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道:“那容易,您到了‘六福客栈’一进门,只要到柜台上说一声我姓李,来找人的……”
李玉翎道:“这就行了么?”
老七道:“可不,准行。”
李玉翎看了老七一眼道:“好吧!我这就去一趟……”
他站了起来,这时候正好红姑娘端着菜出来了,一怔:“怎么,二哥也来了,您什么时候来的?”
李玉翎道:“刚来,听说你在厨房忙着……”
红姑娘不好意思地道:“他们要聚聚,我又不会做菜,刚学,您可别见笑,好歹喝两杯。”
老七道:“二哥要走了!”
红姑娘忙道:“那怎么行,刚来就走?”
老二道:“二哥有事儿,别留他了。”
红姑娘道:“二哥,那您改天再来,改天我给您做几个刚学的菜,让他们几个陪您喝两杯?”
“行。”李玉翎道:“改天我再来叨扰。”
他走了,没让老三几个送。
李玉翎来到前门大街“六福客栈”。他听了老七的话,进门往柜台前一站,道:“我姓李,来找个朋友……”
掌柜霍地站了起来,道:“您是‘亲军营’的李爷?”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不错。”
掌柜的忙一哈腰,鼻子差点儿没碰着柜台。“您里边儿请,您里边儿请!”一边说着,一边儿从柜台里迎出来往里让。
把李玉翎请进了后院里,在上房门上轻轻一敲门,屋里传出个清脆甜美的话声问:“是谁呀?”
李玉翎心里猛一跳,这不是……
只听掌柜的说道:“我,姑娘,您等的‘亲军营’李爷到了。”
屋里一阵风,两扇门豁然而开,当门而立的是姑娘宫无双,以往的一身红换了一身白,连秀发上都束了条白带子,李玉翎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宫无双圆睁着一双美目,清瘦的娇靥上带着惊喜与激动,看样子要不是因为客栈掌柜的在,她能一头扑进李玉翎怀里哭个痛快。
掌柜的识趣,哈了个腰就走了。
李玉翎忙道:“谢谢你了,掌柜的。”
掌柜的人到了院子里,嘴里忙道:“不敢,不敢,您好说!”
屋里,宫无双轻轻的道:“进来吧!”
李玉翎进了屋,桌上只放个小包袱,别的什么也没有,宫天双关上门,头一低,快步走回炕边儿痛哭失声。
李玉翎知道她为什么哭,为什么伤心,走过去轻轻劝慰说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令尊求仁得仁,求义得义,姑娘也不必太难过了。”
宫无双摇头说道:“我是一半儿悲,一半儿喜……”
当然,这喜是因为她见着了李玉翎。
李玉翎道:“我也希望能把这消息传送给姑娘,无如……”
“我知道……”宫无双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已经尽了全力了,我感激。”
李玉翎道:“说什么感激,姑娘也帮过我不少忙……”他有意移转话锋道:“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宫无双擦擦泪道:“我来了几天了,小秃子哥把信给我送去之后,我就离开‘天威牧场’了,你知道,我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以我的意思当时就跟宫天鹤把命拼了,可是小秃子哥不许,他说那划不来……”
李玉翎道:“这是我的意思,我让小秃子无论如何要拦住姑娘。”
宫无双道:“可是我也不能这样就算了呵!”
李玉翎道:“姑娘不必急,宫天鹤有一天会授首的,这一天也不太远了”
宫无双摇头说道:“我不能处处靠着别人……”
李玉翎道:“姑娘跟我不必分什么彼此了。”
宫无双猛一抬头,旋即低下了头,道:“你的好意,我不配。”
李玉翎道:“姑娘,人生际遇不定,在这浊世之中能保持一颗洁净的心,那才是最难得的。”
宫无双一听这话又哭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出来,宫天鹤知道么?”
宫元双哭着摇摇头说道:“我出来的时候没让他知道,可是明摆的,这瞒不了他多久的。”
李玉翎道:“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宫无双道:“不,只要他发现我走了,他就准知道我上京里来了,因为他知道你在京里。”
李玉翎心头一震道:“真要这样的话,宫天鹤恐怕已经到了。”
宫无双猛抬头,脸色煞白,道:“让他来好了,我在这儿跟他拼……”
李玉翎忙道:“姑娘,这不是闹意气的事。”
官元双微微摇头道:“我不是闹意气,我说的是实话。”
李玉翎扬了扬眉道:“即使他追到京里,我也不会让姑娘跟他见面的。”
宫无双泪眼相望道:“你这么在乎我的生死?”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姑娘。”
宫无双蓦地站起,一头扑进李玉翎怀里,痛哭失声道:“玉翎,太迟了,太迟了,为什么不让我头一个碰见的是你,为什么啊!玉翎……”
李玉翎手抚香肩,心中感慨万千,道:“玉华,先别哭,住住声,收收泪……听我说……”
李玉翎扶着她在炕边儿轻轻坐下,道:“玉华,你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宫无双点头道:“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所以你不在乎,我在乎。”
李玉翎凝注着她道:“玉华,别的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话,我现在求婚,你答不答应?”
