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还要再睡,系这不嫌麻烦么?”长孙无极摸摸领口眼波流转,“其实我刚发觉领口开着比较透气……”
“那你慢慢透气吧,我老人家要睡了。”孟扶摇甩开他,大步进门,将门重重一关,咕哝:“不得消停!”
她想睡觉,又不敢脱衣服,外面有只大灰狼,大灰狼没走之前,纯洁的小白兔必须要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惕。
大灰狼果然没走,斜斜靠着她的窗户,月光射上窗纸,在窗纸上勾勒他闲散风流的侧影,孟扶摇在室内的黑暗中看着那轮廓惊人精致的侧面,心想,侧帽风流,玉人卫玠,是不是便是这般人间天上的出尘风姿?
窗户上的影子不动,似在出神的看着天上月,半晌听见他轻轻的隔窗语声,道:“扶摇,有没有什么可以……让你留下来?”
孟扶摇心中一震,这是长孙无极第一次这么直接的和她说起关于去留的问题,在此之前,两人对这个问题都心照不宣,各自小心翼翼的避开,生怕触及了彼此的雷池,然而今夜,这个素来含蓄内敛,说话做事都喜欢弯弯绕的家伙,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直接?
她默然半晌,终于狠了狠心,道:“没有。”
两个字重逾千钧,两个字如巨石砸得那身影微微一晃,亦砸得孟扶摇眼底水花即将溅开。
她闭上眼,沉默的退开去,摸索到床边,无声的坐下去,坐在黑暗中。
长孙无极的语声,却又隔窗轻轻传了来:“……如果,给你一个家呢?”
孟扶摇怔了怔,这一瞬间她直接理解为他在向她求婚,可是……他不是知道自己这样问一定得到的会是拒绝么?
长孙无极却悠悠一声叹息,道:“扶摇,你似乎从没说过你想找回你的身世。”
孟扶摇沉默下去,一瞬间明白了他所说的那个家的真正含义,她双手攥着冰凉的床褥,丝缎的触感凉滑如此刻心情,默然半晌她才道:“我……不想扰乱别人的生活……算了……”
既然一心要回,那就让这一世的生身父母忘记她吧,就如习惯十四年没有她一样,习惯永远没有她。
以她现在的地位和实力,不须长孙无极等人,她完全有可能找回这一世五岁前的记忆和过去,可是,有那必要么?
五岁之前的记忆,如今只剩一鳞半爪的碎片,然而便就是那点碎片,也能拼凑出一些模糊的轮廓,她只隐约知道,那是黑暗的,悲哀的,孤独的,噩梦般的幼年。
给她那样幼年的父母,就算有苦衷,也大抵是不能好好保护她的吧,如果她一定要回归,也许反而是他们的烦恼。
她也是凡人,想要琉璃般光滑明亮的生活,害怕苦苦追索最终却会找回噩梦。
窗外长孙无极也沉默下去,他静静靠在窗边,不说话也不走,两人一个窗外,一个窗里,隔着一幅薄薄窗纸,听彼此无奈而轻愁浮漾的呼吸。
夜如此短,天边已渐露曙色,而前路,却如此迷蒙而漫长。
…………………………
过了几日,孟扶摇终于动身直赴璇玑,战北野送她一直到大瀚和璇玑边境,才黯然而别,他不可能再跟着去璇玑,虽然璇玑也邀请了大瀚皇帝观礼,但是他毕竟是继位不久国事未靖的新皇,抽空赶往轩辕已经是不该,最近这一圈算是巡视边境也说得过去,再去璇玑就没道理了。
孟扶摇作为他的代表出使璇玑,对他咧嘴笑:“放心,洒家一定不会堕大瀚新皇的威风!”
“我倒不怕你堕我威风。”战北野注视她朗朗笑,“我怕你太威风,又把璇玑给搞出问题。”
“没那事,”孟扶摇摇头,“洒家这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尽量不犯人。”
“假如人拼命犯你呢?”雅兰珠好奇的问。
孟扶摇对她龇牙一笑:“那我只好狠狠犯人!”
