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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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侠列传-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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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盎忙道:“侠士弄错了,那匹马是我送给他的,我自己年纪大了,白白地辜负了一匹
好马,他还年轻有为,我就把马送给他了,他当然有权转送。”
  剧孟笑道:“原来是怎么回事,我因为见那匹马太名贵了,怕来历不明,不敢收下,所
以还系在门口,现在证明是大人送给他的,我就去收下来了。”
  袁盎道:“名驹赠侠士,相得益彰,老朽也深庆名驹得主,至于那庄佑,请侠士转告一
声,说不管他做错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叫他安心地回去好了。”
  剧孟道:“好!我这就去告诉他。”
  说着起身告退,等他走后,袁盎道:“袁升,你这个奴才太多嘴了,这种事也是随便说
的吗?”
  窦婴忙问道:“拜兄!究竟是什么事?”
  袁升跪下道:“相国!奴才本来不敢多嘴,但事关相国声誉,奴才以前虽有风闻,却因
为没有实据,不敢冒渎禀告,相府之内,实不容有此败德之人……”
  正说着,剧孟已提了一个少年人进来,掷在地下道:“袁大人,此人品德不修,既盗君
之所爱,又窃君之爱驹,还要陷我于不义,这种不忠不义不友之徒,大人为什么还要替他掩
饰呢?”
  庄佑跪在地下,连连叩头道:“小人该死!如君是受了小人的诱惑,请大人治小人应得
之罪。”
  袁盎一叹道:“庄佑!老夫年已六十,林儿才十九岁,白发红颜,原非其匹,那孩子又
没什么教养,那里会懂得节义之道,这种事也难怪她,我敲门进去,看见有条男人的腰带在
床栏上,心里就明白了,我如有心追究,当时就不会让你逃出府门去,我一声不响系上你的
腰带,连林儿面前都没露出半个字,原是想把此事盖过算了,谁知道你自己心虚,偏偏又逃
到剧大侠这儿,叫我就难以周全了,现在只有向剧大侠老个脸皮,替你求求情看。”
  语毕朝剧孟一拱手道:“剧侠士!此子虽一时糊涂,但为人尚有几分侠气,舍下内外井
严,如非小妾存心勾引,也绝无可能登堂入室,此事原咎在小妾,而此子竟不加诿过于妇人
毅然一身任之,从这一点看,他还有点男子气概,大侠能否看老朽薄面,贷其一死。”
  剧孟一愕道:“袁大人,他是你的家臣,欺主谋上,生杀之权全在大人,怎么要向我求
情呢?”
  袁盎苦笑道:“他的行为虽不错,但责在老朽,没有可怪他的地方,因为他既为老朽家
臣尚敢淫及主妇,显然是老朽德行不足使其敬畏,此尤之一也;内堂之妾侍,竟然迎纳男子
宣淫于白昼,是老朽教化所不及,尤之二也;其与小妾恋情火热,显非一日之苟合,而老朽
竟毫无所闻,足见治家之疏,尤之三也;老夫耄年而纳少艾,是为奸情之源生,不能察之于
