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而归,却看到凌菲依旧坐在床头,就着小夜灯昏暗的灯光,叶于琛皱了皱眉,大步走上去,“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连他进屋都没发现。
“想爷爷白天说的话。”
那些话让凌菲有些隐隐的不安,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什么话?”
凌菲笑了笑,拉过被单,“爷爷说你野性难驯,让我把你管好。”
“胡说八道。”叶于琛揉了揉她的头,“你先睡吧,明早还得起来去医院和于瑾换班,我先去洗澡。”
“嗯。”
滑进了被窝,她强迫自己合上眼睛。
可意识却依旧是那样的清晰,那股隐隐的不安在黑暗中又变得猖狂起来,最后变成模模糊糊的画面——一家三口在草坪上嬉戏,却始终让人看不清面容。
最后画面越来越清晰,她看到小女孩穿的是一袭白裙,背影都纯洁如如同一个小小安琪儿。
这是梦,快醒来。。。。。。凌菲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却像被绑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就连心里清晰的意识也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封印了一样,拼了全力也挣脱不出来,嘴更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直到手机的铃声响起。终于解救了她。
凌菲如快要溺毙的人抓到浮木一般抓过床头柜上,叶于琛的手机。
可来电显示上面的“于瑾”二字让她胸口一窒,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刚按下接听键,那边便传来叶于瑾濒临崩溃的声音,“哥,你们快来,爷爷不行了。。。。。。”
凌菲大惊,手机已经滑落,掉在长毛地毯上,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踉踉跄跄地下床,奔向洗手间门口,途中竟是摔了一跤,却早已感觉不出疼痛了,只拼命拍打着门,声音哽咽,“于琛,于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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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老爷子的遗体便由军方安排,护送回了叶家老宅。
一夜的时间,老宅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
案桌上方悬挂着着老爷子年轻时候,一身戎装的遗像,遗像两边是巨大的白绢挽联。
音容已杳,德泽犹存
笔墨淋漓的四个字,由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手书而成。
前面的案桌中间摆着紫檀香炉,两边分别是各色瓜果和精致糕点。以及按照云城习俗,点的几盏长明灯。
灵堂里放满了鲜花制成的花圈,黑色的挽联上尽是哀思之辞,因着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得不半个小时清理一次,方才有地方落脚。
清忆得了消息赶来的时候,眼圈下已经是浮肿一片。
“老太太。。。。。。。,”她哽咽许久,到底才说道,“逝者已矣,保重。”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难得你能来,去吃杯茶吧。”
已经有人朝这边张望了。
老爷子身份特殊,清忆一身缁衣,到底不适合出现在这里,说了几句体己话,也一步三回头地告辞回了天印寺。
凌家母子三人也到得极早。
沈月芳一身黑色套装,胸前别着小白花,神情哀戚,后面跟的是凌柏轩,凌柏凡两兄弟。
至于凌蕸,自然是要跟着许家前来吊唁的。
“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还请尽管开口。”沈月芳叹息道。
谭美云含糊应了一声,让人辨不明情绪。
凌柏轩将手中的吊唁礼金递上,却被叶正勋拦住,“父亲一生清廉,我们叶家一向不收这些礼金的。”
凌柏轩抬了抬眼,看了在场诸人一眼。
沈月芳这才后退一步,“收起来吧,老首长向来磊落,想必也不喜欢这些虚礼。”
但凡云城上得了台面的人物,此次基本到齐。
叶于琛,凌菲与叶于瑾在前排接受着各方慰问。
凌菲看着穿着一身烟灰色中山正装的老爷子安详地躺在鲜花丛中,让她产生错觉,觉得爷爷只是睡着了,随时都会醒来,对她说,“凌菲,陪我去打太极”,或者“凌菲,去给我沏壶茶来。”
那自己肯定会比以前更加心甘情愿地去做这些事。
可惜这也只是错觉而已。
来来往往,不停前来吊唁的人,提醒着她爷爷已经去世这个无情的事实。
其中不乏经常出现在新闻中的重要角色,可她已无心去辨认那些面孔了,只心痛且麻木地和旁边的叶于琛叶于瑾一些,不停地颔首致谢。
“请节哀顺变。”
秦越天的声音里透着浓烈的安慰气息,款款传来,有一种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
正半跪在地上,往火盆里放着纸钱的叶于瑾猛然抬头,看向一身黑色西装的他。
他皱眉,再次为她眼圈底下的乌青皱眉了,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却被一个身侧之人挽住手臂,“越天,怎么走那么快?”
