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列传》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游侠列传- 第5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就猜到是薇姑,大概是怕我们利用薇姑去行刺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了。”
  聂政目中神光突射道:“先生有这个意思吗?”
  严遂顿了一顿,才道:“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难道先生不想扑杀此獠,为天下除害?”
  严遂一叹道:“仲子有此心久矣,但不敢付诸行动,因为韩傀防戒很严,身边高手如云。
自从吕去恶辞职后,他又重金聘得几个名剑手为侍卫,出入与从,仲子自己既无此能力,也
不能叫别的人前去送死。”
  聂政点点头,不再说话了,严遂又站了一会,见聂政抚棺沉思,像是沉湎在往事中,才
悄悄地退下。
  第二天,王铁牛与钱二虎买了一口普通的棺椁,将季薇收殓了,聂政送出城外,严遂则
在城外的长亭上设了路祭,还出动了府中的乐伎,各着素衣,鼓瑟吹笙,奏起哀亡之曲,以
示隆重,聂政叫王钱两人运灵启程后,却请严遂将乐伎留下,就着路祭的酒肴,在亭上吃喝
起来,同时道:“严先生,你叫她们把刚才的曲子再奏一遍。”
  严遂一怔道:“那是送死致哀之曲。”
  聂政哈哈一笑道:“有什么关系,也送我一送不是很好么?”
  严遂愕然道:“那是专为死者所用的丧乐。”
  聂政淡淡地道:“哀莫大于心死,季薇死了,我的心也跟着去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与死何异,严先生,这是我向你最后的一个要求,今后不会再求你什么了。”
  严遂多少能摸透一点他的意思了,连忙道:“壮士……”
  聂政头一摇道:“什么都别说,聂政生来就是这付生性,凡事都由自己作主,从不听人
驱使,也不为人做什么,你也别对我要求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本来家姐出嫁,蒙你厚赐
妆奁,我一直耿耿于怀,但是季薇一死,大概可以抵过了,你认为不足,就照顾我那两个兄
弟一下,今日一别,你是你,我是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严遂不禁默然,只得照他的要求,吩咐乐伎们奏曲,那些乐伎虽然惊讶,但严遂治家极
严,她们都是下人,不敢有何违抗,依命而行,在哀伤的乐曲中,严遂见聂政大口的喝酒,
想到他可能的作为,以及所表现的冷静与豪情,不禁悲从中来,泪水盈满了眼眶,等他迷惘
中惊觉时,乐曲已终,眼前也失去了聂政的影子。
  第二天,大军齐集校场,准备接受校阅,那些将领们心中都觉得很纳闷,平白无故,举
行这一次校检的目的何在呢,而且听说君候与相父韩傀要亲临点校,这是从所未有的事,那
必然是一次非常的举动。
  多少年来,都没有这样隆重的点校了,较为年轻的军士都感到新奇,校场里鲜明的甲胄
灿烂辉煌的战戈,以及五采缤纷的旌旗,隆隆的战鼓,都使他们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他们
的心,都随着那战鼓的节奏跳跃着,他们的血,为奔放激扬的悲壮豪情沸腾着。
  突然一声号角鸣自高高的将坛,司号的号手据高了望,看见了君候的行列,奏起了致敬
的号音。
  由长长的牛角管中发出那呜呜的声音,别具一种庄严的意味,军士们立刻整肃行列,高
举长戈,发声呐喊,欢迎他们的君候莅临,于是在一列衣采鲜明的御林军前导下,款款地走
来了两骑骏马,左边是个瘦弱的中年人,四十来岁年纪,虽然穿着盔甲,却仍然显得萎靡不
振。
  这就是他们的君候——韩哀候,禀承了先人的荫泽,而取得了显赫的地位,但天性的懦
弱与沉湎声色的结果,使他的外表看起来毫无慑人的威仪,使多多少少在他辖下的军卒对他
感到相当的失望。
  但右边马上的那个人就不同了,正当壮年,五十多岁的年纪,身躯略见臃肿,但仍具有
逼人的威仪,炯炯有神的眼睛,粗黑而壮茂的短虬绕满腮颊,表现出君临天下的气度,这个
人是韩候的季父,韩国的丞相,名傀字侠累的家伙,才是韩国真正的主宰。
  他在马上顾盼自雄,一身辉银的皑甲,腰上跨着长剑,一面举手向致敬的军士们答礼,
一面还指指点点,向身旁的哀候解释着什么,意气飞扬,黑胖的脸上掩不住他心中的喜悦,
因为一个伟大的计划要开始了,他的英雄岁月也要开始了,名义上,荣耀是属于哀候的,但
无论是校场中的将领军卒,甚至于他自己,都明白这是他的日子。
  担任护卫的御林军已经到达将坛之下,分两列肃立,将坛上并排了两张披皮的座椅,脚
下也是虎皮,一直延伸到八层阶级的台下,韩傀与哀候仍然骑在马上,他们身后的四名剑土
都手执剑柄,站到各自的位置,然后才有一名中年的剑士恭身请驾道:“请君候登台校阅。”
  韩候似乎已经不胜疲惫了,皱皱眉道:“寡人不谙军旅事务,还是请相父登台一校,寡
人想回去了。”
  韩傀笑了一笑,近乎迫胁地道:“这怎麽可以呢,儿郎们都等着瞻仰君候的威仪呢,下
来吧,要不了多久。”
  韩候下了马,韩傀跟着下来,看上去是在搀扶,实际上却是推送似的,握着韩候的胳臂
往台上走去。
  校场的中心,也是将坛的两侧,竖着两根粗可盈抱,高达十数丈的木柱,那是悬挂大纛
的旗杆,在七八丈处,有一座四方的刁斗,是供司旗者容身的地方。
  这两面大旗,一面是哀候的,一面是韩傀,号鼓雷鸣,韩傀一面走,一面回头望着旗杆
等待着代表自己权威的大纛缓绶上升,可是属于哀候的旗已升起一半了,他的那一面还不见
影子,韩傀有点不高兴了。
  就站在阶梯的一半停住了脚,沉声道:“是怎么回事,怎么我的旗还不升起来,祁武!
