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语- 第114部分

“走吧，别喝了。”常歌看着满桌已经被雨水淋满了汤汁的菜，忽然笑了出来。

“不走，这样喝酒还是平生第一遭，这样才有味道。”小东北吃吃笑着端起酒杯，本已不清醒的眼睛似乎被雨水淋的更模糊了。

常歌掏出烟才发现烟也已经湿透了，只好丢进了旁边的水洼里，还没来得及叹气小东北就把刚喝下去的酒吐了出来。

常歌哈哈大笑起来：“酒已经掺足水了吧？”

小东北跳了起来，怔怔的盯着手中的酒杯半晌，忽然开始大笑，笑的鼻涕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从脸上流了下来。

笑了半天，小东北终于笑够了，笑容一下就被雨水冲洗干净了。

“走吧。”小东北冷冷的说。

常歌结过帐，扶着摇摇晃晃的小东北顶着劈头盖脸的大雨，沿着路灯昏黄的长街摸索着走去。

小东北一边摘下水淋淋已经完全看不清路的近视镜一边说：“我和你，认识了一年，只喝过两次酒，知道为什么吗？”

常歌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镜片忍不住想，若是在上面装上雨刮器，下雨天就方便了。

“那是因为……”小东北在铺天盖地的雨水中冲着常歌的耳朵喊了起来，“我特烦你，看到你就烦。”

常歌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皱起眉头在大雨中努力的去辨认道路。

“你有意见吗？”小东北又喊起来。

常歌又摇了摇头，参照着视野里的电线杆和路沿石蹒跚而行。

“这边，你大舅子的，没安好心的王九蛋，你想把我带到哪里去？”小东北抓着常歌的胳膊使劲一拉，就拐进了一条胡同。

常歌完全不知道小东北住在哪里，就跟着她跌跌撞撞的在胡同里乱走。

雨在胡同间的小道上积成了小河，没过了脚脖子，小东北和常歌都穿着运动鞋，早已经灌满了水。

踏上漆黑的楼梯时，水从鞋子里涌了出来，每踏上一步就“扑哧扑哧”直响，黏黏的包着脚掌非常难受，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更是难受。

常歌靠着楼梯扶手问小东北：“就这里？”

“四楼。”小东北吃吃笑着就顺着漆黑的楼梯往上爬。

常歌转身就向楼梯外走去：“那你小心上楼吧，回去把门锁好，拜拜。”

小东北在黑咕隆咚的楼梯上站稳了身子，语无伦次的说：“王九蛋，你……送我回家。”

常歌摆了摆手，说：“不了，王九蛋要回家睡觉去了，就四层楼你还不能走么？”

“送……女人回家……不……”小东北忽然闭上了嘴，打出一个酒嗝才接着说，“不是男人应该……应该做的……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条像是床单一样的窗帘挂在窗户上，一条像是窗帘一样的床单铺在卷了边的凉席下面，床的正上方支着一顶贴了两块胶布的旧蚊帐，一张复合板做成的桌子摆在床边，桌子上乱七八糟堆了一堆东西和一个已经褪了颜色的塑料台扇。因受潮而生出一片片霉斑的墙壁上，贴了一张居然是八九十年代的老电影剧照，一个磕掉了瓷的搪瓷盆放在一个许多年不曾见过的叫做盆架的东西上面，盆架下放了两双共三种颜色四种款式的塑料拖鞋，两条晾衣绳斜斜的拉过屋子中央，绳子上挂满了晾衣架，钩子的方向居然各不一样。

这就是你妈传说中的闺房？

常歌靠着门瞪了半天眼睛，然后吃力的转过身去开门：“已经送你回到家了，所以，我，现在，要，走了……晚安。”

小东北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常歌又吃力的转回身来，发现小东北已经躺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

“白痴女人……”常歌摇摇晃晃走过去，看着已经睡着了的小东北浑身湿透的衣服，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不能这样睡，会着凉的！”

小东北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有干干瘪瘪的胸口在微微起伏。

常歌叹着气蹲了下去，把小东北脚上灌满水的运动鞋费力的脱下来远远扔到了一边，再脱掉了她的袜子，然后又打算去脱她的衣服。

“不行，你都睡着了，我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刚要解扣子常歌就停住了手，摇摇晃晃的又去开门，嘴里面喃喃的念叨着，“随便你吧，着凉了活该，我，要拜拜了。”

背后的床上传来一声发自胸腔深处的“呕——”，常歌抓起盆架上的搪瓷盆就往床边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小东北已经吐了一脸一身一床一地，浓烈的酒臭顿时充满了房间。

常歌指着烂醉如泥的小东北骂了起来：“你看看你这副熊样子，哪里像个女人？你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会要？”

