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异笑道:“你放心,他们不是狩猎,也许不懂得这个方法,即使他们采用这一着,
有我这个老猎手在,也不会吃亏,你安心前进就是了。”
张良徐徐策马前行,心里却像是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前进了数十
丈,快到悬岩下面,蓦尔轰隆一声巨响,从山上滚下一块巨石,像是一屋子,对准张良砸下
来,变起非常,张良整个人吓呆了。
薛天异却纵步上前,抛去手中的铁椎,双手上举,托住了那块大石,奋起神威,抛出四
五丈远,轰隆一声,砸在山道上,震得四野皆动,张良的坐骑惊得举蹄长嘶,把张良摔落下
来,山上发出一声呼喝道:“汉子!好手劲。”
声音尖利,似出女子之口,张良惊魂才定,颤摇着爬了起来,拔出长剑,准备迎敌,薛
天异从容拾起大铁椎,扯去布套,抬头向山上叫道:“暗箭伤人是鼠辈,滚下来。”
岩壁上探出一个女子的上半身,朝下笑道:“汉子,看在你这一身好手劲的份上,姑娘
就放过你们,快过去吧。”
薛天异抬头道:“你可是叫做晏红叶的贼头儿?”
那女子沉声叱道:“狂徒好大胆,居然敢直呼姑娘之名。”
薛天异大笑道:“薛爷是专程前来找你的。”
女子哦了一声,道:“找我干吗?汉子!虽然你有几斤蛮力,但我们的人手已足,不再
招人入伙了。”
薛天异笑道:“你别作梦了,薛爷是要你们滚出这个地方。”
那女子怒叱一声,然后只看见人影一晃,在数十丈高的岩壁上直飘而下,落地之后,两
个人都是一怔。
因为那女子的身材,居然与薛天异不相上下,只是比他显得苗条些,青布束发,身披皮
甲,足登长靴,别具一股刚健之气,但面目却颇为姣好。
可是她手中执的一对铜锤,看起来不会比薛天异的大铁椎轻多了,两人对视片刻,还是
薛天异大笑道:“有意思,我只知道我妹子是天下最高的女子了,想不到居然还有比她更高
的,晏红叶,你那对铜锤有多重?”
晏红叶也为薛天异的魁伟身材震得怔住了,顿了一顿才道:“每柄五十五斤共一百一十
斤。”
薛天异笑笑道:“不错!够重了,但合起来比我这柄大铁椎还轻了十斤,你到底要差一
点。”
晏红叶怒声道:“兵器不以重量比高下的。”
薛天异笑道:“不错!但也不是拿着唬人的,你抡得动吗?能挥几下?不妨说出来听听
看看是否能跟我一较。”
晏红叶冷冷地道:“不多,一两下就够了。”
薛天异笑道:“只能挥一两下,你就不该使这么重的兵器,临阵交锋,可不能只靠一两
手。”
晏红叶沉声道:“汉子,我不须要会得太多,因为在我手下,从没有超过一合的对手。”
薛天异笑道:“那是你没遇上好手而已。”
晏红叶一言不发,走到薛天异刚才抛开的那块大石前面,猛地举锤一击,但听得咚的一
声,巨石登时一分为二。
张良骇然变色,晏红叶这才得意地一笑道:“你的脑袋比这块石头如何?能挨得起我一
击吗?”
薛天异神色如恒笑道:“血肉之躯,怎能与大石争坚,我挨不起,但是我的脑袋长在我
的身上,下面有两条腿活动着,不让你的铜锤碰上就不足为虑了。”
晏红叶沉声道:“汉子,我不跟你耍贫嘴,我有个规矩,凡是能跟我在手劲上一较高低
的,我才跟他交手比武,能支持过二十四合不败的,我就饶他不死,你要想活命,最好来击
一下这块石头,看看你是否有动手的资格。”
薛天异道:“假如我击不碎昵?”
晏红叶一笑道:“那我不屑为敌,自然有别的方法对付你,你不妨回头看看。”
薛天异回头一看,但见两边的石壁上,排列着二十多名壮汉,有的手执长弓,钢箭扣弦
待射,有的手执铜矛,作好要投掷的姿势,乃哂然一笑道:“就是这些人了吗?”
晏红叶道:“是的!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箭有百步穿杨之能,矛能十丈内贯穿牛腹之
威。”
薛天异哈哈大笑道:“对我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我并不怕他们,只是我很想斗斗你
这一对铜锤,少不得要遵照你的条件,拿那块石头来试试手了。”
说着大步向前走,走到那两个裂石之前,道:“不过这不能算公平,你已把它敲成两片
了,我不是占了便宜吗?”
