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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之后已经文理分科。高二下学期整个高中已经过去一半,学习地气氛渐渐紧张起来。然而我关心的却不是考试的问题,而是九转紫金丹和一系列别的麻烦。泽中的死讯天下修行人都知道了。原因很简单,古处长没有想到对一具尸体保密,后来送去火化了,自然就会有人见到。于是消息就传开了。
我亲眼看见守正的背影施展神宵天雷,第二天泽中就死了。这件事我只对风君子说了,风君子说他如果是守正也会这么做地,但不希望别人知道。没有别人知道是谁杀的泽中,但是议论来议论去杀人者就成了我石野。因为泽中被正一门追杀的原因天下皆知,他莫名其妙的死了,又没人出来领这个“除害”的功劳,那十有八九就是“报私怨”的石野干的。
这件事情给我惹了一个相当大的麻烦,只是当时我还不清楚。我当时只是问风君子什么时候能取来千年灵血。风君子告诉我最好别急,那东西还是新鲜的药性好。封炉之前他会给我的。而现在,我要做第二件事情了,就是去九林禅院看一看那位传说中地神僧法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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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九林禅院后院的一间静室中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法海禅师,或者说是见到了法海的肉身。屋子里只有一个人陪着我,就是那个老顽童法澄大师。法源方丈知道我来。也知道他师弟想干什么,对于我们的行为,既不支持也不阻止,而是干脆眼不见为净。
看见法海地时候我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他很特别。而相反,他就是像一个普普通通在那里静坐的人,似乎是刚刚入坐。我吃惊的是眼前的法海异常的年轻。如果把他地胡子头发都好好梳理一番,样子也就是二十多岁,不会超过三十岁。九林禅院法字辈的僧人原有九人,法海是大师兄,年纪也应该算比较大的。而法澄排行最末是九师弟,法源是老四。
排行最末地法澄法师虽然一脸天真的样子,但形容却很老,看上去至少有八、九十岁。那法源的年纪应该不轻了,看上去却是个气宇轩昂的中年僧人。而这个法海。已经在此定坐六十年,听说年纪已经是九十二岁,但看上去却这么年轻!他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僧袍,没有披袈裟。我看不清他头上的戒疤,因为他的头发黑而浓密,有半尺长,颌下的胡须也有一大把。法澄解释道:“每年到二月初二,我都会给大师兄剃一次发,剪一回手脚的指甲。还有半个月就是二月二了,我师兄已经快一年没有理发了。”
我看着法海在沉思,法澄也在一边托着腮帮子看着他地师兄不说话。我心中考虑的问题不是怎么叫醒法海,而是在想风君子为什么要我来叫醒法海?这其中必有原因。风君子说在教我四门十二重楼的第三门丹道功夫之前,要经历真空天劫。我不用过这个天劫,但有人劫,他猜测这个人劫就是法海,因为他认为法海正在真空之中。
我最近也读了不少书,思考了不少问题,不再是一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看着法海我想起了一个传说,于是转头问法澄:“法澄大师,你有没有听说过三车罗汉的故事?”
法澄:“佛说三车,羊车,鹿车,白牛车。羊车喻声闻乘,鹿车喻缘觉乘,牛车喻菩萨乘。……这和我师兄有什么关系?”
