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板胳膊上那只缩头缩脑的下山虎此刻看起来还不如一只病猫有精神,常歌忍不住想起了小肚子的妈妈,烦乱的心情立刻平静了许多,抽着假中华似乎也不觉得反胃了。
二老板却抽的很带劲,狠狠的抽一口,再一点不留的把整团烟全部吸进去,心满意足的吁了一口气又开始埋怨:“我小舅子开的亲子园,上个月也关了,干不下去了,这个查那个罚,谁都扛不住。这个月我也被罚了,没有《消防许可证》。妈的,咱们是一起开业一起办证的,我和你一样,也是一个证都没办下来,现在又没生意,还不如你呢。你那里孩子再少也是天天有人,我这边一天没人住就得亏钱。”
常歌还没回过神来,看着二老板胳膊上的刺青,喃喃的说:“无论是猫还是母老虎,都是一样可爱至极。”
二老板完全没留意到常歌的心不在焉,嘴里面咕哝了半天又开始叹气:“转,转手,再不转我媳妇就要和我离婚了。”
“转手?”常歌终于把心神收敛起来了,忍不住问,“那茅老板呢?你们不是合伙干的么?”
二老板忽然气急败坏的骂了起来:“茅他妈,这王八蛋鬼羔子,他早就把他的资金收回去了,现在他还欠我的钱呢。一开始说好对半摊,结果他只掏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是我给他垫的。还没赚几个钱他就把他的那份抽走了,生意刚开始不好他就说他不干了,他妈的把我自己晾在这……”
提到茅老板常歌心里又开始烦了,呵呵的笑了笑没说话。
“我已经联系好人了,过几天就来接收宾馆了。”二老板拍了拍常歌的肩膀,又叹了一口气,“反正我儿子就在你这上了,你这幼儿园开一天我儿子就在这上一天,怎么样?你看兄弟仗义不?”
“仗义,够仗义。”常歌苦笑了起来。
“你好好干吧,我是干不下去了,看你的造化了。”二老板又拍了一下常歌的肩膀,就摇着头向宾馆里走去。
“造化?”常歌把假中华扔到了马路中间,叹了一口气喃喃的说,“造化只喜欢干一件事,就是弄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秋天,本就是离别的季节。
大地萧瑟悲凉,天空烟雨凄迷,离别炎夏即将迎来寒冬;叶子褪去了青翠,离别树间枝头归于尘埃;果实也已成熟饱满,离别根茎任人采摘;繁花落尽,散尽万紫千红,离别一世美丽,等待着下一个春天。
春天却似遥遥无期。
风起了,从天边吹来,吹过悲伤的大地,吹过茫然的眼睛,吹过苦涩的心。
风中的气息,如叹息。
一条路,冷冰冰,尽头是无边迷雾,望不穿。
踌躇,彷徨,徘徊,迷茫。
城依旧,孤城。
人依旧,离人。
回忆依旧是无奈。
只有无奈,紧紧握在手中。
离别之秋。
常歌的心空荡荡的,空荡荡的眼神茫然的望着空荡荡的大厅,很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程程却一直在看常歌,看了很久,忽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是个怪人。”
常歌缓缓的收敛起注意力,不自在的笑了笑,说:“我怪?”
“半个小时了。”程程看了一眼手机,咯咯笑着说,“你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了半小时,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如果我不说话,你是不是能这样坐上一个月?”
常歌摸了摸鼻子,忽然笑了起来:“那样岂不就成了坐月子?”
程程红着脸笑了半天,又感慨了一次:“你真是个怪人。”
常歌随手掏出香烟,还没等到程程瞪眼就很快的装了回去,苦笑着说:“只是发发呆而已,这就怪了?”
“不是指发呆。”程程晃了晃手指,思索着说,“平时你和别人讲话的时候,很风趣,很会引人发笑,说话也总喜欢绕人。你的反应似乎很快,似乎头脑很聪明,说话的方式也很特别,而且总是能说出一些别人没有在意的道理来,似乎有着很敏锐的洞察力。你给我的感觉本应该是个很会勾搭女人的人,但你却很有风度很懂得尊重别人。即使你开玩笑也很有分寸,从来都不会过份,而且你几乎不挑逗女人,这样看起来又不像是个不正经的人。但你偏偏又经常很轻浮很没正经,经常胡说八道,给我的感觉又像是在装疯卖傻。我就觉得你这人很难懂很复杂,对于我所理解不了的,我都认为是怪。”
常歌又不自在的笑了笑,忍不住又去掏烟,不过掏了半天只掏出了打火机,在手中反复打着熄灭,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程程盯着常歌不自在的脸,又说:“最怪的倒不是你说话的时候……”
常歌不想再谈论自己,打算把话题绕过去,就插口说:“是我上厕所的时候?”
