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来的有几对已经进入状态了。安可那里呢,屁股还没坐热,眼神已经开始冒火花了。我往自个儿的对面瞧去,啊,不错,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真的很有BOSS的腔调。
我点示意,“你好,我叫林然!”
“你好。”他品着咖啡,头都没抬下。
切,真没礼貌,我暗暗想着,脸上依然笑容灿烂,“先生的名字?”
他指指桌上的一张纸,依旧没抬头。
我拿起一看,是参加相亲的人员简介。我对下照片,原来叫陈介。XX公司亚洲地区总代理。貌似来头不小。看来我还得陪着点小心。
再看一眼,我林然的名字缩在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照片笑得纯情的一张脸,职业,公司职员。任何的表格里,大凡填职业,公司职员的,都是些没家底的小萝卜头,这已经是社交场上不成文的规定了。
怪不得那陈介对我如此冷淡,我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罢了,赶快结束了回家吧!金龟婿什么的,我转头看眼安可,那厢连手都拉上了。
安可注意到我的目光,“怎么?你们怎么不说话啊?那么难得的机会!”
对她的确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强颜欢笑,“你乐你的,不用管我!”
不过此时对面的男人倒是有了动静,大概是为了响应美女的号召吧,他竟然抬头了!
然后,他竟然主动开口了,“林小姐是吗?”
“是!”我正襟危坐,毕竟是个BOSS。
“林小姐,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吧!”
“是!”
“请问林小姐会弹钢琴吗?”
“啊,不会。”汗,貌似出丑了。
“请问林小姐会画画吗?”他面不改色。
“啊,不擅长。”虽然是实话实说,不过很有扁人的冲动。
“请问林小姐会跳舞吗?”
“啊,不会。”切,你招港姐啊,十八般技艺样样通!
“请问林小姐会做饭吗?”他依旧面无表情,
“啊,不拿手。”我咬牙,又是来招保姆的吗?
“请问林小姐会电脑吗?”
“啊,上网很拿手,游戏也不赖!”松口气,总算有个过得去的了。
“你误会了,我指的是OFFICE操作,Excel和powerpoint,最主要的是程序编辑解码。”
“啊,……”无语,老兄啊……
“请问林小姐会速记吗?”他继续着。
“不会。”我以眼杀人,你是来招秘书的吗?
“那,林小姐,会几门外语?”
“抱歉,连上海话一共三门!”我浑身颤抖,此乃爆炸前夕。
“啊,那好象少了点。那林小姐,你会……?”
“打住!”我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抱歉了陈先生,我貌似忘记带履历表给您过目了。如果您对我不满意的话,那今天的面试会可以结束了!”
我几乎是拍着桌子和他叫板,不带他这么瞧不起人的啊!
安可那里也被我惊呆了,我朝她摇摇头,拿起手提包准备走人。
安可起身急忙拦我,“怎么就走了啊,再坐坐啊!”
我以无辜而委屈的目光告诉她,饶了我吧。
正欲走人,面前忽然闪过一片黑影。我定睛一看,是那陈介。他开口,“我并无意冒犯林小姐。”
“我原谅你请你闪开点!”我正色道。
“我是要走了,”他说,“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声明,我对林然小姐相当的满意!”
“啊?”可怜我年纪轻轻就耳背。
“你没有听错,我对你相当的满意!”他貌似轻笑了下,“我叫陈介,请你记住!”
我还做梦吧!
“下次请带好你的履历表与我约会,”他继续说,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我也会发出正式的邀请,请求与你交往!”
他转身走了。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问安可,“那人脑子有毛病吗?”
十四
十四
关于我是怎么在来回不到二十句,还充满火药味的对话中就钓到了一只金龟?老实说,至今还是个迷。
“地球起源的迷团解开了,你的这个迷也永远解不开!”安可一脸的不可思议,脸蛋扭曲得粉哗哗往下落。虽然她也交换到了某大老板的手机号码,但她显然对我的轻而易举感到极大的不满。她瞅我,又瞅自己,忽得满面悲哀,“敢情现在流行的是平胸的村姑类型吗?那我怎么办,割肉吗?”
我打她,“闹什么啊,没准人家是玩我的呢!”
可第二天,我真的收到了一束包装精致的玫瑰花。十一朵,花语为一心一意。还插了一张卡片,是那男人所谓的正式交往请求,落款处还盖着XX公司的图章。天,我无语。
于是整个办公室为之小小沸腾了下,貌似每个人都对我意外的傍大款行为感到不小的吃惊及羡慕。
而后我打电话告诉了安可,
“杀了我吧!”安可当场崩溃,“天啊,拿刀来,谁也别拦我!”
