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刹倏然变了脸色,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责怪,虽然她的言语中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但是他却听得出她在怪他,或者说是失望,“曦儿,我没有想过瞒你。”
凤迎曦平和浅笑,声音却尖锐如刀:“今日请夜刹哥哥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事先告诉夜刹哥哥一声,昨日之事,我不会就这么算的!血煞宫既然敢犯我的忌讳,就必须承担后果!”
夜刹上前一步,言语急切:“曦儿,你是不是怀疑,昨日之事与我有关?”
“怀疑过。”凤迎曦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的迟疑。
夜刹背脊一震,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痕迹,“曦儿……”
“这可不能怪我,因为很多人都跟我说过,我看人的眼光很差,差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凤迎曦嘴角微勾,泛起了一丝讥诮的痕迹,“譬如我一直以为夜刹哥哥是最为简单之人,可是如今终究还是看错了。”
夜刹眼中的受伤转为了歉然,“对不起,曦儿,我没有故意要瞒你。”
“夜刹哥哥,你知道我昨日为何那般的惧怕那些所谓的血卫吗?”凤迎曦忽然岔开了话题,眸光浅浅如水。
夜刹没来由地心头一颤,“曦儿……”
凤迎曦抬眼微笑,眸光悠远,追溯着远久的记忆:“我一出世,我母亲便难产而死,而我因为难产的缘故,身体极度的不好,爹爹权衡之下,只好将我带到蝶谷,求师父收我为徒,然而蝶谷规矩,不收官宦人家子女为徒,我大约没有告诉过你,我父亲他是军人,在朝中也算是一圆大将。
爹爹为了让师父同意,就在蝶谷前跪了整整七天七夜,本来他可以用其他的办法的,或者是让其他的人帮忙,可是他却说,我是他的女儿,我的一切必须由他负责。后来师父同意,收下了出生后不久的我为徒,爹爹丢下了所有的一切,功名利禄、权位荣耀、家族责任,只身留在蝶谷照料我,直到三年后,我的身体大好,爹爹接到了朝廷的诏令,西北战乱再起,他只好离去。
他说待战事结束之后,就会来接我回家,可是一直到了两年后,战事还是断断续续的,没有结束,师父见我心情不好,便提议带我去见他,然而,我到了之后,我得到的却是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夜刹一惊,他从未听过她提她家人之事,只是隐约知道,她父母双亡,他上前,伸出手想要给她安慰,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凤迎曦悄然退后一步,有意无意地躲过了他的触碰,继续道:“我不相信,我告诉他们说,除非我见到他的尸体,否则我绝对不会相信!他们无奈之下只好带我去见,可笑的是,他们居然给了我一具无头尸!他们给我了这样一具尸体居然就说他是我爹爹?简直荒谬!我不相信,爹爹即便战死沙场,怎么会连一具全尸也没有?他们却告诉我,这是敌人的报复,因为自两年前,爹爹重回沙场后,一反常态,作战手段狠绝残忍,他们说,爹爹下令,每一次战胜后,将所有敌方的尸首的头颅砍下,然后将尸首头颅丢在一个军营附近的一个无名山谷中,抓到了敌方的俘虏立即就地处决后,一样照着处置……”
夜刹越听越心惊。
凤迎曦却是越说就越发的平静,声音神色平淡的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平常琐事,“敌方为了报复爹爹,先是诱爹爹入了陷阱,爹爹死后,敌方将爹爹的尸首送回来示威,将头颅丢到了那个山谷中,他们曾经找过,但是几乎翻遍了整个死亡山谷,也找不到爹爹的头颅,我不信,我怎么可以让爹爹一个人在那里?!于是趁师父不注意,我一个人去了那个山谷。
两年过去山谷中已经是漫山遍野的无头尸体和分不清是谁的头颅,散发着阴森死气和恶臭……尸首有的是新鲜的,还带着红色的血,有的已经开始腐烂了,成了一团烂肉,有的已经成了白色的骷髅……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尸,我不知道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知道,我必须找到爹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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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个问题,本文小白不?话说当初偶是想写成小白文的,咋越来越觉得变味了?
第四十四章 坦白(二)
凤迎曦的颜容依旧淡漠静楚、无波无澜,只是水色嘴唇吐出的一字一句,却能让人从心底莫名一冷“我就在一堆尸骸中找啊找,可是旭日东升,夕阳西下,却依然没有找到……”
“别说了!”夜刹面色一阵青一阵白,骤然喝止,双手扣住了她的肩,指节因用力而略显苍白,“曦儿,不要再说了!”
这就是她昨日失常的原因吗?
他无法想象当时的情形,这些年他也算杀人无数,但是也从未见过那种情面,当年她不过是一个稚龄女孩,怎么可能承受这些?!