晏红叶道:“少废话,你能击破其中一块就算合格了。”
薛天异笑了笑道:“我是个男子汉,岂能占一个妇人的便宜,我们换个方式,每人一方
重新较力。”
说着举起大铁椎横撩而出,当的一激响,但见碎石飞舞,那一方巨石已碎成十七八块滚
散开来。
晏红叶脸色微变,薛天异笑道:“只要你也能办到这一手,我就甘心认输,束手听你发
落。”
晏红叶一言不发,举起双锤就朝薛天异砸来,薛天异连忙挺椎架住,当然声中,三般兵
器交接,但张良觉得地动山摇,只有在山上埋伏的大汉轰然发出了一声:“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斗力,两个人似乎都退了一步,不分上下薛天异笑道:“够劲!
我自从铸成这柄铁椎之后,还没有遇上一个能相匹敌的对手,今天倒是难得,希望你的耐战
工夫能长一点,让我们战个三百回合。”
晏红叶冷笑一声道:“用得着三百合回吗?你能拖过十合就算命长了,少说废话吧,留
着点精神保全你的性命。”
薛天异笑道:“姑娘,刚才那一击虽然没分高下,但你是两只手使两般兵器,我只有一
只手,算起来你已输了。”
晏红叶哼了一声道:“汉子,光靠力大是没有用的,我已经看出来了,你不过只是力大
而已,却不善招式,也没有学过搏击之术,我定下十回合之限已经够多的了。”
这番话激发了薛天异的豪情,他大喝一声道:“贼婆娘,我看你虽是女流之辈,却还可
堪一战,才对你如此客气,你倒狂起来了,难道我还会怕你不成。”
不待对方发话,这次他抢先出手,举椎横撩,这一男一女,两个巨无霸,立刻杀成一团
了。
两边的山壁上人影飘落,是晏红叶手下的盗众纷纷跳了下来,他们显然也为这一场难得
一见的战斗所吸引了。
张良也被激战所吸引,忘记身处险境,聚精会神地观战着,但见他们椎来锤往,打得激
烈异常,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震得人的耳鼓几乎聋了。
一路行来时,他们也曾接触过几次小阵仗,那都是一些挺而走险的小毛贼而已,薛天异
的大铁椎从未真正发挥过威力,有时张良凭手中的一枝剑也可以应付了。
现在才是一场真正的硬仗,由于对手也是个力士,薛天异出手时无须顾忌,呼呼风生,
发椎如雨。
以招式而言,薛天异确是差了一点,因此大部份的攻势都是操在晏红叶的手里,但他天
赋勇猛,似较晏红叶高出一筹,动作快,反应迅速,所以晏红叶精招迭出也未能占到上风,
这一场龙争虎斗煞是精采万分。
十招过去了,二十招过去了,五十招也过去了,看双方酣战正浓,也都没有疲备的样子
张良觉得这是从所未有的一场恶斗,也开始感到有些心焦了。
薛天异的神勇固然是他所未见,而这个女子的勇烈也是他想像不到的,他突然感到战栗
了。
薛天异是他计划中最主要的一环,断不能在这个时候作轻易的折损,而这样缠战下去,
对薛天异是太不利了。
落败固无幸理,就是胜得这女人,也没有好处,因为这两人旗鼓相当,一方折败后,另
一方也好不到那里,可是那女子的部属个个都是骁勇的战士,能放过薛天异吗?薛天异在久
战之后,还能应付这些悍盗的猛烈攻击吗?
假如应付不了,那后果就不堪想像了,张良倒不是为自己的安危担心,他怕自己的计划
无法实行了。
因此,当两人的战斗进行到百合之后,张良忍不住张开两只手,高声大叫道:“两位请
停手,听我说一句话。”
当!又是一声激响后,双方各自退后了一步,果然如言停止了战斗,晏红叶首先开声问
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张良定了定神道:“女英雄乃女中丈夫,巾帼英豪,应当言而有信,你曾说薛大哥能支
持过十合便作罢,现在已经十倍此数,这场战斗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晏红叶略略有点喘息地道:“不错!我说过这句话,他能支持十合不败,就放过你们,
你放心好了,我绝不食言,如果你们现在要过去,我绝不留难。”
张良道:“大兄!那我们就走吧。”
薛天异却一摇头道:“不行!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哩。”
张良急了道:“大兄!我们所争的并不是这些。”
薛天异道:“我知道,我们要争的是这块地方,假如不击败他们,我们的计划就无法实
行。”
张良道:“我们换个地方好了。”
薛天异连忙道:“那怎么可以,母亲指定是要在这里。”
张良怔住了,他知道薛天异的固执,很难说得通,晏红叶一笑道:“原来你们是来争地
盘的,那你们可真没长眼睛,博浪沙已经成为行人畏途了,没什么油水可捞了。”
薛天异道:“我们可不是打算在这儿打家劫舍。”
晏红叶笑了笑道:“那你们想干什么?这儿连绵百里,都是荒瘠的枯地,既不能耕种,
又无法生产。”
张良忙问道:“既然此地一无可取,女英雄何必恋栈呢?”
