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光道:“我倒不一定非取得君位不可,季札叔是我最尊敬的人,也是名正言顺该继
统之人,如果是季札当位,我一定衷心服臣,但季札避而不就,我觉得我该是储君的正选,
因为我是先王的宗嗣。”
专诸道:“这些事草民不加过问,我只是想知道刺杀僚王之后,公子必可取得君位吗?”
公子光道:“那要等待时机,我相信有可能的。”
专诸道:“伍员兄长的剑术高于我,何以非我不可呢?”
公子光一叹道:“伍将军的名望太重了,如他留在我身边,僚王是立生戒心,先对我下
手了。”
伍子胥道:“这也不一定如此,专诸兄弟的名望并不弱于我,但就刺客这一道来讲,他
的成就优于我,因为我天生非其选,除了在战场上,我提不起杀机,何况我志不在此,我的
材具是等公子接权之后,帮助他伐灭楚国。”
专诸笑道:“这个理由才是真能使我信服,专诸有自知之明,我的才具只能作一个刺客
而已。”
伍子胥道:“但你是个最优秀的刺客,像刺杀王僚的任务,只有你才能达成,这也是我
向公子引进你的理由。”
专诸一笑道:“公子认为专诸能胜任吗?”
公子光道:“绝对信任,所以才有那些安排,请将军与壮士订交,是表示我对壮士的器
重,不逊于将军,将壮士的家事安排好,秘密接壮士来此,是表示我与壮士共安危,因为到
皇宫去刺杀王僚是不可能的,动手的地方,应是我的府中才是,壮士一击不中,我也跟着完
了。”
专诸这才肃然一拜道:“专诸愿供驱策。”
公子光愕然道:“壮士答应了?”
专诸道:“草长一秋,人生一世,都是很短促,我之所以选剑士这个行业,就是想以有
限之生,作惊天动地的一举,公子给了我这个机会,该感谢的是专诸。”
伍子胥大笑道:“我知道兄弟会答应,所以我不避奸诈之名,以权术将你骗到府中,就
知道兄弟会谅解的,因为我了解兄弟是干这件任务最适合的人。”
专诸笑了笑,道:“其实兄长明说了,我也会答应的。”
公子光道:“不然!这不仅是一个人的生死,还会有很多人受牵连,光有求于壮士,自
当祸福与共,壮士家有老母,却不能因而受累,只有用这个方法,将壮士请来,可免令堂之
累,因为令堂将壮士来此的原故泄之左右邻人,可以摆脱壮士与我的关系,即或事败也不会
受累了。”
伍子胥笑道:“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兄弟那一天发愤断剑,这就无法借重了,我想
用这个方法使兄弟重新执剑,磨练技艺,以为黄庭一击。”
专诸笑道:“那小弟的表现一定使兄长很失望了。”
伍子胥大笑道:“不!看了兄弟的一对短刃,我更放心了,本来我与公子计议,还准备
用一段时间,跟兄弟切磋一下剑艺的,现在觉得这都不必了,兄弟凭一对短刃,居然能击退
府中的三名高手,比愚兄强多了。”
于是三个人相与大笑,加上燕娘的嫣然浅笑,在一片的笑声中,揭开了一项英雄事业的
序幕。
重新置酒欢宴时,公子光用眼色将燕娘遣退,燕娘告辞下去时,脸上有着兴奋的羞容,
专诸也没有在意,因为在英雄的聚会时,他心中充满了豪情,已忘却了儿女私情。
但论谈之际,公子光与伍子胥二人总是不时地交换着神秘的笑意,使他感到很不解,几
度想出口问讯,总是被公子光以话题岔开了,专诸觉得很纳闷,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玩什么花
样,但他隐隐感觉到事情是与自己有关的。
过了一会儿,遂听得屋外一阵环佩交响,却是四个丽人拥着一个盛装的美女进来,把那
个美女推在专诸身边坐下,才一一含笑向专诸道喜退走了。
专诸莫名其妙,见那美女低着头,高梳云髻,鼻子里闻着幽幽的香气,不禁怔然道:
“公子!这是做什么?”