程程却没被常歌绕走,继续说:“而是你不说话的时候。”
常歌马上不说话了。
“你说话的时候还算正常,有时候话多有时候话少,但总是一脸和气还喜欢笑,你的表情也很丰富,一会摸鼻子一会皱眉头,一会一本正经一会又疯疯傻傻。可是一旦你不说话了,你的所有表情就好像被一只手突然一下子全抹掉了,你就会像一个没有生命力的假人一样坐着发呆。这种变化让我感觉非常难以理解,就好像你有着双重性格。”
程程说完话,脸上就露出一副得意洋洋地表情,似乎在为自己的非凡洞察力沾沾自喜。
常歌叹了一口气,想抽烟的感觉越来越强,碍于程程在场,只好站起来向外走去。
程程不高兴了,嘟着嘴说:“你看看你,我又没说你坏话,你这就不高兴了?这还不是怪人吗?”
常歌苦笑了起来,解释说:“我是去抽烟。”
“那我和你一起去。”程程兴高采烈的跟了上来。
想静一静都不行。
常歌干瞪了半天眼,故意说:“我去厕所抽。”
“那就去女厕所吧。”程程得意的眉毛都快扬到后脑勺了。
常歌又干瞪了半天眼,只好走进了厨房的院子。
程程穷追不舍的赶上来,拍了一下常歌的肩膀,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不是有双重性格?”
常歌打开对着城管大院的那扇窗户,点着香烟抽了一口,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经常会有这么显著的差别呢?”程程的好奇心已经快要把厨房小院的顶盖掀开了。
常歌皱着眉头盯着程程满脸好奇的期待,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可能是适应吧。”
“适应?”程程完全不理解。
常歌苦笑了起来,说:“我,其实有自闭症……”
“你有自闭症?”程程瞪起的眼睛里闪烁出兴奋异常的光芒,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不信,完全看不出来。”
“你看不出来,只因为我已经逐渐适应了现在这样面对别人。”常歌又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我和不怎么熟悉的人或者完全陌生的人打交道,心里总是不安,会很害怕,但我又不得不经常和这一类人打交道,时间久了就慢慢变成这样了。可能是身体里的某个开关在进行自我调节,和别人打交道的时候会打开,打完交道之后就立刻关闭,所以才会形成强烈的反差。”
程程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真是这样?”
常歌笑了起来,摇摇头说:“我只是猜的,到底是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程程捂着嘴笑了一会儿,忽然问:“那我呢?我算是那一类人吗?”
常歌又摇摇头:“你不算,这段时间天天和你相处,你算是很熟悉的人了。”
程程满意的点点头:“那就是说,你和我讲话的时候就不会装了?”
“不是装,我和谁讲话也不装。”常歌不自觉的又摸了摸鼻子,“只是心态不同,和熟悉的人讲话,心里会很坦然,不会感到不安。”
程程好像更满意了,点头点的更用力了,想了想又问:“那你为什么总显得很忧郁很伤感呢?”
常歌抽了一口烟,眼睛在香烟的缭绕中显得更加忧郁,喃喃的说:“伤感是因为离别,离别总是会让人伤感,不是么?”
“你在想念走了的那些人?”程程眨着眼睛问。
“也不是想念,只是难免伤怀。”常歌笑了笑,笑容显得分外寂寞,“人活着就总是要经历生离死别,所以也没有太多好感慨的。只是总觉得,一个原本很熟悉的朋友忽然永远的离开了,而且很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见面了,那种感觉让人很无力。”
程程理解的点着头,沉默了半晌忍不住又问:“那些人都是谁呢?”
常歌忽然笑了起来,说:“名字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名字?”程程又不能理解了。
常歌笑个不停,解释说:“因为都是些绰号,本名我几乎都不记得了,我只在背地里叫,从不当面叫。”
程程的眼睛又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摇着常歌的胳膊说:“都是些什么绰号?说给我听听。”
常歌当然不想说,但程程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的缠着常歌,常歌只好心有不甘的说了出来:“小东北啦,肯德基啦,麦当劳啦,卫……卫……”
“卫什么?”程程瞪大了眼睛。
“卫生巾。”说完常歌就转过脸笑了起来。
程程涨红了脸给了常歌一拳,气急败坏的说:“你怎么给女人起这么个绰号?难听死了。”
常歌就解释起来:“她第一次来上班的时候穿了一条很短的裙子,上楼的时候我怕她会走光就让她走在我后面,但她不听,她非要走在前面,结果就不小心看到了……”
“不小心看到的?屁,你肯定是故意看的,谁又没拿枪逼着你往人家裙子下面乱看。”程程又给了常歌一拳,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程程说的也没错,并没有人逼着常歌看,但是作为男人难免会忍不住看一眼,这也算是无可厚非吧?这又算不算下流呢?
