便是你大哥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新嫂子,拜过了天地,便是夫妻。”

“娘亲,不行,大哥明明是要娶翩翩姐的,哥,你怎没把翩翩姐接回来啊。”郑玲缠着郑苏易问着。

郑苏易没有答言,难掩的疲累,让南平王妃看着心疼,道:“来人,把郡主送回房间去。”

“娘亲……我不回去……大哥……”声音渐渐远去,南平王与南平王妃行至房门口,亦深深看了眼沈长安,却没说话,便离开了。

这么一场闹剧,床头的沈长安却是一直安安静静,眼里却有些许惊慌之色泄露她嫁错良人的惶恐,而此时的郑苏易却没有心情看她。

待屋里静下来后,她平静地看着郑苏易,深吸一口气,道:“怎么没有把柳姑娘接回来?”

郑苏易抿着唇,一言不发,胸口几度起伏,显然压抑着火气。半晌,才听他道:“明日你自己回府去吧。”

沈长安怒急冷笑:“世子这话何意,我可是世子您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即便出府,也该世子八抬大轿请出,再送进胡府,什么叫自己回府去?我自幼所学里,可不曾学过这个道理!”

字字珠玑,咄咄逼人,郑苏易看向她:“胡府,你怕是回不去了。”

沈长安皱眉,却似乎明白了,却是缓缓笑道:“怎么,胡齐娶了柳翩翩,王爷却将气撒在我身上?”

“你留在这里作甚!回去后王家还能再给你指一门亲事。”

“若是这样,我便更不能回去了,我无父无母,多得王家教养,如今不远千里从洛阳嫁来长安,一场婚礼,却落得这般下场,我有何颜面归家,下堂妇?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着新房里,明日你南平王府便也风光了,娶亲当天红事变白事?”

“你!”郑苏易气结:“今日本是我早定下的成亲日子,沈姑娘为何偏偏挑中了今日,况且沈姑娘夫君做出此等混账事情,却敢此般盛气凌人?王家家教果真是好。”

“不然?我该哭着回去?若今日面临这些的,是郑玲郡主,世子您还能说出这般话语么,呵,南平王府的家教才是真好!”说完冷笑一声:“再者,如今和我拜了天帝的夫君是世子您,怎么,不想认账!”

“砰~”郑苏易将新房房门关得震天响,便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新房中沈长安独自将盖头丢弃,卸了头妆,随后安心躺在新床上,闭上眼蒙在被子里,浅浅说着:“阿娘,长安回家了。”

☆、第6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小姐,你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儿练字?外头可热闹了。”阿莲是王家陪嫁来的丫头,伺候了长安十年,今一大早是被胡府人送了过来,连同王家的一百零八担嫁妆和二十家仆。

“我听外头的老婆子说,昨夜姑爷离开后被王爷和王妃叫了过去,在屋子里谈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今早王府又收了小姐的嫁妆,像是默认了小姐为南平王府的世子妃。”

长安将手中宣纸吹干,才道:“你倒是个包打听。”

阿莲缩了脖子,当初她就是因为嘴碎,被管事赶出王家,要不是七少爷和表小姐,她如今早不知道饿死在哪个城隍庙里了。

“可还有哪些消息?”

见小姐没有生气,阿莲又来了劲儿:“今早柳家大公子去了胡府,将胡齐大人狠狠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都不敢上朝了。”

长安笑了笑,低语:“柳丰倒是比郑苏易多些血性。”说罢又想着若是七表哥在长安,此时的郑苏易怕也是鼻青脸肿的。

“可是小姐,这都快过了辰时了,还不去拜见王爷王妃么?新妇第一日便得在卯时拜见舅姑的,如今晚了这么许久,可是要被训斥不知礼数的。”阿莲着急说着,生怕自家小姐日后在王府各种冷落。

长安又平铺开一张宣纸,道:“还不过来研墨。”

