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为的尸体就横放在大门口,一个中年妇人正在尸旁痛哭着,那正是孙大为的母亲,孙夫人
郭氏。
看他们前来,孙夫人就跳起来叫道:“那一个是凶手?”
有人指着白秋君道:“就是那小子!”
孙夫人跳过来就要拼命,却被郭解抓住了道:“姐姐!人已经来了,有事交给我解决,
你请不要管。”
孙夫人大声哭叫道:“你一定要杀了这小子,给你外甥报仇,他死得好苦啊!”
郭解点点头,然后把孙夫人扶到一边坐定,向在场人问道:“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问
事情发生的经过,因为我不愿听一面之词,现在双方的人都在这儿,我希望了解一下,事情
是怎么发生的,那天有谁在场?”
人群中出来了几个年轻人,都是那天在酒楼上的,郭解指着一个年轻人道:“郭正,你
是我的族弟,你是跟我时间最久的一个人,你知道我的脾气为人,你说好了。”
郭正顿了一顿才道:“无非是为了争风,那天大为多喝了酒,见窈娘中途离去认为大失
面子!”
郭解一笑道:“嗯!年轻人爱面子是常情。”
白秋君忍不住道:“可是,他没有理由侮辱我的妻子。”
郭正道:“你的妻子为什么还要出来侑酒,男子汉不能保妻子,要她出来抛头露面市笑
侑酒,就怪不得别人。”
白秋君接道:“她在你们桌上侑酒时,还是个酒妓,到了我们那儿,才由罗老伯作伐,
许配给我了。”
郭解道:“你当时声明过了吗?”
白秋君道:“声明过了。”
“孙大为如何表示?”
白秋君怒道:“他要带窈娘回去先睡一夜,第二天才还给我,当时我拒绝了,他们就拔
剑威胁罗老伯!”
郭解脸色一沉道:“郭正!是这样吗?”
郭正迟疑片刻才道:“是的!但是大为答应以五十两黄金为代价,而不是白白强占她。”
郭解道:“郭正,我给你一百两黄金,叫你的老婆陪我睡一夜,你干吗?”
郭正迟疑地道:“大哥!这……”
郭解厉声道:“说!你干不干?”
郭正将心一横道:“干!”
郭解一笑道:“不错!财帛动人心,五十两黄金可以买十个女人,何况是一百两,郭正
你估估价看,假如我准备卖掉你大嫂,可以讨价多少?”
郭正的脸色变了,迟迟不敢作答,郭解脸色一沉,厉声道:“说!你知道我的规矩,有
问必答,而且不许说谎。”
郭正讷讷地道:“小弟不知道。”
郭解笑道:“对了!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也没有打算卖自己的老婆,想
不到你肯卖。”
郭正急道:“小弟怎能跟大哥比。”
郭解道:“是的!因为我是游侠,而你不是,这让你明白了一件事,游侠是不会卖老婆
的,只有那种无耻之徒才会做这种事,想不到你会是那种人。”
郭正道:“大哥!小弟怎会是这种人呢?”
“可是你刚才亲口承认的。”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我逼着问你,你不敢拒绝是吗?”
“不!是因为小弟知道大哥不是真心要买小弟的妻子。”
“孙大为那天是不是真心呢?”
郭正无以为答,郭解又道:“你了解我,知道我不是真心,所以你敢答应下来是不是?”
“是的。”
“假如我是个陌生人,你就不会答应了是不是?”
“是的!小弟再没志气,也不至于无耻如此。”
“那么这位白老弟拒绝孙大为并无不当,一个稍有点志气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事,你明知
孙大为的行动不对,为什么不制止他,反而要帮他胡闹呢?”
郭正低下头道:“小弟不敢。”
“为什么不敢,你是他的长辈,难道你还怕他?”
郭正苦笑一下道:“大哥!您知道的,我们不是怕他,而是怕大姐,他是大姐的命根子
啊!”
郭解沉声责问道:“我姐姐不会武功,难道还会打你?”
郭正道:“大姐不会打人,但是她会告诉您,我们都知道,您对大姐的尊敬犹如对母亲
一般。”
郭解道:“是的!我自幼丧母,完全是大姐抚养长大,我感恩报德,自然是要对她尊敬
一点。”
郭正道:“大哥是明白人,何必还要问呢?”
郭解道:“好!我大致是明白了!”说完双手朝白秋君一拱道:“白老弟,舍甥开罪你
的地方,郭解代为向你致歉,希望你原谅他。”
孙夫人跳起来道:“什么?你向仇人道歉。”
郭解道:“姐姐!你别急,我这个人一向是非恩怨分明,大为得罪人家,我应该道歉,
至于他被人杀死,我自然也会报仇的,你说吧,你想怎么样报仇?”
