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狼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人。难道一切他以为是不齿的东西,都是刀皇栽培他的手段?他确实有些嫉恨刀皇,每当他刀法越强,他就越知道刀皇教的东西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可是那些江湖上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基本功夫,怎么就成了他打开上乘武功宝库大门的钥匙?
武乐山在旁边也是有些惊讶。刀皇说的他原本都懂,他惊讶的是这老儿竟然有如此见解。西域向来是蛮夷之地,不同中原,这老儿实在是不简单。
只听刀皇又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宁肯别人欠你什么,你死活也不欠下别人。我教了你那些功夫,原本也没指望你感激,只是说你我互不相欠,好让你这个倔强的小子不至于觉得于心不安。老夫纵横西域中原,用刀一生,狂气四溢,便以刀皇自称,那自然是过的随遇而安的生活。若是收了个徒弟,那自然是麻烦透顶,老夫是说什么也不干的。”
南宫狼回过神来,冷冷道:“那你为何又教了我什么劳什子‘囚人三刀’?不会也是为了让我打开上乘武学的门境吧?当年你不教我内功,我只好东学西学,取百家之长,结果体内真气紊乱,几乎要了我的性命。当然,这一节怪你不着,可你说的天花乱坠,仿佛做的一切都是用心良苦一般。嘿嘿,你当南宫狼是三岁孩子么?”
刀皇缓缓道:“你还不懂?你这十二年来,武功早就自成一家,这入门功夫你我同出一源,有些相似再所难免,但是你至少有了自己的招式,不再拘泥不化。囚人三刀是我毕生的心血,若是它失传了,老夫不免悔恨终生。至于内功一途,老夫何尝不是受这真气紊乱之苦?又如何能教你了?”
南宫狼大声道:“那你为什么逼我去请辛前辈出山和你一战?”刀皇道:“我来中原,原本一是报仇,二是传你这三刀,三是找辛乘龙再较量一番。我刚才就说过,我知道你的性子,不愿欠人情面。你我没有师徒名分,我教了你三刀,你总觉得欠着我什么。哈哈,老夫还能怎么样?只能让你为我办一件事情了。”
“嘿嘿,老夫纵横中原,什么事情是办不来的?你小子能办成的事情,老夫一定也办得成,只怕比你办的还好。他辛乘龙以为自己隐瞒身份隐瞒的巧妙无比,但是又怎么能瞒过我?我早就知道辛乘龙的住处,只等着找上门去比武啦。这时候我就只能打个幌子,说是让你先去探听虚实。哈哈,老夫纵横江湖,什么时候婆婆妈妈过了?探听虚实,简直放屁。那辛乘龙是刀王,跟他比试一番,你也一定获益不少吧?”
南宫狼这才发现,自己不是不欠刀皇的人情了,而是欠下了个大大的人情,一个永远也还不清的人情。那银狼刀一直在刀皇胸前,现在微微颤抖着。
在场众人都是讶异无比,刀皇所言虽然令人不敢相信,却也是绝对的合情合理。众人万万想不到,一个中原人士不齿之徒,竟然有这么细腻的心机。
武乐山叹道:“你倒真是用心良苦了。天分再高之人,若无名师栽培,只怕也是难成大器。刀皇兄这等煞费苦心,武乐山佩服之至。”
这番话说出来,众人无不佩服,武乐山是天州名宿,可实在是光明磊落,直言不讳。丝毫不因为刚才的言语而觉得自己掉了架子。
刀皇看着武乐山,哈哈长笑,大声道:“好一个白髯叟!老夫原以为中原人除了辛乘龙就没有什么出众的人物了,哈哈,你这番话,要是老夫就会顾及面子,绝对不会说出来。哈哈,我刀皇今日见到此等人物,这中原之行,也不枉了。”
武乐山道:“佩服就是佩服,有什么狗屁面子了?即便嘴上不说,自己想的是什么,自己还不清楚么,又何必隐瞒?老朽生性疏懒,对待徒弟却远没有老兄你上心了。”刀皇哈哈笑道:“谁不知道武乐兄的个徒弟都是名动江湖的好汉?”
南宫狼大声吼道:“你这番话,为何早不说?”刀皇平静的道:“老夫不想说,你要怎样?老夫说这番话可不是因为贪生怕死。你若杀我,就趁现在吧,还有谁想来动手的,一起来。老夫脑袋只有一个,可是想砍下来的人可着实不少那!”
