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治伤。”地府鬼判直流冷汗,脸色愈来愈能看?”好好款待这……这位姑娘,我……”
身形一晃,被奔来的张英手疾眼快扶住了。
“你这里是……”白衣女郎追问。
“这里是曹家的曦春园。”扶住地府鬼判的张英回答:“昭武伯曹将军的别业……”
“啐!见了鬼啦!'白衣女郎不悦地叫,脚一顿,匆匆出室走了。
“快救那个狗杂种!”地府鬼判全力大叫,指指快昏迷了的猴子:“我……要口……供……”
话未完,昏倒在张英怀中。
绝大多数的人,不知道世间是否真的有五刑室,当然不知道什么叫五刑,最要紧的是,最好一生一世,甚至三生二世不要接触这种地方。
但有些人,注定了要被送到这种地方受折磨。
五刑中的火刑,算是了残忍的一种,但还算不上阴毒,阴毒与残忍是有所分别的。
剥除身上的猴形装饰,这位小腹被踢得内脏一团糟的人,露出本来的面目,那是一个年约四十开外,五短身材并不起眼的干瘦中年人。
问口供的是四位掌刑专家,用的是火刑。
火刑有多种?烧、灼、烤、烙、点天灯、跪火链……反正没有一种是容易过的,任何一种,挨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甚至皮烂肉焦。
胸与腿的肉都烙得皮焦肉熟,这位仁兄除了哼了几声以后,没吐露支字,不但是硬汉,而且是真正的死汉,四个行刑者无法可施。
开始烧手指,十个指头已经烧焦了七个,这位仁兄痛得浑身剧烈地抽搐,昏厥了三次,依然咬紧牙关,不理会讯问的人叫吼。
两个大汉将他的右手中指,熟练地绑在烧指的铁柱上,徐徐推向炉中的炽热炭火,空间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招!是谁派你来的?”第二名大汉,抓住他的发结,将脑袋向后折?“是谁派你来的!招!'
他脸上的肌肉全部扭曲变形,已经不象人的面孔了,却象一头受伤发疯的野兽,大瞪布满红丝的怪眼,牙关咬得死紧。
“呸!”他终于发出声音了”本来要喷出一口口水,可惜口中已没有口水,布满了半干的血液和黏黏的腥臭液体,喷不出来。
“烧!'大汉怒叫。
“吱吱……”手指伸入炭火,片刻便冒起青烟和怪异的火焰,先是皮肤裂开,然后肌肉溶脱,烟冒火现,臭味刺鼻。
他浑身可怕地抽搐,痛苦地挣扎。
“招!谁派你来的?”
室门外有两名警卫,突然高叫:“会主驾到!”
四个行刑人停刑,同时欠身行礼。
会主飞云神龙汤序年约半百,高高瘦瘦,鹰目勾鼻,脸上无肉,浑身散发出阴森的慑人威严,似乎不属人世间的活,倒像来自地狱深处的厉鬼。
其实,他是名列京都营的一位副千户,当然那是南宫复辟期间,曹吉祥父子替他冒报的军功,有名无实的虚衔,光领干俸不办事的冗官,能算只是有身分的走狗而已。
后面,跟着四名随从打扮的人,三男一女,全都是年在四十出头,相貌狰狞的货色。
“你们这样问口供,简直浪费工夫。”飞云神龙冷冷地说。
“属下仍在努力。”掌刑的人惶然久身说。
“让开!'
“遵命。”四个掌刑人乖乖退在一旁。
飞云神龙向唯一的女随从挥手示意,女随从冷冷一笑,向受刑人走去,态度阴冷,不象是随从,毫无对主人恭敬的神情流露。
一颗丹心丸塞入受刑人口中,一捏牙关,对嘴吹口气,丹丸滑入咽喉。
“须等片刻,药力才能行开。”女随从有耐心地退在一旁。
那位生了一双白多黑少死鱼跟随从,从放置受刑人衣物的长桌上,拈起那根铁短棍,两手一扭一拉,突然弹出一根一尺二寸肉棍。
双方交手中,尺八短棍突然增长一尺二寸,而且弹出的速度和劲道都十分快速猛烈,对手的结局,几乎在肉棍弹出的前一刹那就决定了。
“我听说这根短根,这个人。”这位随从说话的口气,也不象随从。
“真的?谁?”飞云神龙欣然间。
“穿心棒,南京附近水路五剧盗之一,潜蛟秦奎的贴身攻击霸道兵刀,在水中与人缠斗威力更大。是不是这个人得找认识他的人指认。”
“哦!原来是江湖杂碎。”
“不见得,长上。”随从放下穿心棒?“目下内四家外四家,都在明暗间网罗得力人才,象这种人才可以派用场,以门指挥使来说,他手下的人,就不忍心向那些榨不出多少油水的官绅下手,所以他的实力最弱。”
“不要说得太早了。”飞云神龙冷笑。“那家伙城府极深,狡诈精明于隐藏自己。早晚会有那么一天,他会现出狰狞面目。
路皋本来依靠他起家,目下仍然是他的属下,他却将大权拱手相让,任由路皋作威作福反而骑在他头上,路皋成为皇上面前的红人,置身事外任由路皋的权势恶性膨胀。你们知道吗?他在等路皋胀死。”
谈论间,受刑人突然呼出一口长气,在刑椅上扭动了几下,口中喃喃发出模糊的声音。
“你姓甚名谁?”女随从用怪怪的腔调询问:“打起精神来,你现在没有任何痛苦,没有牵挂。”
“我姓……秦……”受刑人气息增强了许多,说话居然低而清晰。
“潜蛟秦奎?”