孙夫人叫道:“我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郭解慨然道:“可以,做弟弟的一定让姐姐达成心愿。”
说着呛然抽出长剑,白秋君与罗东扬不期而然地手按剑柄待敌,可是郭解把剑交给孙夫
人道:“不仅如此,我要把仇人抓来跪在大为的尸体前面让你下手。”
孙夫人厉叫道:“好!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郭解苦笑了一下,挪动脚步,罗东扬与白秋君都拔剑出鞘,郭解却一笑道:“二位不必
紧张,郭某要找的人不是你们,杀死孙大为的凶手也不是二位。”
罗白二人一怔,郭正道:“大哥,那天小弟也在场,明明是这姓白的小子杀死大为的。”
郭解沉声道:“错了,真正的凶手不是他们,是你们!若没有你们助长他的气焰,孙大
为不敢狂妄如此,若不是你们姑息他,纵容他,蒙蔽了我的耳目,他也不会横行乡里而被人
杀死,过来,都给我跪下来。”
他说这番话时,一脸肃穆之色,那短小的身躯,突然好像变得非常高大,像是一尊庄严
的神。
那些年轻人都被震住了,由郭正为首,一个个地跪在孙大为的尸体前面,孙夫人愕然说
道:“弟弟!这是做什么?”
郭解道:“给大为报仇呀。”
孙夫人道:“但他们并不是凶手。”
郭解道:“不错!他们只是帮凶,元凶是另外两个人。”
孙夫人指着罗东扬与白秋君道:“是这一老一少,我只要杀死他们就够了。”
郭解道:“不!姐姐!你错了,他们是两位侠士,剪除了一个恶霸,是正当的行为,别
说大为欺侮到白秋君的妻子,就是欺侮别人,他们也一样会出手的,真正的元凶是两个人,
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孙夫人愕然道:“怎么会是你我?”
郭解道:“姐姐!如果不是你教子无方,溺爱不明,大为不会死,如果不是倚仗我的势
力以及学会了我一点功夫,他不敢横行乡里,也不会有杀身之祸,所以我们两人才是元凶,
而这些人助长他的声势,都是帮凶,你要替大为报仇,就请下手吧,杀死了我们,你再自戕,
因为大为是死在我们这些人手上的。”
说着也走到那些年轻人中间跪了下来,同时朝另一个年轻人道:“淳于芳,你看着,大
娘杀死我们后,如果无意自戕,你就负责杀了她,我郭解为人恩怨分明,有怨必报,既然答
应报仇了,就不放过一个凶手。”
孙夫人掷剑掩面痛哭道:“弟弟!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郭解叹了一口气,起来扶着孙夫人道:“姐姐!你把我从小抚养成人,该了解我的性情,
这个仇我实在不能报,再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如果大为不死于他人之手,我也会杀了他,
在我郭解的眼前,绝不容一个暴徒横行。”
孙夫人愤然夺开他的手,边哭边走道:“好!我算认识你了,以后你别再认我这个姐姐
我也没有你这个弟弟。”
郭解苦笑一声道:“姐姐!抚育之恩,我会记在心上的,但你不认我这个弟弟也好,为
了我,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如果继续再来往,你很可能还会受到毁家灭族的祸难,因为
我这种人随时都会有灾祸上身的。”
孙夫人不顾而去,郭解方朝跪在地下的那些人喝道:“起来,买付棺木,把尸体收殓了
送到孙家去,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人处世态度了,如果以后还有人敢在地方上为非作歹,逞强
凌人,我自己就会收拾你们。”
那批年轻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乖乖地站了起来,惶然地分头去办事了,郭解这才朝两
人拱拱手道:“罗老,白兄弟,大家都是性情中人,难得一聚,郭解很想跟两位亲近一番,
但蜗居狭窄,又要办理丧事,未免扫兴,如果不嫌冒昧,在下想随二位到窈娘的香闺,共谋
一聚。”
罗东扬哈哈大笑道:“郭老弟,河边一会,老头子领略了你的剑法武功,确是高明,但
还未能服气,现在对你可没话说了,走,你这个人值得一交,咱们上窈娘那儿去,痛痛快快
地喝一场去,就算是喝他们的喜酒好了,这小俩口虽然成了亲,但为了孙大为那档子事儿,
一直没有好好地庆祝过,今天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应该聚一聚。”
郭解道:“既承前辈不弃,就请二位先走一步,郭解把琐事交代一下,立刻就来!”