南宫狼银狼刀颤了几颤,猛然掠去,刀光如水,轻轻斩向刀皇颈项。刀锋过,只有几缕银丝飘下,刀皇的脑袋却依然完好。
南宫狼冷冷道:“我留你一颗脑袋,只是因为你教了我功夫,勉强算我半个师父。我南宫狼虽然不齿你的行为,却不能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这缕头发南宫某暂且收下了,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但我南宫狼还欠你太多,你若有何心愿未了,尽可来找我。哼,只是你作恶多端,南宫某今天不取你性命,只怕来日便有他人来摘你的项上人头。”
说罢,银狼刀还入腰间。两人的脾气像极,性子像极,连行为习惯都是相似,仿佛父子一般。可是偏偏水火不能相容。南宫狼收刀后退,站在一边。
刀皇站在那里,心里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原本傲慢的眼睛里面一下子颓唐起来。看看四周,漫天的落叶,金黄一片,正如自己犹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他抬头四顾,茫然道:“老夫一心求死,想不到还没人肯杀我。这半年寿命,刚好可让我一路游山玩水走回西域。我这就可以走了么?”
马日浩原本一言不发,此时却大声道:“前辈好好想想吧,你这番比武,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赢又怎样,输又怎样,到头只不过一场空而已。”
刀皇摇摇头,道:“说到头,你还是那句话。你抱着那‘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看天下人,自然觉得别人可笑。可惜呀,天下人看你,就如你看天下人一般无异,你凭什么说你自己是对的了?”
马日浩摇摇头,不再言语。
刀皇信步离去,也无人再阻拦。只见他那有些落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那分飞的秋叶之中。南宫狼心情沉重,一言不发,默默转身离去。
只听赵天儿道:“刀皇这番离去,不会有江湖人再为难他吗?”
马日浩道:“想是不会。辛前辈早就跟天州人士约法三章 ,想我江湖上还没有人敢说话不算数的。天儿,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
赵天儿神色依然那么的悲哀着,轻轻道:“他是我杀父仇人,原本我应该盼他死了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的样子,实在是可怜。”
马日浩叹声道:“他知道自己将死,时日无多,自行伤感罢了。我们今天放他走人,只怕日后要后悔。”
武乐山道:“杀了他又能怎样?拼搏一世,最多也逃脱不了这个‘死’字。辛兄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怪我没替他亲手报仇吧?”
话虽如此,可是武乐山脸上已经是沧桑遍布。他素来乐观开朗,如此颓唐伤感的话从他嘴里面说出来,伤心程度可想而知。转身对许邵道:“你能放他离去,我没看错你。你岳父生前要我正式收你为徒,以前虽然你叫我师傅,但是没有行拜师之礼。现在在你岳父前面,我收下你这个徒弟了。从此你就是我第三个徒儿,你的两个师兄和本门的戒条我会一一说给你听,现在,你行拜师之礼罢。”
许邵双目含泪,双膝跪了下去,道:“许邵拜见师父!”一连磕了八个响头,正待继续,身体一轻,已经站了起来。
只听武乐山道:“很好。你既然成我青莲弟子,有些事情为师还要说给你听。你岳父岳母就在眼前,你要用心记住了。”
许邵点点头,只听武乐山道:“第一条,尊师重道,不得目无尊长;第二条,爱护同门,不得自相残杀;第三条,道义为先,不得见利忘义;第四条,是非分明,不得滥伤无辜。此四条为我青莲派的基本戒条,你要用心记着了。其实大丈夫但求行事无愧于天地,什么清规戒律,只对人不对事而已。”
“青莲派入门首要便是德行,次为勤勉,再次才是悟性。若是你德行不佳,便是悟性高上十倍,将来也只能是个激ān恶之徒,青莲派是坚决不收的。你是青莲派的第二十七代弟子,可千万不能堕了本派的声名!”