小东北却毫无知觉，睡在一堆呕吐物中居然一脸安宁。

“白痴女人……”常歌咕哝着，踉踉跄跄的走到卫生间里，找到电热水壶烧上水，又拿了两条毛巾回到床边擦拭污物。

酒这个东西，喝下去的时候香气扑鼻，吐出来却是臭气熏天。

没擦两下常歌就被熏的直想吐，偏偏外面还在下着大雨，不能开窗户。常歌一边咒骂着一边打开了桌子上的台扇，对着呕吐物使劲的吹了一阵，气味才减轻到勉强可以忍受。

擦拭完小东北的脸和衣服，又擦干净了凉席，常歌把地上的呕吐物用簸箕扫到马桶里冲掉，又拿来拖把将地面仔细拖了一遍。

“今天，有够倒霉，和你喝酒，准没好事。”常歌喃喃自语着伸手摸了摸湿淋淋的口袋，没有香烟，香烟早就扔到水坑里了。

呕吐物已经打扫干净了，屋子里却依然酒臭熏人。

常歌唉声叹气的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小东北却似乎做起了美梦，睡在酸臭冲天的床上穿着湿透了的衣服居然还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常歌正想再骂两句，却打出了一个喷嚏，吸了吸鼻子，似乎不通气了。

卫生间的电热壶这时发出了水沸的哨声。

“不感冒就见鬼了。”常歌脱下湿淋淋的上衣搭到晾衣绳上，然后走进卫生间里用热水擦了擦身上。

鼻子似乎好一点了，脑袋却更晕了，被冷雨淋过又被小东北的呕吐物一熏，酒劲似乎一下全上来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常歌扶着洗手池干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

“大舅子的。”常歌拍了拍空空的口袋，烟，想抽烟。

床上的小东北又发出一阵呕吐声，常歌跑过去的时候小东北又已经吐完了。这次还好，胃里大概已经吐空了，没吐的到处都是，只吐在了脸上和衣服上几口黄水。

“酒品，你的酒品呢？”常歌指着小东北的鼻子叫起来，小东北却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作为回应。

“看看你这副熊样，没有男人照顾就不行了是不是？”常歌一边骂一边用毛巾重新给小东北擦掉呕吐物，然后就开始给小东北脱衣服，一边脱嘴里一边还在念叨，“我这可不是占你便宜，我是怕你感冒，若是明天醒了，你想骂就使劲骂好了。”

小东北居然穿了一套浅紫色的蕾丝内衣，性感漂亮的内衣紧紧包裹着平坦坦的胸脯和直筒筒的腰臀，毫无半点诱惑力。

常歌觉得好玩极了，在小东北的脸上捏了一把，咯咯笑着说：“幸好我不是个喜欢乘人之危的讨厌家伙，不然你就倒大霉了。”

常歌用热毛巾给小东北擦了一遍身，倒了一杯热水扶起小东北强喂她喝了两口，又拉过毛巾被给她盖好，然后就去洗衣服。

洗手池下面的盆里还堆了一盆没洗的衣服，常歌一边哼着歌一边把所有的衣服都洗了一遍，也不分外衣内衣裤子袜子，全部放在一个盆里一起洗。

常歌笨手笨脚的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晾到晾衣绳上时，嘴里仍然在自言自语：“反正你也不知道，你一点儿都不会知道我把你的臭袜子和小裤裤是一起洗的。如果我给你做饭吃，就算锅里掉进去一只死老鼠，只要我不说你就绝不会知道，你还是会吃的喷香喷香。”

干完这一切，小东北一次也没睁开过眼睛，看样子应该不会再吐了。

常歌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半夜了。

“你家里有烟么？”常歌对着睡得像死人一样的小东北问了半天，小东北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那我回家抽烟去，我，回家……”常歌嘴里念叨着，取下晾衣绳上的上衣穿上，关上了电灯向门口走去。

黑暗中看不见路，常歌一头撞到了门上才停下来，然后开始在门上乱摸，摸了半天才摸到门锁，然后用不听使唤的手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打开门。

常歌叹着气又走回床前，模糊的光线透过窗帘把小东北照出一个隐约的轮廓，常歌在床前蹲了下来，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雨势似乎一点儿都没减弱，噼噼啪啪的敲打着窗户。

小东北沉重的鼻息在雨声中有节奏的起伏着，常歌在黑暗中凝视着小东北的脸，喃喃的说：“我不知道你刚刚说要离开这里，到底是真是假。也许你只是故意和我抬杠，也许你确已心灰意冷，但你既然已做出了选择，那就随你高兴好了。至于你会不会真的高兴，我才懒得知道，但我还是希望你总有一天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小东北的呼吸均匀而平稳，常歌伸出手捏住了她的鼻子，沉睡中的小东北皱着眉头哼哼了两声，常歌咯咯笑了起来，松开手指又轻声说：“也许你从不知道，我是个不喜欢玩虚的人，所以就算你跑到了天涯海角我也不会给你打一个电话发一个信息去问候你，因为我总是不希望别人过多的陶醉在虚无缥缈的温暖中，那样会忽略真正重要的东西。如果以后没有人可以让你随便打随便骂，你也不要打自己骂自己自暴自弃。这方面我比较笨，我不会安慰人不会说好听的话，有时候我的脸皮厚的要死，有时候却又薄的要命。这种话，若是你还清醒我才不会对你讲，所以你醉死了最好，若是在梦中听到了，就当是发噩梦好了。”

