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东扬道:“阁下可知道内容吗?”
鱼玄恩道:“不知道,他说过一定要等他死了,才叫他们送到他的家里去。”
罗东扬冷笑道:“老头子相信你不知道,但也相信这遗书不会送到他的家里去,而是送
给你们的主子公孙弘。”
鱼氏四杰惶然色变,鱼玄恩忙道:“没有的事!”
罗东扬道:“那最好,你把蜡丸交出来,老头子负责代你们送去,凭我佝偻剑客四个字
绝对不会有负托。”
鱼玄恩道:“罗大侠,这个未便如命,鱼某不能负人之托。”
罗东扬冷冷地笑道:“那你就别想离开这儿。”
鱼玄恩道:“罗大侠,我们尊敬你是武林前辈?刚才不敢太放肆,如果一定要动武的话
你未必胜过我多少。”
罗东扬哈哈大笑道:“小鱼儿,你们刚才四个对两个也没占到上风,现在翁伯也空出手
了,想留下你们绝对办得到,你是出了名的小滑头,应该懂得利害。”
鱼玄恩道:“我相信郭大侠义名满天下。”
罗东扬不待他说完就沉声道:“翁伯如果仅为了一身安危,绝对不会赶尽杀绝,但你们
要危害他整个家族的安全时,他就不会客气了,何况你们这次奉了公孙弘之命前来对付他,
就是杀了你们,也是行不害义。”
鱼玄恩把那颗蜡丸往口中一抛,迅速吞下了肚子里,然后笑道:“现在你除非杀了我,
否则就别想取得遗书了。”
罗东扬冷冷地道:“那就只好宰了你,开膛取出遗书。”
一摆长剑,冲上前去就要动手,鱼玄恩的三个兄弟立刻上前护卫,鱼玄恩道:“不必,
你们走好了。”
老二鱼玄阳立刻道:“大哥,我们绝对不能留你下来。”
鱼玄恩握住他的手道:“二弟,没关系,我倒要看看义满天下的郭翁伯会拿我怎么样?”
语毕朝郭解道:“郭大侠,遗书在我的肚子里,我留下来随你如何处置,我这三个弟弟
与此事无关,他们可以走吗?”
郭解道:“可以,只要请令弟把手中的字条毁去,我对四位都不加留难,立刻恭送四位
上路。”
鱼玄恩脸色一变道:“郭大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解道:“郭某浮沉江湖多年,阁下这点小障眼法骗不过我的,你只吞下了半颗蜡丸,
里面的一个小纸团已经转到令弟手中去了,鱼大侠,彼此全为武林中人,本来不应相互伤残
但你们为了富贵利禄,想置郭某全家于死地,郭某迫不得已,就无法顾全武林道义了,尚望
三思而行。”
鱼玄恩怔了一怔,将手展开道:“郭大侠,你真精明,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们只好如命
了。”
说着将纸团展开,送了过去,那纸条上写了几个小字,但十分清楚,每一个人都看见了
不仅鱼氏四杰神色大变,连郭解也大惊失色,呛然出剑,鱼玄恩立刻叫道:“大家分开来脱
身,只要跑出一个人就够了。”
郭解剑出如风,已经将鱼玄恩圈在剑光中,罗东扬缠住了鱼玄阳,刘红娘则长拐拦住鱼
玄英,可是老四鱼玄华却冲了出去,才到庄口,忽而门口碉楼中突起一条人影,长剑下劈,
正是郭解的侄儿郭守,一剑急掠,因为事出仓猝,鱼玄华未料及此,一条胳臂应剑而断。
但他还是够狠的,负痛窜出庄门,郭解大叫道:“守儿,不能放他走,必须要拦下他。”
郭守飞身跃上碉楼,捞起一枝长弓,搭上弩箭,叟的一声流矢去若闪电,外面传来一声
长呼。
郭解道:“解决了没有?”
郭守道:“叔叔放心好了,侄儿的箭不会落空的,一箭穿心,那厮已经倒在五十步外了
呀。”
郭解急叫道:“砍下他的脑袋来!”
郭守道:“庄外还有人,已经那样做了。”
不一会,果然有个青年汉子,提了鱼玄华的首级过来,掷在地下,鱼玄恩大叫道:“郭
解,你好狠!”
郭解道:“请阁下原谅,郭某不得不然,这个消息传到公孙弘的耳中,不仅郭氏一族难
保,而且还会拖累到我的义弟白秋君与卫大将军,郭某只得狠一点了。”
鱼氏三兄弟拚命苦战,但是他们的技艺究竟略逊一筹,首先是罗东扬手起剑落,将鱼玄
阳一挥两段,刘红娘一拐打折了鱼玄英的双腿,郭解最后一剑,挥落了鱼玄恩的首级,鱼玄
英在地下痛苦地呻吟道:“郭解,杀了我们也没有用,公孙大夫不会放过你的,他还会再派
人来的。”
郭解道:“只要今天的事不传出去,郭某虽死而无怨。”
鱼玄英怒瞪了他一眼,横剑自刎而死。
罗东扬这才道:“那遗书上究竟写了什么?”