佛说三车,羊车,鹿车,白牛车,其义云何?羊车喻声闻乘,鹿车喻缘觉乘,牛车喻菩萨乘。这本是参悟佛法的境界成就,在民间却附会出了一个三车罗汉的传说。看来这法澄读书,读的大多是三藏经典,野史笔记看的不算太多。我告诉了他这个传说──
据说玄奘西行取经时,在喜玛拉雅山的一个雪山谷中,遇见了一定坐千万年的修士。唐僧用紫金钵盂在他耳边敲响,鸣金之声唤醒了他。这人出定后告诉玄奘,他是在释迦牟尼佛祖之前的比丘,自悟修行而入定,并且问玄奘佛祖出世没有?他好去请教正法。玄奘告诉他佛祖早已圆寂,他这一入定定过头了。玄奘还劝他不要入此空定,出神而去到人世间去修行。后来这个人的元神就走了,重新投胎,在长安出生,是大将军尉迟恭的侄子。玄奘取经回来后对唐太宗说了这件事情,唐太宗就请求那人替他出家礼佛。但这个人却提了个条件,要一车酒肉、一车美女、一车书籍他才肯出家。唐太宗答应了他,他后来也出了家,法号窥基。
这段传说佛道不分,应该是一段戏言影射,也可能在暗示“空定”不是真正的大乘境界果位。我本来就不是学佛法的,对这里面的曲折并不关心,关心的就是玄奘是怎么唤醒那个人的?法澄听完之后一拍光头:“对呀,难怪别人说你有办法,原来石真人真的比我有慧根,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要不,我们就用紫金钵盂试试?玄奘用的是紫金钵盂,我师父传我的法器也叫紫金钵,你等等,我马上去拿。”
法澄取来了紫金钵,在法海面前一阵叮叮当当,法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法澄见自己敲钵不好用,又将紫金钵递给了我。我试着在法海耳边敲了好一阵子,法海仍闭着眼睛如泥塑木偶。这样看来还不行,我和法澄又坐在了一边,大眼瞪小眼发起愣来。
我们刚才敲钵,就是普通的敲打,没有用什么神通法力,也没有施展御器的道法。那法海定功深厚,充而不闻也正常,定坐中本来就可以断绝外缘不受打扰。如果用紫金钵对他施法试试呢?这样做恐怕有点不妥,行功时最怕被人施法强行打断,所以要找僻静之处,往往还需要有人护法。我和法澄都是修行人,明白这个道理。
沉思中听见法澄突然叫道:“哎呀,不好了!师兄会不会象那个三车罗汉窥基法师一样,跑出去投胎玩?那可真就不好找了!”
我被他吓了一小跳:“大师,这可能吗?你法海师兄参的是什么禅?”
法澄眨了眨眼睛:“照说这不可能,我们禅宗不像你们丹道,不讲究什么元神。倒是你们这些道家的人,在禅宗这里借去了心性之说,融入内丹之法。……我这么说可不是说你学的丹道有什么不好,而是那一段传说不太可能,至少我师兄不可能在禅定中元神跑出去投胎,我们都是不修什么元神的。什么阴神阳神,佛法中没这些讲究。”
“既然如此,大师又何必担心你师兄丢了呢?”
法澄又眨了眨眼睛:“我师兄不出定,又不成佛,这是什么意思?老和尚我想不明白。……既然有人叫你来,你一定有你的办法,你刚才讲的那个传说。对,就是那个传说!我师兄不出神,你可以出神,你可以出神去找他。”
法澄这一句话提醒了我,我确实有办法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法海究竟还在不在这里?如果他真的跑出去投胎了,那么现在这具肉身就是空的。我可以进去看看,用三梦大法中的托舍之术。一般来说,托舍之术无法用在高手身上,高人神识敏锐,阴物一靠近就知道了,怎么也不会让我潜伏到体内。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法海的神识真的走了,我就进得去。
想到这里我对法澄说:“大师。我可以试试到你师兄地神识中看看。如果我进不去,说明你师兄还在,如果我进去了却没有反应,说明你的师兄不在了。”
法澄:“我说你有办法你就一定有办法,快试试看。”
“大师,我用的是出神之法。我出神之后,请你护好我的肉身炉鼎。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你赶紧去找那个小孩来,就是告诉你我能叫醒法海的那个小孩。”
法澄点头答应,我盘腿而坐,面对法海阴神离体出游,施展托舍之法,潜入到他的神识中。如果我感觉不到他地神识活动,只是能够占据这个肉身,那法海肯定是走了。如果我的阴神根本无法靠近。那么法海肯定仍然定坐在此。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托舍成功了,我潜入了法海的神识,他在这里!