“是的,潜蛟秦奎。”
“谁派你来的?”
“铁血门……”刑人声音突然提高,又开始抽搐。
所有的人,全被铁血门三个字惊得脸色大变。
女随从吃了一惊,赶忙伸双手一按受刑人的天灵盖,一按血肉模糊的丹田。
“定下心神。”女随从急道:“你支持得了,一定要支持下去,铁血门派你来偷什么?”
“偷……偷地……虎盟……单……呃……呃……”一阵抽搐,受刑人口中鲜血一涌,抽搐渐止。
“混蛋!三绝秀才未免欺人太甚。”飞云神龙愤怒地拍桌怒吼。
路皋除了掌握锦衣卫之外,暗中培养一批武功超绝的爪牙,作为私人的鹰犬,根本没把长官们指挥使放在眼下,利用这些人专门侦查官民人等的阴私。
这些鹰犬的主事人,是三绝秀才陶天佐。
爪牙们明里有校尉身分,暗中的指挥部称为铁血门。
这三年来,死在路皋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其中震骇天下大案的死者,有亲王宁府的戈阳王母子、彭城伯张瑾指挥使李斌李健兄弟等等冤狱。
向路家行贿送礼以免祸招灾的王公大臣,比向曹家行贿送礼的人多两三倍。
本质上,锦衣卫的权威,就比曹家的京营与禁军三大营大。
私人豢养的鹰犬,曹家比路家多好几倍,但路家的鹰犬武功修为与江湖声望地位,则比曹家的鹰犬高强。
因此,曹家的天龙地虎,对路家的血门深怀戒心。
曹家鹰犬的精英在地虎盟,这些人极少暴露身分。天龙会虽然人才济济,但大多数在明里活动,身分暴光,起不多大作用。
这就是铁血门盗取地虎盟盟单的原因所在,没料外号称死士的潜蛟秦奎,在女随从的药物和迷魂术受双管齐下暴露了身分和任务。
利害冲突,早晚会引起轩然大波。
“长上,冷静些。”女随从用布巾拭手加以劝解:“人死了,可惜无法彻底问出详情,总之,这人是铁血门的已无疑问,问题是该如何防患于日后。”
“哼!攻击,是最佳的防御。”飞云神龙咬牙切齿:“决不容许三绝秀才再玩毒谋。”
“长上,事实上有此必要。”那位认出潜蛟身分的随从点头同意:“图谋须早。俗语说:还一必二。下次来的人,恐怕就不易对付了,咱们将付出可怕的代价,早晚会遭了他们的毒手。”
“你能办得到吗?我的意思是,找外面的。”飞云神龙郑重地说:“我不希望像这个家伙一样,事没办成反而泄了底。”
“我可以去安排。”随从的答复坚决肯定。
“好,那就放手去办,我会交代度支局,先拨一万两银子和四色珍宝,必要时,可再从南京传驿站回拨。要注意避免沾手,彻底截断一切线索。”
“我知道,我是行家中的行家。”
“那就赶快进行,愈快愈好。”
第二章
花三五两银子,卖一个凶手捅仇家一刀,在京都只要肯花钱,一定可以找到这种下三滥的凶手。
但要买向锦衣卫高手行刺客,在京都毫无希望,金银再多也是枉然。
天下各地要津大埠,有不少赚血腥钱的杀手集团,其中不乏超等的、顶尖的高手刺客,只要有门路,肯花重金,不难雇到所要的高手刺客办事。
飞云神龙的指示简单明了,已明白指出可以远至南京都请杀手,可从南京加拨价款,金银多少可以任意开支。
一万两银子,挑也得要七八个人,当然得携带银带或庄票,花红之高,可想而知,愿意为一万两银子拼命的人多的是。
当时,花一万两银子,就可以买两只五斤重的大公鸡杀来下酒。买一亩地,也不过七八两银子。
阴谋在进行,空气中可以嗅到血腥味。
十大,二十天……
这天一早,城门口贴出公告,宣示左都御史王耿忠贪脏枉法,由锦衣卫逮至押入天牢,抄家封宅待旨廷讯。
抄家的结果,王左都御史家无余财。
三天前,王左都御史上本密奏昭武伯曹钦,纵使家奴公然在城东智化寺,强占前工员外郎刘容的别墅,杀伤七名仆人,横行不法。
上本不到三天,王左都御史便进了天牢。
近午时分,城南宣武门外大街的燕京老店,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旅客,牵着坐骑枣骝落店。
燕京老店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客店,其实一点也不老。
十年前蒙古瓦刺大军,挟持了做俘虏的正统皇帝围困京城,北起上苑,南抵芦沟桥,双方近百万大军往复冲杀,城外的街道村落焚毁一空。
勤王兵马赶到之前,兵部尚书于谦下令封县,烧毁附近州县的仓库食草料,拆掉城外居民,坚壁清野,焦土抗鞑。
蒙古人骑兵,面对三丈六尺高的城墙和御河兴叹,无可奈何。