宫无双怔了一怔,道:“这……玉翎,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李玉翎道:“早在‘承德’我就决定了。”
宫无双道:“你不是有个芸姑么?”
李玉翎点点头道:“是的,我不但有了个芸姑,而且还有个多伦,可是她们都已经知道了。”
“多伦?”宫无双轻叫道:“多伦格格?”
李玉翎道:“是的,玉华。”
宫无双道:“她知道你的身份?”
李玉翎道:“我告诉她了。”
宫无双带泪美目圆睁:“难得啊!多难得的一个多伦格格。”
李玉翎道:“她的确是个不平凡的女儿家,宦海中的奇英。”
宫无双头一低道:“玉翎,我……我自惭形秽……”
李玉翎道:“玉华,芸姑跟多伦知道你的身世,她们都同情你敬佩你。”
“敬佩?”宫无双仰脸自嘲悲笑:“我那一点值得人敬佩?”
李玉翎道:“一个孝字,还有一个义字。”
宫无双道:“你也这么想么?玉翎!”
李玉翎道:“前者我知道,后者我曾经身受。”
宫无双道:“玉翎,你是可怜我,还是真对我有情?”
李玉翎道:“玉华,同情跟那个情字不能混为一谈,咱们不是头一天见面,在‘承德’的那段日子,难道你还体会不出来?那时候咱俩朝夕相随,形影不离,完全跟夫妻一样,为什么咱们不能让那美好的时光再度出现,让那段假的变成真的。”
宫无双微微摇了摇头,叹口气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做给人家看的时候,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你,也渴望着有一天会变成真的,可是一旦它要变成真的时候,我反倒有些犹豫了。”
李玉翎道:“玉华,我求你别再犹豫了好么?但愿你能像做给人看的那时候一般地对待我。”
宫无双道:“我愿意,玉翎,我巴不得有这一天,可是我这残花败柳破身子……”
“玉华。”李玉翎道:“你有一颗圣洁的心,这是别人所没有的,你也不能这么轻视自己,我听了心疼。”
宫无双道:“玉翎,你,你让我说好么……”
李玉翎道:“我只要听你一句话。”
宫无双道:“这句话是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都很难出口,玉翎,能让我考虑几天么?”
李玉翎道:“玉华,打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已考虑的够多了!”
宫无双道:“你是要我现在非说不可。”
李玉翎道:“我现在就要听你的答复。”
宫无双道:“玉翎,让我问你一句,我答应怎么样?不答应又怎么样?”
李玉翎道:“玉华,两者都可以想像……”
宫无双道:“我要听你的话。”
李玉翎正色地道:“玉华,你答应,我会高兴得掉泪,你不答应,我也会掉泪,但那不是高兴。”
宫无双道:“你这么个人,也会哭么?”
李玉翎道:“只要性情中人,他都有眼泪。”
宫无双道:“我不忍伤你的心……”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宫无双一双美目含着无限柔情,微微地点点头。
李玉翎一阵激动,上前握住了宫无双一双玉手,道:“玉华,谢谢你!”他两眼之中当真闪动着泪光。
宫无双站了起来,柔顺地偎进了他的怀里,颤声说道:“不,玉翎,是我该谢谢你,我感激。”
李玉翎感觉得出,如绵娇躯颤得厉害,李玉翎心弦颤动,只是他没有一点杂念,照映在地上的那两个人影贴得紧紧的。
宫无双梦呓似的说道:“玉翎,我盼望着有这一天,也渴求着有这一天,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我真想大哭一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李玉翎没说话,一任宫无双那颤抖而轻柔的话声在他耳边低诉,这是销魂蚀骨,回肠荡气的一刻。
良久,良久,宫无双从他怀中缓缓移开,白了他一眼,轻叹说道:“你怎么真掉泪了,我不许,我会心疼。”
拿罗帕轻轻地为李玉翎擦去脸上的泪痕。
那一阵幽香,轻轻地钻进了李玉翎鼻中,他心里又为之一抖,一双目光落在宫无双那张清瘦的娇靥上,一眨不眨。
宫无双人一颤,低下头道:“玉翎,不要这样看我……”
李玉翎猛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玉华,你瘦了!”
