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翎一路含笑点头打着招呼到了秦天祥所住那间屋门前,抬手轻轻地叩了几下门。
院子里,那一堆堆的弟兄们目光都投向了他,指指点点地似乎在议论李玉翎,李玉翎没留意。
房里响起了秦天祥的问话:“谁呀?”
李玉翎立刻应道:“秦爷,是我。”
秦天祥“哦!”地一声道:“是壮子,等等,我给你开门。”
窗上的人影把一册东西放进了抽屉,随即站了起来。
门开了,秦天样当门而立,深深看了李玉翎一眼,道:“进来吧!”
李玉翎行了进去,秦天祥随手又拴上了门,投上门后,他过茶几两边的椅子上让客。
“请坐。”
李玉翎没动,目光落在窗下的书桌上,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跟几册书外,别的没什么碍眼东西,他道:“怎么,秦爷在用功。”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活到老,学到老,学无止境,白天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在晚上有这么一会儿空闲,随便拿本书翻翻,开卷总是有益的,不管看多少。”
李玉翎转过眼道:“这么说我耽误了秦爷的宝贵时光。”
秦天祥笑笑没说话,走到墙角倒了一杯茶,端过来放在了茶几上,这才说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比较起来,我耽误这么一会儿是太以值得的。”
茶倒来了,李玉翎不得不退后几步远离那张书桌,坐在了茶几旁客位上,秦天祥跟着坐了下去。
坐定,秦天祥一双目光凝聚在李玉翎脸上,问道:“李爷折节枉顾,绝非无因。”
李玉翎含笑说道:“不敢,我特来奉知一件事,请教几件事。’秦天祥道:“李爷有什么要踢知的。”
李玉翎道:“我跟宫姑娘作过一席长谈……”
秦天祥道:“在小湖边儿上。”
李玉翎道:“秦老怎么知道。”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这‘天威牧场’至大,她却只有那么一个去处,她在外面的时候多,要一回来只有那小湖边儿上才能找到她的人。”
李玉翎道:“看来秦爷很留意她。”
秦天祥道:“当然,这是我的任务,其实,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么?牧场里的弟兄们都知道。”
李玉翎转了话锋,道:“在这席长谈中,她跟我提起了秦老。”
秦天祥“哦!”地一声道:“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她跟李爷谈了我些什么?”
李玉翎道:“宫姑娘不是等闲女子,她法眼独具……”
秦天祥神情微微一震道:“她看破了我。”
“那倒没有。”李玉翎道:“她只是对秦老起了疑。”
秦天祥神情微松,道:“她对我起了疑,我有什么地方惹她起疑的。”
李玉翎道:“那只有问秦老自己了。”
秦天样道:“我自问够小心的,这么多年来连宫天鹤都……”
李玉翎道:“我不是说过了,宫姑娘法眼独具。”
秦天样沉默了半晌,始道:“李爷,就是这么还有么。”
李玉翎道:“秦老,这还不够让人心惊胆战的么?”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李爷,你别小看秦天祥,还不至于。”
李玉翎道:“秦老有一腔侠明,请再听听这个,她要我接近秦老,监视秦老。”
秦天样神情一震,也一怔,道:“怎么,她要李爷接近我,监视我。”
李玉翎道:“秦老敢莫不信。”
“不。”秦天祥抬头说道:“她既然对我起了疑,派人监视我,这是必然的,也是在所必行的,只是她派的人不该是李爷,李爷也许还不知道,这牧场里的人每一个都在牧场里待过三年以上。”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李爷是说她不该信任我这个刚进牧场的人。”
秦天祥微一点头道:“我正是这意思。”
李玉翎道:“而事实上她毕竟把这件事交给了我,没交给那些进牧场在三年以上的别的弟兄。”
秦天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谢谢李爷,也感激。”
李玉翎道:“那倒不必,我奉知了秦老这件事,同时也要求秦老实话实说地告诉我几件我想知道的事……”
秦天祥道:“李爷以诚字对我,我焉敢不以诚字对李爷,请只管问,我知而不言,言无不尽就是。”
“我先谢谢。”李玉翎微一欠身道:“我请教,就秦老所知,宫天鹤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秦天样道:“不知道李爷是指那一方面。”
李玉翎道:“我贪多,秦老也别怕麻烦。”
“不敢。”秦天祥道:“据我所知,宫天鹤艺出少林,后涉密宗,身兼两家之长,功力高不可测,但他深藏不露,我跟他这么多年,只有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看见他露过一回,只一招,但这一招已使江湖上一位成名多年的人物长卧不起。”
李玉翎双眉微耸道:“那是够惊人的。”
秦天样道:“这是他的所学,至于他的心性为人,心狠手辣,狡猾诡诈,心知之高,为我生平所仅见。”
李玉翎道:“比起他的女儿如何?”
