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英暗暗喝采,忖道:“这位‘草药散人’,隐居世外,等如神仙中人!”
老人目光一扬,见这许多人,脸色顿时讶然望着清虚真人勉强呵呵一笑,急步到清虚真人面前,握手道:“原来是武当道友驾到,失迎!失迎!。”
接着伸手一指诸掌门道:“这些高手是谁?恕老夫眼拙。”
清虚真人忙—一介绍,诸掌门抱拳为礼,“草药散人”不禁失声道:“原来俱是闻名之士。老朽齐无治世外野人,终身未出谷一步,倒是失敬了!”
诸掌门忙谦虚一阵,只见“草药散人”齐无治目光一溜,又失声道:“清虚道友,你们各位朋友脸色好象都不对劲,若老朽眼睛不花,诸位必然身体皆不舒适……”
清虚真人长叹一声道:“齐老果不愧医道通神!不瞒你说,贫道与各派掌门施主,在房少侠护卫下,确是有求而来!”
齐无治呵呵一笑道:“老朽别无所长,医病尚有一点小小把握,尊友若有什么不适,老朽包管药到病除。小事情,算不得什么。”
房英一旁察言观色,暗暗道:“清虚真人说他孤僻,但以我看来,此老倒是干脆爽直,是个性情中人。”
清虚真人闻言又叹息一声,道:“齐老,贫道与各派施主的病况,非普通一般可比。”
齐无治伸手一抚长髯,愕然道:“什么病?竟有这等严重?”
清虚真人用低沉得无法再低沉的语声道:“不瞒齐老说,在场除了王五侠及房少侠外,俱都被人点散真元,失去一身功力,故而千里跋涉,进谷求助!”
此言一出,齐无治本来尚有笑容的脸色顿时一变,目光向诸人脸上来回扫视了几次,神色凝重地仰首观天,深思起来。
诸掌门及房英暗察颜色,心中俱都一紧,迫切之情,洋溢脸上。
倏见齐无治头一低,目注清虚真人道:“各位是被何人所伤?”
房英接口答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帮会名叫‘天香院’。这几位就是被天香院下面一名坛主以天竺密宗手法所伤。”
齐无治又沉声问道:“照小友之言,那名坛主身手必然不凡罗?”
房英困惑地点点头。不知这位“草药散人”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齐无治又道:“一名手下竟能伤了七派九人,那么换句话说,那首脑人物的功力更是出神入化了?”
房英暗思对方并非是习武之人,多说又说不清楚?只得又点点头。
齐无治目光望了清虚真人一眼,摇了摇头,又仰天凝思起来。
房英忍不住急急道:“老丈是有什么困难?”
诸掌门心头不由—沉,房英更是焦急地道:“听说老丈药术通神,难道没有办法使这几位前辈恢复功力?”
齐无治摇摇头。
房英惑然道:“老丈既然表示没有办法,莫非是药物不全?”
齐无治沉声肃容道:“老朽不愿欺人,更不愿自欺,不瞒你少侠说,药物俱全,恢复功力,在老朽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房英双眉一挑,截口道:“那末老丈说的困难,是指什么?”
齐无治淡淡一笑道:“老朽的困难,是指人而言!”
“指人?”房英一怔。
清虚真人脸色倏然一变道:“昔年与施主一聚,使贫道感到施主胸怀旷达,情操高雅。
现在施主困难在‘人’,莫非是说贫道及一干同道不值施主施救,或是施主不愿施救么?“
齐无治摇摇手道:“老朽并非这个意思。”
房英轩眉道:“那老丈是什么意思?”他心中早已有了一股怒火。
齐无治冷冷道:“老朽并非江湖中人,虽略通医道,却无缚鸡之力。故不想卷入这是非圈中,惹上一身恩怨!”
房英一愕道:“老丈之意,却令人不懂了!老丈与世隔绝,与任何人都无恩怨是非可言,对各位掌门前辈来说,见危施救,清如天日,更是有恩无冤,怎说是卷身是非圈呢?”
齐无治鼻中一哼,道:“老朽救了各位岂不得罪了那个什么‘天香院’,这不是漩涡又是什么?”
房英一怔,忙急急道:“小可等来此,行踪极密,别人绝对无法知道。再说老丈生平不求闻达,那些魔头更料不到咱们会到五行山中。”
齐无治双目一瞪道:“你能保证么?”