事前,为尤之四。以上四尤,老朽责己尚且不遑,何以责人,倒是他这种行为,素为侠士之
不齿,故而请侠士贷其一死。”
  剧孟想了一下道:“大人说的是,游侠之林,唯崇尚忠义二字,此人欺主而犯色行,淫
及主妇,罪无可逭,大人能饶他,剧孟实在不能饶他。”
  拔出长剑作势欲砍,袁盎忙道:“侠士为振侠风,老朽本不应多嘴,但此子投庇府上,
乃慕侠士之高义而必能为之以抗老朽之故也,今侠士当老朽的面杀了他,外人闻之,将谓侠
士意欲结惧老朽之故,虽老朽知侠士,恐不知者蜚短流长,有损侠士之义名,颇为侠士所不
值,侠士一定要杀他,也请等老朽告辞之后。”
  剧孟大笑道:“剧孟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何必去求外人之谅解,剧孟之家,昼夜不闭,
入我门者,只要理上说得过去,那怕是犯了弑君之罪,剧孟也必以身家为翼,唯独容不得这
种人,他进门的时候,只说获罪于权贵,却不肯说实话,剧孟相信每一个朋友,所以未加追
问,我以诚待人,他却想欺瞒我,此例绝不容开。”
  手起剑落,袁盎掩面不忍看,可是只听见大家一声轻噫,他放下手,看见剧孟那一剑,
只削断了庄佑的发髻,住剑沉声道:“庄佑!袁大人高义为你求情,我杀你却是怕污了我的
剑,故削发代首,现在你记住,今后你不得再用庄佑这两个字为名,因为庄佑已经死了,你
走吧。”
  庄佑惊魂乍定,朝袁盎叩了一个头,道:“多谢大人。”
  袁盎却摆手道:“老朽的情并没有求准,你该谢剧侠士。”
  庄佑忙又向剧孟叩头,剧孟笑道:“也别谢我,我要杀的庄佑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道
谢的,你走吧。”
  庄佑满脸羞惭,起身欲行,袁盎却道:“等一下!林儿已经属身于你了,你就把她带走
吧!我在剧侠士这儿准备作通宵之聚,这段时间,足够你远走高飞,告诉林儿,她房里的东
西,都可以带走,算是我遣嫁之物,我叫袁升送你回去,他会告诉府里的人,放你们通行的,
不会难为你们。”
  庄佑一怔道:“这小人怎么敢当。”
  袁盎叹道:“你不带她走,她在相府中也住不下去了,念她侍奉我一场,何忍见其飘泊
异城,你还算有良心的,但愿你好好待她,也算我对得起她了,袁升,送他回去,照我的吩
咐不得有违。”
  袁升恭身应是,带着庄佑出去了,窦婴在旁大笑道:“拜兄!宰相肚里好撑船,我真佩
服你的度量,你那个如君我也见过,不愧为天下绝色,你居然舍得。”
  袁盎苦笑道:“将军说笑了,我并不是舍得,而是非舍不可,我无法取悦她,又何必获
怨于妇人呢?妇人失节就是开始,可一则可再,庄佑之后,自然也可能有第二个人,与其留
在身边闹笑话,倒不如成全他们算了。”
  窦婴道:“拜兄!你我是多年知己,相知颇深,你一向都是儿女情长,怕此言不是由衷
吧!”
  袁盎又轻叹道:“国舅老爷既是老朋友,你何苦一定要坍我的台,连面子都不让我撑一
下呢?”
  窦婴道:“不!我是想了解你深一点,我也知道你一向治家谨严,最惜羽毛,而你这个
如君居然敢会少年于内室,必然是恃宠而骄,深得你宠爱之故,所以我想了解一下,到底是
什么才使你如此大方的?”
  袁盎沉吟片刻才道:“你一定要我说吗?”
