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静静站着,目光深邃沉冷,他不说话目光渐渐从佟析砚的脸上,移到佟慎之的身上,父子对视……
过了许久,佟慎之缓缓抬起脚,走到大老爷面前低头将佟析砚扶起来,平静的对佟析砚道:“错便是错,世间无功过相抵一说!”
大老爷目光微微一动,看着佟慎之的眼中满是欣慰!
只是他话方落,原本静谧的内室中,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佟析砚听着一怔,推开佟慎之的手就跑了进去,随即就传来她惊呼声:“娘,娘……”紧接她又呼道:“父亲,哥哥……母亲晕倒了。”
佟慎之朝大老爷点点头,便错身上了台阶进了内室,大老爷回头深看了一眼内室,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大太太的头砸在窗台上,当场便晕了过去,等大夫来时大太太已经不能说话了。
顺理成章的大老爷让来总管从智荟苑拿了钥匙,大老爷便让来总管发了话:“大太太房里,除了原有服侍的人,平日里闲杂人等不要随意走动。”又道:“从今日开始,府里的事交由四小姐和六小姐打理,各处若有事回禀,领牌子的去西跨院找六小姐即可。”
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府里表面上看着平静如初,可是暗地里犹如炸开了锅一般,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大老爷会收了大太太的权,交由六小姐和四小姐打理,说是两个人可是谁不知道,四小姐婚期在即,绣衣嫁衣手忙脚乱,又是陪嫁田庄里的事,大太太又病着她要侍疾,哪里有心思去管府里的庶务,真正的大权还不是落在六小姐手里。
谁也没有料到,昔日和夏姨娘被关在东跨院,一日三餐不继的小小庶女,竟有一日站在佟府的众人之上,当家做主握着他们的生死。
平日曾帮过析秋母子的,个个兴奋活跃蠢蠢欲动,那些曾明着暗着踩过的,个个心里惶恐难安,四处找人托关系,也有人夜半三更溜进智荟苑中,去找房妈妈商议接下来的对策,一时间和析秋走的最近的来妈妈,以及关在房里的房妈妈,竟成了比析秋还要热的香饽饽。
知秋院里,析秋满脸惶恐不安的看着大老爷,红着眼睛道:“父亲,女儿何德何能,哪里能管理庶务,女儿请父亲收回成命!”大老爷满意的看着她,笑着道:“你不用惶恐不安,谁也不是天生便会的,况且你聪明沉稳,学一些日子便就能上手,平日处理事务若有不懂之处,便去问来妈妈,我把她调到你身边来听你差遣,你说说看,你还要哪些人,父亲一并给你调过来……”
析秋始终垂着头,一副难受重托的样子,大老爷看着她这样,就叹了口气道:“这样,我让你姨娘这几日都住在你这里帮衬着你,等你熟练之后,再让她回去可好?!”
夏姨娘站在大老爷身后,满眼里露出笑意来。
析秋眼神微微闪动,她知道大老爷这么说了,若是她再推辞便就有拿乔的嫌,不过对于庶务她心里虽有些谱,可终归没有实际操作过,她握了握拳头抬起头道:“父亲说,若是女儿想要什么人,便帮女儿调遣过来?”
大老爷满脸笑意的点点头:“你说说看。”析秋就眼眸晶亮的道:“来妈妈自是要来的,她在内院待了十几年,现如今又在外院采买,里外的事她都清楚,还有钱妈妈,她是家生子又曾服侍过老太太,又常在在母亲身边走动,府里的人事她再清楚不过,女儿想请了她来。”
大老爷微微点头,笑着道:“都依你。”析秋就微微松了口气,露出丝沉重的笑容来。
佟府里的人虽简单,可是事情却不好处理,府里大太太管理了二十多年,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如今她去管,不说这些人会不会暗中使绊子,便是她们任意一人不听她差遣,或者做事故意拖延生出事端来,也够她头疼的。
不过,只要是人就便有弱点,这些婆子跟着大太太,不过是想领个好差事,得些好处,她们不待见她是因为他们觉得她是女儿,即便如今得了势,过个一两年还不是要一顶花轿嫁了人去,这府里早晚还是在大太太手里。
他们若是和她示好,待有一日大太太重新掌权,她们这些人不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鸡,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她当下要做的不是尽快握权,而是……要让她们知道,大太太很有可能,再也无法管理府中的事!