我苦笑。但其实,我又何曾心安过?
我开始放年假,再不用就过期了。
原本很期待年假的,期待着某天突然穿着高岔米你裙出现在他的面前,欣赏他惊艳的目光,或许也会适度地允许他稍稍毛手毛脚下。但此时此刻这个想法多少显得有些可笑。当银灰色的奔驰在我家楼下按响了喇叭,我不得不清醒地面对这个事实,我林然,真的红杏出墙了!
我坐上奔驰车,立刻被奢华的感觉迷乱了眼。
一旁的陈大老板倒是紧紧锁着眉,“路怎么这么窄?楼层怎么这么低?绿化怎么这么少?……”
“不好意思,你滋当参观贫民窟吧!”我摇头,有钱人吗,你还能期待他怎么样?“还有,我忘记整理履历表给你过目了。”我想起那天的事,不禁觉得好笑。
“没关系,林小姐的一切,我会在以后的时间里慢慢以及仔细和深刻地了解的!”
说话的语气怪可笑的,不过他提到了以后一词,不由让我微微诧异。莫非他真的有心和我长期交往?
他留心到我呆滞的目光,“怎么,有问题吗?”
“恩……”我鼓起勇气弄个明白,“只是不知道陈先生究竟中意我什么?那天来的小姐中,老实说,我并不是很出挑的。”
“你很有自知之明。”
“啊?”我愕然。
“啊不,我是说……”他清清嗓子,“林小姐若是烦恼这个,那我不妨直说了。我相亲的经理可谓丰富,每次会面的女子都标榜自己能歌擅舞会交际,巴不得带齐了证书证明自己是豪门太太的最佳候选人。而象林小姐这样一无是处还有胆量往金茂的相亲会跑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果然,”我冷汗,“你是把我当北京猿人看了吧,哈哈,现在看着还新鲜不?不新鲜了请停车让猿人我回家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轻笑,“我只是赞美你的自信!并且,你拍桌子的样子在我看来,十分的可爱!”
好,好个情场老手,打一下给个棒棒糖,厉害!我暗暗佩服着,心底却多少晃荡了一下,“多谢你的赞美,不过论一无是处,不知道你是否注意了我身边的安可小姐?”安可对不起,又要借用你无业游民的身份了。
谁知他又笑,“她不算。她有胸部!”
嘭!我以头撞窗,彻底败给他。
“那林小姐今天有想去的地方吗?”他礼貌地征询我。
“啊,随你定吧!”我答。安可说了,大老板约你,决不会是没有丝毫安排的。果然,接下去他就慢条斯理地说,
“那我知道一家酒店,……”
话音未落,我就瞪着眼唐突地插了进去,“什么什么?你,你说酒店?”晕,他想做什么啊!我惊骇不已,却又鬼使神差地冒出句,“是不是情侣八折的那家?”
“恩?”他愣,不解。等反应过来,面色还算正常,耳根却貌似升温了,“八折是吗!林小姐出乎意料的开放啊。不过我认为这个吗,还是彼此熟悉一下再说。等彼此两厢情愿了,再由林小姐带路,好吗?”
我呆!天!来个雷劈死我吧!
我明白自己误会了,刹那变身红脸关公,唯唯诺诺道,“是,是,你说得对……”一想又不对,回答是那不就?……啊!看着陈介越来越诡异的表情,请来个外星人把我带去火星避难吧!!
我陪着满面的傻笑打算蒙混过去。该死,都是那该死的王八蛋!我暗骂着,想起那曾是那个他对我的调戏之言。而良家少女的我竟然还记住了?上帝真主弥勒佛,莫非我是欲求不满?
他正了脸色,继续道,“我是说有家酒店的底楼大厅,正在举行小型画展,不知林小姐可有兴趣?”
“有,有!”只要能换个话题,卖了我都成。
他探身吩咐司机,我则不停拍打着番茄似的脸。窗外的景色变了又变,好象路过一个地铁入口,一下又过去了。
……
都是他!都是他害的!我默念着,一遍遍。
念着念着,口里酸涩了。忽然有些想念起他,那个地铁中的影子。但忽然又恨起他,连名字都不告诉我,让我在思念的时候抓不到半点的寄托。喜怒在我的脸上纠结,陈介于是看我,“你在想什么?那么专注!”
我摇头,
我在想一个人,可惜不知道他叫什么。
十五
十五
参观完毕,我和陈介并肩走出宾馆的艺术大厅。请原谅我忽略了对参观过程的描述,侮辱我智商的东西,不提也罢。
上了车,陈介倒还饶有兴趣地问我感想,“林小姐觉得今天的画展怎么样,尤其是最后一副画,我觉得相当不错!”