公子光笑道:“为酬壮士相助之德,光无以为报,荆人有弱妹,貌若天人,愿以事君子
的……”
专诸连忙摇手道:“这如何使得,专诸乃一介草民,怎可匹贵人,何况公子知道专诸与
燕娘已有啮臂之盟。”
公子光笑道:“光之妻妹不亚于燕娘。”
专诸急了道:“那是另外一回事。”
伍子胥笑道:“兄弟!如果你拒绝了,可能会后悔一辈子,这件事已经商得燕娘的同意
如果你不答应,就永远也得不到燕娘了,今宵就是吉日良辰,我与公子都安排妥当,先敬我
们三杯谢媒酒,然后就送你们入洞房吧。”
专诸急得脸色都变了,公子光笑道:“算了吧,专壮士是信实君子,玩笑不能开得太大。
壮士不妨揭开面纱,自然就知道这门婚姻,绝对是称心如意的了。”
专诸究竟不是笨人,从他们的神色中,约略已知大概,乃将身旁女子的面纱揭开,果然
是燕娘,满脸不胜娇羞之态,不禁愕然惊喜道:“燕娘!你怎么成了公子的……”
公子光道:“这是我们谈好的,我把燕娘接来之后,原是想成全壮士的,但因为有了盖
余遣人行刺之事,燕娘怕她随壮士离去后,盖余会对我不利,一定要留在我家中为奴,我想
这太冒渎她了,乃通过荆人的同意,将燕娘认为妻妹,乃得名正言顺留在府中……”
燕娘盈盈下拜道:“公子待燕娘之盛德,恨不能杀身以报,虽蒙夫人不弃,但燕娘却不
敢接受,仍请以奴待之。”
公子光笑道:“这是什么话,现在我与专诸是生死以共,祸福相同的伙伴,你这样客气
岂非使专诸为难吗?来!借此一杯酒,祝二位百年好合,永偕百头。”
说着高举酒杯,伍子胥道:“事虽求远而就简,但礼不可废,今夕是公子为妹主嫁,伍
员作伐,尽此一杯酒以庆二位花月良宵,来!来!大家共饮一杯。”
他把四具铜爵都注满了,专诸与燕娘十分感激,同时把爵高举,跪下行礼,公子光笑笑
道:“这一礼我受了,以后可不必如此,大家都是自己人,越随便越好。”
四个人都干了,公子光扶起一对新人道:“这一座凤仪楼就拨作二位的新居吧,我感到
很抱歉,因为对外尚须掩人耳目,不便公开庆祝,但等事成之后,我再另外拨一块地方,为
二位建造府邸。”
伍子胥笑道:“那是以后的事了,今天我们还是快点告退,免得耽误了他们的花月良宵
呀。”
公子光也哈哈一笑道:“对!我这个做姐夫的可不能老赖在这里,先行告退了,刚才那
几个姬人是我拨给二位使唤的,有什么事尽管叫他们好了,明天再来给二位道喜。”
他第一个走了,专诸与燕娘送到门口,伍子胥道:“我也要走了,兄弟!你还有什么话
要说?”
专诸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伍子胥诚恳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希望你不要误会是
我骗你来的。”
专诸忙道:“兄长说那里话来,小弟只有感激。”
伍子胥四顾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兄弟你以为公子光此人如何?这是我们兄弟俩的私
话,你尽管坦诚地说。”
专诸想想道:“其人仁厚,使人如沐春风。”
伍子胥摇头道:“不然!他是个极有城府的干才,老实说一句,我也是被他诓了来的。”
说着把公子光引他晋见吴王僚又加以破坏的情形说了一遍,然后道:“燕娘艳名噪满吴
市,盖余何以早不见有纳娇之举,我想这根本是他派人先去唆动的。”
专诸一怔道:“公子光不会如此吧?”
伍子胥道:“不!在我的看法中,一定是他策动的,兄弟!我是在朝廷上打过滚的,这
些事我比你看得透。”
专诸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呢?”
伍子胥道:“藉以示惠,使我们为其所用。”
专诸默然片刻道:“那我也很感激他,这表示他对我们的器重,才怕我们为别人所用,
士之生为报知己,就凭他这番知己之情,我也愿意为他卖命的。”
伍子胥欣然道:“兄弟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否则我会劝你夤夜私逃,我之所以留下告
诉你这些话,就是想了解你的看法,公子光不会是个仁君,但却是个雄主,这种人值得我们
为他一洒热血,以后为了避嫌,我不来看你们了,刺僚登极是你的事,等他取得大权后才有
我的工作。”
说完他也告辞走了,那些侍姬们重新进来,为他们铺好床褥,然后又恭敬地行礼退出,
掩上了房门。
专诸沉思片刻,才上前拉着燕娘的手笑道:“燕娘!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让我看看你,
今夜你好像比以前更美……”
燕娘却轻轻一皱眉道:“那是由于衣装的缘故。”
专诸一笑,道:“你错了,你终日周旋豪门,却独独青眼相加于一个寒士,我又怎会以
罗衣取人呢?”
燕娘道:“那郎君为什么觉得妾身较常日为美呢?”
专诸道:“因为你现在是真正属于我了,以前我们虽有接近的时候,却都是可望而不可
及,旁边总要有两个讨厌的人,只有今夜,我们才能私室相对。”
燕娘轻轻一叹道:“郎君!我倒不这样想,当我到这儿来的时候,我还期望着相聚的快
乐,但听了伍将军的一番话,我反而后悔了,我真希望你没有来。”
“为什么?我能舍下你吗?”