罗东扬笑道:“郭老弟,你在江湖上也不是一天了,大概也知道我老头子是个实心人,
你可一定要来。”
郭解也笑道:“前辈在轵城隐晦也不是一天了,对郭某多少有点了解,郭某答应了,就
没有任何力量阻得了郭某不来,那怕有人砍下了郭某的首级,只要不斩断郭某的双腿,郭某
手拿着脑袋也会赶来的。”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这一笑中道尽了江湖侠士的豪情,罗东扬一拍怔着的白秋君道:
“小子!我们先走一步吧,也得告诉窈娘一声,叫她准备一下。”
于是两人急急地赶回家中,窈娘早已醒来了,正在焦急万分,见到老少两人无恙归来,
自是欣喜莫名。
白秋君娓娓地叙述此行的经过,罗东扬却一连声地催促窈娘到厨下去整治酒肴,以备好
好地款待郭解。
窈娘皱眉道:“老爷子,这固然是一件喜事,郭伯翁如此高义,也应该盛待,可是您请
客也得看时间,这会儿天还没亮,拿了金子也买不到东西。”
罗东扬想想道:“这也是的,你到艳阳楼去叫一桌盛筵回来吧,那儿一定还有剩余的菜
肴。”
窈娘道:“深更半夜,恐怕连厨师都歇下了。”
罗东扬笑道:“歇下也没关系,你叫杏儿持着一两金叶子去,有钱便能使鬼推磨,把他
们打起来也没关系了,假如还不行的话,不妨说是为了款待郭解。”
白秋君皱眉道:“老伯!这不妥吧。”
罗东扬道:“借着郭解的名头是不大妙,但这一次不同,我们是为了宣扬郭解的义行,
相信全城的人都在注意看郭解回来,与我们解决的结果,半夜里吵醒他们,他们也是愿意的
何况我们加倍付酬,也不白沾人家的。”
窈娘道:“只有这么办了,让杏儿去一趟吧。”
说着打开箱子,取了一片金叶,交给杏儿吩咐她去了,但杏儿也只走到半路,就看见艳
阳城的店东,带了几个下手,挑着担子,打着灯笼迎面而来。
双方都是认识的,店东先招呼道:“杏姑娘上那儿去?”
杏儿愕然道:“上贵号去,我家小姐要我来叫一桌菜。”
店东笑道:“是不是为了招待郭伯翁?”
“你怎么知道的?”
店东道:“我们昨天一夜没睡,因为伯翁回来后,他的门人子弟都在他家里聚集,我们
一直在那儿侍候着,忽然伯翁过来,叫我们整治一桌盛筵,送到你们那儿去,说是为白公子
与你家小姐贺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杏儿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你们还不知道?”
店东道:“我们一直在后面忙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伯翁的外甥孙大为不是死
在白公子手中的吗,孙夫人一直在郭家等着,等伯翁回来复仇,是怎么解决的?”
于是杏儿含笑将白秋君回来所叙述的经过,一面走,一面转述出来,店东听了忍不住脱
口赞道:“好!郭伯翁不愧为大英雄大豪杰,是非恩怨分明,实在太难得了。”
杏儿一笑道:“可是也有人说他是恶霸强梁。”
店东道:“说这话的人简直该杀。”
杏儿道:“那你就该回去把大娘子给杀了。”
店东一怔道:“是我那浑家说了郭解的坏话吗?”
杏儿道:“是的,有一次我听她背地里诉苦,说郭解在你们艳阳楼叫了酒菜从来都不付
钱……”
店东听了一叹道:“咳!妇人之见!妇人之见!”
杏儿道:“这不是事实吗?”
店东道:“是事实,但那是应该的,我这付身家完全是郭解所保全,连性命也是他所救,
供奉他一点酒菜又算得了什么,我那浑家真是太忘恩负义了。”
杏儿道:“这是怎么回事?”
店东道:“我年轻时游手好闲,沉湎于赌,把祖上的家业输光了不说,还欠下了一身赌
债,被逼无奈,跑到山上去吊颈自杀,那时郭爷刚好学艺归来碰上,把我救了下来,问清原
因后,跑到那些赌棍家里去,显露武功,把他们打败了,逼着他们把以前诈骗我的财产都还
给了我,还把那些赌棍驱逐出城,我迷途知返,才开了这家酒楼,如此说来,我的人,我的
家业,都是郭爷的。”
“你家大娘子知不知道?”
“郭爷不准我说,因此她并不知道,但是我告诉过她说我受过郭爷的大恩,不该计较这
些的。”
杏儿一笑道:“你不说明事实,她自然不知道,郭伯翁虽然有恩于你,但却也不该白吃
你的酒食呀。”
店东叫道:“天地良心,郭爷何尝是白吃,他亏欠的都记在帐上,说要还给我的。”
“还过没有?”
“还过几次,五年前他得了一次外财,拿了五十两银子来找我结帐,可是,我那里想收
他的银子呢,根本也没上帐,郭爷还好好地申斥我一番,把五十两银子都给了我。叫我以后
要详细记帐,自后他每年总来结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