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氛围,让许昭也是倍觉无奈。越是接近,越发明白,这小妻子就是一只刺猬。
船到海口,正是十月底,南北行商都在奋力置办这一年最后的一批货,海口街头巷尾,处处都可看到那金发红发的外族人,双手比划着,嘴里艰难的说出两句汉话,对面人依旧不懂,这番人急了,通身扭摆做出造型,叽里咕噜的说着藩语,万青静静的听了几句,并非英语,也是不懂。
进了海口的总兵府,万青彻底明白,海口到底有多么富裕,五进的宅子,处处雕梁画栋,大门小门重重,走了半个时辰入眼之处无不华丽精致,这才进了内院。进门就是花园,东南那一处山坡上红梅正艳,顺着这游廊一路走过去,径直到了花园中的小湖上,湖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枯荷茎直,萧条的立了林林一片,这便是冬月残荷。到了湖中的亭子里,看到那亭子上的两个字,垂青,万青忍不住笑了,如此巧合。
“这亭子如何?”许昭也被万青这一笑迷了眼,低声问道。
“不懂,想来该是很好吧。”万青确实不懂,湖中有个亭子,实在是见多了,哪一个世界里,都不曾少了湖中小亭。
许昭眯眼,神色不变,只是脚步明显快了几分。如此一出了这游廊,到了一处小山后面的院子里,这院子前面一池假山,周遭一片树林,这冬月里,只剩下稀疏的枝干。几个壮实的媳妇,在这院门口冲着许昭万青行礼,异口同声的喊着“大公子,少夫人。”
许昭笑而不语,只看着万青。
万青也是不语,看向许昭。不是不懂,只是实在懒得做主。少夫人,呵呵。在许昭的宅子里,听到这一声少夫人,委实勾起了太多回忆,可以不怨不恨,只是面上这番冷笑,也许,从不屑于这少夫人的虚名。
终究是扛不过许昭那越发阴冷的笑容,如此只是相互给个面子,终不能在下人面前让许昭失了面子,“都起来吧。日后不需大礼。”
金宝银宝进了这宅子倒是一直嘻嘻哈哈玩闹,任凭这奢华处处,小哥俩竟是只顾着和红袅顺着亭子里追跑。
咕咕噜噜叽叽力力低鸣了一阵,才舍得落在这院子里,歪着脑袋洋洋得意的看着进门的许昭万青。院子里石桌石椅,一架紫藤,两边厢房都是琉璃窗,那正房三间更是朱红窗柱,牡丹芍药雕花重重,如此就是富贵么,万青问自己。进了这主屋,迎面一道紫檀屏风,一副葡萄青叶,绣的栩栩如生,影影焯焯可看到里面的厅堂甚是宽敞,待到进了去,才发现,这厅堂竟是比那许家老夫人屋子里的,还宽敞几分,清一色的红木桌椅,多宝格上摆放着瓶子罐子只一个打眼,就知道价值不菲,东边一株分外晶莹的万年青,绿的晃眼,细细看过去,竟是整块玉石雕琢而成,一簇簇叶片各不相同,这雕工实在精致,竟是以假乱真了。
万青,万年青。如此还能如何视为巧合。此番心意,算是领下。“真是精工细作”万青指尖落在那绿玉叶片上,小心翼翼的抚过每一簇叶片,一直到那茶色根茎上,通体一块石料雕成,该是那岫玉,只是这一份雕工,这一份心思,让人如何不动容。万年青是这世间最常见的植物,有毒,却也专治那马蜂蜇伤。
许昭终究是笑了,这一株万年青,实在雕得不易。总算是让小妻子垂爱动容。这一翻心思算是没有白费。
这偌大的总兵府,却没有丫头,万青有些不懂。
陈姑姑说“大公子自小在老将军膝下,少年时跟着老爷去了军中,如此也就养成了习惯,不喜身边有丫头伺候。”
可是,终究不曾少了半个姨娘。万青心底暗暗窃笑。表妹姨娘只剩下一位,还在那古安院子里带着几个美人上演宅斗大剧,这总兵府里,连个丫头都没有,真不知这位许大公子到底是淡于女色,还是实在苛刻。
在这院子里歇了两日,才没了那水上漂的感觉,终究是脚踏实地了,可以踏踏实实安睡一整夜,万青的精神头彻底打了起来。
管家送来了一本名单,“少夫人定要记下。”
原来啊,这海口终究是当今皇上的根基所在,几个贵妃皇子在这海口各有亲戚若干。唯独先皇后在这海口没有势力,二皇子正是先皇后的儿子,四皇子是继王妃所出,只是皇上登基,只是封了一个先皇后,这位继王妃现在还是皇贵妃,海口总兵杜卯克正是四皇子的亲舅舅,五皇子的亲舅舅是这海口的府尹大人,三皇子的舅舅也是一位大官,如此,这海口更是各位皇子的舅舅家所在,着实出门就是皇亲国戚,哪怕是街边的一个捕快,没准都是某位皇子的表亲。这糟糕混乱的狗血海口,实在让万青不敢轻视,用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总算梳理明白,除了二皇子,各位皇子的舅舅在这海口早就盘根错节,唉,这皇亲国戚多如牛毛的海口,实在要打起一百二十个小心。
万青好不容易记下了这些名册,许昭也闲了下来,每晚都要到万青的院子里休息,如此,夫妻夜夜摇床,许昭从不是个省力的。
“夫人,为夫股间长有异物。”许昭沐浴后,倒在床上,低声和那桌子旁扒拉算盘的万青的念叨。
万青扔下了算盘,笑着说,“请于婆婆看看。”
许昭冷了脸,声音里很是不耐,“夫人看罢,转述于婆婆。”
万青举着油灯,到了这床边,油灯放在案头。
许昭退下亵裤,理所当然的露着那挺着的传宗接代之物,大手一指,“就在这侧。”分明是在那物件旁边!