燕娘一叹道:“郎君,你知道我们这一聚花多大的代价?”
专诸笑笑道:“不大!我的一条命而已。”
“我们相聚又有多久呢?”
“在我有生之年,我们是不会分开的。”
燕娘哽咽道:“我知道。可是我还要问,那有多久?”
专诸想想道:“这很难说,那要看时机,也许是三五年,也许仅有三五月,但我若一击
得逞,就是一辈子。”
燕娘凄然道:“那不是我的希望,我要的是白头相守,再挨个三五年,我就能自由了。”
专诸苦笑道:“燕娘!如果你这样想,那你就选错人了,你不该爱上一个剑手的,一个
剑手的生命是短促的,像一块极薄的干柴,只能作轰轰烈烈的一次燃烧,发出强光发出火、
热,使世人为之震动,然后就化为一堆劫灰。”
燕娘道:“你必须以一个剑手终此生吗?”
“是的!一个剑手的命运,从开始时就注定了,而且永远无法改变,除非能抛弃了剑,
但弃剑之后,这个人也失去了灵魂,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了。”
燕娘怔了一怔,道:“既然这是郎君的选择,妾身就不说什么了,我们上床去吧,不知
道将来还有多少日子,但我们必须尽情利用每一个能抓到手的日子。”
她袅袅地走到里房,开始卸装,脱得只剩一重轻纱隐约地遮着她迷人的胴体,专诸眼中
射出了灼人的情焰正想吹熄烛炬,但燕娘却阻止道:“不!让它们点着,使你能看得见我,
我能看得见你。”
专诸笑笑道:“那也好,我真舍不得看不见你。”
燕娘燕然一坐,对着铜镜坐下,开始匀朱染黛,着意修饰起来,专诸一直耐心地等着,
见她施妆完毕,又开始拿起玉栉,梳她柔黑的长发,不禁笑道:“人家都是起床后梳桩,你
怎么在就寝前着妆呢?”
燕娘柔媚地笑道:“因为我们与别人不同,我们的日子既是那么短促,我必须在每一刻
你能看见的时间里,都给你一个最美的印象,那样在我们分手时,你才有最多的记忆,缺憾
是填不满的,但越少总是越好。”
专诸忽然激动,紧紧地抱着她滚到床上,扯去她身上的轻纱,吻着她如玉的酥胸,如樱
的红唇,如……
口中喃喃地道:“燕娘!你真是我的好妻子。”
燕娘用手指着胸前的一块朱红的斑记道:“郎君,我此身一无可取,唯一可给你的就是
这里。”
那一抹鲜红在她的玉肌上十分清晰,鲜艳欲滴,专诸不禁心动,在上面吻了一下道:
“这是什么?”
燕娘肃容道:“守贞砂,是我九岁那年点上的,这些年来,为了保持这点清白,我不知
受了多少磨难。”
专诸激动地道:“燕娘,你太傻了,你知道我不重视这些,我要的是你完美的心灵。”
燕娘道:“你不重视我重视,我生而不幸,幼遭孤露操此贱业,在我的心灵上已经没有
尊严了,唯有留此清白之身,献给我自己最心爱的人,今天指给你看了,证明了我的清白,
我觉得这一生就有个交代了。”
专诸无限怜惜地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榻上,在无限圣洁的情怀中,两颗心,两个
人密密地结合在一起了。
在公子光府邸中的生活是逍遥的,公子光将他们夫妇待若上宾,供应奢华,虽然会不时
来探访他们,也不多作打扰,温语片刻就走,让他们完全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只是有一点
令他们不满的就是太寂寞了。
除了他们两夫妇外,就只有四个侍儿,没有朋友,过的是与世界脱节的生活,专诸倒还
好,有时可以偷偷地出去探视一下母亲,但公子光不让燕娘前去,而且专诸看母时,也一定
是在夜深的时候,稍语片刻,在天亮前一定要离开,公子光为这件事再三致歉,请求他们忍
耐与宽恕,但也无可奈何,因为都城中皇室的耳目密布,公子光不能让人知道他养着一个技
艺精湛的刺客。
专诸的母亲受了嘱咐,对外扬言他的儿子因为燕娘为豪门所夺,愤而离家不知所终,就
这样悄悄地过了两年,燕娘生下了一个英俊雄壮的男孩子,满月之后,就由乳媪带着送到祖
母处抚养了,专诸开始变得不耐烦,几番问公子光请求一击,公子光总是推说时间未至。
有一天,专诸实在忍不住了,藉口探母,怀着短刃,悄悄地来到了皇宫,伺机想狙杀吴
王,但也忽略了皇宫内的警卫力量,刚越入宫墙,还没有找到吴王的寝宫,就被发现了,好
在他是蒙面的,没有被人认出身份,凭着一对锋利短刃,他在数十名剑手的包围下努力地冲
杀突围,尽管他技艺超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