郭解长叹道:“老爷子自己看吧,我现在倒是对杨季主不胜感激了,他毕竟还有点道义
的,如果他把这个秘密泄了出去,用不到自己来,也是可制我一家于死地的。”
罗东扬弯腰由鱼玄阳的手中拾起那张血迹斑然的纸条展开,但见上面写着:“征虏大将
军卫青麾下,先锋骁骑将军郭子兴原名郭祥,系关东游侠郭解独子。”
罗东扬失声叫道:“这老儿怎么知道?”
郭解道:“杨武在轵城为县掾,多少会知道一些风声的,他保存这个秘密,原来可能是
想以此要胁,走通卫青的门路而飞黄腾达,最后终变成用来威胁我们的利器了。”
刘红娘道:“这也扳不倒卫青呀。”
郭解一叹道:“今上虽然英名,但最疑忌大将弄权,卫青虽然得宠,但朝中已经有人攻
击他与我交往,只是没有证据而已,小儿郭祥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被朝廷知悉,朝廷
一定会严加追究,连白老弟都难以解脱了。”
刘红娘道:“就算证明你与卫青有交往也不算犯罪呀。”
郭解道:“前辈有所不知,卫大将军手绾兵符,如果查实他与我有交往,重臣勾通江湖
游侠,为朝中大忌,因为先皇高祖也是靠游侠而起家的。”
刘红娘愤然道:“刘邦那个家伙也配称游侠,他是我的同宗,跟先父学了一点武功,挟
技凌人,为祸乡里,如果不是他也姓刘,先父早就宰了他了。”
郭解道:“人家偏偏风云际会,掌有了天下,前辈这些话还是不必说,说出来只有自招
祸患。”
刘红娘愤然道:“刘彻那小子算起来还是我的族孙呢,我倒要去问问他,凭什么要如此
放不过江湖人?”
郭解忙道:“前辈千万不可如此,做皇帝的人是不顾私情的,汉家天下是张良萧何韩信
三个人帮他挣下的,可是除了张良功成身退得以保全善终外,其他两个人的下场都很惨,连
开疆辟土的功臣都是如此,他们还会认您这个老族祖吗?前辈去了恐怕反而会自招祸患。”
刘红娘道:“我现在是毫无牵挂了,一定要去走一趟,为他解说一下,听不听在他,不
会连累你的。”
郭解苦笑道:“我还怕什么牵累呢,鱼氏四杰这次是以公孙弘的特使身份前来的,他们
已是带职的武官,郭某今天又犯了杀官之罪了,只求能保全小儿就于愿已足。”
罗东扬叹道:“说的也是,大娘子,你今天可做了一件最重要的大事,杀了杨季主,否
则事情真不堪设想,翁伯,不是我说你,除恶务尽,对敌人千万不可仁慈,你跟本就不该放
杨季主走的。”
郭解低头道:“我看他白发萧萧,又同为武林一脉,何忍加以赶尽杀绝,再说他毕竟也
是个江湖人,江湖恩怨,以江湖规矩来解决,这个人还是可敬的。”
罗东扬道:“可是,他身怀蜡丸,控制了你的秘密呀。”
郭解接道:“是的,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步策略,他必然对鱼氏四杰说过,他若被杀,才
会用到这颗蜡丸……”
罗东扬道:“可是鱼氏四杰,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他们只要一走出我们的视线,那鱼
氏兄弟就会对他下手了。”
郭解倏然一惊道:“老爷子说得是,我太愚昧了,竟没想到这一点,娘子,还是你想得
周到。”
郭大娘子苦笑道:“我根本就没想到那些,我只是怕他回去再纠结一些人来,对我们又
展开一次屠杀。”
郭解叹道:“杨家的问题解决了,郭家的灾祸没有解决,公孙弘不会放过我们的,死了
一批人,另一批人还会来,这个地方住不下去了。”
郭大娘子道:“又要迁,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好迁居的,好容易在这儿立下了根,一寸寸
的土地都是我们流血流汗开垦出来的,我们不能再经一次迁离了。”
郭解道:“庄园已毁,反正也要从头做起了。”
郭大娘子道:“不,只是庄屋被毁,我们的耕稼还是好好的,除了这片地方,我们无力
再建一个家了。”
罗东扬道:“迁居也不是好办法,麻烦不在居住的地方,而在你翁伯身上,翁伯,你倒
是该离开好了,而且你行侠的工作也该中止了,再这样下去,你永无宁日。”
郭解叹道:“是的,我必须走了,我留在这儿,就会招来永无止境的灾祸,只是这儿的
人我不放心,为了怕他们像我一样,我的门人子弟都只教了一点防身的技击,如果再有人来
寻仇,他们是无力抵挡的。”
罗东扬道:“这一点你放心好了,我老头子没事,在这儿替你照顾一下,你尽管走吧,
翁伯,要使此地安静,只有一个办法,你入关去,多跑几个地方,到了那儿都不要隐藏行踪,
公开拜访一些当地知名的武林朋友,然而又不要在一个地方住久,最多两三天就离开。”
郭解道:“这是做什么呢?”