如此一来,摇摆不定的没了选择,忠心与她的只会更加忠心,而一心等着大太太东山再起的,也没了希望……
析秋辞了大老爷,回房换了一件石蓝色半旧的对襟水袖素面褙子,头上别了一朵浅粉的绒花,一只点翠的碧玉兰花簪子,通身装扮清透素净,她自梳妆台前站起来,春雁看着眼前一亮,红着眼睛道:“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小姐了。”满脸上是浅浅的笑意,连眼眸都是明亮若湖水一般……
春柳也忙点着头,叹道:“真希望大老爷一直留在京中。”大老爷三年外放未满,在府里也不过待些日子还是要回永州,而且,这次回去只怕连夏姨娘也要去了,她想着满心里的高兴,就不由少了一分。
析秋看着他们两个,笑着道:“路都是自己走的,大老爷和姨娘为我铺了路,我又岂能处处都依赖他们!”说完,她便往外走,春柳纳闷就去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钱妈妈早上可就来问过一次,小姐何时安排时间见一见府里各处的管事婆子。”
析秋依旧脚步不停往外走,边走边道:“现在是卯初,自是要去母亲房里请安,至于那些婆子……不着急,最近府里的事也不多,再等一等吧。”春柳和春雁一愣,满脸疑惑的跟着析秋往外走,析秋回头对春柳道:“你留着吧,司榴,司杏走了院子里人手一直不够,你里里外外的跑着,今天就放你一上午的假。”说着又看着春雁:“等明日再轮到你!”
春柳听着,就用帕子捂住嘴角咯咯笑了起来:“看小姐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抱怨了呢,您也是日日累着都没喊休息,我哪里就有资格休息了……不过您让我留下我倒是真想到一桩事没做,不如就让春雁陪着您去,我还要去洗衣房瞧瞧!”
析秋微微笑着,就点头道:“你去吧!”说着,就带着春雁去了智荟苑。
智荟苑大门紧闭里,春雁喊了几声的门,代荷才跑过来开门,见是析秋便是一愣:“六小姐,您怎么来了?”析秋朝她微微一笑,道:“我来给母亲请安。”
代荷露出错愕的表情来,开了门笑着道:“四小姐刚刚服侍着吃了早饭,这会儿正在按摩呢。”可是时至今日她已不敢将析秋挡在门口,可是想到房妈妈和大太太,她立在门口的身子,就露出微微的迟疑。
析秋眉头微皱:“我进去看看母亲。”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代荷瞧着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析秋没有再多说什么,抬脚就进了门,院子的两个粗使婆子见到析秋,便是想拦也不敢拦,析秋从容的上了台阶进了正厅里,才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药味便充斥了鼻腔,她拧了拧了眉头,亲自打了帘子进了房里,大太太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头发上的发髻松散着凌乱的披在枕头上,她闭着眼睛躺着,佟析砚正坐在她的腿边给她按摩,房妈妈则坐在脚踏上,给大太太捏着手。
见到析秋来了,佟析砚笑了起来,道:“六妹妹来了,快坐!”房妈妈也回头朝析秋看过来,眉眼间却没有佟析砚的笑意,眼底里满是愤怒之色。
析秋暗暗挑了挑眉,朝佟析砚走去:“四姐姐,母亲可好一些了?”佟析砚站起来拉着析秋的手,看了眼熟睡的大太太道:“自前日里晕倒,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话,也不怎么吃饭,我正担心着呢……你来的正好,你帮我去求求父亲吧,让他再请了为你看病的张夫人来,兴许她有法子呢。”
那张夫人可不是大老爷请的,再说,是不是张夫人她还真不敢确定。
析秋笑着点头道:“你先不要着急,大夫是怎么说的?”佟析砚看了眼房妈妈,回道:“说是肝气郁阻,心火淬盛,湿痰生热……加上上次恶鬼缠身的事母亲身体一直虚弱,如今再一病就……”析秋听着就挑了挑眉头,回道:“你也不用担心,这样的病也是常见的,只要要细心调养想是问题不大。”
佟析砚就点头道:“太医也这么说,说要细心调养,饮食清淡切不可大补,不可再受刺激情绪不可有大的波动……三五个月后方可痊愈。”析秋就欣慰的点点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笑着走到大太太面前,低头去看大太太,轻声喊道:“母亲!”大太太没有反应,只是房妈妈忽然站了起来,挡在析秋面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六小姐,太太刚刚睡着,这会儿怕是不能听您说话。”她挑着眉头看着析秋,戒备的意思毫不掩饰。
析秋脸色一变,尴尬的道:“我……我只是想和母亲说说话,有人在旁边和她聊聊天,她便是睡梦里也知道有人在旁边不是。”析秋的样子,落在佟析砚眼中,随即又生出一股内疚来,大太太是她的母亲,她自是想保护,六妹妹是她最好的姐妹更是朋友,她也不想伤害,如果可以她很想回到从前,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时光,可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自从六妹妹去了庙里,夏姨娘离府奔赴永州,这个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房妈妈!”佟析砚拧了拧眉头:“劳烦您帮六妹妹沏杯茶。”房妈妈满脸的不情愿,眯着眼睛看了眼析秋,回道:“那四小姐,六小姐稍坐,奴婢去去就来!”说完慢慢的出了门,佟析砚又回头看着析秋道:“六妹妹不要在意,房妈妈她现在是草木皆兵,便是我,她也怕我说什么刺激的话。”
析秋点点头,表示理解:“母亲这样我心里也难过,父亲那里我也劝过,只是……”她说着也是满脸的为难,佟析砚也明白,如今夏姨娘和大太太虽然没有锣对锣鼓对鼓的撕破脸,可府里的下人早就在沉默中分成了两边,析秋若是帮着大太太去说话,在夏姨娘那边为难也是正常的。
她叹了口气,红了眼睛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成了这样!”析秋满脸的烦愁抬手揽着她,两人相对无语。
就在这时,门外春雁掀了帘子探头进来,看着佟析砚道:“四小姐,奴婢刚刚瞧见来妈妈,好像是有事寻您,又进不来!”佟析砚就挑着眉头:“来妈妈?她找我什么事!”
