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也开始问我。问的问题与你们的相同,我怎么会掉到这里,我叫什么,是做什么的,然后他也问了我,怎么能活到现在。
我如实告诉了他。他那双能看透人的目光似乎亮了一下,可是随即黯然起来。
那一天,大鹰只扔下来三个果子。我想,留一个给他吧,毕竟他身负重伤。可是饥肠辘辘的我,一口气就将三个果子全吃光了。
他看了看大鹰的巢,站了起来。似乎发了疯的想跳上去。可是刚一站起来,就捂着胸口又坐了下去。
然后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看了很长时间。
过了很久,他坐在地上对我招手,对我说:“你过来,我会看相,我帮你看看。”
我正无聊,听他这样说,也来了兴趣,就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枯瘦的只剩三根手指的左手抬了起来,伸出拇指,按在我的额上。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发自内心的颤栗。他的神色有点伤感,看了我一阵子,收回了手。“你的运道不错。”
我冷笑着回答他说:“都落到这个田地,怎么还能说运气不错。”
我想,他说会算命是骗我的。
我起身,回到了原先坐着的地方。但是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的手指按在我额头上时,我会那么害怕,好像要死的一种害怕。我于是对自己说,我太胆小。一根手指能做什么啊?
我正在胡思乱想,他就站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捂着伤口,站的很慢,很直,也很傲慢。
他大笑了一阵,因为笑的剧烈,本已止了血的伤口又迸裂了。然后他说了一句话,就走出洞口,纵身跳了下去。
当冯四说雷损骗他近身,将拇指按上他额头时,苏梦枕与无情明知道他活的好好的,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当时雷损或者真没有能力走过去杀人,但将人骗到眼前,一指下去,便有了生还的机会。
一根手指能做什么?
哈哈!那可要看是什么人的手指!
雷损的一根手指,便是能让人可生可死!
直到冯四说雷损垂了袖,放过他,两人才松了口气时,却听他讲雷损自己跳了下去!
雷损这种人,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会抓住,怎么可能求死?苏梦枕与无情眼中都是不信,一起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冯四想了一会,眼中仍是迷茫:“天要亡我!对一个毫无武功的人,就算老天要我杀他苟活,我又怎么能够动手!”
雷损虽然狡诈、阴险,但也相当傲慢!
身为一代宗师,一方霸主,他的傲慢不允许自己对一个平民百姓动手!
他是雷损!他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
“好!”
无情与苏梦枕脱口而呼一个‘好’字,登时起身!
“既然他从这里跳下去,而下边却没有什么发现,”无情道:“至少说明,他没有立即死!”
“如果他没有死,找到他,这件案子便可迎刃而解!”苏梦枕道。
他揽起无情,让他伏到自己的背上:“要下去么?”
这次,无情决然点头。
冯四眼睁睁的看着苏梦枕背负着无情纵身跳下,远远看去,竟如御风飞行。他想起苏梦枕笑着对自己说‘我们下的去’时,自己还放声嘲笑,不禁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难道我遇见神仙了?”
他的确以为自己遇见了救命神仙。那两个俊美青年走后,隔天,山上便垂下条绳索。直到他重回村子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当得知是一白衣残足的少年通知村里速去救人时,才一头栽倒,向着空禅方向便拜。
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山洞中的这几日里,分别见到了怎样的人物,他只是在感谢上天派神仙搭救的同时,总会想起那个一脸阴沉的男人笑着将按在自己额头上的拇指收回,说:“你的运道不错。”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说的很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人的指下,走了怎样的生死来回。
正文 第三十六幕:诸葛先生的风格
(更新时间:2006…11…12 19:24:00 本章字数:3827)
一日看尽长安花。
自古名城,西都长安,东都洛阳。
长安花盛,仍逊洛阳三分。
“牡丹出丹州,延州,东出青州,南亦出越州,而出洛阳者,今为天下第一。”
雅韵楼是远近驰名的茶楼,这里不仅茶师傅的手艺好,更请了一位博学鸿儒讲着本地的名胜,热心为外来观光的旅客导游。
这一天,茶楼进来两个人。
很年轻的人,都很好看,气质却迥然不同。
他们穿着同样质地样式的白衣,却一个绯染,一个清素。
他们也喝茶,冷澈一派的极品。
肃杀凛幽的天山绿雪。
清寒悠远的信阳雪峰。
同样冷澈中带了杀意的茶,他品出了磨剑的悲壮,他品出了救世的决然。
茶师傅远远的看着这两人,茫然间,也分不清他们哪里象,或不象。
“是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
喝了茶,静静坐着听台上那鸿儒热心的介绍他们洛阳有名的牡丹,清素的少年公子抬头启齿一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如一缕清风吹过镜湖,泛起微微的涟漪,好象,不那么寒了。
“正是。”
这姓朱的儒生点了点头,似遇见了知音,稍稍激动了一些:“公子要是赏花,可去牡丹楼。”
“牡丹楼?”