凤迎曦无声地笑笑,容颜淡然娴雅,继续说着:“一日后,师父找到了我,那时我已经疲惫不堪,可是却执意不肯离开,我说,当年爹爹为我在蝶谷前跪了七天七夜,我也该为他寻找七天七夜,师父无奈之下,决定将我强行带走,可是这时,一个人来了,他断然阻止了师父,然后成全了我了,七天七夜,我几乎找遍了整个山谷,漫山遍野的尸骸被翻了个遍,却始终找不到,七天过后,那个人再度出现在我面前,将已经奄奄一息的我带回了军营,然后,他当着我的面,将那些曾经告诉我真相的军士斩首示众,十个,一百个,还是一千个,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是记得,大刀一挥,白光一闪,无数的头颅就像是滚雪球一样的滚落,猩红的鲜血散漫了黄土地,那一日,军营中血流成河……”
夜刹霎时面无人色,薄唇上沾染了浓郁的杀气,“那个人是谁?!”
凤迎曦轻轻一笑,笑意里有淡淡的涩味,轻吐道:“我父亲。”
夜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很奇怪吗?我有两个父亲,一个生父,一个养父。”凤迎曦神色平淡,语气却很有些自嘲的味道:“他告诉我说,既然那些将士既然没有保护好主子,就该死!然后他下令,焚烧死亡山谷,整整烧了一个月,漆黑的烟火溢满了西北蔚蓝的天空——”
“他为什么对你?!”夜刹面色阴沉地道,即便不是亲生的,也不该这么对一个孩子! 凤迎曦扯动着嘴角,慢条斯理地道:“因为他恨我,正如我恨他一样。”
夜刹眸光阴沉,隐隐流转着肃煞之气,“他如今在哪里?”
凤迎曦不带笑意地笑了笑,“夜刹哥哥,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杀他的?而且,就算你想杀,恐怕也迟了。”
“为什么?”夜刹冷唇中挤出了三个字。
“因为他死了,一年前他就死了。”凤迎曦眸光流转间流露一丝悲哀,随后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他恨我,却也是这个世上最疼惜我的人……”
“曦儿……”夜刹的眉头紧紧地蹙起,低喃中透着明显的怜惜和心疼,她才十六岁,为何经历这么多事情?
“夜刹哥哥。”凤迎曦倏然巧笑嫣然地问:“你的疑问我已经给你解答了,不知道夜刹哥哥是否可以解一解我的疑问?”
夜刹似还未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弥漫着杀气的眸子一瞬间失了神。
凤迎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笑意淡淡,仿佛之前所讲述的故事不是她亲身经历一般。
她与夜刹间并无过多的牵扯,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纯粹,没有和燕雪遥那般生死两难存的恩怨纠葛,没有和云哥哥那样的一无所知的陌生,没有和公孙青渊牵扯不清的利益关系,更没有和陶吟风那种嬉笑怒骂的深藏不露。
夜刹哥哥,我告诉你,因为我相信你不是燕雪遥,不会如他一样背弃我,所以,夜刹哥哥,不要让我失望。
我真的不愿意见到我的信任如此的不值一钱!
须臾,夜刹回过神来,面容冷肃而认真,眸光坦诚:“曦儿,这件事我会给你也给你一个交代,血煞宫宫主,他是我的义父。”
凤迎曦水唇轻抿,迷人的眼波微微流转中掠过一丝暖意,“师父?”血煞宫宫主是他的师父?恍惚间,她想起,似乎他从未问过他的出身,师从何人?只是隐约间听他提起,自己是孤儿。
“十岁那年,我的母亲去世,我……我被师父收养,虽然没有拜入血煞宫门下,但是义父却悉心教导,为的是将来……”夜刹的话戛然而止,凝视着她,“义父自成了血煞宫宫主之后,就已经下令,不得再培养血卫!”
凤迎曦眉宇微微蹙起,“你是说,昨日那些血卫不是血煞宫的人?”
“血卫是血煞宫的独门秘技,但是义父曾说,此种手法太过于狠辣,因而不许门下继续培养,而且养血卫的秘技也被封存起来。”夜刹语气肯定,神情却古怪欲说还休。
凤迎曦美目中掠过一丝幽暗之色,“你是说,这件事与血煞宫无关?”
“不。”夜刹沉声道:“血卫毕竟是血煞宫传出的,血煞宫不管如何都必须负责。”顿了顿,眸光凝注着她,似有一丝为难和一丝祈求,“曦儿,我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和义父查清此事。”
血煞宫中,胆敢违背义父的只有一个人。
可那个人,却不是他可以处置的,因为那个人背后的人是……而曦儿,血卫勾起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以她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那个人……如若曦儿真的和她正面冲突,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不可以!
