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乔家的那一年,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乔家人员繁多复杂。尤其是乔薇玲,乔薇萍和乔薇琴三个姑姑,对于乔默笙的存在向来心有介怀,没有少给他脸色看。
她们那时早已经嫁人,却还是时常住在乔家大宅里,她们的几个子女在乔家飞扬跋扈,总是趁着乔御成去公司的空档闯进他的屋子,有什么便拿什么,从来不问他同不同意。
第一年和第二年,乔默笙从不反抗,他们的冷嘲热讽,推搡暗害他都一一忍下来,他一直是淡定稳重的人。
到了第三年,他每次考试都是优异,乔御成对他的疼爱越来越多。有一次乔御成从公司回来,看到乔薇玲的儿子阮达撕烂乔默笙的课本,他轻轻扬手招来乔默笙,“你姓乔,他姓阮,乔家人没有被外姓人欺负的道理。”
乔薇玲站在不远处听到父亲的话,面色极难看。
乔默笙转身回房的瞬间,阮达突然委屈地嚎啕大哭,“外公,那是我的课本!”
他从那时开始摸到乔家的生存之道。在乔家,他的确是没有父母的孩子,但他姓乔,而且是男孩,这就是他的资本。
乔默笙16岁考上牛津建筑系,三年就已经修完所有学分,以优等生身份从牛津毕业,19岁考到建筑师执照,24岁已经是S市最知名的建筑公司的老板。
行业内,他是最年轻的黑马,设计眼光极佳,专业能力很强,做事讲原则性,客户能够请到他的公司合作,就知道出来的一定是高品质的建筑。
但整个建筑业界,从客户到同行,从同行到同事,甚至是与他关系最亲近熟悉的林浩,也鲜少见乔默笙笑过。
他外形出众,淡漠寡言,礼貌疏离,专业稳重,但不苟言笑。
在乔家,他更是不懂得笑。
2005年深秋的某个周末,乔默笙回大宅吃晚饭,这是乔家的规矩,平时大家各忙各的,但周末一定会回大宅里陪乔御成吃顿晚饭。
乔御成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两个孙子一个孙子,一个外孙和两个外孙女,每次周末聚会都是一大家子,很是热闹。
乔盈盈是小儿子乔慕然的独生女,李敏儿有些不安地坐在她身边,时不时地看向门口。
乔盈盈瞥她一眼,调侃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望穿秋水了啊。”
李敏儿红了脸,白她一眼,“你乱说什么,今天是你妈妈请我来的好吗?”
“切,”乔盈盈,“你可是大明星,要不是为了我大堂哥,你会来我家吃饭?”
李敏儿强辩解释道,“你妈跟我妈妈好歹也是闺蜜,我总要给她点面子啊。”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老陈走进来,笑着对乔御成道,“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乔御成这才从茶台前站起来,“好,人都到齐了,开饭。”
他的话音刚落没多久,乔默笙修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口。李敏儿面上一喜,不由自主地走近他,“默笙。”
乔默笙礼貌地朝着她颔首,脱下外套,并没有多说什么。
李敏儿有些失落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完全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引起乔默笙的注意。
乔盈盈走过来拉上她,小声道,“他对我们家人都这样,别灰心。”她故意让李敏儿坐在乔默笙身边。
乔薇玲照例在饭桌上对乔默笙明讽暗贬,乔御成不作声,只是亲自给乔默笙布菜。而多年的西方教育则令乔默笙懂得男人不该与女人争口舌之快,所以他亦沉默不语。
吃过晚饭,他用手帕擦过嘴,以绿茶漱过口,才抬眸望向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暗自无趣的乔薇玲,慢慢道,“前天,大姑丈来问我借十万块钱,我正想问问您,这钱我是借好还是不借好?”
乔薇玲闻言,面色顿时一僵,半晌才道,“他……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十万块来找你?乔家女婿连十万块都没有,你别乱说话败坏了我们家的形象。”
乔默笙不再多说什么,却气得乔薇玲扔下饭碗拂袖而去。
李敏儿看着他的目光愈见迷恋,这男人样貌一流,又是专业人士,风度绝佳,寥寥几句就能令对方难堪,情商和智商都高于常人,怎能不令她为之心折?
吃过晚饭,乔默笙被乔御成叫进书房不知道说什么。李敏儿坐在大厅里与乔盈盈心不在焉地说着话,时时偷瞄二楼,她想,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告诉乔默笙她的心意。她喜欢这个惊才艳艳的男人,她想成为他冷漠世界里的唯一温柔。
一个多小时后,乔默笙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楼梯玄关处,他下了楼走至门口开始穿外套。李敏儿连忙追上去,“我也要走了,你可以送我一段吗?”
乔默笙闻言转身。不远处的沙发上,乔盈盈的母亲岳柔开口道,“默笙,我和盈盈还要再待一会儿,麻烦你送一送敏儿。”
乔默笙颔首,看了眼李敏儿,“我一会儿要回工地,只能送你到路口,可以吗?”