秦天祥道:“李爷没听过一句俗话么,姜是老的辣,官无双虽然也冰雪聪明,有颗玲珑心,怎么能跟宫天鹤比。”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那就对了,秦老越发要提高警觉,步步留神了。”
秦天祥道:“怎么,李爷。”
李玉翎道:“听宫姑娘说,她几次提醒乃父留心秦老,乃父不但不在意,反而责她不该多疑,对秦老的信任仍然一成不减,我原以为宫天鹤不会是那么个糊涂人……”
秦天祥脸色陡然一变,惊声说道:“怎么,宫无双她曾……”
李玉翎点了点头。
秦天祥肃然说道:“看来这‘天威牧场’我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我自己的生死事小,只怕连我那整个……”
突然站起来,突然躬身道:“多谢李爷,秦天样跟所有的弟兄们都感激,而且永志不忘。”
李玉翎欠身还了一礼,淡然笑道:“秦老言重了,请坐,我还有事请教。”
秦天样坐了下去,但已失去了他往日那过人的镇定,显得很是不安。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道:“秦老是经过大风浪的人,何必如此。”
秦天祥抬头说道:“李爷刚说过,秦天样自身的安危事小,我虽然接下这任务,进了‘天威牧场’我既等于进了龙潭虎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只怕他暗地里从我身上找出……”倏地住口不言。
李玉翎道:“秦……的心里明白,但请放心,截至目前为止,官天鹤还没有在秦老身上看出什么。”
秦天祥道:“李爷怎么知道……”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这不很明显么,秦老还是好好待在‘天威牧场’。”
秦天祥一怔,旋即说道:“李爷高智,秦天祥不明白,还请李爷明教。”
李玉翎道:“秦老客气了,我以为秦老只能处处小心,事事留神,仍可在‘天威牧场’待下去,在他没从秦老身上找出什么之前,他绝不会动秦老,但必要时秦老不妨稍微给他点好头尝尝,这样便能长久地跟着他,而且也可有所收获。”
秦天祥为之大大地动容,连道:“多谢李爷指点,多谢李爷指点……”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一家人,秦老何必……”
顿了顿,接道:“接下来我要请教……”
“不敢。”秦天祥忙道:“李爷请只管问,秦天祥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玉翎道:“就秦老所知,宫姑娘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宫无双么?”秦天样深深看了李玉翎一眼道:“她有几分肖乃父……”
李玉翎道:“秦老是指……”
秦大样道:“我是指心智,所学不如乃父远甚,但也算得一流好手,至于她心性,虽然任性些,但那是娇生惯养所致,真要说起来,她不失为一个好姑娘,宫天鹤不该有这种女儿……”
李玉翎点了点头,心里盘算上了,道:“对乃父的作为,她似乎有些不满。”
“有点。”秦天祥点头说道:“不然她不会一回来就一个人待在小湖边,不到宫大鹤派人去三催四清绝不回来,其实这是我的推测,在言谈上我倒没能看出什么?”
李玉翎道:“听她的口气似乎很忧愁,很烦,很恼怒,颇有命苦命薄之意,秦老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秦天祥两眼微睁道:“这只说我的推测没有错了,李爷请看,父女俩的想法相左,处在一块儿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李玉翎点了点头道:“秦老说她在外边的时候多。”
秦天样点头说道:“事实如此,她一个月总有甘天是在外头,很少在家。”
李玉翎道:“秦老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吗?”
秦天祥道:“据我所知,她跟一般显贵们很熟,经常来往在‘北京’与‘承德’之间,大概是忙于结交那些权贵吧!”
李玉翎道:“既然跟乃父意见相左,结交权贵干什么?”
秦天样道:“也许是迫于父命,事出无奈。”
“也许。’等玉翎道:“秦老似乎知道得并不太真切。”
“事实如此。”秦天祥点头说道:“对‘天威牧场’,我敢夸了若指掌,可是对宫无双在外头的事,我却知道的不多。”
李玉翎道:“宫天鹤那儿听不来么?”
秦天祥抬头说道:“对乃女在外头的事,宫天鹤向来不闻不问,也向来只字不提,对我尚是如此,对别人那就更不必说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请秦老告诉我,‘天威牧场’究竟是满虏设在热河的一个什么机关。”
秦天样道:“一个秘密机关,李爷,它的权势很大,管的事也不少,譬如说暗杀忠义之土,先朝遗族,收揽意志不坚的败类,它都管,另外他还负责‘承德’行宫跟牧场的安全。”
李玉翎点了点头道:“那它所负的任务的确不少,秦爷刚才说暗杀忠义之士,收揽意志不坚的败类……”
秦天祥双目一扬道:“这么多年来,只我所知道的,他们暗杀的先明遗烈,忠义之士不止百数,至于他们收揽败类,那更是威逼利诱,财色兼施,无所不用其极……”
李玉翎道:“宫天鹤在满虏之中,究竟是个……”
秦天祥抬头说道:“这我还不大清楚,但很难说他是个什么人物,论权势,他的权势比个统兵的总督都大,论财富,单凭这‘天威牧场’的收入已经是用不了了,何况还有数不清的官银任他用。”
李玉翎皱眉说道:“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呢?”