“那是洛阳第二个赏花之地。”
“第二个?”少年公子望着他,眼中有询问之色。
“洛阳牡丹,艳绝天下,而温府牡丹之色,艳绝洛阳。”朱姓儒生笑了笑,有点遗憾的道:“只是……温晚温大人的府邸,等闲人可去不得……”
那时,茶楼里的客人们正在谈天喝茶,听那儒生提起温晚的名字,立即一片哑然。
也就在这时,门外匆匆进来两名家丁打扮的青年,四下张望了片刻,对着那少年公子与他对座一直没有说话的寒傲青年小声询问了什么,待两人点了头,方即跪倒,声音不高,可是因为满座鸦雀无声,所以每个人都还听的清楚。
“传我家老爷口信:洛阳温晚拜会风雨楼苏公子,神侯府成少捕头。两位既然大驾来此,还望赏光一聚!”
苏梦枕与无情相视一笑。
温晚,洛阳一方他称第一没有人敢称第二的温晚,消息真是灵通。
众目睽睽下,苏梦枕起身,揽着无情,一路去了。
门外,轻车骏马。
想必温晚也已知道无情来的急,没有可代步的物事,下了车,立即有人推来檀木雕花的轮椅。
遇到考虑周到的主人,当然却之不恭。
苏梦枕推着轮椅,跟在那两名家丁的身后进了温府。
温府也并不豪华。
若神侯府是一派古朴雅致,隐约带些自赏的孤高,温府便如梦境温柔乡,无处不潇洒,无处不风流。
进了这样一座宅子,苏梦枕和无情都放了心。温晚想必是名士气派,并非严肃过剩的古董。
温晚当然不是。
或者应该说就算是,给这两人的印象也绝不可能是。
因为他们见到温晚的时候,他正趴在地上,对着桌底下那小小女孩子温声细语的耐心道:“柔儿,你出来,看看你缩在这里一个时辰了,也不吃饭,爹不该骂你,你出来好不好……?”
那小女孩子穿着桃色轻衫,十一、二岁的样子,圆的眼,俏的脸,一种表情,就是一番风景,好似这满宅的春光,都飞到了她的脸上。
“我不,爹你骗我出去,还是要教训我的。”她歪了头,笑嘻嘻的道。声音带着童稚的清脆,笑的好象枝头开的正好的牡丹。
温晚满头大汗的辩解,胡子都因为汗珠凝成一缕一缕的:“唉唉,你这死丫头,不就打碎了一只唐三彩瓶子么?那破瓶子家里还有十只八只,你要喜欢打着玩,出来吃了饭,爹给你全拿出来任你去摔。”
“可是,可是,”小姑娘迟疑着,眼睛眨了眨:“我还在爹的官服上,绣了一只蝴蝶……”
旁边陪温晚劝她,一直捂嘴偷笑的丫鬟忍不住了,“小姐,那哪里是蝴蝶……那跟一只长了翅膀的乌龟差不多……”
“你敢说我绣的不象!”小姑娘横眉怒目的样子,真是可爱。她的眼眉一片娇痴风流,怎么瞪,也瞪不出怒气来。
“象,象极了!”丫鬟立即改口。
温晚只好叹气:“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要肯吃饭,都没啥大不了的……乖,柔儿出来吧,一会爹有客人要来,千万别给他们看见……”
他急的什么似的,却不知那两位客人早在门外看了个一清二楚。
“客人?”小姑娘眼睛一亮,自己钻了出来。
温晚正松口气,心说这丫头好歹也还算识大体,懂得客人来了要给她老爸留点面子,却见温柔张开双臂,直望他身后扑去:“师兄——”
温晚趴在地上,与桌子脚亲密接触的眼皮不禁一跳。
——师兄?
莫非……他僵直了身子,慢慢立起,回头。
温柔被苏梦枕抱在臂弯里,而他一向表情不甚生动的脸上,因为忍笑忍的太辛苦,差点没有抽筋。
无情亦然。
“咳咳,”温晚干咳两声,理了理衣冠,面色严肃:“两位来的好快。”
“苏公子,成公子。”果然有长者风范。
“温大人。”两人也是恭敬有礼。
“唉,这丫头太刁蛮,两位想笑就笑吧。”场面话说完,温晚瞥见两人强忍笑意的痛苦,无奈掩面,几近哀呼。
“哈……”出道以来,以森寒冷傲出名的苏梦枕苏公子,头一回笑的如此痛快淋漓。
无情也不好意思的转过头,肩头抖动,生压着不让笑声太过放肆。
这是他们见到的温晚。
什么洛阳王,老字号温家顶尖高手温晚的名头光环都瞬间被抛到天外,他们看到的,是低声下气逗女儿的老父温晚。
说笑归说笑,一盏茶后,言归正传。
温晚让丫鬟带走了温柔,拈着清须,悠悠开口:“苏公子在京城主掌金风细雨楼,可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成少捕头办案一年多来,更是威名日盛,不知是什么风,将两位从京师吹到这小小洛阳来了?”
