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紧张的坐直了身体,趴在玻璃上注视着这一幕。火箭弹终于发射完了最后一颗弹药,在漆黑的空地上闪烁着微红的余烬,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孩子在拼命的哭,爷爷奶奶手足无措的跺着脚咒骂着,爸爸抱起哭泣的孩子带着惊慌失措的妈妈就往外跑。
楼下的这一切还没趋于平静,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串鞭炮声,紧接着另一处也响了起来。鞭炮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响,从四面八方不断的传来,顷刻间就汇集成了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就仿佛天地间涌动着滚滚的惊雷。
除夕的钟声敲响了,在四下里震天动地的鞭炮声中,远处火车站广场前的大钟敲响了零点的钟声,沉重而悠远。
与此同时,常歌的手机也收到了好几条信息,是小橘子、雅典娜和几个朋友发来的祝福短信,千篇一律的堆砌着各种华美的辞藻,常歌确信这些都是用群发功能转发的一些偏爱编写这类文字的人的短信,所以既没细看也没回复。
又点上一支烟,常歌在手机上输入了几段文字:
寒冬如梦长,长夜多凄凉,
冰冷的路上,依稀有泪光。
心中的信仰,灵动的发光,
曾经的向往,早已经迷惘。
所有快乐简单所有梦想如今在何方,
所有落寞伤感所有失望却念念不忘;
所有离合悲欢所有心酸转眼已沧桑,
所有坚持勇敢所有过往岁月中消亡。
常歌把这段文字发送到了自己的电子邮箱里,然后就陷进了柔软的靠枕里,静静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七十八章
大年初三,沉睡中的都市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苏醒过来。
太阳在遥远的东方徐徐升起,金色的阳光拨开了厚重的浮云,穿透了城市上空沉闷的烟尘和湿冷的雾气,把灰色冷漠的都市映成一片金黄。高矮林立的大楼、冰冷笔直的街道、毫无生气的电线杆、路两旁光秃秃的矮树、川流不息的汽车、南来北往的人群,无一例外的都在沐浴着寒冬的清晨里阳光播撒下的金色,如同人们所身披的梦想般灿烂辉煌。
几乎所有的服务行业都恢复了正常的营业。小区外,卖各色风味各地特色的早点摊铺全部都开张大吉了,在并不宽阔的道路两旁挤的满满的,生意也像往常一样的好。如果不是街角边堆积着鲜红的炮皮和空气中依稀可闻的火药气味儿,怎么看都完全不像是大年初三的早晨。
常歌依稀记得小的时候,每逢过年,总是要过完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之后,街道上的各色店铺才会逐一开张,在此之前经常想买东西都找不到有地方卖。似乎是随着社会的越来越进步了,我们的传统文化正在逐渐的淡出我们的生活。城市的街道越来越宽,人与人之间却越来越疏远,都市的大楼越建越高,人们却越来越抬不起头来,有些东西正在逐渐离我们远去。
文命危浅,朝不虑夕。
我们传承了几千年的儒家文化,也正伴随着文明的进步与我们渐行渐远,我们的传统正逐渐被西方化,我们越来越喜欢过情人节、复活节、愚人节、父亲节、母亲节、感恩节、万圣节、圣诞节,却逐渐淡忘了我们自己传统的文化节日。我们如愤青一般的一味痛斥着某些民族,却没有看到别人是如何把自己的文化传统完整保存至今的,我们只顾着在愤怒的谩骂声中发泄着对现实的不满,却毫不顾惜的抛弃掉了原有的根性。
常歌还记得在某一档节目中看到过,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用嘴巴耍弄着几支惨白尖锐的猪的獠牙,那场面曾经让常歌感触极深。现在还有多少人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传承这些祖辈留传下来的道统?还有多少人执着的用这些气息奄奄的道统去尝试打动唯利是图的现实?还有多少人认同这些一息尚存的道统的存在价值?而我们日渐繁盛发达的社会是否还给这些本应该传承下来的东西留有赖以生存的空间?