一袭黑色套装,带着黑色蕾丝边的小圆礼帽,画着精致淡妆的干练女子,朝叶于琛开口,“于琛,节哀顺变。”
凌菲留意到秦越天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厌恶,却随即被掩盖了过去。
而身边的叶于瑾似乎在一瞬间,整个人绷得死紧,就如她此刻紧抿的唇线一样。
叶于琛淡淡开口,“费心了,请到那边休息区稍坐。”
“谢谢,越天,我们走吧。”蒋会颖先声夺人,将秦越天的胳膊挽得更紧,目光还不经意地扫过于瑾的脸。
“凌菲,你和于瑾先下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我和爸妈就行了。”叶于琛看着凌菲,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她,“去我车里好了。”
叶于瑾脸色太过苍白,凌菲不敢多问,只扶着她慢慢往车里走去。
将空调开到最大,又把后座的毯子拿过来,盖到叶于瑾身上,凌菲才帮她调好座椅靠背,“于瑾,这几天你都没合眼,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叶于瑾艰难地摇了摇头,“哪里睡得着?”
爷爷从小将她疼成了眼珠子,现在只要一闭眼,她眼里心里,都是爷爷去世的画面。
最后老爷子却是找借口打发了她,自己拔掉了呼吸机,保留了最后的尊严,没有让他们看到自己最后形如枯槁的样子,却也为小辈们带来了毕生的遗憾。
只有奶奶坚定而执着,拉着爷爷残留有一丝余温的手,说了一句,“我懂你的选择。”
当时站在病房里的凌菲突然想起,爷爷说的那句,最珍贵的,莫过于有个人懂自己。
这便是爷爷奶奶之间的爱情。
让人感动到泫然。
而刚才于瑾看到秦越天夫妇的反应,也让她约莫猜到了,叶于瑾心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可于瑾不说,凌菲自然更加不会去问了。
握了握她的手,“于瑾,你睡一会儿吧,我也睡一会儿,嗯?”
叶于瑾缓缓点头,侧过身子,看着车窗外面一片萧条的冬日残景,目光一一掠过礼堂门口那些黄白相间的花朵。
在看到两个相携着从门口出来的人的时候,她隐忍多时的眼泪,终是流了下来,自腮边而下,无声地滑进高耸的黑色毛衣领子里面,瞬间湮没不见了。
叶于琛挂断电~话才推门进入卧室。可床上此刻却空无一人,只有床单上的细小褶皱提醒他,凌菲刚刚从上面起来。
略带了一些暖意的海风钻进房间,不安地撩动着白色的纱质窗帘,吹成了一个鼓鼓的形状。
他踱步到阳台,凌菲正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灰蓝天空,正在出神,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晕黄的月也带了毛乎乎的边,像一滴晕染开来的眼泪一样悬在半空之中,将坠未坠。
心疼地看着她微微敞开的睡袍,将她抱在自己的胸膛处,又坐在了椅子上。
“又做恶梦了?”
“嗯。”
凌菲低低应了一声,将脸埋在他的锁骨窝。
“梦见什么了?”他问。
“还是那样。”
自从爷爷去世之后,她的心理压力陡然变大到快要让她承受不住的地步,每天晚上都重复着那个噩梦——依旧是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温馨画面,但永远都是血淋淋的结局。
不知多少午夜,她是从那个噩梦中尖叫醒来的。
就像今天,明明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可她从梦里醒来,依旧感到一阵阵的发冷。
虽然不忍,叶于琛到底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你小时候的样子?”
凌菲摇头,“怎么可能,那个时候我妈妈独自将我带大的。”
孤儿寡母,少不了要受白眼欺辱。
正人君子将言语化为利剑,用道德的名义伤害着她们母女,而阴险小人更加卑鄙,故作无辜地欺凌她们,也是常有的事。
而妈妈面对这些,总是一再隐忍,并且让她也学会了这两个字。
直到后来母亲车祸去世。
肇事逃逸。
母亲被撞断了大动脉,血流了一地,最后气绝。
思及此,凌菲一个激灵,不敢再想当时那触目惊心的画面。
他低沉地叹了一口气,抱起她缓缓步入室内,将她安置在床上,吻了吻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然后才缓步下楼,走到酒柜边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一瓶瓶斜码在酒架上的酒瓶子,挑了一瓶凌菲生日年份的拉图,缓缓注入高脚杯内,然后捏着杯子的细脚,上楼转进书房,将偌大的办公桌抽屉打开,拿出里面的安眠药,拿出一片分成四个小半,最后丢了一小半进红酒里面。
立刻有无数的气泡升起,一串串地浮起,又瞬间湮灭。
这些安眠药还是他暗自着人准备的,却也一直没有使用过。
这些日子凌菲明显瘦了,眼下乌青更是厉害,让他心疼不已,生怕她身体受不了。
看来今天,不用也是不行了的。
再走进卧室的时候,他脸上已经回复了一派轻松的申请,“喝了吧,帮助睡眠的。”
凌菲不疑有他,仰头一饮而尽。
叶于琛拉过被单,将她平躺,然后坐在她身边。
“one/sheep,two/sheep,three/sheep。。。。。。”
他居然开始数羊,只为帮助她安眠。
凌菲舔了舔嘴角,用很小的声音也跟着数了起来,却过了许久,依旧不能成眠。
“数羊好像没用。”她有些颓然地笑了笑,现在闭上眼睛,还是会感觉到胸口像被压着千斤巨石一样透不过气来。
“那数什么?”