“小姐!”阿莲轻叹一声,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乖乖走进书桌前,嘴里嘀咕:“这首诗连阿莲都能背下了,小姐却怎每日都要写一遍。”

才刚提笔,便听见敲门声,长安回首,便见站在门外的侍女恭敬道:“世子妃,王爷王妃有请。”

穿过回廊,转了九曲,才是被侍女领入霜华院。

南平王府的院落多喜欢用人名,南平王妃闺名霜华,而沈长安如今住着的院落为“翩跹阁”,听说,十多年前,这里还有一处院落唤“如园”。

进入大厅,端坐上座的便是南平王与王妃,昨夜虽已见过,可毕竟夜间昏暗,如今才来得及看清。南平王已过不惑之年,蓄着络腮胡须,眼角额间都是皱纹,很是严肃,南平王妃保养得宜,竟一点瞧不出她比南平王还大上几岁,皇家的公主,自是一身富贵气质,身上深紫暗纹的贵服,头上珠光耀人。

二人皆是打量着走进来的长安,云髻峨峨,明眸善睐,丹唇外朗,靥辅承权,虽非流风扶柳之姿,却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再见王庭西,长安是意外的,前阵子洛阳连发数封信催他回去,按理他该是今晨便要离开长安城。

长安跪拜了南平王与王妃,才是对着王庭西欠身行了礼。

王庭西只与沈长安对视了一眼,便转头笑着对南平王与王妃说道:“长安自幼长在王家,与庭西亲妹无异,此次来京也是为了长安的亲事,可如今长安既入了南平王府,便是你郑家妇,长安一人远嫁,我这做哥哥的自不放心,还望王爷王妃体谅我的不请自来。”

“王公子客气,本王与你父亲也是旧识,昔日郑家得王家家主照拂,这恩情本王是记得的,今日长安嫁入我府,自不会亏待了。”

南平王才说完,一旁王妃却是笑着接话道:“王家是洛阳大户,自是家教严谨,表姑娘却不知新妇拜谒舅姑,跟前奉茶的礼数么?”

话是对着王庭西说,却是直指沈长安,长安立即跪地:“长安自幼熟读《女戒》、《内训》,自知今日失了礼数,奈何昨夜世子曾吩咐让长安自行回府去,长安是王府八抬大轿抬进来的,不敢也不能独自回去,此时已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自处,才不敢前来。”

王庭西看向南平王妃:“哦?既是这样,今日庭西便将表妹接回去,长安城虽容不得我家姑娘,回了洛阳,王家养一辈子也无妨,告辞。”

上座的南平王面色已有些尴尬,王妃也是歉意地说道:“王公子且慢,长安是我王府的儿媳妇,可是全城人瞧见了的,我儿昨夜喝多了些酒,难免胡言乱语,不过,我易儿却……”

王妃话未完,王庭西却是接道:“得王妃此话,庭西才是放心,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说完招呼了家人抬入一个大木箱,十六人抬着的木箱,让厅内人都是诧异,却听王庭西说道:“这是今晨才从洛阳运到,爷爷给长安的嫁妆。”

箱子打开,众人都是深吸口气,白玉屏风,是王家的至宝。

沈长安震惊地看着王庭西,对方却只是浅笑,投以安抚的眼神,而南平王与王妃却是起身走到白玉屏风旁。

轻薄透明的白玉上,雕刻的是洛阳长街的景象,有沿街叫卖的小贩、有变着戏法的江湖术士、有拖着板车的石匠;有医馆有客栈、有铁匠铺有杂货店;小小的屏风上人物栩栩如生,事物丰富多姿,浮现了洛阳最繁华的姿态。

如此宽长的原玉已是难觅,何况此番精湛手工,让人啧啧称奇。

“早听闻洛阳王家有块白玉屏风世代相传,果真是稀世之物,美哉!妙哉!”*惊喜说着,内心却是巨大起伏,白玉屏风为王家至宝,历来只传家主,莫说是滴女出嫁都不可能拥有的嫁妆,如今却赠给了个远房亲戚,*抬头看着沈长安,来回打量,意味不明。