秦天样道:“这似乎无关重要,李爷可知道他罪孽够大就行了。”
李玉翎双眉一扬,点头说道:“秦老说得是……”
一顿,凝目说道:“秦老跟了他不少年,也容了他不少年。”
秦天祥苦笑说道:“我如何是他的对手,真要动起手来,只怕我难接下他三招,何况他还有四个堪称一流好手,寸步不离的保镖跟在身侧,根本不许人近身一步。”
李玉翎点了点头道:“那也好,我正要请秦爷暂时别动他。”
秦天祥凝目说道:“为什么,李爷有用他之处。”
李玉翎含笑地点头说道:“是的,秦老,我还有用他之处,还有宫姑娘,也请秦老暂时高抬贵手……”
秦天样道:“宫无双是位难得的好姑娘,我怎么会动她?李爷多虑了。”
李玉翎道:“她对秦老起了疑,我怕秦老为自己安全计……”
秦天样道:“李爷放心,我不会为自身的安全而牺牲一个好姑娘的,真要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会来个一走了之。”
李玉翎道:“那就好,我也是不忍这么一位姑娘受到伤害。”
秦天祥道:“李爷只管放心就是,要是我伤害了宫姑娘,李爷请唯我是问…”
李玉翎道:“秦老言重了,对了,我的事怎么样了。”
秦天祥道:“李爷是说上‘北京’,进‘承德’的事。”
李玉翎点头说道:“是的。”
秦天祥抬头说道:“我看现在李爷恐怕要靠自己了。”
李玉翎道:“秦老是怕适得其反?”
秦天祥点头说道:“是的,李爷,你想,宫天鹤父女既然对我动了疑,我要是再把您推荐上去,岂不是连累了您么!”
李玉翎点头说道:“那就算了,让我自己来吧!宫姑娘那儿我也许说得上话…”
话到这儿,他站了起来,道:“秦爷用功吧!我走了。”
秦大样跟着站了起来,道:“为免李爷在这儿待太久,招人起疑,我也不留李爷再坐会儿了,你走好,我不送了。”
李玉翎应了两声,转身要走,突然他转身问道:“以秦爷看,秦爷在这儿再呆下去,会有什么收获么?”
秦天祥抬头苦笑说道:“恐怕难再有什么收获了。”
李玉翎道:“那我先跟秦老打个招呼,必要的时候我要牺牲秦老,以取得宫无鹤的信任,当然我会负责秦老的安全,秦老可愿意。”
秦天祥迟疑了一下道:“暂时我还不想离开‘天威牧场’。”
李玉翎没问原因,他知道就是问了秦天祥也未必会说,当下他淡然一笑道:“既然这样,那再说吧!”开门走了出去。
秦天样没说话,又关上门。
李玉翎又一路含笑点头打着招呼往回走,可是他刚走没几步,背后有人开了腔,叫道:
“喂,小伙子等一等。”
李玉翎停了步,回身含笑问道:“那位叫我?”
一堆人中有一个敲着胸的壮汉招了手:“小伙子,我叫你,过来一下”
李玉翎走了过去,近前含笑问道:“这位大哥有事儿么?”
那敲着胸的壮汉咧着嘴豪迈地道:“小伙子,我姓韩,单名一个忠,别那么客气,往后就叫我韩忠好了……”
李玉翎道:“大哥客气……”
大汉韩忠目光一凝,大黑脸上神色正经地道:“小伙子,听说你跟咱们秦爷是亲戚。”
“谁说的。”
李玉翎愕然说道:“我是进牧场来才认识秦爷的。”
壮汉韩忠满脸诧异之色,道:“那就怪了,我怎么听说……”
就听另一名瘦瘦小小,尖嘴猴腮的汉子道:“还用听说,看也看得出来,你不瞧,小伙子跟秦爷熟得不得了,比咱们进来都几年的老牧场还熟,这要不是亲戚,会那么熟么。”
李玉翎刚要再说,那尖咀猴腮汉子目光一凝,又道:“小伙子,你可别客气啊,用不着,大伙儿这么问问没恶意,往后去还得央求你小伙子呢!”
李玉翎愕然说道:“这位大哥这话……”
尖咀猴腮汉子忽然压低了话声道:“小伙子,秦爷是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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