春雁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确定,佟析砚就回头为难的看了眼大太太道:“你去和她说稍后再来。”析秋就拉着她的手道:“如今外院的事都在来妈妈手里,父亲又把府里的事交给你我,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就去看看,母亲这里有我呢……再说房妈妈也快回来了。”
佟析砚想了想,就点头道:“那我去瞧瞧。”析秋点点头,佟析砚就掀了帘子出了门。
析秋看着她出门,转身目光就落在大太太的脸上,她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但是垂着眼睛睫毛却是微微跳动,佟析砚说大太太这两天神智时清醒时迷糊,她走到床边坐在床头的杌子上,随即目光就落在大太太垂在被子外的手上,她的手……刚刚迅速跳动了两次。
她又仔细盯着,果然食指和中指又跳动了两次,像是不受控制的,以毫无规律的状态,跳动着,只是幅度很小频率也不高,若不细心观察确实难以察觉。
这样的迹象……
析秋眉头微挑,抬手就握住大太太的手,放在手心里慢慢的揉搓着,她边帮大太太按摩边道:“母亲,我知道您心里有气,可是女儿也没有办法……庙里的事女儿并没有怪您,可是父亲那边女儿也无权做主,如今这样的局面女儿真是无能为力!”她说着一顿,又凑近了大太太道:“其实,女儿心里也曾怪过您,大姐姐当初引三皇子去侯府的花园的事,您是知道的是不是,可是您却没有阻止,那一天若非女儿急中生智,怕是这会儿已经在皇子府的某个没有名的院子里了……”她说着就缓缓凑近大太太……
房妈妈急急忙忙端了茶进来,远远的就在房外听到里面传来粗哑的断喝声,她心中一急立刻冲进了房里,就看到大太太将身后垫着的迎枕砸在了地上,正用手指着六小姐怒吼不断,六小姐正远远的站在柜子边,满脸的不安惶恐,见到她进来,她便道:“妈妈,母亲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像是……像是……”像是失心疯一样。
房妈妈脸色一沉,就把茶盅放在桌子上,跑到大太太面前,大太太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析秋,胸口呼呼喘着气,嘴角飞快的抽了抽张了嘴巴,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却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
房妈妈面色大变,回头满脸阴鹫的盯着析秋道:“六小姐,你对大太太做了什么?!”析秋一惊摇着头道:“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站在这里陪母亲说说话而已。”房妈妈根本不相信,她抱着大太太顺着气:“你什么都没有做,太太怎么可能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四姐姐才刚刚出门,我能做什么?妈妈这话说的我却是不明白!”她说完,就看着大太太喊了声:“母亲!”岂料她喊话一出,大太太就在房妈妈怀里剧烈的痉挛起来,析秋不敢去看又抬头去问房妈妈:“妈妈瞧,我刚刚也只是这样喊了一声而已。”她说着小心翼翼道:“妈妈可要我帮着去请大夫。”
房妈妈心里不信,可是大太太的表现又说明了问题,难道是大太太因为恨六小姐,所以一醒来看到她就情绪激动起来?
“六小姐,即是这样奴婢斗胆还请六小姐先回去吧。”她看着大太太抖着的手,又道:“还烦请六小姐把四小姐请来!”析秋就惶恐的点点头,掀了帘子站在门口,却没有立刻去喊佟析砚,门外守着的代荷见到析秋出来,就纳闷道:“六小姐,大太太在里面怎么了?”没有传唤,便是她们房妈妈也不让进去。
析秋皱了皱眉头,回道:“好像是母亲犯病了,也不知怎么突然抖了起来,将枕头扔在地上,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说着低头嘤嘤哭了起来,很悲伤的样子。
析秋话落,隔着帘子的房间里,又传来大太太狮子一般的吼叫声。
代荷听着就是心里一惊,这两日房妈妈看的紧,大太太的病情是半分未露出来,以至于大太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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