雅兰珠摊手,孟扶摇凑近她悄悄道:“珠珠,革命也许快要成功,同志不要放弃努力,就那晚战皇帝奔去的速度来看,他还是在意你的。”
雅兰珠眼睛亮了亮,道:“是吗?那我暂时再在大瀚留一阵,本来我还想跟你去的。”
“钓凯子比较重要,去吧!”孟扶摇将他一推,笑嘻嘻带着铁成纪羽和护卫上马,她这回出门是扬我国威去的,光护卫就整整三千,全是瀚军精锐,是战北野怕她王军来不及训练,直接从瀚军从抽选的最勇猛的战士,一眼望去,红如烈焰黑如沉铁,百战铁血杀气凌人。
孟扶摇半回身,看一眼混在侍卫队伍中的华彦,想起他昨夜和自已说的那些话,微微出一回神,一抬头看见前方,长孙无极正在马上含笑回身等她。
她一扬鞭,在一大片奔腾的烟尘里,快马驰了过去。
璇玑!
大王我来了!
璇玑之谜 第三章 连敲带打
清晨的日光,淡淡洒在一望无垠的官道之上。
此时已近二月,冬日积冰渐破,春风如剪,剪出碧绿枝叶,摇曳招展如绿色旗帜,于飞扬旗帜之间,掠过嫩喙淡黄羽翼深蓝的飞鸟,衔一抹温软的白云。
官道之上,因为时辰太早,空旷无人,只有相偕并辔的身影,那是孟扶摇和长孙无极。
他们身后只跟着铁成,三千护卫孟扶摇嫌紧跟着累赘,勒令离她一里远,以至于习惯放马奔腾的瀚军精锐只好勒着马盯着她背影,她在前面晃三晃,他们在后面挪三挪。
长孙无极一向是除了隐卫什么人都不带的,貌似他也是五洲大陆皇族之中,唯一一个身边没有任何贴身亲信的,孟扶摇想,一方面是他确实已经不需要任何护卫,另一方面,恐怕是这个家伙秘密多,又很难信任别人吧?
哦不,不对,人家的贴身护卫还是有一个的,不过该另类护卫现在基本上已经成为了她的保镖玩具兼打工卖艺道具。
孟扶摇想到这里突然良心发现,对肩头上抱胸赏景的元宝大人道:“耗子,你上次打工挣的钱,我给你存到我的钱庄了,给你六分的利息,你什么时候要用,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取。”
元宝大人立即双目发光,爪子挥舞吱吱连声口沫横飞,孟扶摇看向长孙无极,长孙无极淡淡道:“也没什么,它要糖果蜜饯,蜜饯要天下最好的‘雪芳斋’的,九制秘方,十两银子巴掌大一小罐的那种。”
孟扶摇“哦”一声,心道耗子挣的钱连利息算起来大概还是够买一罐的。
“也不用多,塞满一个宫殿就成。”长孙无极继续翻译。
孟扶摇:“……”
“宫殿也不用太大,轩辕皇宫主殿九仪大殿那么大就成。”条件还没完。
孟扶摇:“……”
半晌孟扶摇叹口气,道:“耗子你还是把我卖了吧,看能不能换来半个全天下最大的大殿的蜜饯。”
元宝大人不满,骂:“吱吱吱吱吱吱!”
长孙无极翻译:“它说你夺泥燕口削铁针头蚊子腹内刮油脂鹭鸯腿上劈精肉天生一个守财奴有人心没人性欺压良家妇男伤害它纯洁幼小善良脆弱的心灵……”
孟扶摇一把将骂骂咧咧的耗子塞进袖子,大骂:“你该去主持脱口秀!”
