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以保全吴地的子弟。
在困厄中乍见故人,袁盎的心情是万分高兴的,连忙迎到帐中,向条候介绍了剧孟。
刘濞对袁盎似乎很客气,派遣了一名都尉,率五百人携带了酒肉牛羊,前来犒赏袁盎与
条候的从人,剧孟就是混在这五百人里面来的。
借着送来的酒肉,衰盎盛情地款待剧孟,席间剧孟十分感慨地道:“晁错已诛,吴王仍
然暖昧不肯退兵,看来一战难免,明公这一次来,实在太冒险了,剧孟唯恐吴王将不利于明
公,特地前来护卫明公。”
袁盎感谢万分地道:“多谢侠士,老朽何尝不知道刘濞骄横,退兵之望,渺茫不及万分
之一,所以冒死而来,只是为贯彻前日对壮士的诺言,冀能保全吴楚生灵于万一而已,现下
进退维谷,老朽实不知将如何自处,望壮士有以教我,平息战祸,共挽狂澜。”
剧孟叹息了一声,然后道:“战局如必不可免,剧孟唯稍尽棉力,使吴军速溃,以期早
日恢复太平。”
即席间,他剖析战局,指出吴军的缺点虚弱之处,何为速取之机,也指出了梁王军旅之
陈兵缺漏所在,促请袁盎转告梁王与窦婴,加意防范,以免为吴所乘。
用手指沾着酒,他在军帐中简陋的桌子上,将两军的虚实,历历指明,侃侃而谈,直听
得两个人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这时候,他身上穿的是小校的衣服,可是他的气度,俨
然尊以王候,他的策略之精,观察之微,比任何一个将帅都高明。
袁盎倒还好一点,条候则简直无法相信,这个汉子会是个游侠,一个好博而逞侠市井的
平民。
聆听长篇的言词后,条候长揖道:“侠士用兵之精,不逊于本朝的淮阴候韩信大将军,
而韬略之深,可直追子房先生(留候张良),吴王仅用为帐前小卒,实在太委屈壮士了,如
果用壮士为将相,则王师早溃,京师也早已在吴王之握了。”
袁盎道:“剧侠士乃湖野的豪杰,天子不能臣,富贵非所欲,如果有意仕途,早已位极
人臣了。何况刘濞一勇之夫,鄙薄小人而已,也不会重视剧壮士这种英才的。”
剧孟笑笑道:“吴王倒不像明公所说的这么浅薄,为了劝阻他罢兵,我去见过他,虽然
未能说动他罢兵,却差一点被他说动了,他准备以吴楚联军统帅之位见任,如果我不是先答
应了明公,恐怕会考虑的。”
袁盎先是一惊,继而笑道:“刘濞这个人,老朽很清楚,他要借重的不是壮士的才干而
是壮士的声望,壮士在吴楚青年子弟心目中,已经成了一尊偶像,如得壮士为用,则吴楚少
年,争相效命,声势之盛,必可所向披靡。”
他不愧为老于世务的名政客,一言中的,剧孟微微一笑,然后带点慨叹道:“明公说的
是,吴王言辞虽卑,但他所望于剧孟者,不过如此而已,他若是真是为重视我这个人而求贤,
那怕仅是一个帐下谋士,剧孟也会膺命的,因为吾辈游侠之士的一腔热血,原为报知己而洒
的,但吴王只重视我的这点虚名,所以我就不屑受之利用了。”
袁盎哈哈大笑道:“吴王自己许为不世奇才,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会比他用兵高明。”
条候笑道:“也幸亏他如此刚愎自用,如果他也像高祖一样礼贤下士,则不仅剧壮士将
入其网罗。袁大夫恐怕也会成为他开国的元勋了。”
这番话十分深刻,剧孟倒无所谓,袁盎却悚然而惊,自悔失言,条候是为观察他而来的
而刚才的那番话,无异是怀疑他的忠贞了!连忙道:“君候言重了,盎受先帝隆恩,忠心皇
室,何敢萌怀异志。”
条候笑笑道:“大夫不必多心,小候也不是怀疑大夫的忠贞,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自古
才人,有几个甘心受冷落埋没的,大夫屡受先帝重寄,幼主继统之后,因为宠信晁错,对大
夫一直就没有重视过,这一点大家都为大夫不平,国局垂危,大夫能不怀怨懑,忠心王室,
已经是很难得了,小候见到圣上时,当极力为大夫进言。”
袁盎虽再三称谢,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连忙改转话题问道:“吴王既知壮士之名,何
以仍令壮士屈居下卒呢?”
剧孟微微一笑道:“我是易名而投军的,吴王根本不知道。”
袁盎道:“可是壮士在吴军中,谁人不识。”
剧孟道:“我寄身在庄护的帐下,不跟外人见面,所以不怕被人认出来,哦!对了,明
公还不知道庄护是谁吧?”
袁盎道:“不晓得,他是谁?”