房英一呆,却见齐无治冷冷接下去道:“就是你能保证,老朽也不想趟这场混水。那天香院首脑既能把你们伤成这样,显然你们俱不是他的对手。若万一对方发起怒来,老朽岂不是自己找死!”
这番话说得诸掌门瞪目结舌,神色一片颓然。他想不到千里迢迢,冒着大风大雪,翻山越岭到此,所得到的竟是这般结果。
房英更是又惊又怒,他再也熬不住胸头一股郁气,怒声道:“这么说,老丈是不愿伸手了?”
齐无治长须颤动,冷冷道:“小友,不必吹气瞪眼,老夫说不管就是不管。”
接着又对清虚真人—拱手,道:“道长,老朽对你只有抱歉了。”
“哈哈哈……”房英倏然仰首发出一阵狂笑。似乎想藉这阵笑声,泄泻几日来胸头所积的郁气。
齐无治目光一瞟,冷冷道:“小友,有什么地方好笑?”
房英此刻怒郁之气狂泻,已如江河奔流一般,无法自制。他也顾不得利害关系,笑声一顿,讽嘲道:“小可笑的是老丈枉活了这大岁数,连一点人生的道理都不懂。”
齐无治脸色一沉,冷冷道:“老夫年龄至少大你三倍,什么地方老夫不懂,你倒说来听听。”
房英嘿嘿冷笑道:“人生在世,虽如逆旅;但多少得留下一点有意义之事,使下一代晚辈知所敬仰。老丈虽对人生淡泊,终不止于淡泊到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他滔滔而言,如长江大河,伸手—指诸掌门,接下去道:“这些掌门前辈莫不是德高望重,心存侠义之士。前辈见危不救,等于助魔猖獗,见仁不为,见义不顾,老丈岁数虽大,却不如五岁竖子尚知道甜涩苦辣。”
这番话骂得白发苍苍的齐无治,脸色倏红倏白,蓦地,他手指谷外,厉声道:“好小子,竟敢到此数说老夫。老夫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难道要你来讲道理,滚出去,统统滚出去。”
他老羞成怒,说完拂袖转身,正在这时,竹屋中倏然响起—声如银铃般的娇呼!
“爸!这位少侠的话不错,你就伸伸手吧!”
娇语声中急奔出一位淡淡红装的少女,扑入齐无治的怀中。本来愤怒的五剑王威和房英见状不由一怔。
从她呼声中,毫无疑问地,这少女必是齐无治的女儿。房英此刻目光凝视,只见她黛眉深眸,瑶鼻玲珑,樱唇鲜艳,一张吹弹得破的娇脸上浮起两朵酒涡,乌发如云,身裁纤纤合度,真是一位清淡脱俗的仙子,看去只不过十八九岁。此刻正缓缓离开齐无治的怀抱,对房英默默凝神地注视。
她,正是齐无治的独生爱女齐婉儿。一生未曾见过生人世面的她,刚才早已躲在竹屋,把一切经过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房英那份丰姿英武的神态,侃侃而言的谈吐,使她如白纸似的心底,蓦地抹上了一笔色彩。虽然仅是初见,但对房英的影子,已深深地印在心底。
房英一接触她那种似有情的目光,心头怦然一震,慌忙错过视线,只是齐无治已对她女儿道:“婉儿你女孩子家,懂得什么?”
齐婉儿轻轻一笑道:“孩儿虽不懂,但平日您老人家不是一天到晚督促我多读圣贤书么?
现在孩儿觉得那位少侠的话,正合圣贤之心。爸!你怎有拒绝之理。“
说完,又望着房英嫣然一笑,笑得是那么纯洁,那么天真。房英脸色又是一红,却见清虚真人叹道:“想不到施主竟有这么一位贤淑女儿!”
只见齐无治呆呆望着齐婉儿的脸色,倏然叹息道:“婉儿,自你娘去世后,十五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小孩子。唉!今天才知道你已长大了!”
齐婉儿娇声笑道:“孩儿年已十八,自然已长大。爸,我不高兴您老人家老把我看成孩子,假如你不帮助这几位叔伯,孩儿将来也会恨你的。”
齐无治倏然回头望了房英一眼,灼灼目光中,似乎另有一份深意。房英被看得混身不自在,正想找几句话说,倏见齐无治一顿脚道:“好,我就破一次例。婉儿,你去后楼把药拿来!”