长孙无极悠悠道:“其实个人觉得,最后十几个字还是很正确的。”
孟扶摇望天——我没听见啊我没听见。
长孙无极含笑侧首瞥她一眼,眼神中微微叹息,却也不说什么,指着前方道:“璇玑国境到了。”
这处国境城门是对着大瀚和无极方向,远远的便见城门开启,两队衣甲鲜明的士兵奉着仪仗驰出,拥着一个褐色锦袍的男子快马奔来,他衣袖上一道紫色云纹十分显眼,长孙无极眼睛一眯,道:“璇玑皇子。”
“哪位?”
“看不出,看年龄大抵是九皇子或十二皇子。大概是来迎接你我的。”
孟扶摇“哦”了一声,含笑驻马等着和那男子打招呼,结果那人带着卫士快马飞驰一路不停,经过孟扶摇和长孙无极身侧时随意的瞄了一眼,便驰过去了。
孟扶摇愕然,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长孙无极,指着鼻子问:“我看起来就这么不像个王爷?”
长孙无极淡淡扬鞭,道:“世人只认衣装不认人者,多矣。”
两人穿得都平常,也就是五洲大陆贵族常穿的锦袍,式样比一般人还要简单利落,长孙无极长袍的银锦虽然华贵却低调,等闲人认不出来,孟扶摇更是连质料都不讲究——她前世里,节省惯了。
那璇玑皇子驰过他们身侧,突然想起了什么,勒马一停,长鞭一甩,“啪”的一声便抽在孟扶摇马身上:“喂,你们是哪里人?大摇大摆在这路上走什么?赶紧给我避到一边!”
孟扶摇的马冷不防被这一抽,受惊长嘶人立而起,便要将孟扶摇甩下马,孟扶摇手指一紧,冷哼一声力坠千斤,生生将马压回地面,目中怒色一闪而逝。
她低头看看马身,一道不轻的鞭痕肿起老高,怒色更重几分,她素来爱马,选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名驹,平日里自己都不舍得动鞭,如今平白无故便挨了这混账一鞭!
她一转首冷冷盯着那男子,那璇玑皇子犹自未觉,看见她力压骏马那一手倒是眼晴一亮,赞道:“好神力!”目光突然又在孟扶摇马上转了转,惊道:“好马!绝世好马!”又看见长孙无极的马,也赞:“好!这匹也好!”一转头盯着孟扶摇眼睛,道:“你们怎么配用这样的马?”
这人动作快说话也快,反应举止极为燥进,一段话几个动作眨眼间就完了。
孟扶摇这下反而笑了,她一挥手按下欲待发怒的铁成,笑吟吟道:“莫非阁下认为这马我不配用,只有您配用?”
“你说对了!”那璇玑皇子竟然坦然答:“不过爷也不用这个,爷要拿去送人,爷也不屑于抢你的,小四——”
一个护卫应声上前。
“赏!”那男子大喇喇一挥手,那护卫立即掏出一个绣着紫色云纹的锦囊扔在孟扶摇脚下。
“看见了没?十二皇子厚赏,还不谢恩?”
孟扶摇当真在马上欠了欠身,笑道:“原来是十二皇子,失敬失敬,小的该当献马,只是想问皇子一个问题。”
“你问!”十二皇子又一挥手。
“小的对这马很有感情,但是皇子喜欢也只好割爱,只是很想知道它的新主人会是谁?”
“送给无极太子和大瀚孟王。”十二皇子倒没什么忌讳,直接答:“爷就是去接他们的,听说他们同行。五洲皇族都会武,好马可遇不可求,不想在这路上还能看见两匹,看来太子殿下和孟王一定很满意。”
他似乎十分欢喜,呵呵笑着,孟扶摇含笑将马让出,还好心指引道:“那两位的车驾啊,大概就在这后面一里处,殿下过去就看见了。”
“算你两个识相,看样子武艺也不错。”十二皇子斜睨两人一眼,“将来如果进京,可以去找我或者我十一哥!”