倒是南平王妃反应过来,起身拉着长安,双手轻轻拍抚,柔声说着:“吾儿,今后你便是南平王府的世子妃,是我郑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易儿的正妻。”



和王庭西一同离开霜华院,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步履不急不缓。家仆远远跟在身后,无人上前打搅。

许久,长安才是停下步子,回头:“那屏风……是阿公送给你的。”

三年前,王家家主将屏风送给王庭西,已是默认王庭西为下一位家主。这件事情,整个王家人皆不知情,却独独当着沈长安的面,之后,长安晚上再不会跑到王庭西的院子里与他一起看星星,王庭西也再不会与她并肩行走,总是落后一步跟在身后。

“可我想送给你,长安,我的长安,我王家都舍不得委屈的人,怎能在南平王府受他人欺侮。”王庭西上前一步,将沈长安脸侧的发丝绕过她耳后,眼睛却是看向前方:“长安,我要回去了,马车已在门外等着。今后的路你一个人走,表哥只能帮你至此,从今以后,王家不再是你的靠山了,你姓郑,与王家再无干系。日后,也莫再回洛阳。”

沈长安抿着唇,她知道王庭西与她侧身而过,渐行渐远,她却不敢回头,她知道表哥送给她的是南平王府世子妃的位置,是她原本便没有奢望过的东西,她只是想回来南平王府,即便是个侧室也不在乎,她只要回来。

而今她却害怕了,她知,那个转身离去的身影,那个白衣飘飘,温润如玉的男子,那个眉眼弯弯,嘴角浅浅的男子,那个第一个拥抱浑身泥泞脏臭的她,第一个同她泛舟江中,第一个揉她发顶唤她小傻瓜的男子,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见不到了……

她一生所惧,便是枝无所依,流离他乡,如今她回了长安,她的故土,进了王府,她的家园,却真正体味着枝无所依,流离他乡……她如今才知,唯心安处是故乡,而她的心,落在了洛阳,那个明媚,透着牡丹香气的地方,那个有你的地方。



夜间,沈长安不知疲倦写着那首越人歌,任由泪水打湿了宣纸,晕开了墨迹,却仍是一遍一遍写着,烛光里,是凄清的面容,迷离的双目——你可知那日被你抱上船,我心中的惶恐与悸动,你是那样好看,那样温柔,我却不敢将心中情意说出,恐将美梦惊醒: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7章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将手中信笺收起,南平王妃带着疑虑看向南平王,道:“只是一个侧室的侄女,竟让王家奉上白玉屏风的嫁妆,真让人不可置信。”

南平王*亦看向送信之人,沈长安嫁入王府那日,他便派人快马加鞭去洛阳打探这位儿媳妇的底细。遂问道:“你确定这些消息没错?”

“这些消息都是属下找王府里的老仆人打听来的,应该不会错,据说王延平特别宠爱侧室沈氏,王沈氏的哥嫂去世后,世子妃便被收留在了王家,王沈氏对这位侄女很是照顾,王延平亦对待她有如亲女,世子妃与王沈氏的儿子沈家七少更是养在一处,两人很是亲厚。”

听罢,*皱眉,带了继续疑惑继续问道:“即便王延平爱屋及乌疼惜沈长安,可他毕竟去世得早,王家当家一直是王延平的父亲,王老我曾见过几次,是个沉稳之人,很是传统,断不会看中个妾侍的亲属。”

“听王家下人说,王老一直期盼个孙女,却总不能如愿,王延平一连七个儿子,愣是一个姑娘家都没有。之后世子妃被接进王家,听说聪明得很,有次下棋竟赢了教棋的先生,让王老另眼相看,之后着重培养,与王老愈发亲厚。据说在王家,世子妃的吃穿用度比王家的少爷还高一等。”

南平王妃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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