所以城外的大街,是这两三年重建的。
那时,南郊的天坛、先农坛、天桥,还没有一星影子呢!那是六七十年后,嘉靖年间修建的伟大建筑。
那时,南城当然不会建筑,只能算是城南郊,新建的街道反而比往昔整齐,街道也相当宽阔。
燕京老店不大不小,共有三四十间上房,二三十间大统铺。
年轻人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年轻了,落店的流水名薄上记载的资料是:李平平,二十八岁,南京淮安府人氏。路引申请理由:查访至亲。旅程时地:南京至京师天府。期限四个月起,起年……迄……月日限期归籍销案,逾期法办。
二十八岁,当然不算年轻。
显得年轻的是没有风尘之色的脸容,剑眉虎目脸色红润健康,脸上经常流露出满意的世俗的笑容,手长脚长身材也修长,举动沉着稳健。
看外表,都会被人看成大户人家的子弟,换穿了青衫,还真有七八分读书的气质,何况行囊多金,挂在腰带间的巧绣荷包中,不但有碎金银,有快成为废纸的大明宝钞应付公人,有宝泉局两京通汇的官票(银票),有两京四大钱庄的汇票(庄票)。
总之,绝对没人想到他是一个会武功的江湖浪人,只有那些感觉锐敏的行家,能概略看出一些同类的气质,和内在蕴藏的骠悍本性。
江湖朋友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一个叫李平平的人物,同时,江湖朋友们对绰号比较重视,有些高手名宿的绰号几乎尽人皆知,真姓名反而知者不多。
要成为天下闻名的闯道英雄,谈何容易?能在某一处埠头成为一方之霸,已经不是易事了。因此李平平这位没有绰号的人,决不可能成为知名人物。
尤其是京都人士,谁知道李平平是老几?
说巧真巧,燕京老店就有人认识他李平平。
入暮时分,他洗漱毕换了一袭青衫,大袖飘飘一摇三摆踏入三进客院的饮堂。
饮堂宽广,两音相并,足有三十二副八仙桌座头,明灯高挂,正是进膳时光,进膳的旅客三三两两进入,堂中热流薰人,酒菜与汗臭齐散。
刚在近院子的窗角座头落坐,还没向跟来照料的店伙张罗酒菜,后面突然跟来一个健壮如牛的大块头大汉,居然也穿了长衫,举动却象一个粗俗的痞棍。
“喂!我认识你。”大块头咧着血盆大口笑着,拖着凳在对面坐下:“嘿嘿嘿!去年岁杪,山东海州云台山,记起来了吧?”
“哦!记起来了,你叫……叫……”他欣然,但剑眉一攒,象在搜索枯肠想对方的姓名一般。
“铁拳快腿孙承宗。”
“对,没错,大牯牛似的好汉孙承宗,的确拳大腿快。喂!小二哥,来几味下酒菜,四壶高粱烧一锅头,我欠了这位好汉一顿酒食,正好还债,要快。”
店伙连声应喏,先送来茶水和净手巾。
“记的你好象姓李……”
“去你的!我本来就姓李,李平平。”他笑吟吟地说:“说真的,那天去游云台山,走了霉运……”
“碰上了海州一霸的恶奴,你不知死活反抗,打倒了一个,挨了一顿好揍。呵呵!幸好没有碎骨头需要整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说真的。”这句话象是他的口头禅:“那次要不是恰好碰上你搭救,我不断手断脚才是怪事。哦!我还没有问你呢!我是做海味生意的行商,跑海州理所当然,你象一个见过世面的好汉,跑到偏僻的海州有何贵干?”
“别提了,老弟。”铁拳快腿的脸孔沉了下来:“本来,是应朋友的邀请,到海洲周家大院,替朋友助拳防范仇家上门……”
“对,我记起来,那位海州的大善人周大老爷,唔!好象……好象……”
“死了,被人割破了咽喉,是格斗死的。”铁拳快腿苦笑:“屁的大善人,他与我一样是闯道的好汉,姓周,没错,名却是假的。他的绰号叫阴煞,十余年前,阴煞周全声威震江湖,黑道的风云人物,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大凶魔。”
“最后被杀死了,是不是报应呀?凶手是什么人?好象并没报官呢!”
“报官?他的家属敢报官?外行!”
“呵呵!本来我就外行了。”他大笑。
“你听说过黑豹?”
“黑豹?听说那是金钱豹的变种,很少见,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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