反正越描越黑,常歌干脆就不再解释了,闭上了嘴巴抽着烟,悠闲自得的数起城管大院里新扣押的摊点小车。
程程却好像还没尽兴,笑了一会儿又拉着常歌的袖子说:“那……如果你要给我起绰号,会起个什么难听的名字呢?”
常歌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说:“程程就是程程,不必起绰号。”
程程却不信,撅起了嘴巴说:“我才不信呢,你肯定背地里给我起了个难听的要死的绰号。”
“没有,真没有。”常歌举起手准备发誓了。
“肯定有,百分之百有。”程程按住常歌的手不让他发誓,“你说吧,不要紧,再难听我也不会生气的。”
常歌苦着脸说:“可我真没给你起绰号啊。”
程程不高兴了,悻悻的说:“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矬子、大象腿,要么就是宇宙之腚之类的。”
常歌正色说:“那绝不可能,我从来不会拿别人的缺点来开玩笑。”
“真的吗?”程程好像又有点儿高兴了,摇着常歌的胳膊说,“那你就给我起一个听听吧,我看看你能给我起出什么样的绰号。”
常歌瞪起了眼睛,没好气的说:“这倒稀奇了,我没给你起绰号你居然还不愿意,我不起。”
“起吧起吧,快起一个听听。”程程居然对常歌撒起娇来了。
对于撒娇的女人,常歌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唉声叹气了半天,常歌问程程:“你真要?”
程程一脸认真的点点头:“真要。”
“确定要?”
“确定要。”
“肯定要?”
“肯定要。”
“一定要?”
程程跳了起来:“你有完没完?”
“那好吧。”常歌摸着鼻子沉吟起来。
程程等了两秒钟就不耐烦了,使劲摇晃着常歌的胳膊问:“还没想好吗?”
常歌笑了:“想好了。”
程程瞪大眼睛凑近了,拍了一下常歌轻声问:“叫什么?”
常歌眨了眨眼睛,小声说出两个字来:“小红。”
程程怔了半天,忽然一下明白过来了,顿时羞红了脸,咬牙切齿的狠狠揍了常歌一拳,迈开又粗又短的双腿,扭着并不算很大但长在她身上却显得非常非常大的屁股,一眨眼就跑的没影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秋意更浓,本就空荡荡的大厅更显得空荡荡了。
家长们愤怒的声音依稀还在这空荡荡的大厅中回响着。
“这太不像话了,以前说好的免费上幼儿园,这还没刚上两个月你们就变卦了!”
“我就是奔着你们这里可以免费上学来的,我家孩子原来在那个幼儿园上的好好的,就是看你们不收钱才特意从那么远转过来的!”
“你们太没有信用了,太让我失望了!说好的不收费,现在屁股还没焐热就翻脸不认账了!太让我失望了!”
“我原本还打算把我表姐家的孩子介绍过来,哈,别想了!我再也不会来你们这里了,我还要告诉别人,让他们都不要来你们这里!”
“言而无信!不讲信誉!”
“见钱眼开!财迷心窍!”
见到钱两眼放光和见到不花钱两眼放光,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是谁财迷心窍呢?
常歌坐在大门内的桌子后面,晒着深秋里不甘退去酷热的太阳,满脸苦笑的望着高高的屋顶沉默不语。
程程又是“嗤”的一下笑出声来,打断了常歌的沉思。
“怎么?被家长们骂了一通就不爽快了?”程程似乎觉得常歌的脸很好玩,兴致勃勃的注意着常歌脸上表情的每一分变化,然后说出了她的想法,“没想到喜欢偷看女人裙底的家伙,脸皮居然这么薄。”
常歌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不是不爽快,只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别人说没有信用,有点儿别扭。”
程程似乎觉得更好玩了,就问:“你从小到大从来都没失信过?”
常歌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好像是。”
“大事小事都是?”
“都是。”
程程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眨了眨眼睛说:“说个小事来听听。”
常歌努力的在记忆中搜寻了半天,最后挑了一个毫不新鲜的讲了起来:“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前和同学约定,我晚上把作业做完他来我家抄,但是晚上却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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