宫无双抬玉手摸上粉颊,道:“是么?我自己倒不觉得。”
李玉翎道:“真的么?玉华。”
宫无双娇咳地白了他一眼道:“还让我怎么说,非让我说那相思之苦难堪不成。”
李玉翎一阵激动,轻轻叫道:“玉华……”
梆声传了进来……
宫无双道:“玉翎,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还要回营里去?”
李玉翎道:“初进‘亲军营’,我不好夜不归营。”
宫无双道:“我不想让你走,可是我又不能不让你走,好在离短会长,明天还能再见面,你走吧!明天再来。”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玉华,你换个地儿住住好么?”
宫无双道:“换个地儿住,为什么?”
李玉翎道:“这块地上什么人都有,你单身一个住在客栈里不方便,再说宫天鹤已经到京里来的话,换个地儿住比较安全些。”
宫无双道:“让我换那儿住?你有地儿让我住么?”
李玉翎道:“我有个朋友家在西城……”
宫无双道:“铁大哥他们?”
李玉翎道:“你知道铁大哥?”
宫无双道:“知道,只是我没见过铁大哥,怎么好前去打扰。”
李玉翎道:“没什么不好的,都是自己人,你到那儿去住,我比较放心些。”
宫无双道:“什么时候去?”
李玉翎道:“要去自然现在就去。”
宫无双点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
她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小包袱。李玉翎抬手熄了桌上的灯。
李玉翎把宫无双安置在老七家,老七夫妇俩自然是欢迎,而且他们那儿有的是地方住。
李玉翎把宫无双交给了老七夫妇,又交待了老七几句之后,他心里较踏实地走了。
三姑娘跟宫无双送他到院子里,当着外人,两个人不便怎么显露情意,其实只看宫元双那双美目也就够了。
老七送李玉翎到大门口,临出门的时候,又交待了几句。
…………………………
第三十六章
回到了“亲军营”,营里早已熄灯了,只有几个地方的灯还亮着,包括哈善的“办公房”在内。
这时候,哈善还没睡,在忙些什么,李玉翎想过去看看,顺便也让哈善知道一下,他回来了。到了哈善“办公房”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来的话声清晰可闻,哈善像在跟什么人说话。
就在这时候,房里的话声突然沉寂了,紧接着传出了哈善的话声道:“谁在外头?”
李玉翎立即应道:“是卑职李玉翎。”
只听一声劲力十足的朗笑传了出来:“玉翎老弟,终于让我等着你了,可真是不容易啊!”
李玉翎一听这话,立即一怔。
“办公房”门开了,灯光外泻,一个颀长的身影当门而立,又是一声朗笑道:“玉翎老弟,别来无恙。”
李玉翎心里飞快地转动了一下,举步走过去……
近前,他微欠身躯,浅浅一礼:“李玉翎见过场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威牧场”的场主宫天鹤。宫元双没有说错,他果然追到京里来了。
宫大鹤带笑迎了上来,出双手抓住了李玉翎的双手,热络得很:“玉翎老弟,干吗一见面就来这一套,老哥哥我可受不住啊!你现在是‘亲军营’的领班,可不比当日。”
李玉翎含笑道:“场主这是那儿话,怎么说我是‘天威牧场’出来的,要不是场主您的提拔,李玉翎断不会有今天,李玉翎就是爬的再高,场主也永远是我的场主。”
你虚我假,对付宫天鹤就得来这一套。
不知宫天鹤是装假还是当了真,只见他仰脸哈哈大笑:“玉翎老弟是个念旧的人,老怀堪慰,我就是知道我没有看错人,瞧!怎么样,现在是‘亲军营’的领班了,岂同小可,再假以时日,前途将未可限量,玉翎老弟,牧场一别,咱们可是许久未曾见面了,怎么样,好么?”
李玉翎道:“托场主的福……”
只听哈善在里头叫道:“有话进来说吧!站在外头干什么?”
“说得是,说得是。”宫天鹤笑道:“见着玉翎老弟,我这么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走,咱们进去好好谈谈去!”
他拉着李玉翎进了哈善的“办公房”,总之,打从见着李玉翎那一刻起,他那爽朗的笑声就没停过。
哈善一袭便装,几上一壶好茶。
宫天鹤拉着李玉翎冲哈善笑道:“统带,您瞧瞧,这是我的玉翎老弟,‘天威牧场’出来的,人品、所学、办公事,那一样不是一流中的一流。”
哈善道:“那当然,‘天威牧场’的场主那儿来的,当然是一流中的一流,差一点儿的也进不了,凡是‘天威牧场’出来的,那一个不是好样儿的。”
宫天鹤乐得再度哈哈大笑,拉着李玉翎坐下,让李玉翎紧挨着他身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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