常歌在黑暗中扶着床站起来，又拍了拍没有香烟的口袋，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一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一转眼就这么过去了。我，最讨厌的就是婆婆妈妈的离别，所以既然你要走，我就绝不和你说再见。无论是你，还是其他已离开的人，我们既曾相识，就永不会相忘。无论将来会是怎样，我都会记得你这个戴上眼镜不好看，摘掉眼镜更不好看的臭家伙。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不说，并不代表我没放在心里。”

夜雨不休，一直敲打着玻璃窗，也敲打着常歌的心。

常歌发光的眼睛又在黑暗中闪烁出摇晃不定的光芒。

黑暗中，常歌忽然又笑了起来：“你可知道，我这个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别人误会。如果你醒来后，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没对你做过，也许打死你都不会相信。与其被你误会，何不让误会变成真的呢？”

常歌一把掀开毛巾被，俯身抱起小东北，在黑暗中摸索着小东北的后背，笨手笨脚的解开了胸罩挂钩，然后把她的文胸远远的扔到了床的另一头，随后又脱掉了她的蕾丝小内裤。

然后常歌就给光溜溜的小东北重新盖好了毛巾被，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咯咯笑着说：“这样就好了，就算明天你醒来之后，大骂我趁火打劫对你做了最讨厌的事，就算你将来生下了孩子非说是我的，我，也认了。”

常歌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良久的凝视着安然入梦的小东北，忽然用额头碰了碰小东北的额头，然后站起身走向门口。

这一次，门很顺利的就打开了，常歌走出门外，在雨夜中只留下一句“保重了”，就带上房门离开了。

常歌并没有看见，在黑暗之中，小东北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泪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东北走了，她说已经到了秋天，再不走就又要度过难挨的冬天了，她没办法忍受南方的冬天，所以趁着天还没变冷之前就先回东北去了。”

昨天佳佳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常歌脸上复杂的表情。

常歌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是么？”

“一大早她就给我打了电话，说她早就已经买好车票了，只是一直忙着收拾东西，直到临走前才想起来告诉我一声，至于你，让我转告你一声就行了。她对我说了再见，但不让我替她对你说再见，她说她坚决不和你告别。你是不是惹到她了？”

“怎会？”常歌摇了摇头，只是苦笑了一下。对于小东北的话，常歌并不完全相信，因为常歌并没有看到她的房间里有收拾好的行囊，就连衣服都堆积了许久没洗。也或许小东北根本到现在都还没走，也或许那根本就不是小东北平时住的地方。

谁又知道呢？

佳佳叹了一口气，不无感慨的说：“人一个接一个的都走了，不过说起来，小东北确实比曹老师要好的多，至少她一直在忙里忙外，大事小事都管理的不错。但她走了，我也不是太遗憾，毕竟咱们和她没有太多的交集，她的工资也一直都是曹老师负责，她是曹老师的人，不是咱们的，所以有她没她，也没多少区别。”

“或许。”常歌也叹了一口气，目光中透出落寞，拿起手机看了看QQ，小东北的头像一直没再亮过，签名改成了六个字——谢谢你，王九蛋。

常歌叹息着，刚把胳膊支到河边的栏杆上，就被小肚子的妈妈从后面踢了一脚。

“王八蛋，你又在走什么神想什么头绪呢？”

常歌回过头来，摸着鼻子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又走了一个关键人物，心里难免有点儿伤感。”

“伤感你个头。”小肚子的妈妈拧着常歌的胳膊，在常歌肩头咬了一口，心有不甘的说，“不就是又走了个女人吗，你就这样依依不舍？你要是这样依依不舍，又为什么不跟人家一起私奔？”

“私奔你个头。”常歌揽过小肚子妈妈的腰，咯咯笑了起来，“就算私奔，我也只跟你一个人私奔。”

“是吗？真心话？”小肚子的妈妈歪过头来媚眼如丝。

常歌点了点头，轻声说：“除了你，别无二人。”

“那好，那咱们就私奔去吧，现在就去。”小肚子的妈妈挎起常歌的胳膊就要走。

常歌却愁眉苦脸的求饶起来：“等一会儿再去吧，刚才一连私奔了两次，现在腰还有点酸……”

“德性。”小肚子的妈妈吃吃笑着给了常歌一拳。

常歌叹着气又开始走神了。

白天的时候，小橘子发来了QQ：“我说了，他一回到家我就说了。”

常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