洛阳正是温晚的天下。若要在这里做什么,理所应当过问一下他的意思。
虽然温晚的爱女温柔也是红袖神尼的‘高徒’,与苏梦枕应该更亲近些,但事实上世人都知道,温晚与雷损也有‘交情’。
不过世交归世交,知交归知交,在温晚的交往理念来看,压根就是毫不冲突的。
苏梦枕微微沉吟,看向无情。
温晚看在眼里,便知这两人结伴而行,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多半还得看无情的意思如何。
无情倒是痛快,“温大人,你知道雷损?”
温晚微笑点头:“不止认识,还有点交情。”
他在苏梦枕面前,在自己女儿的同门师兄面前,也不否认这‘一点’交情。
他看的出,这年轻的楼主绝不会介意。
苏梦枕当然不介意,语气还相当的赞许:“温大人交了个好朋友。雷损也交了个好朋友。”
温晚听的出话里小小的奉承,受用的接了下来:“朋友当然要挑好的来交。”
“不错。”无情赞同:“雷损出事,温大人想必也是知道的了?”
温晚这才有些愕然:“莫不是说他出家遇刺么?”
“便是。”无情道:“奉命查这案子的,就是区区在下。”
温晚道:“我听说过,但未全信。”
他说的是实话。怜镜法师住持,雷损坐镇,若说出了事,没有亲眼见到的谁都不会信。
“不过,既然少捕头这样说……那个传闻,或许是真的……”温晚沉吟片刻,示意无情先说下去。
“在下与苏楼主恰好同行,他便协助一同调查。追查中偶遇一起杀人越货的血案,凶手作案后一路逃到了洛阳,急切中来不及报官,便伸手管了此事。一路追到洛阳,方结了案,正打算返京的。”无情说的很详细,也明白着告诉这洛阳王,我来洛阳没别的事,更没意思给你添什么乱。
温晚听出他的意思,哈哈一笑:“那么,两位就不要急着走了。”
明知无情重案在身要迅速查明,却还出声挽留,苏无二人一起剔眉,不解的问了:“为何?”
温晚道:“昨天傍晚,有人告诉我说,城里来了一个表演杂耍的班子,里面有个汉子行貌与雷损颇为相似,我还不信,没放在心上。”
“有人?是谁说的?”
“朋友。”
温晚说到这里,拈须,微笑,不语。
温晚有许多朋友。他在官场中仍握有相当实权。他在武林中也有相当声望。洛阳温氏的‘家底’,还算‘厚实’。有‘权’、有‘势’、有‘家底’,还怕没有‘朋友’吗?
无情的眼睛亮了起来:“大人的意思是?”
“这或许是条重要的线索。既然两位来了……似乎也就不用温某人多事了。”
这句话的风格,怎么跟某个人如此相似……
诸葛……世叔……
苏梦枕与无情的心中同时泛起诸葛先生睿智得有些狡诈的眼。
——那意思好象(本来就)是……本来我要派人去查的,既然你们来了,就省了我的事了,所以,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好消息……
……
冷风吹……
“好!多谢温大人相告,在下这就去一探究竟,请温大人稍安毋躁,等崖余的消息!”
无情与苏梦枕对望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诸葛先生的影子。
洛阳温晚,就算是那个趴在地上苦苦哀求女儿出来吃饭的慈祥父亲,他也毕竟是温晚。
是个意料之中的厉害角色。
还好,他们是‘客’。
正文 第三十七幕:劈柴的汉子
(更新时间:2006…11…14 10:40:00 本章字数:3033)
洛阳向来是繁华之地。
苏梦枕与无情就在这热闹城市的中心。
他们两白衣潇洒,与周围的人群很不搭调。
无情不在乎。他做捕快,为的就是替孤苦无告的弱者讨回公道。顺带惩奸杀恶。所以,‘救’是为主,‘杀’是其次。
周围很喧闹,他很安静。
人潮涌动,贩夫走卒齐聚,空气中充满了汗味、脚臭味、鱼腥味,还有一股酸酸的发酵味。这些怪味汇集一处,极是难闻。
无情竟充‘鼻’不‘闻’。
苏梦枕推着轮椅,微微屈身:“要再靠前一些么?”
无情点了点头。苏大楼主就轻轻的拨开人群,小声说着‘借光’‘打扰’,然后往前挤了挤。
喜穿白衣的人,岂非都有些洁癖。可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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