你上去看看。”
  祁武就是那个请他们登台的中年剑士,也是韩傀重金礼聘前来,补吕去恶之缺的贴身护
卫。
  他为了炫示武功,再者这也是韩傀的意思要他表演一下,让属下健儿知道丞相身边有着
一个绝顶的高手。
  所以祁武恭身应了一声,就在地上双足一蹬,轻飘飘地直登旗斗,可是藏身在旗斗中的
聂政却掩不住身形。从昨夜开始,他就悄悄地躲在旗斗里,又悄悄地杀死了那名司旗的军卒
等候一个最佳的时机,想一举刺杀那暴虐不仁的独夫,为天下人除害,也为他的季薇雪仇。
  昨夜,他也曾悄悄地进入韩傀的府第,却因为那儿防备太严密了,韩傀又不知道栖息在
那一所屋中,他怕打草惊蛇,不敢造次,又悄悄地离开,等待着今天的机会。
  由于校场是不准民众进入的,谁也没想到他会在里面。
  所以一直没有人发觉他藏身在刁斗中,只是他不谙军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升旗,以至
露出了破绽。
  祁武上了刁斗,聂政将心一横,暴起发难,首先将韩傀的那面大旗往祁武头上一蒙,祁
武万没防到刁斗中会有人对付他,脚才踏上斗缘,头上蒙来一面大旗,立身不稳一个倒栽葱
跌了下来。
  跟着,聂政将早就准备好的白布袋子往头上一套,遮掩起面目,只留下一对眼睁,一身
素衣,手里分执雌雄长短两支宝剑,厉吼一声:“韩傀!匹夫,纳下首级来。”
  叫声中,他如同一只白色的燕子,由刁斗上凌空跃出,飞越二十多丈,迳向阶梯上的韩
隗射去。
  韩傀毕竟是一代奸雄,当祁武被人从刁斗上摔下来,他已有了警觉,只是没料到刺客会
具有这等身手,再加他身形臃肿,行动不便,聂政的来势又急,万分无奈下,他把身旁的哀
候庄前一推,自己却往下一坐。
  聂政狙击的对象是韩傀,而且知道在这等情况下,只有一击之机,看得很准,拚将全力
付诸长剑一挥。
  但是也没想到韩傀会拿哀候来作招架的,身在空中,势注剑上,再也无法撒开了,呛当
声中,血光四溅,他锋利的宝剑斩断了哀候的金甲,将哀候挥成两截,等他定住身形,韩傀
已从阶梯上滚了下来,同时他那四名护卫的剑土也各自拉出长剑,将韩傀保护在中间。
  韩傀在人的扶持下站了起来,手指聂政叫道:“汉子!你是什么人,受了谁的指使,竟
敢行刺君候?”