剧孟道:“他是明公旧属,也是明公义释赠美的庄佑,现任吴军司马,也是这次犒军的
副使。”
袁盎一怔道:“是他!他怎么也投到叛军中了?”
剧孟道:“他原来在广陵薄有微名,吴都侠少,多半是他的知己,吴王领军的将帅,多
半是他的旧交,这次的犒军都尉常朴,更是他的结义兄弟,当然要提拔他一把,本来他也想
一起来的,可是羞见故主,不好意思来。”
袁盎爽然一笑道:“他太见外了,我还会对他怎么样呢?”
正说之间,忽然一条人影,闯进帐中,直跪在席前道:“大人!事急矣,吴王欲杀大人!
请大人急避!”
凝视之下,赫然正是易名为护庄的庄佑。
袁盎扶他起来道:“子游,你我是故人,为什么避不相见呢,林儿还好吧。”
庄护急道:“她很好,大人!小人蒙大人不杀之恩,耿耿于怀,唯苦无以报之,不久前
得到了常朴的指示,这次犒军乃是吴王密谋,把大人的部卒都灌醉了,以便一举而歼,现四
下俱为重兵所围,只有小人所守逻的东方,都是小人的亲信,请大人从速突围。”
袁盎一惊道:“我走了,我的士卒们怎么办呢?”
庄护道:“管不得他们了。”
袁盎道:“那怎么行?这批人都是窦大将军忠心的部属,我这次使命本来就是危险的,
除了他们之外,谁也不肯跟我来,我怎么可以在危急之时,弃他们于不顾呢?”
庄护沉吟再三,最后才毅然地道:“好吧,常朴约定是二更进击,离现在还有一个更次
大人把部属尽快召集,向来路撤退,那儿是小人的守地,到时候,小人假意抗拒一番,就让
大人冲过去,那儿两里外有一条隘道,大人过去后,立刻叫人把隘道堵塞,可以阻截追兵,
事机紧急,请大人立即成行,小人先去布署一下。”
说完就匆匆地出帐去了,条候问道:“这是怎么间事?”
袁盎一声轻叹,把前事约略地说了一遍,条候道:“昔种善因,今收善果,若非大人宽
厚待人,何能致此。”
袁盎急急地传令下去,他这批亲信不过百人,天寒风急,吴军送来的酒又醇,肴又丰,
连不喝酒的都灌了几盅驱寒,一个个都是醉意醺醺,步伐踉跄。
好容易召集齐全,下急令退却,却都是歪歪倒倒的,来到东路,庄护果然严阵以待,人
数却超过他们一倍,剧孟手握长剑,直冲而前,几下子就把人杀退了,庄护带着人假意在后
面吆喝追赶,高山在望,只有一条小路可通,是夹在两峰之间的一条隘道。
袁盎挥军正想进入隘道,忽而灯火通明,两山与隘道中涌出大批的军马,一将当前,正
是犒军正史都尉常朴,他在马上挺着长矛哈哈大笑道:“袁盎!你乖乖的领死吧,本将军早
就知道庄佑受你的恩惠,定会通风报信的,也知道你会在这条路上逃走的,所以在这里等着
你。”
袁盎怔住了,但他在危难时倒还从容,上前一拱道:“将军!老夫与将军俱为吴臣,往
日亦颇称莫逆,尚祈念及旧谊,网开一面,异日必有报之。”
常朴大笑道:“老匹夫,你既为吴相,就该效忠吴王才对,你跟窦婴离吴之日,大王送
了你们那么多的东西,原是希望你们能作内应的,你们却反过来跟大王作对,忘恩负义,万
死而不赦。”
哀盎庄容道:“将军错了,老朽虽然吴相,乃汉室所委,身为汉臣,自当效忠汉室,何
谓负义,吴王为诛晁错而鏖兵,晁错已诛,老夫也算报答过吴王了。”
常朴大笑道:“你清楚,我们也清楚,晁错只是个可怜虫而已,真正跟大王过不去的是
在长安的那个小子,大家都是高祖的后裔,他坐拥天下已经算福气了,居然还不知足,要在
长辈身上打主意,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袁盎厉声喝道:“住口!你身为汉臣,怎可侮蔑君上。”
常朴道:“我这个汉臣是吴王驾下的汉臣,可不是刘启的臣子,自然不必对他客气。”
袁盎怒道:“老夫杀了你这无君无父逆贼。”
摇剑直上,常朴长矛一挥,就把袁盎击倒了,幸得剧孟挥剑飞身上前,架住了长矛,才
救下了袁盎。
常朴冷笑道:“剧孟!你藏在庄佑的帐下别以为我不知道,因为大王很器重你,我才不
干涉你,但你若要插手今天的事,就不会对你客气了。”
剧孟淡淡地道:“我从来也没想到会要人客气对待过,身为游侠,原是准备终身得罪人
的。”
常朴嘿嘿冷笑道:“但有些人你是得罪不起的,我知道你自许为击剑名家,一身剑技无
敌,但吴越之地为剑术之租,所谓名家也不止你一个人,袁老!请出来一下。”
军列中出来一个老人,身后跟着两个童子,则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各佩一柄短剑,手中
则各持一柄长剑。