我曾用托舍之法潜入过一个普通人也就是古处长的神识,当时的感觉就是我变成了他。他的所闻所见所触就像我自己的一样。但这一次却是一个大大的意外,我潜入到法海的神识中,像法海这种高人,被阴神托舍居然毫无反应,我很轻松地就进来了。理论上来讲。我现在的一切感知就是法海本人的一切感知。但是,我只停留了一刹那,阴神就立刻归位。睁开了眼睛。
“石小真人,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出了一头冷汗?”法澄在我面前关切的问道。
我抚着胸口,让急速的心跳尽量平静下来,喘着气答道:“大师,你师兄没丢,他就坐在这里──我刚才出神一进去,就知道了!你师兄在真空之中。”
法澄:“我师兄入了空?我明白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出来,一定是他入坐地时候就没想出来。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也不是吓着了,就是吃了一惊,我从来还没有进入过这种境界。我师父也说过起步功夫就没有学好,‘坐忘’终究没有领悟。”
法澄:“心无碍无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你刚才感受的是空境,但那不是你自己的空,而是我师兄法海的空,所以你有恐怖,这也正常。……你说我们怎么才能叫醒我师兄?”
“大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想叫醒他,而他自己根本就不想出定。既然他自己不愿意,你又何必强求呢?”
法澄摇头:“我师兄如此定法,到头来不过是被善男信女奉为肉身菩萨。我想这不是他想要地结果,就算他不愿意出定,我也要想办法让他出定。因为他是学佛之人,大愿在先。”
法澄如是说,我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风君子为什么要让我来?风君子是不会插手佛家事的,连《金刚经》他都没听完。他叫我来恐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我知道什么是“空”。这种境界,就算口才再好也说不出来,需要自己去求证,风君子给了我一条捷径,让我看看法海是怎么求证地。他说丹道的“真空”没有心法也没有口诀,他教不了我,所以把我弄到九林禅院来了,让我向几个老和尚学。
我刚才为什么会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你是我,你也会的。我无法形容那是怎样一种境界,注意,我用的是“境界”这个词,而不是感受,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感受。人有视觉,所以会有光明和黑暗的概念,但你想象一下,一个天生的盲人,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光明,那他也不会知道什么是黑暗。人有听觉,当听不见声音的时候感觉那就是安静,如果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声音,那他就无所谓静。无明无暗,无动无静的状态,你是想象不出来的。
一个人正常状态下发现“自己”呼吸停止了,心脏不跳了,恐怕会害怕地要死。可是在一种状态下,根本就没有呼吸与心跳,因为连身体都没有了。不仅没有了身体的实质,连形状和概念都消失了,就算是阴神,也变成了无形无质……无边无际,无始无终,这和我曾经在青冥镜中的感觉很相似,所不同的是,青冥镜中还有一个“我”,可是我进入法海地空定。连“我”都没有了!
有人也许会奇怪,“我”没有了,是“谁”出了一身冷汗?我出体的是阴神,所谓阴神,就是离体的神识能够代替我的身体去感受外界的一切。但我到了法海的神识中托舍,感觉一切都是空。阴神等于消失了,所以我没有了。这一瞬间地恐怖就把我惊了出来,然后出了一身冷汗其实在“空”中,并不是真正的“我”没有了,而是在现象世界中那个依靠外界认知存在的“我”没有了。这种境界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你感受不到一切,而是倒推过来的一种存在恐惧,是这世上的一切感受不到你的存在。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用了这样一种方法去印证,确实很难领悟什么是真空境界。法海就坐在那里。但对世上的一切来说,比如我和法澄,无法确知也无法证明他的存在。要想找到法海,必须要找到一种比空更高的境界。而它地前提,就是我自己要自由的出入和超越这种境界。这就是我来的真正目的。法海虽然没有动,他却帮助我印证了空的境界,而关于空地修行,我真正要问的应该是眼前的法澄。
我恭恭敬敬的向法澄施了一礼,诚心诚意道:“法澄大师。我想我明白如何找到你师兄法海。”
法澄被我的样子弄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地答道:“石小真人知道就快说。”
“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请教大师传我‘空’的心法与口诀。”
法澄:“什么心法?什么口诀?我只知道经文。”
我不禁笑了。我差点忘了这个老和尚学的不是丹道,没有每个次弟地心法和口诀。我笑着说:“那大师就教我经文吧。”
法澄:“关于‘空’,《心经》讲的最明白,《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只有二百六十字,你听好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想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一谈起佛法,老和尚就眉飞色舞,连一旁的法海都忘了。他不仅讲了心经的经文,还逐字逐句的给我讲解了半天,天黑的时候也没讲完。我还是拣要紧处问他吧。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能把这二百多个字讲明白。我终于打断他的话道:“大师,你说了这么多,那你自己知道什么是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