这算是问题吗,你不都自己回答了吗!我心里嘀咕着,嘴上还是甜得走蜜,“是啊!色彩鲜艳分明,整体感觉十分协调!”套话而已,我张嘴就来了一句。
“我也这么觉得,虽然和艺术大师莫奈的睡莲手法很不相同,但美感还是跃然纸上的!”他笑答。
“啊?”我诧异,似乎又一时管不住自己的嘴,“你说那一坨坨的东西是睡莲?”
“一,坨坨?”后两个字明显重音,对方于是端出一种看恐龙的眼神。
我自觉又失言,今天似乎是倒了血霉了,“呵呵,我是说,那一朵!一朵!的,可不就是睡莲吗!”
说完,擦汗。
他似是转头轻笑了下,又回过来,“林小姐对艺术不是那么热中吧!”
看出来了?那也好,省得我装得还累,“没办法,谁叫我出身草根,幸得念过几天书,还算有口饭吃!不过艺术吗,始终是有钱人把玩的东西!”
“艺术是不分阶级的啊!”他反驳。
“我同意啊!只要不愁温饱,什么阶级都可以把玩艺术!”我回他。
“林小姐愁温饱吗?”他皱眉。
呵呵,不是心疼我吧,“那倒不至于,只是还住不起让你看得上眼的地段!”我回他,实话实说。
他沉默下,又开口,语气倒很严肃,“那林小姐觉得阶级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
我愣下,随即笑笑,“你在问我成为灰姑娘的感受吗?”
“不,”他迟疑下,还是开口,“我,只是怕林小姐和我在一起,会有压力!”他正色道。
那天的奔驰车开得飞快,唰唰又过几个路口。变化莫测的街景,倒影在我身边男人的眼眸中,象电影快进一样草草切换,又象心慌的兔子一样匆匆掠过。而我的脸,此刻是他眸中唯一的不变。
仿佛那只心慌的兔子流窜进我的胸膛,我低头,心跳得厉害。
“林小姐,我是否冒昧?”他见我久久不语,不安起来。
“没有啊,”我傻笑下,“有一点感动罢了!”说着,迅速把脸别了过去。
“是啊,那就好。”他清清嗓子,也不再说话。
沉默,原来是种暧昧。
之后的很久很久,我都记得那一刻的时光。以至于我常常顺着这条记忆的线索慢慢思考下去。
我想了很多,但心里却越发空荡荡的。我忽然明白了许多我曾经一度忽略的东西,男人应该给予女人的关心,责任,不只是爱情里的调味料,而是爱的本质。
我的他,没有给过我责任的承诺,没有给过我未来的希望。我以为那只是爱情中的不完美,现在想想,倒不是爱了。
我哭泣的时候,脸还对着奔驰的玻璃窗,倒影着我的泪颜,和我身后关切的神色。
他温柔地扳过我的肩膀,“怎么了,我们下次不玩高雅的就是了!”
我勉强笑着,“好啊,那下次我们去哪里啊!”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对他的邀约,也是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笑容是如此地爽朗。
“那,我们去看机器猫的周年展览吧,然后去吃肯得基……”
汗,我只说我是草根,没说我是低幼智障啊!我不满,“天线宝宝不是更好?”
他转头对司机说,“老张,帮我预约贵宾票!”
之后的很久很久,安可一直记得我约会回来的样子。
她说我变了,却又说不上不同在了哪里。
我笑说有变化才有进步啊,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沉下了脸,握了我的手,她看着我,我看着她眼中的我。
安可说,“我只知道,你不开心。”
她眼中的我,似是不开心的样子。
十六
十六
那天晚上,我赖着让安可睡在了我家。她嚷着没有真丝睡袍她会失眠,但还是留了下来。
失眠了才好!我笑,因为那晚的我,也是一夜未眠。
我们睡在一起,安可的大海沟直磕得我难受,我顺势把汹涌的眼泪全赖在了她身上。
“就算你借我的全棉睡衣再吸水,也禁不起你这么泛滥啊!”说归说,她还是让我靠在她的胸口,“完了,这下真成海沟了,全泡海里了!”安可嘟囔着。
我哭得再伤心也不由笑了,“你要是真材实料,还怕我把它泡坏了?”
她大叫,“真材实料才怕你泡起褶啊。我又不是充气的!瘪了还能长回去。”
“死安可,”我打她。但终究,还是谢谢她。
第二天一早安可便走了。我送她到楼下,一辆拉风的林肯几乎占据了整条路宽。
“亲爱的‘……”安可拖着粘不拉几的尾音娉婷而去。
林肯摇下半截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