  窦婴道:“是的!你既然撞破了他们的私情,以你的为人,应该是立刻严诘以振纪冈,
可是你居然忍了下来,必然是心有难舍,既然心有所难舍,何以又肯舍己而耘人,如果你真
是那种心,则你该做侠客而不配为政士了。”
  袁盎道:“好!我说句老实话,我此番晋京,如果不能说服圣上,罢止削地之诏,就得
留朝匡扶圣上伐吴了,我走的时候,一定是微服简从,悄悄地走,什么人都不能带,一旦兵
起,吴王必然要杀死我在广陵的人质,与其留她在这儿受危,倒不如及早开发了她。”
  窦婴大笑道:“这才像你的为人。”
  袁盎苦笑道:“只是怕剧侠士看透了我而耻于为伍了。”
  剧孟笑道:“大人错了,剧孟最重者乃为人性,人性本私,大人因私心而泽及姬妾,才
能发而为公悯及天下苍生,爱人以德,是大人可敬之处,剖腑直言,是大人器重剧孟之故,
假如大人一定要坚持前言,剧孟反而不敢深交了,割爱而市义,虽无亏于德,却是忍人之所
为,太上忘情而谓之圣,圣人却是天下最危险的人。”
  窦婴大笑道:“拜兄!我与剧侠士交往虽得数日,却已领教了他胸中的邱壑,山藏海纳
而烛人如炬,所以一定要逼你说出实话来,否则晁错不杀我们,剧侠士也一定会取下我们的
首级,因为他关心的是吴楚的生灵,你假如没有点人性,他将认为你是最危险的人了。”
  袁盎悚然而惊,这才发现自己那番自以为很得意的侠举,竟没有获得剧孟的一点褒赞,
原以为投其所好的,却差一点自作聪明而误了大事。
  经此一来,他对剧孟更为恭敬谦虚了,虚心求教,在剧孟那儿得到了不少的教益。
  酒并不好,菜也很粗陋,但窦婴与袁盎在剧孟家里,竟然渡过了一个最愉快的长夜。
  第二天,袁盎陪同窦婴人觐吴王刘濞,楚王也没有走,他们依照剧孟所授的锦囊妙计,
赞景帝有意借楚而略吴,果然得到了预期的效果,刘午虽一再保证重视兄弟手足之情,不听
侄儿的摆布,多疑的刘濞却心存顾忌,对楚王的态度不再像以前那样热切了。
  楚王也怕刘濞反脸无情,先发制人,匆匆地结束了访吴之行,回到楚国去了,袁盎这才
自请随窦婴秘密回京师长安,为吴王力陈忠贞,刘濞一口答应了。
  窦婴也曾在吴国为相,两人对刘濞都很了解,知道他庸儒多疑,反覆易变,所以取得他
的首肯之后,立即成行,刘濞为了示好,临行赠送二人金珠十斛,玉斗各一双,两人也接受
了下来,因为他们不敢推辞,否则刘濞一多心,反而连吴国都离不开了。
  带了吴王的厚赠,窦婴与袁盎在剧孟的护送下向长安进发,这批金珠却替他们惹来无数
的麻烦。
  财帛动人心,而吴宫又是最不能保密的地方,沿途拦截的强梁之徒,竟有十几起之多,
若不是剧孟随行,剑下无敌,恐怕两个人的性命都无法保全,硬要断送在这批财货上面了,
将近长安时,京师传出了一个惊人的稍息。
  景帝在晁错的唆使之下,不顾利害,发出了削地之诏,不过晁错也是相当聪明的,削地
之议,只先及吴楚,胶东胶西,济南,赵,临邕等七王,也是最跋扈的七个王国,而忠于王
室的淮南,梁,卢,江,衡山诸王则备受奖励。
  这一招很厉害,至少靠近京畿的诸王在天子的奖赏下,成了一道坚强的屏障,可以阻遏
远来的侵伐。
  剧孟听见了这个消息,立刻告辞,要回吴去设法阻止吴王轻举妄动,以免祸及灾黎,窦
婴与袁盎再三恳留都没有用,袁盎没有办法,只得向剧孟道:“侠士回吴,盎别无所求,只
求将来不会与侠士为敌。”
  剧孟明白他的意思,笑笑道:“大人放心好了,剧孟不会帮助吴王造反的,但如果阻遏
不成,剧孟也有一个请求,伐吴之师,必须由二位担任主帅,因为二位都是在吴地居留过,
与吴城百姓有了感情,当不至造成杀劫,如果换了别人,剧孟纵不为刘濞而战,亦将为吴地
父老而战了。”
  这意思很明显,窦婴与袁盎是了解他胸中的谋略,由他们统军,除了对吴王作战外,不
会也不敢纵兵扰及民间,假如换了别人,对吴地的老百姓不加顾恤的话,那后果是很严重的,
光是剧孟一个人,就抵得过千军万马。
  窦婴与袁盎悄悄地回到京师,吴楚的联军已发,以诛晁错为口实,北渡淮水,首先遭逢
到梁王的抗拒,在睢阳陈兵耗持。
  而晁错知窦婴与袁盎回京,以他们曾受吴王的馈赠为口实,诬陷他们与吴王相通,要诛
杀他们。
  幸而窦婴是景帝的母舅,而袁盎为先帝旧臣,与诸王交谊颇深,尤其是最卖力的梁王跟
袁盎是生死交情,因此景帝也不敢加罪他们,但宫廷为晁错挟持,他们根本见不到景帝,只
有空自嗟怨。
  忽然一个机会来了,晁错的父亲自杀了。
  晁错的父亲也是反对削藩的,他曾经数说他的儿子道:“自古疏不间亲,诸王与天子是
一家人,你以一个外人,虽得天子宠信,却去挑拨人家骨肉相残,自招祸怨,到底为的是什
么呢?”