李敏儿欣喜若狂,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一路上,乔默笙专心开车,李敏儿则暗自纠结着什么时候才是告白的最佳时间,眼看着路口马上就要到。她心一横,一咬唇,“默笙,我……”
乔默笙转眸淡淡看她一眼,耐心等着她后面的话。
李敏儿深吸一口气,支吾半天,说出口的却是,“明天晚上我的演唱会,你有时间来吗?”
乔默笙专心看着路,“我很忙,应该没有时间。”他说完,车子已经驶到路口停了下来。
李敏儿隐忍着心中的挫败感和失落感,不情不愿地下了车,眼睁睁看着他的车扬长而去。
乔默笙开车去了A大工地。其实A大的教学楼对于他的公司来说,只是个小项目,并不需要他亲自监工,可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过来,有时隔两三天就会想起那个叫程曦的少女,情不自禁就会想来A大看一看。
工地一切正常。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慢走在夜色深沉的校园里,他俊朗又成熟的外形引来很多学生的注目,乔默笙走到练功房门口,没有看到少女勤奋练功的身影。
他心中竟划过一丝清浅的失望。转身离开,路上偶尔听到几个学生在说道,“听说今天程曦又有独舞表演了,《一千零一夜》,咱们快点吧,再去晚点,连站的位置都没了。”
乔默笙闻言,竟鬼使神差地跟在了那几个男生的身后,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是学生会的大礼堂,里面果然有很多人,多得连过道和门口都挤满了人。
大礼堂里黑暗一片,唯一的亮光来自于不远处的舞台,音乐悠扬,少女旁若无人地专心跳着舞,身形优雅迷人,她身上一时凝聚了所有的光源和璀璨,灼着旁人的眼。
乔默笙望着远处不断散发着迷人光芒的女子,脑海却想起她不久前在自己面前懊恼失神的迷糊模样。
唇角不禁轻轻上扬。这一刻,乔默笙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孩在他心里仿佛有点特别,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令他笑。
正文、往事篇:生命诚可贵,不想死在他手里
11月某个周六的午时,程曦刚刚结束一场商演,因为与艾兰约了一起吃午饭,所以她站在商场的路边耐心地等着。
一刻钟之后,她没有如期待般等到母亲,却等来了意外出现的乔子砚。
格外抢眼的明黄色跑车在她面前呼啸着停下来,乔子砚移下车窗,侧眸懒懒看着她,“上车。”
程曦站着不动,轻声问道,“去哪?”
“我爸他们先去餐厅了,让我过来接你。”
程曦有些警觉地看着车里的男人,静默一阵,然后道,“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过去。”
乔子砚轻轻扬起剑眉,“怕坐我的车?”
程曦知道他不过是想激将自己,她抿了抿唇,诚实道,“嗯,生命诚可贵。”
乔子砚从车里走出来,站到她面前,“那你来开。”
程曦淡淡看他一眼,“我不会开车。”
“意外每天都发生,如果上帝要你死,你怎么样都活不了。上车。”他说完,打开车门等她坐进去。
乔子砚的眉眼如诗,但23岁的他眼神看起来带着凌厉和锋芒,不怒自威。可是程曦并不怕他,她看着乔子砚,温声道,“但我可以选择不死在你手里。”
乔子砚在心中自问:活了20几年,有没有遇到过像眼前这少女这样轻声细语就能将别人气得半死的角色?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好在乔子砚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没有勉强她,把餐厅地址告诉程曦,驾了车直接扬长而去。
程曦查了查去那家餐厅的路线,路程有点远,现在过去只怕要用足一个多小时;如果打车,今天是周末,出租车很难找,怕也要花一番时间,于是她索性打电话告知母亲不去了。
挂掉电话,程曦一想今天下午难得清闲,她不急着回学校,于是便坐了车去看爷爷奶奶。
运河老区距离S市大约有四十分钟的车程,下了车,她又爬过一座桥,一路上时常有相熟的邻居唤她,程曦弯唇微笑,脚步也不由自主轻快起来。
走到门口,她听到刘茜正和奶奶争吵着什么。
“妈,就只是在这老房子里多加我和敏儿两个户口,到时候拆迁分房的时候可以多分一些钱,对大家都好啊。”
程曦听奶奶冷冷对刘茜道,“这房子是我们老两口的,以后就算拆迁,我们两个老人加上小曦有瓦遮头就知足,不劳你替我们操心。”
刘茜一听这话,面色很难看,“妈,我跟程煜也是希望你们两老以后日子好过一些。”
程曦这时开门走进去,老人见到她回来都很高兴,“小曦,今天怎么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程曦看了眼刘茜,笑着走到奶奶面前,“奶奶,我买了你爱吃的油杉子,早上可以泡豆浆吃。”
刘茜冷冷瞥过,轻哼道,“几块钱的东西你也好意思买来,你的孝心也未免太过廉价。”
程曦不理会她,屋子里找了一圈,问,“爷爷呢?”