仁、义、礼、智、信,我们的传统,我们的信仰,在文明的脚步下早已经烟消云散灰飞烟灭荡然无存。现在的我们,眼睛里脑子里只有金钱,为了钱,有人可以毫不知耻的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脱得身无寸缕,把最为隐秘的部位肆无忌惮的展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只为了博取那薄如透明网纱小内裤般的虚名。
浮云永远也只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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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鸡蛋灌饼的大婶此刻正七手八脚的应付着排着长队等待吃早饭的人群。她做灌饼的速度很快,效率极高,两只手同时在做着四个饼,把油面拉成薄薄的饼在铁板上煎至黄橙橙的,把鸡蛋也摊开了在铁板上煎熟,再把饼和鸡蛋贴到一起,根据客人的要求卷入生菜或咸菜,甜面酱或辣椒酱,还可以按照各人的口味加入海带丝、土豆丝、干丝、牛肉干、肉松和火腿肠。
常歌和佳佳一起在河北保定待过好几个月,恰好是在2003年非典病毒爆发的那一年,恰好是在那一年里非典爆发最严重的几个月,恰好又是在非典的重灾区。当时保定封锁的极其严格,所有的服务行业都被限令停业了,所以常歌和佳佳只能在连续很多的日子里一直吃着门口的鸡蛋灌饼和驴肉火烧。
常歌和佳佳原本打算排队尝一尝许多年没曾吃过了的鸡蛋灌饼,顺便回忆一下那段啼笑皆非的日子。
看了做灌饼的大婶做完两单买卖之后,常歌忍不住说:“你这个灌饼的做法不对啊,鸡蛋应该灌到饼里面才对。”
“我这不是忙不过来吗?”大婶陪笑着抬起了头来,说,“等我给你做的时候我就给你灌进去。”
常歌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佳佳,佳佳耸了耸肩,然后两个人就心照不宣的离开了队伍去吃牛肉板面了。
热腾腾香喷喷的牛肉板面端上来的时候,常歌一边往面汤里倒醋一边问外地口音的小老板:“这大过年的,你也没回老家去过年?”
“还过什么年啊!”小老板叹着气抱怨着,“我过年我的这个门面又不过年,我不干房租还照样要交,我干一天赚一天的钱,一天不干就得亏本。”
常歌叹了口气,笑了笑没再言语,小老板却从调料锅里捞出了满满一勺油花花的牛肉辣椒和青豆,分别加到了常歌和佳佳的碗里,说:“大过年的,让你们吃的高兴点。”
常歌纠结万分,好生过意不去,只好掏出烟来递给小老板一支以示谢意。
面已经没有以往的劲道了。以前无论生意再怎么忙,小老板都是亲手揉面擀面条,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改用压面条的电动机器了,做出来的面虽然整整齐齐,宽细厚薄都完全一样,但是已经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口感了,好看倒是好看了,却一点儿都不好吃了。
悲哀的现代化。
常歌暗暗的叹息着,原本决定以后再也不来吃这家的牛肉板面了,但是人家偏偏刚给自己添了不少价格昂贵的牛肉,这实在是太伤脑筋了。常歌决定以后都不从小区的正门出入了,多绕几步路走后门算了。
佳佳打算在新年里换个智能手机,但是又不想花太多的钱,毕竟现在每个月都要往幼儿园里贴补不少钱。常歌研究了两天,然后对佳佳建议说:“要不,你也成为女塞班吧,就买诺基亚C5-03好了,又是智能手机,又是触摸屏幕,屏幕又大外形也不错,功能也足够用的,性价比挺好。”
所以吃完了早饭,常歌就和佳佳一起挤上了公交车,准备去手机卖场逛逛。对于买私家车较早的常歌而言,在两种情况下是绝对不开车的,一是去喝酒,除非佳佳也在场;二是去市内,无论谁在都坚决不开车,因为不光路上会堵到闹心,看到了肆无忌惮违章的人又忍不住想弄死他,到了目的地还总是找不到地方停车。
销售手机的几家大卖场都挨在一起,刚过完春节就争先恐后的推出了各式各样的优惠促销活动,几家卖场的门口都悬挂着大大小小的横幅,液晶滚动显示屏不断的更新着各种五花八门的手机型号,让许多年来都不摆弄手机的常歌一个型号都不认识,完全都没有听说过,莫名其妙如坠云里雾里。
常歌刚工作一年就买了平生的第一部手机,是一部在当时看来非常精致漂亮的诺基亚6150。那个年代手机还远远没有普及,几乎没有人用手机,只有一次在坐公交车的时候,手机响起来电铃声,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像是个老板一样的人和常歌同时掏出了手机,那个时候手上拿着一部手机可比现在开着一辆兰博基尼还要引人注意的多。有一次常歌在护城河边的林荫夹道上一边走着一边和女朋友通电话,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了一个便衣警察的注意,或许是看到常歌这样一个面黄肌瘦仿似吸毒人员的小伙子手里拿着一部价格不菲,座机费和通话费用在当时都是极其昂贵的手机,便衣警察大概是认为难以置信,于是就把常歌作为重点可疑对象叫到了路边来盘查。便衣满以为自己的火眼金睛逮到了危险分子,得意洋洋的冷笑着,用脏兮兮油腻腻的手把玩着常歌的手机,对于常歌说的“手机是自己买的”完全不屑一顾,又彻底的检查了一遍常歌手上拎着的一袋刚刚在电子城买来的MP3音乐光碟。
“这里面是什么?是不是色情电影?”便衣把光碟全部拆开了,然后对着太阳光反反复复的查看起来,就好像是在检查钞票上的水印。
“这是MP3的盘。”常歌当时无可奈何的解释着,对于便衣极力想透过太阳光在光碟中看到裸体女人的举止,常歌只能表示默哀。
但是那个时候的便衣似乎压根就不知道MP3是个什么玩意儿,还皱着眉头歪着嘴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什么三?”