  晁错的回答很坚决道:“不如此则天子不受尊,宗庙不安,刘氏的帝业不固,儿这样做
乃是为皇族作永远的打算。”
  他的父亲黯然长叹道:“刘家的天下安了,我们晁家就遭殃了,只要诸王入京,刘家的
天下不过换人不换姓,仍是刘家的,晁家却死无孑遗,谁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睢阳告急,晁错的父亲为了怕吴楚兵至,满门抄斩,连个全尸都得不到,故而服毒自尽
了。
  晁错不得不去料理父丧,趁着这个空隙,窦婴悄悄地把袁盎引见了景帝,袁盎不愧为名
政客,对景帝陈说厉害,七国之乱,以吴楚为首,而吴楚之变,乃以晁错为借口,取得天下
的同情,请陛下杀晁错以遂其请,然后令他们退兵,假如他们不退,则必失民心,不攻自破
矣。
  景帝是个很懦弱的人,事情已经做了,却没有收到晁错预期的效果,七国联军进迫京畿,
战局越来越不理想,他也有点害怕了,袁盎又说:“臣为相吴楚,在两地颇得民心,吴王以
诛晁错为名,臣无以为言,如陛下诛晁错,而吴楚仍不退兵,则臣率军以破之,吴楚俱臣之
旧属,臣师发有名,不难召之来归,晁错不死,天下冲怨,为患无穷。”
  景帝实在是怕了,不得而已,答应了衰盎的要求,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诏令,诛杀了晁
错全家。
  其实晁错只是个牺牲者,削地之意,出于景帝本意,朝臣知道其中利害,不敢赞同,只
有晁错能迎合上意而已。
  晁错最大的错误是不该把袁盎与窦婴二人视为政敌,终于死在他自己的愚昧之下。
  晁错被杀之后,景帝要袁盎与窦婴二人贯彻前言,设法使吴楚退兵,乃任命袁盎为太常
使,窦婴重领大将军职,带着兵马,半为游说,半为拒敌,去见吴王,另外则派遣条候监军
相随至军前以侦悉敌情。
  袁盎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向窦婴要了一部份军卒,在条候的伴同下去见吴王刘濞
希望他退兵。
  这是个很渺茫的希望,但袁盎还是去了。
  见到吴王后,袁盎以旧日的交情,再三劝谕,吴王的态度却一直很暖味,没有明确地表
示态度。
  但在乱军之中,他很幸运地又碰见了剧孟,他是混在吴军中前来,目的就是在设法使吴
王罢兵,在吴城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始终未能成功,只好混杂在军中,设法使吴军早日
瓦解,以保全吴地的子弟。
  在困厄中乍见故人,袁盎的心情是万分高兴的,连忙迎到帐中,向条候介绍了剧孟。
  刘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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