“水饺。”
“啊?”他不解了。
凌菲低低道,“数水饺吧。我以前睡不着,妈妈也是数水饺的,她说,水饺跟睡觉听起来差不多,肯定能让我睡着,比sheep要好。”
他听得无比认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笑意,反而从善如流地数起来,“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
她眼睛却更大。
数到一百二十八只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还不想睡吗?”
“。。。。。。有点饿了。想吃水饺。”
“。。。。。。”
此刻是深夜两点,佣人们早已睡了,此刻吵醒他们怕是不妥。
他点了点凌菲的鼻尖,将她拉起来,穿上睡袍,“走吧,我们去厨房看看,能不能给你做一碗水饺?”
“好。”她立刻起身,穿上拖鞋乖乖跟在他身侧,任由他牵着自己下楼。
结果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小半袋面粉。
想来是厨师早晨烤面包留下来的。
他卷起袖子,“叶太太,恐怕要让你见笑了,要是饺子做成包子模样,可也得要吃才好。”
凌菲一笑,温柔地伏在他背上,感受着他和面时候,起起伏伏的身躯幅度,“你就算做成汤圆,我也吃得下。”
就这么抱着他,也有无限的安全感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传至她的四肢百骸,让她不惊不惧。
“白天于瑾来过了?”
“嗯。”她慵慵懒懒地,提不起太大的精神,“她说,想开一个咖啡馆,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
“唔。。。。。。”
“我觉得也可以,你觉得呢?”她问。
叶于琛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再等一段时日吧。”
若是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倒也不是不可以,盈亏无所谓,只要她和于瑾能够开心,叶于琛是乐于支持的。
只是。。。。。。
想到上次她被跟踪的事,到现在还没查出眉目,他到底犹豫了。
失去不起,所以才会如此挂心。
不过她倒也不坚持,只淡淡哦了一声,便又靠在他背上,不言语了。
“想吃什么馅儿,叶太太?”待他将面和好,才又出声低低问,“冰箱里应该都是今天备下的新鲜食材,去看看,吃什么?嗯?”
结果等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
轻轻转身才发现,她竟是这样睡着了。
宠溺地一笑,他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磨人的小妖精。”
雪白的面粉落在凌菲的鼻尖处,衬得她更加的无辜。
叶于琛干脆放弃这个饺子计划,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轻而缓地走向卧室。二天被带到市中心著名的写字楼前的时候,凌菲还是没明白叶于琛的用意。
问了一句,也只得了一句回答:“作为这栋楼的女主人,带你来巡视一下,也是应该的。”虽然当时,专用电梯里只得他们二人,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红脸。
电梯直达顶楼。
甫一出来,凌菲便闻到一股袅袅的檀香味,淡香清雅,甜而不腻,很是安神。
面前巨大的水幕从天而降,落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之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而水幕之后自然别有洞天。
传统的中式装修风格,家具摆设皆是上等木料,一看便知此地造价不菲,奇怪的是却连一块牌匾也无,让人根本看不出个所在来。
穿着一袭月牙白旗袍的女子款款迎了上来,在他们面前站定。
“你一定就是凌菲吧,我听于琛提过好几次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声音也如玉石落地,清脆好听。
叶于琛笑了笑,揽住凌菲的肩,“这是老友,沈笑婵。”
凌菲礼貌地点点头,“沈小姐,你好。”
然后只听得叶于琛道,“凌菲,你和笑婵四下转一转,我去去就来。”
凌菲乖乖答好,然后便跟着莲步轻移的沈笑婵往内室走去。
整个楼层被规划成了一个太极八卦的格局,处处可见禅机禅语,也不乏名家字画挂在墙壁上。
或许沈笑婵安稳沉静的性子,便是由此而来。
转了一圈之后,叶于琛未归,凌菲被沈笑婵领进了一间用帘子隔开的厢房中。
“于琛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先坐一会儿吧。”沈笑婵指了指靠窗的一个贵妃榻,然后从桌上拎起哥窑冰裂纹的水壶,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凌菲手中,“先喝杯茶。”
凌菲道了谢,也不拘谨,喝了茶水便闲闲靠在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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