“谢殿下抬爱。”孟扶摇躬身,谦虚的让,“您请,您请——”
十二皇子大喇喇鼻孔朝天点点头,一扬鞭带着他的迎接队伍怒马如龙驰去,而他今日要迎接的贵客,马被他抢了,还避在路边吃了他一大堆灰……
铁成下马,将自己的马让出来,愤愤道:“主子你为什么拦着我?这小子欠揍!”
“是啊,欠揍。”孟扶摇笑吟吟答,“所以你一个人揍怎么解气?干脆交给纪羽他们三千人,揍个痛快!”
铁成抽抽嘴角,这才想起当十二皇子带着长孙无极和孟扶摇的马撞上纪羽带着的王军,他们一旦认出那马是孟扶摇的,那是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再说的。
这才叫真正的黑……
孟扶摇笑问长孙无极:“不知道你家隐卫会是什么反应?”
长孙无极淡淡道:“我在马身上做了记号,隐卫们大概会断他全部属下裤带吧,不然正常情况下,断的一定是人腿,不管他是谁。”
孟扶摇默然……貌似得罪长孙家才叫真的倒霉……
钱袋还落在地下,孟扶摇脚尖一挑,将钱袋挑起,在手中掂掂,笑着扔给铁成:“拿去买零食吃。”
铁成一挥掌,毫不客气将那袋子远远砸了出去:“不要!”
孟扶摇笑,耸耸肩道:“你这孩子呀,不精明,为什么不要?就是应该把别人的钱多花点才对。”她手一招收回钱袋,掂掂分量,冷笑,“这点钱够买你的雪影我的蹑月?呸!”看着那特制的皇族锦囊上的花纹,目光一闪,收了起来。
铁成让出马来,让长孙无极和孟扶摇两人共乘一骑,结果上马时又为谁坐前面谁坐后面发生争执。
“我想量量你的腰围,看看最近胖了没。”孟扶摇坚持坐后面。
“我想试试你的肩,看看最近是不是又薄了。”长孙无极坚持要她坐前面。
一旁铁成无语望天……这也值得争!
相持不下,最后长孙无极道:“那我们都不要骑马吧。”
“好啊。”孟扶摇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换我背你。”
“……”
孟扶摇乖乖上马:“我觉得,有马不骑才叫傻蛋。”
“诚哉斯言!”太子殿下十分满意的赞同,又胜一局。
马背上坐了两个人,刚才的你言我语争执过去,现在反而安静下来,孟扶摇不说话,微眯着眼晴晃晃悠悠,长孙无极懒洋洋控缰,果然很不自觉的将下巴搁在孟扶摇肩上,搁一阵,换个肩窝继续搁,孟扶摇给他换来换去的拨动头发微微发痒,不禁笑骂:“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不能。”太子殿下难得直接拒绝,在她肩上轻轻道:“太安静也许会让你忘记我的存在,我决定从此以后要经常搅扰你,让你没完没了的为我心慌。”
孟扶摇脖子上立刻泛出淡淡粉红,她就是不习惯这些直截了当的情话,可是身后这家伙说情话的本事越来越和他本人一样厚黑,她忍不住搓搓脖子,道:“哪来的心慌?你真自恋,没见我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是吗?”长孙无极微笑做去接的手势,“我怎么觉得,我接着了一手清芬呢?”
肉麻……肉麻……孟扶摇翻白眼,望天,她伶牙俐齿斗嘴可以,斗情却实在不擅长。
“其实……长孙无极淡淡异香如云气氤氲在她耳侧,语声也轻软温柔如云,“让你落鸡皮疙瘩总比无动于衷,来得要好。”
他轻轻对孟扶摇耳垂吹气,看着那个已经取下耳环,却怕耳朵眼长拢而插了小竹棒的圆润耳垂,笑道:“我送的耳环呢?为什么不戴?”
孟扶摇白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拜托,你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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