心猛然一沉,夜刹最终决定不可以让她知道,“武林大会前,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凤迎曦凝视着她,凤眸宛如被水洗过后般清澈明净,须臾后,水唇微颤,挤出了一个字:“好。”
半晌后,夜刹匆忙离开。
“姑娘……”血影上前,轻声唤道。
凤迎曦收回了注视着夜刹离开的目光,“有什么事就说吧。”
“他尚有事隐瞒。”血影一针见血地指出。
凤迎曦咧嘴笑了笑,“这有什么?我不也有事瞒着他吗?人啊,总是有那么一些事情是说不出口的。”
血影迟疑地问:“姑娘不介意?”
凤迎曦看着他,“血影,你越来越放肆!”
“属下该死!”血影慌忙跪下。
凤迎曦眸子半垂,绝美的凤眸里荡漾出潋滟光芒,“继续清除血煞宫势力,我倒想看看这位仁慈的血煞宫宫主究竟是什么的人物!”
血影眸光一凛,“是!”
倏然,一道蓝色的人影由远而近。
血影长剑拔出,一声断喝:“什么人?”
来人一袭蓝衣锦袍。
凤迎曦双手负背,衣诀飞扬,秋水眸子弯成美丽的月牙儿,似笑非笑地道:“汾阳侯府蓝衣卫。”
蓝衣男子躬身道:“世子请姑娘移步一聚。”
第四十五章 烟雨湖上梦一场
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处泛归舟,白苹红蓼西风里,一色湖光万顷秋。
凤迎曦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湖中画舫与她见面。
自那晚相遇以后,她就知道,云沐泽会找上她,只是没想到这么的快,而且还是在画舫上。
眼前的整艘画舫华贵富丽,雕栏画栱,古朴典雅,周围更悬挂着二十几盏精致细巧的琉璃宫灯,平添几许秀逸婉约。
与一年前烟雨湖上的画舫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姑娘请。”蓝衣卫伸手邀请。
凤迎曦弯了弯嘴角,溢出了一个凉薄的弧度,起步踏上了画舫,进了船舱,只见一个淡悒出尘的白衣男子正站立于花窗前,清冽的月光温柔地洒落,却夺不走他的光华。
如此清贵光华之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一年前烟雨湖上,她居然没有丝毫的怀疑。
凤迎曦啊,凤迎曦,你的眼光还真不是一般的差。
云沐泽缓缓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眸专注地凝睇着她,格外深沉幽邃,薄唇轻启,溢出了一声梦呓似的呼唤,“曦儿……”
嗓音中带着淡淡的沙哑,这是受了内伤的表现。
云沐泽,汾阳侯世子,他与秦日炎冲突是因为什么?真的如公孙青渊所说的那样,是因为盟主令牌上的秘密?
凤迎曦微垂眼帘,掠过复杂思绪,“云世子。”
云沐泽清澈幽邃的眸底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苦涩,“一年未见,曦儿可好?”
“能吃能睡,能玩能打,也算挺好的。”凤迎曦轻笑道,语声低柔,如同夜风绵绵,随手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没丝毫的不自在。
云沐泽眸光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跟在凤迎曦身后如同影子一般的血影,最后定在了她发髻上插的碧血凤凰簪上,低低地笑道:“月色正好,曦儿可愿和我一同游湖赏月?”
凤迎曦睁着波光粼粼的凤眼,轻笑道:“好。”
画舫缓缓移动,行运平稳,如坐平地。
画舫共分前中后三进,前进花棚为顶叶雕扶栏,藤椅圆桌方凳,正适于赏月。
此时月华正在中天之上,银光洒遍了镜湖,撒遍了两岸,撒遍了天下。
两人皆是白衣胜雪,跟着圆桌相对而坐。
云沐泽低着头,点燃红泥小炉,取出茶具开始烧水泡茶,一系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优雅贵气。
墨黑长发以同色发带随意缠住,两三缕长发随风而起,微风轻拂,拍打着他的衣诀,宛若遗世独立,混不似世间人物。
凤迎曦眼波如水,清丽中夹着继续飘渺,一切仿若回到了一年前烟雨湖上。
渺渺茶香,徐徐升起。
云沐泽微笑地递上了一杯香茗,“我记得曦儿似不喜喝酒。”
凤迎曦接过,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紫砂小杯,却不饮,“世子错了,我并非不喜喝酒,只是不喜借酒消愁。”
所以烟雨湖上的三个月,她滴酒未沾。
云沐泽亦垂下了眼眸,“曦儿可是在恼我一年前不告而别?”
凤迎曦抬眼,挑眉淡笑:“本就萍水相逢,何来不告而别?”一年前,他说下船片刻,却不料一去不回,只字未留,而她,就在画舫中,傻傻的等着,最后等来的却是不明人士的千里追杀。
谁想要她的命?
那时她并未多想,心中唯一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出事,云泽不过一介普通书生,如若真的出事,那必定在劫难逃,只是没想到她的一切担忧不过多此一举。
云沐泽眸光黯然,“一年前,家中出事,父亲急召我回去,我方才无法与曦儿告别。”
“没关系。”凤迎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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