万青无奈的伸手探过去,触手是那紧致的肌肉,实在没摸过那异物。许昭长臂一伸,搂过万青,声音已经是嘶哑,“夫人。”说罢竟是按下万青的头,两腿紧紧环着万青的腰,如此!
万青拼了命才撑起身子,头发早已散乱。抬眼看到许昭那张□尽现的脸。想说什么,却无力出声。
许昭终究是压在万青身上,褪去了万青的衣裳,口舌并用,大手肆意,一个挺身,一场攻城。
且说丁铁牛等人得了许昭的默许,竟是迫不及待的找上了于婆婆。“于婆婆,您老帮忙给映月递话,我丁铁牛定是一心一意待她。”
如此,几个护卫有样学样,都纷纷找上于婆婆陈姑姑。最好不过是直接找上正主,奈何,万青身边那几个大丫头,个个都是冷眼冷脸,别说暗送秋波,就是暗送珠宝,都能被一巴掌扫开,“军爷不如给红袅串一串宝石。”
于婆婆陈姑姑私下里问了万青,万青身为惊喜,这几个丫头都已经年纪偏大,如此嫁给这几个七品六品护卫,倒也正合万青心意,谁不愿意自己的丫头婚嫁合意。只是,终究他们都是许昭的护卫,如今还能一翻情真意切愿意娶了丫头做正妻,当年许昭也是取了万青做正妻,终究是那些委屈,怕了,怕的骨头上都烙着印记。
万青找了丁铁牛等人,直言,“我的几个丫头,和我情同姐妹。且不管嫁给谁,只要不受那委屈,就是有几亩薄田,我也放出去。你们倒是说说看,让我如何放心。”
丁铁牛笑的一脸春风,“少夫人,我丁铁牛是个粗人,娶媳妇当然是宠着疼着,决计不给她半点委屈。除非媳妇不生儿子,否则决不娶妾。”另外几个纷纷附和,生怕晚了一句,少夫人就变了心思。
万青皱着眉,心下也是明白,对这个时代的人说什么男女平等,定会被当作笑话。可是谁能保证一定生了儿子。如此还是问问映月吧。“如此,待我问问映月她们。再给你们回复。”说罢,揉着脑袋,喝了一口浓茶。
“谢谢少夫人。”丁铁牛等人道了谢,恭恭敬敬的退出了院子。
终究是要有家,且不管她们多么精明能干,这个世界里,总要有个归宿。若是真如陈姑姑于婆婆一般,万青不认为这是福气。
四月四冬早就听得陈姑姑于婆婆带的话,女大当嫁,嫁给这有官封的护卫,倒也是都还愿意。只是舍不得分离。万青说嫁了人做个夫人,还可以进府小聚,都是官夫人了。
如此,几个丫头红着脸,都不再言语,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81第80章
金宝银宝这在总兵府里逍遥了几日后,就被严师北道拘在北面最僻静的落园里,日日练功背书,这园子里四周设置了阵法,就是下人送了饭菜来,也只能放在外面。北道着实担心这两个宝贝徒儿松散惯了,就不能安下心来学习天机门的武功玄术,索性连许昭都被扫了面子,不管谁来,只能破了阵法方能进院。
万青一肚子惦念,都被这阵法隔绝,终究是在这院子外面留下食盒,里面不过是几样糕点,日子清闲下来,素手做了几样点心给儿子吃。
北道带着两个徒儿闭关,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五,才领着两个垮着脸的小哥俩出了院子,且不管如何,总得让这一家四口过个团圆年。金宝银宝带着府里的护卫在前院里放炮竹,只要寻着爆竹声就能找到这小哥俩。护卫们对这胆大机灵的小哥俩甚是尊重,不论刀法剑术,两个小家伙耍弄出来的,都是护卫们穷尽一生只能学得皮毛的绝学。
老管家把这两年的与海口官员家往来的年礼单子送了上来,万青淡淡吩咐,遵照旧例。海口确实局势复杂,所以,官家夫人也都谨慎小心,尤其是这许总兵府上,一直到现在,各家府上只是派人送了礼,并未下帖子,许家过于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反倒是万青得了清闲。这当家主母的日子,实在轻松。