罗东扬道:“公开现身,让仇家知道你的踪迹,不会再到这儿来骚扰,随住随走,是叫
那些追踪你的人摸不准你的行踪,无法跟上来陷害你。”
郭解道:“他们难道不会一路上紧盯着我吗?”
罗东扬笑道:“翁伯,你是雄踞一方的游侠,江湖经验可不如我老头子丰富,以你的身
手,一两个人是奈何不了你的,对方如果要对付你,必须调集大批的人手,但大批的人不能
始终跟着你,一定要摸你的下落,才偷偷地调集好手,那样最少也得三四天的时间,等他们
人聚齐,你又离开了,所以你千万要记住,绝不能在一地居留过二天。”
郭解一拱手,道:“多承老爷子指点,我这就遵命了。”
刘红娘道:“罗大侠指点的方法不错,郭大侠用这个方法,至少可以拖一段时间,老身
也到京里去一趟,见见我那个同姓皇帝的侄孙,叫他不要忘本,他那个斩蛇起义的祖父也是
江湖人出生,也告诉他我们江湖人只是替天行道,弥王法之不足,不想跟他争天下,要他撤
除对你的追缉。”
郭解道:“前辈此行不会有多大效果的。”
刘红娘道:“我知道,但也不会有多大损失,我不相信他还敢把我老祖奶奶怎么样。”
郭解知道再劝说也是没有用,只得罢了,他在关东留了三天,安排好族中子弟的丧葬事
宜,也为刘红娘安葬好她的儿子——关东大儒沈通,更盛葬了杨二金,然后告别了大家,开
始入关逃亡的生涯了。
郭大娘子含着眼泪送别丈夫,几十年夫妇,虽已无昔年缱绻之情,但这一别又不知重逢
何年。
郭解是比较看得开的,苦笑握着老伴的手道:“娘子,我这一生乏善可陈,但有三件得
意的事,一件是娶了你这个好妻子;二是交了白老弟一个好朋友;三是生了祥儿一个好儿子。
将来我也许都见不到你们了,但你们却一定可以见面的,那时如果我已不在人世,你们相聚
时,别忘了临空酹我一杯酒,戒酒后,我两度开戒,都是在最不得意的时候,而这三度开戒
却是我最快乐的时间了。”
罗东扬道:“翁伯,别说丧气话,等秋君与祥儿大捷归来时,我们好好一聚,老头子不
仅要你开戒,而且还要好好地陪你痛饮一醉呢。”
郭解笑了一笑,放开妻子的手,拱拱手道:“老爷子,这儿就托付你了,我的子弟们也
请您严加管束,安心务农,绝对不准做什么行侠的事了。”
罗东扬道:“我知道,侠客非不可为,但必须像我老头一样,没家累,杀剐一身任之,
你错在把局面创得太大,把全家全族都拖了进去,才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否则你单身仗剑天
涯,死在那儿就躺在那儿,那来这些顾忌呢。”
郭解轻叹一声,背起他简单的行囊,矮小的身躯,却豪迈地洒开大步走了,罗东扬目送
他的背影消失,老眼中不禁也是一阵湿热,他知道今日一别,很可能真是永诀了。
郭解重入关中,像是一阵风,立刻又轰动了天下,震惊朝野,各地的游侠儿、江湖客争
相接纳,莫不以获识郭解为荣,然而最震惊的,莫过于公孙弘,他派鱼氏四杰,协同杨季主
前往围剿郭解,原打的是万无一失的算盘,即使不能成功,他也有了另一步的打算,鱼氏四
杰确是实授武将的官职,公孙弘职居御史大夫,还另兼了维持全国民纪的任务,鱼氏四杰官
居都尉,专事缉捕奸民盗匪的工作,所以公孙弘计算着万一他们被杀,就可以申奏朝廷,说
郭解图谋不轨,格杀朝廷命官而派重兵出关声讨的。
想不到郭解竟然入关公开行动,他不得不把鱼氏四杰被杀的事压了下来,因为他怕做得
太过火,触怒了郭解,前来京畿行刺,他可招架不住,在郭解未除以前,他不敢对郭家人有
所行动,只好暗中设法,密遣心腹,广集高手,追缉郭解,一定要先除去这个心腹大患。可
是郭解的行踪太飘忽了,时而在东,时而在西,从没有在一地居留过三天以上,他能够把握
住郭解的下落,可是他遣出的心腹始终无法完成一次围袭。最后,他没有办法,只得私贿重
金,请出了恶迹昭彰的燕山四煞,着令他们不拘手段,必须缉杀郭解。
燕山四煞的确有两下子,他们知道追缉郭解是不行的,唯一的办法是叫郭解自己来找他
们。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知道郭解前两天在临晋落脚与当地侠少领袖藉少公相知极欢,他
们也知道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