  聂政见最好的一个机会已经失去了,他知道此刻必须冷静,尤其不能开口,以免为人听
出他的声音,进而推测到他的身份,更因为他刚才失手杀了哀候,按照律令,不仅要受凌迟
之刑,而且还要株连九族。
  他是齐国人,当然可以不受连累,可是他的姐姐下嫁在韩,却摆脱不了牵连,无论如何
他不能连累到姐姐,所以聂政只是目光炯炯盯视着韩傀一言不发。
  韩傀连问了几声得不到答覆,也知道像这类刺客敢以身犯险,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了,多
问是没有用的,将手一挥道:“抓他下来,看看他是什么人,然后再追究主使者。”
  四名剑士中,有两名仍然护卫着韩傀,两名则执剑向聂政逼近,同时那些军卒们也采取
了合围阵势,强弓劲矢,都对准在聂政身上,聂政忖度一下情势,知道要脱身是很不容易了,
那些弓弩围攻之下,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是不离开韩傀太远,使那些弓箭手投鼠忌器
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这希望不是逃生,而是与韩傀同归于尽。
  所以他稳住身形,等那两名剑士渐渐逼近时,纵身急跃,再度凌空扑向韩傀,但这次没
那么如意了,韩傀本身也颇谙击技,腰下的长剑已拔了出来,另外两名剑士更有了防备,聂
政只扑近韩傀身前半丈的地方,已被他们围住了,先前两名去攻击聂政的剑士也回头参战。
  这四个人都是名震一时的好手,剑法凌厉,将聂政包围起来,狠命地厮杀着,聂政以一
敌四,虽然尚可应付,但最使他着急的是在刁斗跌下来的祁武,只受了一点轻伤,仗剑过来
翼护着韩傀道:“相王!这刺客由他们应付好了,卑职保护相王,先离此险地。”
  韩傀看了一下,觉得刺客已在包围中作困兽之斗,哀候已死,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握了
韩国的大权,尤其是此刻当着千万军卒,正是他表现英雄气魄的时候,岂肯放弃一个扬威天
下的机会,因此哈哈大笑道:“祁武!本相坐是贪生畏死之徒,我一定要坐镇在此,手刃此
刺客,为君候雪仇,你不必多说,陪我在这儿看着好了。”
  祁武不敢多说了,因为他心中在纳闷着,这个刺客会不会是韩傀自己所主使出来刺杀哀
候的呢?韩傀的野心他是很清楚的,韩傀虽然已权重君候,但名义仍然是哀候的相臣,他一
直引以为憾的,那么韩傀自己派出这名刺客也很可能的,设若如此的话,韩傀当然不会有危
险的,当然这种事是不能公开承认的,也不能详细询诘的,因此祁武只好在一边默默地随他
看着。
  聂政是抱着有死无生的决心,越杀越勇,四名剑客中,已有一名负伤,祁武看看不对了
忍不住低声道:“相王,卑职有句话想请示一下,这个刺客相王认不认识?”
  韩傀顿了一顿才问道:“你何以有这种想法?”
  祁武嗫嚅地道:“卑职以为相王……”
  底下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但韩傀已经明白了,笑笑道:“虽然我有过这个意思,但还没
有付诸实施,杀一庸君易,掩人之口难,我不敢轻举妄动,今日之事,实乃天助我也,所以
我一定要生擒此人,昭告天下。”
  祁武脸色微变道:“那相王还是远离一点的好,此人神勇非凡,且具必死之心,卑职察
其来意,似乎狙杀的对象乃为相王,君候已死,相王大事定矣,宜以此身为重。”
  韩傀听了这话,再见到四名剑士中,已有一人为刺客所杀,心中也有点害怕,遂点点头
慢慢的向后移动。
  聂政人在战斗,精神却一直在注意着韩傀,见他要离开了,那里肯放他走呢,长剑急挥
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缠斗的三个人中又劈倒了一人,急冲了过来,可是祁武已有了准备,迎
面一剑急刺,聂政急着追韩傀,没有注意到这一剑,剑由胸前刺进,透过后背,可是他横定
了心,咬牙不顾,挥剑反削,将祁武一挥两段。
  余下的两名剑客也急迫而上,一个人在聂政的肩上又砍了一剑,聂政如同未觉,仍然奋
勇急扑。
  韩傀回头看见祁武被杀,聂政身受重伤,仍然浴血奋战,不觉心摇胆落,忙叫道:“快
拉我的马来。”
  随从的军卫忙把他的马牵来,韩傀匆匆上马,那些御林军已经把聂政围攻了起来,聂政
眼看巨仇即将走脱,愤急交加长短两支剑挥动如风,冲开一条血路,狠命追杀过去,对面的
长戈都视如未见。
  于是,但听得惨呼之声不绝,他身过之处,断头残肢,血水横飞,虽然他自己身上又添
了十几处伤,但在他剑下丧生的也有四五十众,像一条疯虎冲入了羊群,面对着这么一个勇
士,那些围攻的人胆寒了,连那两名身手超凡的剑土也都不敢过于逼近他去杀斗了。
  不过韩傀经此一阻,已乘马逃出了三十多丈,中间还隔着密密的人墙,看来要杀死他是
不可能了。
  聂政悲愤填胸,发出了霹雳如雷似的一声哀吼:“韩傀!”
  这一吼有惊天动地之威,韩傀的那匹战马,虽然久经训练,也不禁为之一惊,前蹄扬起
嘶的一声,差一点将韩傀摔了下来,韩傀也吓破了胆,等马蹄落地,他用剑在马屁上一戳,
只想催马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那知这一剑下手重了一点,战马负痛忘性,将头一低,后蹄猛扬,一弓一抛,将韩傀直
抛离鞍。
  聂政发过那一吼后,情绪已稳定了下来,看见这个机会,心中默祷着:“薇!你泉下有
知,请显灵保佑我这一击!宝剑啊,宝剑!你如真的通灵,请为我杀此恶獠。”
  祷毕将右手的雄剑奋力掷射而出,疾若飘风势如虹,韩傀的身子还没有落到地上,青虹
已至,寒光过处,随着韩傀的斗大头颅,一起堕落卸下。
  此人一代巨奸,终于被杀死了,千万对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千万个人,居然静得没有
一点声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