却是有趣,许邵师从青莲剑仙太白子,太白子仙逝之后,兜兜转转,许邵竟然是再次拜进了青莲门下。
许邵点头答应。武乐山又道:“你的两个师兄早就艺成下山。现在他们两个大概也都三十七八了,多了你这个小师弟,嘿嘿,只怕还有些别扭。你听好了,你大师兄孙知诲,二师兄叫高恺,你平日也见他们不着,待有机会再去拜见。”
许邵点点头道:“徒儿知道了。”旁边的马日浩和赵天儿也连忙庆贺。只听武乐山道:“很好很好。辛兄若是泉下有知,定然高兴无比。许邵,你还是收拾一下,这几天就带着你岳父岳母的牌位,师父陪你纳无老家吧。”
许邵这几日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不再和原先般的哭闹。此时眼泪又流了一阵,才点头答应。
几人从摩云峰缓缓走到纳无,已经是初冬时分。辛府依旧,只是物是人非。许邵和赵天儿恭恭敬敬把辛乘龙两人的灵牌放在桌上,连着跪了一个时辰方罢。不几日,便迎来了一场小雪。
武乐山站在雪中,任由那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身上,心头涌上一阵的冲动。看到马日浩,赵天儿,南宫狼和许邵从旁边经过,马日浩随手使了一招拂云手的小半式,拈过一朵雪花放在赵天儿的手里,任那雪花在手心慢慢化去。
武乐山微微一笑,道:“那是拂云手么?日浩,许邵,你们看清楚了,拂云手这样使的。”说完,足下一踩,身形一动,双手翻飞,顿时把几十片雪花拢在了袖子里。
两人知道武乐山来了兴致,连忙凝神观看。马日浩一共没看几回武乐山的亲身指教,这时看得更是留心。
只见武乐山双袖飘飘,双手如穿花蝴蝶,天上的雪越飘越多,几十片雪变成了几百片,几千片,但是都在武乐山的双手之间,一片也不曾遗漏。那双手使的是阴寒的劲力,雪花没有丝毫的融化,片片聚在一起。
开始双手尚有招数可寻,马日浩认出来什么“云开月明”,“云海生波”,这些招式使出来,无一不是妙到极点,恰倒好处。不过渐渐的,便再也没有招式可寻,完全是武乐山临时发挥,许多时候甚至招不成招,宛如胡搅乱缠。但马日浩看得清楚,那正是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招招连绵,不留一点发招的间隙。
除了马日浩,没人看得出来一招从何处起,从何出终。后来,连马日浩也看不出来了。马日浩心中生叹,若是自己学到武乐山的拂云手,又何惧那刀皇!眼见武乐山使得性起,双手之间,在无半点规律可寻。猛然双手一震,漫天雪花四散飘落,可是那武乐山的白袍上却不沾半点。
只听武乐山道:“拂云手要旨就是‘连绵不绝’四字。招中生招,如果你只会按照我教你的三十六下使来使去,那你永远也登不上高手的境界。我青莲派的武学何等博大精深?若是你不懂变通,还不如学学什么‘罗汉拳’来的实在。”
一席话说得马日浩满脸通红,只听武乐山又道:“青莲派武学重的是这‘意’字。若你能体会其中的意境,便一招不会又有何妨?这三十六式往深处去说,实在只是个入门功夫而已,你只要从我这三十六式里面体会到这‘拂云’二字的真谛,那才算得上是大成境界。”说完,头也不回,信步去了。
马日浩和许邵凝神思考,细细体会那武乐山所说言语。许邵思考好久,才说道:“师父说的大概就是,所谓招式,只是让人练习的工具而已。若是真正体会到了那每一招的含义,便不用什么劳什子招式了,有了那意境,还愁没有招式么?”
“就和岳母所说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一样,只因你读了三百首诗,怎样写诗你就是再笨也懂了。青莲派既然看中的是悟性,那么若是能从那三十六式里面找出了真正的意境,拂云手就算是吃透了。”
一席话只说得旁边两个高手瞪圆了眼睛。这孩子的悟性,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马日浩哈哈笑道:“想不到我练了近十年的拂云手,还不如你这个孩子有见地。难怪武乐前辈不收我做门下弟子了。其实他就算收了我,我也是学不会的。”
南宫狼摇头道:“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入武乐前辈法眼了?许邵的资质你也不是第一天看到,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赵天儿轻轻握住马日浩的手,轻声道:“学不会也不打紧,慢慢来就是了。就是武乐前辈,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啊。”
马日浩冲她微微一笑,道:“好天儿,就只会来安慰我。只怕我在你面前,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赵天儿盈盈一笑,道:“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南宫狼看他两人神情亲密的说笑,心头又是一阵酸楚。自从马日浩去追许邵开始,他和赵天儿就结伴到了摩云峰。一路上朝夕相伴,只让南宫狼他陷进情网陷得更深了。
况且一路上尽是听到赵天儿担心马日浩的言语,心里也明白她对马日浩的痴心。这样一来,他更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但是心口却疼的要命。
只听马日浩道:“我也来试试罢!”双手一错,一个纵身,跃进花园。他一身黑衣,在白雪间显得更是好看。双手上下飞舞,学足了武乐山的架势。几十片雪在他双手间飞舞着,但是不时有几片落网。
随着雪片的增多,漏网的雪花也越来越多,最后已经四散分开来。马日浩心下着急,只听许邵道:“姐夫,你还是只用那三十六招么?”
马日浩只顾着把雪拢在一起,早就忘了什么意境不意境,听许邵出言提醒,又使了几招,右手一斜,使了杜撰的一下,顿时拢过一大片雪。
马日浩心中大喜,又使了几下拂云手中的招式,接着又杜撰一招,把原本已经漏了的几十片雪拢了过来。渐渐的,双手杜撰的招式越来越多,但是漏网的雪越来越少。只听许邵又道:“连绵不绝!”
马日浩心下敞亮,双手不断,出招时候也连贯了许多。雪片已经不再纷纷落下,但是漏网的雪是时时都有。他比武乐山的两只手比起来,可算得上呆滞,不过比原来已经是好上太多。雪花再多,尚未到一千片,马日浩已经受不住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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