“音乐。”常歌就没有再对便衣重复毫无意义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
身份证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便衣最后用常歌的手机打电话到常歌的单位总机核实了半天,给常歌的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便衣被妈妈臭骂了一顿。
常歌永远都记得自己与生俱来的讥笑浮现在脸上的时候,便衣警察尴尬的冲着自己连声道歉的样子。
常歌回想起了有趣的往事,嘴角边又浮现出了懒懒的笑意,这个时候佳佳挽着常歌的胳膊使劲一拽,就拉着常歌挤进了手机卖场里拥挤的人潮之中。
第七十九章
手机卖场里面人头攒动,肉包子的味道、菜煎饼的韭菜味、烟味、头发上的油脂味、各种衣料的气味、女人的香水味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营造出一种让人头昏脑胀的气氛。在这种拥挤不堪吵杂混乱的环境里常歌开始感到惊慌失措了,紧紧的拉着佳佳的衣服,就好像是生怕走丢了的小孩子。
佳佳兴高采烈的在人丛中开着路,就像是水豚进入了河水之中,常歌一边在心里唱着“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互亲吻相互抚摸”一边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跟在佳佳身后躲来闪去,生怕踩到了别人的脚或是碰到了女人的敏感部位。尽管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百密还是难免一疏,穿过一个由柜台围成的十字形通道的时候,常歌为了避免自己的脸撞进一位美女的爆炸式发型里,身子往后一闪稍稍失去了一点儿平衡,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身后一位短发美女的八厘米高的鞋跟,短发美女“哎哟”了一声就回过头来气势汹汹的瞪了常歌一眼,常歌心慌意乱的连连说着“对不起”,还抬起手来想表示一下诚意,谁知道这一抬手又不经意的从下而上的重重的打到了另一名卷发美女的屁股,卷发美女看着常歌的眼神让常歌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连对不起都说不出来了。还好,人实在是太多了,佳佳带着常歌一钻再一晃就很快的消失在卷发美女的视线里了,常歌用左手死死的拉着佳佳的衣服,把右手紧紧的塞在自己的腋下,再也不敢露出来了。
每一节柜台前都围满了人,每挤到一节柜台前面都要花费好多力气,常歌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就搞了点优惠活动至于来这么多人么?又不是免费白送不要钱的。”
“咱们不也是冲着优惠促销来的嘛。”佳佳在千军万马之中还不忘记反驳常歌,常歌只好把右手小心翼翼的从腋下抽出来摸了摸鼻子。
货比三家,每次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挤进一家柜台,问过价格之后佳佳又带着常歌同样费力的挤出来,然后再努力的挤向别的柜台。这几趟柜台前的挤进挤出绝对不亚于赵子龙在长坂坡之战中的七进七出,常歌忍不住又开始琢磨了,等到佳佳买到手机之后,是不是也应该抢过手机丢在地上,再恨恨的说道:“为此竖子,几损我一员大将!”
常歌还在自得其乐的偷偷笑着,佳佳忽然回过头来说:“要不就不再去别的地方问了吧,问过的几家价钱都一样。”
“本来就是一样的,现在这种玩意儿的价格透明的很。”常歌觉得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必要彻底调查一番就应该很清楚才对,袖子里有条胳膊难道还非要摸一摸才相信么?
“那就在这里买吧。”佳佳总算是想通了。
卖手机的小姑娘长的胖胖的,脸上黑黑的还长满了雀斑,戴着一副看似学问很深的眼镜。小姑娘一边口沫横飞的给佳佳做着简单的说明,一边把手机的包装盒拆开来让佳佳检查。
佳佳拿着崭新的手机在手里仔细的检查有没有损伤划痕,常歌就伸手到手机的包装盒里翻了一会儿,忽然对小姑娘说了三个字:“充电器。”
小姑娘一怔:“什么充电器?”
常歌叹了一口气,只好多说了两个字:“充电器在哪?”
那小姑娘又怔了怔,也伸手到包装盒里翻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条数据线来,说:“充电用数据线来充就行了。”
常歌摸了摸鼻子想了一下,又说了三个字:“适配器。”
小姑娘又重复了一遍:“什么适配器?”
常歌只好又多说了五个字:“没有电源适配器么?”
小姑娘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然后果断的一点头,说:“没有,这款手机的标准配置就是这样的。”
常歌和佳佳都没用过智能手机,真的相信了小姑娘的话,还以为现在的智能手机都是这样充电的。
付给小姑娘一千一百块大洋,拿到了发票,佳佳就心满意足的带着常歌从塞得像是俄罗斯方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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