婉儿一声欢呼,蹦蹦跳跳奔回竹屋,齐无治转身目光一:“各位运气,下不为例。”
武当掌门苦笑道:“若再有下次,贫道恐只有灵魂来此向施主求救了。”
齐无治鼻中一哼道:“不过老朽先声明,等下为各位恢复功力,一定要用‘金针过穴’手法,过程中还需一位身具纯阳真元的高人运气通穴,否则不能全功……”
房英忙接口道:“这点晚辈自信尚有能力!”
齐无治怀疑地望了房英一眼,一挥手道:“好,各位请进屋内准备。”
转身就向竹屋走去,房英方松一口气,蓦地——木楼中,响起一声惊恐的娇呼声,隐隐传来,齐无治混身一震,停步远望小楼,大叫道:“婉儿,你怎么了!”
语声方落,一声冷笑从小楼中响起。接着木楼窗户一启,冒出一条红影,窜上屋脊,停身遥遥面对站在花圃中的诸人,肋下正挟着惊恐挣扎的齐婉儿。那人长发飘飘,红衣宫装,也是一名女子。
齐无治颤声大喝道:“你是谁?”
那女子冷冷道:“齐无治,你问问房英就知道。”
而此刻房英神色大震,心胆欲裂。不错,他的确认识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正是“天香院”
前宫宫主燕南翎。齐无治这时惊惶地转首道:“她是谁?”
房英道:“天香院的魔爪,燕南翎。”
只见燕南翎艳丽的脸上有一股得意的冷笑,扬声道:“房英,你心机不能算不高,但想得到本宫会赶到么?”
房英厉喝道:“好卑鄙的手段,小爷难道不能杀你?”
燕南翎咯咯一阵娇笑,把肋下的齐婉儿一放,紧按着婉儿肩膀,面对着诸人,道:“你难道不怕本宫先杀她!”
齐无治大喊道:“快放我女儿!快放我女儿!”
燕南翎冷冷一笑,倏又挥手,木楼屋顶又冒起三条人影。房英星眸一瞥,一个是布衣大褂老妪,两个丑陋的老者,赫然是“灵蛇魔姬”金婆婆及“邛崃双色魔”。
这刹那,他不禁心头大震,知道前功尽弃,身入罗网……
第 八 章 侠心自非寻常心
五行山中——天香院前宫宫主燕南翎、“灵蛇魔姬”、“邛崃双色魔”倏然一齐现身,而且抓住齐婉儿作人质,不但房英心头大震,诸掌门也骇然失色。
“草药散人”齐无治更是骨肉连心,惊惶失措,仰首鸣声道:“你们快放我女儿……快放我女儿啊!”
齐婉儿在屋顶,粉臂被燕南翎牢牢握着,一见诸人及听到父亲喊叫,立刻手舞足蹈,拚命挣扎着喊:“爸爸……他们要杀我……你快来救我……快设法救我……”
这是一幅悲惨的画面,小楼与花圃间,父女相隔二十丈,摇摇惶然相对。
尤其是齐婉儿,一生从未履世过,根本不知道外界是怎么一个世界,十八年,只知白云飘渺,烟霞变幻,花木争艳。如今却受到人世间丑恶的惊吓,早巳清泪纵横,芳心颤栗。
这情形看得一旁终南第五剑王威咬牙切齿,再也忍不住,暴吼一声,道:“好卑劣的人,王五爷与你拼了!”
嗖地一声,肩头长剑已掣在手中,身形凌空向小楼扑去。
房英慌忙身形横飘,伸手硬生生把王威拖落在地上,沉声道:“五侠,你不是送死么?”
王威厉声道:“王某已死过一次,死了总比受活罪强!”
房英低喝道:“只要有时间,就有希望。你这样去送死,岂不冤枉!”
他此刻虽也心乱如麻,一筹莫展,却不愿眼睁睁见王威再去凭白牺牲,强自把他按住。
只见楼顶的燕南翎已扬声笑道:“齐老儿,你要我放你女儿不难,只要有人说句话就行。”
齐无治急急道:“要谁说话?”
燕南翎得意地笑道:“就叫你身旁的房英说句话,你女儿就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到你身畔。”
齐无治神色惶急地道:“要他说些什么话?”
燕南翎道:“就要他当面自愿束手就缚,本宫就立刻松手。”
房英插口厉声道:“燕南翎,你太卑鄙了,是武林人物,何不与小爷凭功力拼个强弱!”
燕南翎格格一阵笑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到前宫伪装卧底……”
房英狂笑道:“小爷到你魔窟,有施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