常朴笑笑道:“剧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老隐士姓袁名好古,世居会稽山中,最近
膺大王礼聘出山,受任为禁宫剑术教练,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名家。”
剧孟微微一震,拱手道:“前辈是越女剑派传人,那我们是一家。”
袁好古愠然道:“胡说!老夫乃袁公之后,先祖受挫於越女之手,郁不得志,为越女门
仆多年,志在研磨越女剑式,憾在未能如愿,遗言后世子孙,必须击败越女剑式,老夫埋首
会稽多年,精研剑法,相信已可为先人一雪前耻,听说你是越剑派中的翘楚,老夫才自请来
此一会。”
剧孟道:“袁公受挫於越女而为奴,溶越女袁公剑于一炉,世人皆知,没想到前辈会怀
恨在心几达数百年。”
袁好古道:“真正的袁公后人绝不向越女剑派低头的,你的剑术虽然还不错,但老夫还
想看看你的造诣再决定是否该出手,先让小孙与你对几手看看!麟儿!你先上。”
较幼的一个童子应声而出,把长剑交给他的哥哥,拔出短剑,欺身急进,他年纪虽小,
剑术已得真传,身法灵活,出手都是狠着,剧孟先还不在意,迭遇险象后才沉着应付,鏖战
四十多个同合后,蓦地一剑轻拍,击在袁麟的后腰上,含笑道:“小兄弟,你的火候还差一
点。”
袁好古眉色微动,道:“剧孟名不虚传,麒儿,你也下去,跟麟儿联手作战,大概可以
胜得了他。”
袁麒比袁麟大一两岁,他将两支长剑交给了祖父,也取出了短剑配合了乃弟,一前一后
夹攻剧孟。
这兄弟两人的招式不但配合得好,出手更是精奇无比,剧孟虽然比他们高出半个身子,
却无法取得先机,一直都在守势下挨打,可是他的守势仍是很稳,绝不让那兄弟两人有得逞
之机,战局就这样僵持下去。
袁好古在常朴身边,听他面现得色道:“老先生果不愧为一代名家,两位令孙才这点年
纪就能把剧孟杀得回手无力。”
袁好古却沉重地摇摇头道:“将军看错了,剧孟剑术之精,尤在老朽意料之外,越女剑
以轻灵见长,剧孟却深得一个稳字,小孙恐非其敌。”
常朴不信道:“两位小公子占尽了上风,怎么会输呢?”
袁好古苦笑道:“剑学之道深玄,老朽打个比方好了,小儿攻的是动态,剧孟守的是静
态,犹如风摇巨树,强风虽急,却无法动摇巨树之根本,仅能使其撼动,待风止树定,胜负
自知,故而老朽知小儿必败无疑。”
常朴道:“这么说来,剧孟得一稳字就可天下无敌了?”
袁好古道:“这也不尽然,剧孟如能稳如磐石,则天下无敌矣,他还没有到那个境界,
只能静如巨树而已,遇到更强劲的风,依然可以把他连根拔起的。”
常朴急了道:“那么老先生是否能胜过他?”
袁好古道:“不晓得,老夫看不出他这棵树根有多深,如果他技仅于此,老夫自信胜之
有余,如若他深藏若谷,另有所能,就若非老夫能敌了。”
常朴问道:“他还会藏着精手吗?为什么不施展出来以谋速决,而要跟令孙久战不下,
是何原故呢?”
袁好古笑笑道:“那是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劲敌乃是老朽,自然不肯尽其所能,留下精招
来应付老朽呀。”
常朴道:“那么令孙是绝对无法取胜了?”
袁好古道:“是的!这一点老朽可以断言,小孙一开始就用错了步骤,躁急求功,用了
动态,动不能久,而静则可以恒,等小儿气势一衰,就会予人以可乘之机了。”
常朴急了道:“老先生非胜过他不可,因为他保护着袁盎,而这老匹夫在吴国为相时颇
得人心,此人不除,吴地健儿可用命的不多,大王的霸业就难成了。”
袁好古苦苦一笑道:“老夫唯尽力而为,不过将军也不必太寄望于老朽,即使老朽败了
将军仍可以杀死他们。”
常朴不解道:“连老先生都不是敌手,谁还能杀他们?”
袁好古笑道:“将军太拘泥规格了,昔西楚霸王项羽,勇冠天下,仍为汉军所围而自刎
于乌江,剧孟也是血肉之躯,将军以重兵围之,不计牺牲,总会杀死他的。”
常朴笑道:“对啊!我怎么忘了呢!蝼蚁为聚,可以啮虎豹,我有五百精英,总不会怕
一个剧孟吧。”
袁好古笑道:“老朽就是这个意思,但请等老朽出手之后再作决定,老朽如能胜之最好
否则老朽率小孙离去后,将军再行围攻,此计虽为老朽所献,但老朽身为剑人,最忌就是以
众击寡,将为同道所笑。”
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