许昭把海口两个庄子的账本给了万青,其中一个在县城郊区,竟有千余亩的野葡萄,还有一家收麦子熬制麦芽糖的作坊,都是买了人进去做工,葡萄酒这两年一直贴钱,除了存下的酒水并无盈利,麦芽糖倒是赚了几万两银子,好歹算是持平。这一招鲜,果然吃遍了天。三艘海船已经完工,许昭这些日子里就为这三艘海船,几日未回府中 。不过都是为了家业,且不管世家寒门,都要把日子过下去。码头那边万青收了一个铺面,只是两层的临街铺子,后院住人连同仓库,这价格实在不菲,犹豫了很久,终究是派了田家孙家两口子过去,木皂药脂,都放在这铺子里,又选了些许昭那十大箱子里布料衣服首饰,摆放了一些,如此才撑起了一个小门脸,边南杂货铺,在这码头一片大小铺子里,分外寒碜,金宝银宝看过后,和万青喊“娘亲,我们穿小的衣服,练功的树枝,红袅吃剩的点心,都摆到铺子里卖银子吧。”
丁铁牛等人定亲,就在这许总兵府的公账里花出了近万两银子,安家置业聘礼哪一道都是银子铺路,待到大婚,几个丫头总要陪送个小店面,不管如何,嫁妆必然是要给的,万青是打定了主意,自己出银子,绝不能让这些丫头委屈的嫁过去,女人啊,这个时代的女人,也只能是凭着娘家凭着嫁妆挺直腰杆。这一来,只怕是万青又要送出万两银子。
林林总总大事小情,虽说万青手上有八十万两,还有许昭给的那些银票,却仍旧让万青有危机感,只出不进就是坐吃山空! 奈何,这大年时节,各家铺子都在关门歇业,万青那一门独秀的铺子,几日里一直营业额归零,在这无限风光遍地金银的海口,万青竟然赚不到银子。
二十九晚上掌灯时分,许昭终于露面了,从门房到内院,每人都有赏下一两银子,护卫们每人百两,待到散财的许大公子看到万青母子三人,已经是赏下了三万多两。
海船终究是完工了,正月末开海,这三艘大海船就可以收了货物出海,葡萄酒麦芽糖茶叶丝绸布料,这是海船必须带上的,那瓷器也是要收上一些,这些物件最为娇贵,磕磕碰碰就变成了一箱子碎片,所以,许昭这些年来从不触及瓷器的生意,现今,倒是要好好筹划一番,出海绝非儿戏,小妻子一直盼着的海船,终究实现,且不管为何,许昭确实心情大好。
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都是那望海楼送来的,北道和许昭喝了整整一坛陈酿,金宝银宝只管吃的肚皮滚圆,这小哥俩已经五岁了。
酒足饭饱,北道和许昭就着一壶贡品普洱长谈了一阵,终于不过是为了两个孩子,天机门历代门主,都是远离朝廷,也是极少出入江湖。金宝银宝有缘成为天机门门主亲传弟子,学得一身本事,是许家的荣耀,但终究许家也有那镇国狮子的宿命。北道直言,天机门门主只有一个。
“子时要打坐,爹爹少喝些,我们回去了。”小哥俩挺着滚圆的肚皮规规矩矩的给许昭行了礼,他们心中装的更多的,是天机门,是江湖。
北道打了个酒嗝,捋了捋胡子,站起了身子,“徒儿越发懂事上进,走吧,咱一起回去。”
许昭和万青送了北道出院子,看这师徒三人带着红袅,进入那林子,两盏灯笼越走越远。
“夫人去看看那梅花吧。” 许昭一身酒气,一手揽过万青的肩,低头附在万青耳边如此说,说罢,挥退身后的陈姑姑,接过一盏灯笼,揽着万青径直往花园里走。
这大年夜空里,五光十色的烟花不停歇的绽放,繁华如海口,可见一斑。
只是携手而行,想来真的是第一次,这样的夜色里,最怕是寂寞吧,只是万青实在是个寂寞惯了的,如此掌灯夜行,倒是有些不适应。
除了空中噼里啪啦的爆竹,还有两人分外不和谐的脚步声。
走上游廊,到了垂青亭,许昭突然坐下,把万青抱在怀里。咕咕噜噜带着一群金雕围着这亭子叽叽力力的怪叫。
守着一双儿子,捏着大把银票把着账本,过着这本该无忧的日子,在这简单的内宅里,这算是万青这些年里最轻松的生活。只是,万青不敢就此依靠,心,始终悬着。即便此刻就在许昭怀中,心底还是没有半分喜悦,若是凭宠幸,任谁也不如那琳儿姨娘,此刻,琳儿姨娘在哪里?这一辈子,也就如此吧,万青手中抓到的,都是自己赚来的,分分毫毫尽是辛劳血汗混着苦泪。
男人的情啊,实在是不可靠。
许昭一直无言,即便是抱着他的小妻子。千山万水可以走过,终究无力修补裂纹。这些年里,经历的太多,三十岁的将军历经三朝,政变家变,越发谨慎,牵挂的越多,脚步越沉。
“去看梅花吧。” 终究是万青开了口。
“好。” 许昭张嘴就一口酒气,“这亭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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