晏红叶道:“但是,此处地势险要,便于藏匿安身,不虞官府的追缉,最适合于作亡命
之徒的巢穴。”
张良顿了一顿才道:“敝人愿以千金为酬,请女英雄率领贵属迁地为良,把这里相让如
何?”
晏红叶大笑道:“你有这么多的金子吗?”
张良道:“有!在我的马包内有明珠百颗,尚不止千金之数,以此为费,作为女英雄的
迁居之资如何?”
晏红叶颇感兴趣地道:“这块地方值得那么多金子吗?”
张良道:“对我们而言是值得的。”
晏红叶道:“对我们而言呢?”
张良道:“那就分文不值了,须知我们并不仗此牟利。”
晏红叶哈哈一笑道:“对我们而言,更不止此数,因为我们是当朝的叛逆,离了这儿,
就没有第二个安身之处,纵或有千金巨资,又能作什么用呢?”
张良语不禁为之塞,薛天异道:“你们是执意不肯让了?”
晏红叶笑道:“当然不让了,金山银山,要有性命才能去享受,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安
全!”
张良道:“女英雄,有了千金之资,你们可以到别国去安身立命,一世衣食无缺,何必
要在这儿挺而走险呢?”
晏红叶脸色一沉道:“我们并不是为生计所迫而作盗贼的,你应该知道我的家世。”
张良道:“我听说了,尊翁是魏国的名将。”
晏红叶道:“你知道就好了,老实说一句,我离家出亡之时,携走的资财也不下万金,
区区百颗明珠,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我们在这儿,乃是为报复。”
张良一怔道:“报复?报复谁?”
晏红叶道:“报复那些陷害家父的小人,他们为了聚敛自肥,而先父为了不跟他们同流
合污,才遭到陷害的,现在国势日危,他们又想把贪墨所得,偷偷移送到别国去以图安身,
我守在此地,就是不让他们带了钱溜过去。”
张良不禁直了眼无以为答,薛天异道:“你只是为了一己的私怨,我们却是为了天下的
安危。”
晏红叶微异道:“这个地方与天下安危何关?”
薛天异道:“不能告诉你,但你必须让出来。”
晏红叶道:“假如我不肯让呢?”
薛天异一举铁椎道:“那我就把你们赶走。”
晏红叶脸色一沉道:“狂徒!我是看重你这份人才勇力,才不忍下杀手,你以为我真怕
你不成。”
双锤一举,又扑了上来,这次薛天异却是蓄势以待,奋力举椎,猛击而出,当然急响中
晏红叶的一柄铜锤脱手飞出,身子也被震得跌倒在地,薛天异跨前一步,高举铁椎道:“你
败了,我饶你一命,带着你的人快滚吧。”
晏红叶坐在地下冷笑道:“不见得,我有跟你力战百合之能,那会一击就使兵器脱手了
呢?”
薛天异一愕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晏红叶笑笑道:“我发现以力擒你太费事,不如用智取。”
薛天异还没有弄清她语中之意,晏红叶已将一只空手在腰间解下一根长索,索端都系有
一枚拳头大小的铜球,脱手抛出,铜球直击薛天异的腿骨处。
薛天异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套把戏!”
口中说着话,铜球已迎击而至,薛天异将铁椎下挥对准铜球击去,可是晏红叶将手一抖
铜球已抽回尺许使他一挥落空,然后单手一抖,将铜球再抛出去。
薛天异眼明手快,迅速抽回铁椎,这下子倒是击个正着,铜球往旁飞去,晏红叶趁势一
松腕,将握在手中的铜球带着一根长索对向飞绕,刚好缠在薛天异的身上,铜球连绕几圈,
长索在薛天异的身上也绕了几道。
薛天异拚力挣扎,想脱出长索的羁绊,才一用劲,那两枚铜球已迅速地受到长索所引,
绕回在他的身上,同时敲击在他的膝盖上,身子骤失平衡,砰然倒了下来。
这些动作都发生得很快,张良只觉得眼前一花,薛天异已经倒在地下,晏红叶一跳而起
一脚踏住了薛天异的手臂,使他无法再举起大铁椎,一手举铜锤,此着薛天异的脑袋,微笑
道:“这下子你可服了。”
薛天异虎目圆睁叫道:“服个屁!你用这种手段取胜,算什么本事,有种的你放我起来
凭真本事再打一场。”
晏红叶笑道:“套索飞球,乃是正宗武学,怎么不算真本事,现在你只要认一声输,我
就饶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