“他还能去哪,在对岸桥边的茶社里喝茶打牌呢。”
程曦咧开嘴笑,“我陪他去,一会儿我带些菜回来。奶奶,我想吃您做得蒸水蛋和香辣昂公鱼了。”
奶奶疼爱地看着她笑,“傻丫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也值得你想念。你想吃啊,经常回来,奶奶随时给你做。”
刘茜在一旁备受冷落,完全插不上话,她讪讪地站起身,“妈,您好好考虑考虑,运河扩建是政府工程,没几个月的事情,再迟一些,户口都要冻结了。”她说完,起身离开。
老人忽然开口唤住她。刘茜以为事有转圜,满怀希望地转身,却听到老人指着桌上的礼盒,“把你这些高档的补品都带回去吧,我们老人家虚不受补。”
刘茜白白跑来受了顿气,气呼呼地走出屋子,看到前面的程曦,开口道,“程曦。”
程曦转身,淡淡看着她。
刘茜走近她,“你这孩子真是没有良心,你爸供你吃穿上学,你却暗自唆使老头老太疏远我们!”
程曦听着她尖酸刺耳的指责,看着她漂亮的脸颊因为刻薄而显得有些狰狞。
程曦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人一旦掉进钱眼里,染上铜臭之气,如果外表多美都会显得丑陋。她不要自己以后变成那样的人。
她看着刘茜轻轻勾唇,言辞犀利,“你放心,你的丈夫一向是个慷慨的人,他都免费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老婆和女儿,以后肯定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刘茜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程曦却笑着和煦,黄昏秋光眷恋地留在她年轻姣好的脸庞上,令她看起来越发美丽无害,“不过你可要当心,要时时防着自己某天会年老色驰,他可能就会对其她女人慷慨大方了。”
“你!”刘茜气得扬手想要打她。
程曦轻轻仰起头,“后母殴打继女,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你要打,我一定不会还手。”
刘茜也不是笨蛋,她很清楚这一掌挥下去会有多少后果。这附近住得都是彼此相识的老邻居,她只要打下去,程家的老头老太和程煜都会知道。
她生生忍了下来,瞪着程曦,“你给我听好,只要有我刘茜在一天,属于程家的东西,你一张纸都休想拿到。”她说完,拂袖而去。
程曦看着她愤然离去的身影,心中忽然觉得这刘茜其实也不难缠,因为她在乎的东西太多,痛脚太多,心中算计的东西也太多。
她不会主动去招惹她,但如果对方非要欺负上来,她也没有只是一味让步的道理。
晚上在爷爷奶奶家吃过晚饭,老房子地方小,她之前睡的小床已经被老人堆放了杂物不能再住人,所以她还是回了A大。
下了车,她一边走一边不停咳嗽。刚才吃饭的时候没察觉,原来有根细小的鱼骨被她不小心咽了下去,卡在嗓子口很难受。
“年纪轻轻就肺痨了?”
宿舍楼门口,程曦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话音,抬眸一看,竟是乔子砚,“你怎么在这里?”
乔子砚双手插在休闲裤口袋里,从黑暗处走过来,“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出了意外。”
程曦不停咳嗽着,有点没好气看他一眼,“承你吉言,如果被鱼刺卡到也算的话。”
乔子砚扬眉,漂亮的五官在夜色中一下子生动许多,但良好的修养令他没有表现出太过明显的幸灾乐祸,“需要替你弄碗白饭,或者我记得你喜欢吃苏州面?”
程曦一愣,然后很快明白过来,她闷闷地咬着唇,心想,面前这男人果然记仇又腹黑。
正文、现实篇:他们都懂,现实远比言辞残酷
乔家客厅里一时间陷入僵持之中,乔御成迟迟不下楼,没有人替乔薇玲出头。
乔薇玲望着程曦渐渐抬起的右手,眸色慌张,“我是你的长辈,你竟敢……”
程曦转眸看了一眼乔默笙,见他面色温柔,无声地护着自己。她倏尔猛地抬眸,手中的黑色手机用力拍上乔薇玲的下巴,她痛得面色骤变。
乔默笙连一个眼角眉梢都吝啬给她,握住程曦的手,轻轻浅笑,“手疼吗?”
程曦摇摇头,疼得应该是乔薇玲才是。
乔默笙吩咐老陈收拾饭桌,带着程曦落座,等着乔御成下来开饭。乔薇玲这个亏吃得很大,气得见到什么便砸什么,偏生乔默笙和程曦只当看不见,任凭她气急败坏。
艾兰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跑出来,见她这样于是上前劝道,“薇玲,你这是做什么?让老爷子看到很好吗?”
乔薇玲拿起一只碗碟就朝她砸过去,“你们这帮苍蝇,贱人!你们凭什么进乔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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